【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】 反派丫鬟不可欺 作者:二十七画 淡妆浓抹胭脂女   正是寒风料峭的冬日,腊月天,皇城早已下起雪来。      昨日半夜大雪纷扬,早上起来,已是满城银白。雪似软絮堆叠,冷得渗人。      一大早,便有人来将龙飞道的雪清走,不似平民,更像是哪家的下人。      至正午,陆续有马车驾过,往连府驶去。      连家是皇城最有权势的家族,祖辈随先皇打下江山,建了这祁桑国,又曾救过先皇,却不因此居功,故皇族倚重至极。族人身居朝廷要职不说,连老将军父子,也是祁桑国最能征善战的将军,得了皇恩,家族繁盛。      这日见雪消停,庭院的腊梅开的极好,连老将军的原配宋夫人,素喜热闹,便让人请了其他府邸的夫人小姐来赏花。管家得了命,一面让先生写请柬,一面派人去除雪。      雪春苑中,梅花在腊月寒冬中,已是傲然怒放。      开得好的,花团锦簇,即便是零星开了几朵,疏花点点,在树枝上白雪的映衬下,也别有一番彻骨不屈的趣味。整个雪春苑,梅花斗雪吐艳,不甚欢喜。      这边正赏得高兴,连府门外停下一人一骑,骑马之人身着甲胄,风尘仆仆,下了马却未停步,急匆匆扣了门环。小厮开了门,见了这人,虽不认得,但毕竟是将军府里的下人,立刻问道,“可是边关有什么要事?”      那传令兵喘着气,“快领我去见大夫人。”      见状,小厮不敢多问,前头带路,到了雪春苑,正要再通报,传令兵已先跨步进去,顾不得小厮在后头叫喊。      那十几个赏花的都是贵族高官家的夫人小姐,突然见有个士兵闯入,又是满身脏乱,脸上有嫌恶之意,纷纷以香帕掩嘴,倒没人太过失色。      宋夫人见了他,蹙眉道,“何事乱闯?若不说出个缘由,拖下去杖责。”      “夫人。”传令兵目光灼灼,却带痛色,“连将军孤身潜入敌国,下落不明,敌国已在四处搜寻,恐怕凶多吉少!”      宋夫人一听,魂魄立刻去了一半,旁人忙扶住她。      连将军便是宋夫人的独子,单名枭,字子清。连家长辈一面期盼他骁勇善战,又望他品行清如水,无愧天地。十五岁便跟随父上战场,六年间,屡立奇功,年纪轻轻便获封镇国将军。      如今听闻独子遇险,宋夫人晕了半日,众人以热汤灌之,才见她慢慢苏醒过来,刚睁眼,便寻那传令兵,抖声道,“是几日前的事?”      “属下从边关快马加鞭回来,费了二十日。若现在连将军仍无消息,那便是已经整整一月十七天。”      宋夫人到底是大家之后,刚才的惊慌之色,已去了大半,摆手让人安排他休息,再派人去边关探信,又歉声让管家送各位夫人离府。办完了这些,才躺回了床上,想到独子,又差点哭晕了过去。      连府虽大,但是耳目也众多,每房的下人互有交往,雪春苑的事,不过半日,便快传遍了府内。      婢女碧落小跑了一段路,到了绣房,额上已沁出细汗来。进去便见桌上放着紫铜牡丹翠叶熏炉,里面隐约飘散淡淡兰香。绣好织好的布便放在香炉旁的檀木盒中,如此做成了罗裙锦帛,不但能掩饰新衣裳的气味,也能沾染些许香气。      在里屋巡视了一遍,见了那坐在窗前正聚精会神绣花的人,立刻快步走了过去,唤道,“胭脂。”      胭脂听闻,抬头看去,便见碧落朝自己走来。      虽都是丫鬟打扮,但在这一众人中,却能一眼瞧见。唇不点而朱,面不粉而娇,连枭便给她取了个名字,胭脂。她也的确如胭脂一样,娇媚中带着碧玉之色,艳而不俗,若是再长开些,上了妆,容貌未必会比王孙贵族的小姐差。      “你怎么还在这绣花。”碧落把她手中的针线都扯了去,急道,“刚有人来报,说二少爷进了敌国,如今生死未明。”      胭脂一怔,绣房内一日都未出门的丫鬟们也都炸开了锅。      “二少爷要是没了,那连家也元气大伤了吧?”   “呸,嚼舌,你倒希望二少爷没了。”   “反正与我们三房无关,指不定老爷会更倚重大少爷。”   “就算二少爷没了,也轮不到庶出的大少爷。”      众丫鬟你一言我一语,竟然吵了起来,真当那生死未卜的连枭已死了般。      胭脂听得心中烦乱,退出绣房,锁眉立在房前想了许久,素日交情较好的碧落也走了出来,试探般问道,“胭脂,二少爷可曾……要了你的身?”见她面颊晕红睁大了杏眸看自己,便知道她没有,这才松了一气,如果身子也给了,日后要嫁人,也遭人嫌弃,随即安慰道,“二少爷洪福齐天,不像是命薄的人,一定会没事的。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胭脂点点头,心神不宁的离去了。她一走,门槛上又出来几个丫鬟,似笑非笑道,“我看她的富贵梦,也要散了。”      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,同是下人,因胭脂面容姣好,还在十二时,便被二少爷挑去做了通房丫头,现在已是及笄之年,若不是连枭常年都在边关,她也应当是做了妾侍的。若连枭回来,便专门服侍他洗漱沐浴打点内外,在平日,做些女工轻活便可,跟其他丫鬟还是有许多不同。      现如今那枝头断了,胭脂仍跟她们一样,继续做丫鬟,然后恐怕也会一块干活,人心丑恶,心中自然幸灾乐祸。      *****      连府表面仍跟往日一样,但各有所思,大多都惶惶不安。又恐连枭被敌国捉了去,受不得拷问,叛了国,那就要赔上整个连家,连九族也不能幸免。若是普通将士倒无妨,偏是祁桑国最好的将军,军中机密,一个都泄漏不得。      晨起,雪还未完全停了,一抹俏丽的影子从后门走出,穿着玉色对襟外裳,外披一件夹棉长袍,只走了几步,那绣鞋便沾了雪。      胭脂提着篮子往冻得紫红的手呵气,步子很快,在这堆满雪的道上,见不到其他行人。      到了普化寺,还没有其他来上香的人。小和尚正在门前扫雪,见了她,道了一声女施主,便不再多言。      胭脂进了里头,看着那一尊尊威严大佛,揪着心,祈了福,去烧了香烛,捐了功德钱,又回头跪在蒲团上。却不敢去摇一只签,也是怕得了下下签。听见外头传来人声,她才起了身,刚提篮子出去,便顿住了。      迎面而来的,正是宋夫人和一众下人。宋夫人本来也是趁早要来上头香,收拾好行头,唤了下人,就迟了些。见庙里已经有了烟火,心中懊悔,但见了那上香的人,面色片刻沉下,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      胭脂素来惊怕宋夫人,微微缩了缩身,垂头道,“来……上香祈福。”      “替谁?”      “少爷……”      “放肆。”宋夫人被她抢了头彩,又不喜她,当即喝道,“未进连家门,便做连家事,成何体统,还不快滚。”      胭脂忙应声,唯唯诺诺的离去,出了大门,头也不敢抬起。      宋夫人脸上仍是阴霾,“晦气。”      一众人已是憋气不敢出声,她旁边一个约摸十五六年华的姑娘倒是笑道,“姨母别生气,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。我们快进去给连表哥祈福吧。”      宋夫人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,“还是心儿疼我这老人家,不像别人,要气死我才甘心。”      苏洛心笑了笑,余光瞥向那倩影消失的大门,若有所思摸了摸俊俏的鼻子,“姨母,刚才那个,是连表哥的通房丫头吧?”      宋夫人轻轻冷哼了一声,“一脸子狐媚相,其容太盛,一看便会魅惑男人。即便是拿来做妾侍,也恐生的子嗣太过妖孽。当初我让子清不要选这丫头,你表哥偏不肯,也不知是看中了她什么。”      苏洛心又是笑了笑,如绽放的木芙蓉,纯净沁人,“男人嘛,不都爱长得好看的女人。”       穿越女主苏洛心   连府表面平和,内里乱了五日,到了第六日,又有传令兵前来报信。      宋夫人正和二姨娘在正厅喝茶,听到来报,几乎是跌撞跑出,到了前院,那传令兵正进来。      宋夫人摆手免了他的礼,“快说。”      “连将军已安全返回边城,夫人请放心。”      听到这话,周围的人全松了一气。宋夫人揉了揉心窝,点头道,“带他去帐房领赏。”      管家忙应声,“是,夫人。”      虽见他疲惫,但宋夫人担心独子,又多问了他几句,问至无所可答,才让他下去。一时间,连府又是欢喜起来。不知道的,倒以为这将军府有什么喜事要办。      &&&&&      碧落寻得胭脂,她正跪在梅树下,双掌合十,模样虔诚至极。远远看去,雪白梅瓣稀疏落下,她人又穿着浅淡的玉色衣裳,几乎要和梅、和雪融一块去了,当真是个美人,连她看了,心神也荡漾了下。      “胭脂,胭脂。”      走到前头,她抬起脸来,腮红唇朱,却又是一张妖艳明媚的脸。碧落感慨难怪别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,想起正事,忙收回了魂,说道,“那边城又派人来了,少爷大吉,已经找回了。”      胭脂那略带苦意的脸,终于是有了浅淡笑意,长松了一气,眼中已是点点泪光。碧落搀她起身,笑说,“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。”      胭脂偏头看她,鼻尖还有些红润,“什么好消息?”      “听说少爷受了很重的伤,要回皇城,让人照料。”      胭脂瞪大了眼眸,“少爷要回来了?”      “是啊。”碧落心中微微窃喜,倒比她还高兴,“你说,这次少爷回来,会不会把你们的婚事也办了?”      胭脂面上一红,看了下四周,压低了嗓音,“这话不可让其他人听见,大夫人要是知道了,你和我都要被掌嘴。”      碧落只管笑着应声,她自小就跟胭脂是邻人,一起进了连府,后来胭脂被选做了通房丫头,央求连枭把她也收在房下做丫鬟,谁不知连枭常年在外,进了大房,基本不用干什么活,多少人艳羡。因此她将胭脂当作至交好友,倒不全是因为要从她身上得什么好处。      两人正说着话,门外便传来脚步声,这腾云阁向来少有人来,除了打扫的下人,其他人也只有在连枭回来时才来拜访。两人只当是谁接到连枭要回来的风声,进来清扫,抬头看去,却是个着木兰青绿齐胸锦缎襦裙的女子。      她轻步跳在雪上,丝毫不怕冷了脚,见了胭脂,已是招手,笑靥如花,纯净无暇。      碧落吃了一惊,“是表小姐。”见她似来找胭脂,忙说道,“大夫人素来怜惜表小姐,还想把她许配给少爷做正室,她一定也是听到少爷要回来,跑来欺负你了。以前她已经算计过你几回,现在千万别再犯傻,她问什么,你通通说不知道就好。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“听闻表小姐上月从阁楼上摔下来,昏迷了几日,醒来后有些古怪,但待人也亲和了许多,碧落你多想了。”      碧落啐了一口,“谁不知道她那是为了让大夫人更疼她。”      胭脂只是笑笑,一面朝苏洛心走去,走到跟前,刚要欠身请安,便被她伸手拦住,“我说你们古人,能不能别这么多规矩,再多拜两下,我都要折寿了。”      一番话说的很是奇怪,胭脂和碧落相觑一眼,因她是主子,没有辩驳,也顺了她的意,没再问安。      苏洛心自知又说错了话,以笑掩饰尴尬。心里念叨着注意言行,免得又露陷了。      她上月不过是去山顶许个愿,结果一颗流星滑过,刺眼一亮,再睁开眼,屋子的古香古色便塞满了眼,再看看脸,才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,魂穿了。她抓了个丫头,旁敲侧击,把自己的身世理顺。虽然只是个表小姐,双亲已去世,自幼被接到姨母身边照顾,但因姨母疼爱,倒跟嫡出的一样。      唯一不舒畅的,便是姨母总想着法子要把自己嫁给表哥,再过几日他也要回来了,她得赶紧为自己做打算。      胭脂看着苏洛心不知在出神什么,唤了她一声,她才回了神,倒是客客气气的对碧落说,“我想和胭脂说些话,你能不能离开一下下?”      碧落哪里得过主子们这么说话,一瞬间倒觉得她不怀好意,嘴里答着好,背里已经对胭脂努嘴,示意她悠着些。      她一走,苏洛心便执起胭脂的手,顿觉冰凉,又不禁捂住,以掌暖着,“人家说,手凉没人疼,你一定受过很多苦吧。”      胭脂讶异看她,抽手回来,解释道,“一直在外头,被寒风刮的。”又说道,“我去找个暖炉给表小姐吧。”      “不用不用。”苏洛心摆摆手,笑的与平日那矜持的模样不同,“胭脂,你知道白梨是什么人吗?”      胭脂轻轻蹙眉细想,摇头道,“不知,未曾听过。”      苏洛心挠挠头,“那白老将军呢?”      “这倒是知道的,白老将军和老爷是至交,同为朝廷将军。”经她这么一说,胭脂倒想起来了,“听闻白老将军与原配夫人伉俪情深,原配夫人过世后,再未娶妻。膝下有一子一女,女儿似乎是唤作白梨。”      苏洛心笑了起来,“我果然没有问错人。”      胭脂好奇道,“表小姐问这个做什么?”      苏洛心已是眉开眼笑,“那传令兵说,连表哥深入敌国,但是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,被困在城中不能出来。这时有一女子,乔装打扮进了敌国,将连表哥接应出来,才救了他一命。那女子,就是白梨。”      胭脂恍然点头,叹道,“真是位奇女子。”      苏洛心笑的略微狡黠,与她那还显稚嫩的脸极不相符,“非也非也,祁桑国的女子大多都是在家绣绣花看看书,那白梨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魄跑去救人。我倒是怀疑她跟我一样,等她回来,会会她,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办法。”      胭脂又听不懂她说的话了,听闻她摔坏了脑袋,总是说胡话,现在看来,好像的确不假。心里这么想着,嘴上没多问。      苏洛心越发开心,如果那白梨也是穿越而来,就算不能一起回现代,那也找到个可以吐露心事的人了。说不定还能联手开个连锁店,举办个什么花魁大赛,赚个盆满钵满,在祁桑国的史册上留下一笔。      她又拍拍胭脂的肩,笑着,“姨母想我嫁给连表哥,可是我连他样子都没见过。况且,你也是要嫁给他的,而我一定不会嫁给要娶三妻四妾的男人。而且呀,表亲结婚,生的孩子可能会畸形的。所以你放心吧,我不会跟你抢的。作为穿越女主角,我的目标可不止是个将军,至少要钓个太子才圆满,哈哈哈。”      胭脂苦笑,表小姐自小就生活在将军府,怎么可能没见过少爷。见她笑得实在欢乐,胭脂只得等着,过了半晌,才轻声道,“表小姐,太子今年才五岁……”      苏洛心被呛的咳嗽起来,俏脸已憋的紫红,一双杏眼睁得极大,“不可能,这不科学,难道我要碰见的是黄瓜万人骑的皇帝老儿?”      胭脂无奈看她,想着这腾云阁也没其他人在,就让她说胡话去了。       重生女主名白梨   这日连府刚开大门,管家便给下人派了打扫的任务,里外都要清理干净。      一来是年关将近,二来是连枭不日便要回来养伤。宋夫人便让下人都放下手上的活,整个宅院到似活了起来。      胭脂和碧落在连枭房内拿布擦桌,本来这里半年不住一次,隔三差五都会清扫,用清水抹抹就好,宋夫人来转了一回,把胭脂使唤了出去,叫其他人来。摆明了是在嫌弃她,胭脂倒也不在意,提了木桶出去,路过院子,就见苏洛心在玩雪,堆的有头有肚子,还有用树枝做的手,那短粗的脖子还围着厚实的围巾,煞是可爱。      她好奇的看着苏洛心,跟印象中的那个大家闺秀,委实不同。似乎……更显得俏皮可爱。      “胭脂。”      苏洛心看到了她,朝她招手,又小跑了过来,雪地太滑,还未跑到前头,人已经重重摔了一跤,吓了胭脂一大跳,忙过去扶她起身。没想到她起了身,不闹不恼,反而是嬉笑,“我正愁大家都在忙,没人陪我,我们上街去买吃的,买衣服吧?”      胭脂微愣看她,“表小姐,以前你很少出门,只有初一十五去烧香才出去。”      苏洛心眨了眨眼,“所以现在才要把以前的补回来嘛。”      不由分说,便把她手里的桶放在一边,强拉着她跑去外面。      祁桑国是天下势力五分最强的国家,皇城更是一派繁荣景象。光是连家所在的龙飞道,就有无数大小店铺,随街摆道的商贩也数不胜数。现在虽然摆摊子的人不如夜里的多,但也繁华一片。      苏洛心来到这,便当是跨界旅游,忘了前尘往事,心态极好。身上又有银两,几乎是从街头吃到街尾,胭脂在一旁只管愕然看她。      “胭脂,我打算再过一些时候,就离开这里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?”苏洛心见她愕然,笑道,“你喜欢连枭吗?不喜欢的话就跟我跑吧,姨母好像不怎么喜欢你,要是嫁了,万一连枭死在战场上了,你怎么办?就算生了孩子也不会好过吧。”      胭脂见她的话说的越来越过,急声道,“表小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,你再说,胭脂就不理你了。”      苏洛心顿了顿,见她真的生气了,求饶道,“好啦好啦,我不说不说。”她末了又笑得欢颜,“我们再去吃点其他的。”      “还吃……”      胭脂无奈跟在她身后,顿觉她的胃像无底洞。想着,却不知为何默默的想笑,抿嘴笑了笑,再抬头去寻她,却看见那字画书摊前,站着一个男子,那侧脸,像极了一个人,心头不禁咯噔了片刻。      瞅着苏洛心已坐在一个小档口吃东西,暂时不会跟丢,她才小心翼翼的走近了,这才看清那人。      男子约摸二十上下,黑发绾起,眉清目秀,轮廓却比那人要温和许多,但五官却和那人的感觉极像。      男子察觉到有人盯来,抬头看去,虽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,但生得俏丽无双,尤其是那唇,红而不艳,莹而不魅,不禁愣了愣。      胭脂忙收起视线,请安道,“十三公子。”      这男子是连老太爷的第十三子,幺儿连清,跟连老将军还是同辈。只不过因为是连老太爷跟一个婢女所生,还未纳作妾侍,连老太爷就过世了,算是遗腹子,因此连清不算得是真正的连家人。又因自幼多病,不似族中人那般善战,更无人为他正名。      只是下人见了,还会礼节性的唤他一声十三公子,但实质不过是每个月领点月钱,无官无名的闲人罢了。      连清见她这么唤自己,细看下她的衣裳是连府的,刚才惊艳的神色,已敛了起来,略微有些淡薄,“嗯。”      胭脂多看了他几眼,他现在的模样,倒跟连枭一样,眼眸里,总是薄情得很。问了安,也实在是无话可谈,便告退去寻苏洛心。      等苏洛心吃饱了,玩够了,回来时已是傍晚,那落日余晖打在两人脸上,都是美丽的女子,更添动人姿色。走在这路上,朝她们看来,议论是哪家女子的人,也极多。      苏洛心倒是不介意,胭脂微微垂眸,看着脚下的路埋头走着。      刚进连府大门,在前院空地转圈的管家抬眼看来,满目的焦急立刻就散了,“我的大小姐欸,你终于回来了,夫人都快要急死了。”      苏洛心不以为意道,“出去玩啦。”      管家看到她一旁的胭脂,动了动嘴,略带指责说道,“下次别带表小姐乱跑,万一出了事怎么办。”      胭脂还没应声,苏洛心就辩护道,“是我拉着胭脂去玩的。”      管家听言,立刻笑了起来,“原来是这样,表小姐玩的可开心?下次带两个男丁出去,好帮手拿东西,带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力气。”      “知道啦。”      胭脂若有所思的看着神采飞扬的苏洛心,她倒不是个坏心肠的人,虽然说话很奇怪。      &&&&&      连枭回来的时候,正是晚上,刚过了亥时。     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停在连府门前的将士身上,即便是一直都在赶路,眼中隐约有疲倦,但却站得笔直,没有半分松懈的模样。      长长的军队中,一辆圈了绛紫色帷幔的马车静静立着,马匹也是寂静无声。      一个士兵小跑到门前,扣了雕工精细的门环,不一会,便有人来开门。见了这阵势,那迷困的眼立刻精神起来,已是回头朗声道,“少爷回来了。”      不消片刻,连府的灯火已陆续亮起,灯笼鱼贯而出,将这龙飞道都照亮了一片。      车帘被旁人掀起,又有人搬了马凳来,一个男子踏在凳上,缓缓下了马车。      颀长的身影投在地面上,如他人一样,无法捕捉到他的一分心思。脸上有些漫不经心,因受了重伤的缘故,脸色和唇,苍白如雪,孤傲的眼眸比这寒冷的夜更显得凉薄。      他看了那门匾两眼,转身抬手给那要下车的人。      一只在女子中来说并不算纤细的手伸来,顺着手腕看去,不是锦衣绸缎,而是精铁护肘,等她整个人出来,竟还穿这甲胄。她面容不十分精致,肤色也略带麦色,虽然不是个倾城的女子,但是自有一种英气美感,是一般小女子会喜欢,但不羡慕的面容。      众人看到她站在连枭一旁时,竟意外觉得这傲气的男子,便该配这么一个俊气的女子。      宋夫人此时才穿好了衣裳出来,见了那男子,泪已洒落,“我的儿啊。”      连枭快步迎向宋夫人,已要跪下,“娘。”      旁人见了,扶的扶,劝的劝,宋夫人才止了泪,拉着他往里走,又嘱咐管家安顿那护送的将士。连枭未动,转身去唤那女子,“白梨。”      听到这名字,宋夫人脸上一顿,又多看了几眼那女子,长得是不错,但却略觉得粗气,没大家闺秀之感。早就听闻祁桑国有一个女将军,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光景见着。想到她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,面色才立刻好了起来,“原来是白将军,多亏得你,才救回犬子的性命。”      白梨素日里对这千军万马仍是可以豪气冲天,此时却微红了脸,“老夫人客气了,大家都是祁桑国的将士。”      客气了一番,宋夫人要将她留下歇息,白梨忙摆手告辞。想着白府离这里也不过隔了一条街,也没强留。      连枭让士兵护送她回去,临走时,又多说了几句。      等送走了白梨,宋夫人微微蹙眉问道,“子清你跟这白将军怎么一同回来了?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她也是护送的人。”      宋夫人不满道,“护送的人?刚才她是和你一块乘坐马车吧?那车中狭小,又是女子,怎可这么轻率。若是传到外人那,不光要说她,还得把你扯上。”她环视一眼四下,眉头又蹙得更深,“胭脂那丫头,是睡死了不成。”      连枭知母亲心疼自己,笑笑道,“夜深了,母亲先回去歇着吧。”      宋夫人刚才已经睡下,现在爬起,的确是眼困得很,又问了他的伤势,见无大碍,嘱咐了厨子备食,本来要唤大夫,被连枭劝了回去,见他执意,便自己回房了。      打发了要尾随伺候的下人,进了腾云阁,离了半年,庭院没有太大变化,只不过那未被雪覆盖的花草,明显有修剪过的痕迹。见房内有灯火,他步子微顿。      门是开着的,走进里屋,那屏风后面,有细碎的声音。一个身段纤弱的丫鬟提桶出来,见了他,展颜道,“少爷。”      连枭看了她一眼,仍是跟往常一样,他每次回来,便要沐浴热澡,身上的疲倦方能除去。外人都在外头接他,倒是只有她能记住这点,只不过她现在做的事,只有自己知道,却不得母亲欢心。不知是该说她是太聪明,还是太愚笨。      其他婢女烧开水后,打水进来,要擦拭那澡桶时,发现已经被胭脂清理干净了,也省了功夫。水快盛好,因她们不伺候沐浴,便退出去了。一股股氤氲热气蒸腾而起,见他要脱衣下水,胭脂忙说道,“少爷,你身上有伤,我帮你擦拭吧。”      连枭的手在腰间微做停留,便坐在一旁,由着她擦拭。      胭脂十二岁时便照顾他的洗漱沐浴,对他赤身的模样不觉避讳,认真擦净,那厨子也做好晚饭送来。      吃过后,胭脂收拾碗筷,连枭细看了她一会,仍带着稚嫩,但又是明艳动人,面若桃花,眉如翠峰。心情不觉也微微好了起来,问道,“你今年多大了。”      “十五。”      连枭点点头,“明早请三婶过来一趟。”      胭脂眨了眨明眸杏眼,问道,“要先唤个大夫来么?”      连枭顿了顿,淡声道,“先叫三婶,明天早上你来换药。”      “是。”       男主连枭字子清   晨起,胭脂先去打水给连枭洗漱,替他换洗伤口。伤得最重的,是腰。似被什么利器直接刺入,深得看不清。      将军府里的下人,都是严格挑选才能进来的,尤其是贴身婢女,若是怕血的,定然要不得。而作为侍妾,平日里府里的大夫也会教些杏林学,夫君归来时,身体有什么问题,侍妾也可看个一二。      胭脂小心翼翼的换药,见他眉头紧锁,那俊朗的脸,已能看到青筋微起。换了药后,拿了温热的毛巾替他拭汗,轻声道,“我还是去喊大夫来开些药吧。”      连枭冷声道,“不要让我重复说过的话。”      胭脂应了一声,跟在他身边三年,知道他阴晴不定的脾气,也只能是小心伺候着。      刚服侍他穿衣裳,便见有人探头在木门,往里看着。听见房内其他的丫鬟的请安声,胭脂忙从屏风后出来,只见是苏洛心,立刻笑道,“表小姐。”      “胭脂。”苏洛心探身出来,还在往里面看着,“连表哥呢?他不在吧,那正好,姨母让我把这些拿来,交给你了。”      胭脂接过她丢来的金线锦盒,猜着里头应该是什么名贵药材。苏洛心已提步要走,简直是恨不得赶紧离开这,连枭已经穿好衣裳出来,唤她,“洛心。”      苏洛心步子一顿,身体狠狠的抖了抖,转身去看那人,漆黑眉目,剑眉入鬓,惊得说不出话来。      胭脂见她神色奇怪,忙叫了她一声,苏洛心却是喊道,“晨。”      连枭微微蹙眉,就见她几乎是扑身过来,将他腰身环住,勒到了伤口,疼的他眉头锁川,“晨,你没死,你还活着。”      其他几个丫鬟见了她这模样,面面相觑,只当她是魔障了。      连枭面色十分不好,又不便推开她。胭脂见状,忙说道,“表小姐,少爷的伤在腰上,你轻着些。”      苏洛心只管放声哭着,像个疯子不松手,似丝毫没听见有人在耳边劝阻。连枭已疼得面色苍白,用力的将她的手挪开,苏洛心已哭得像个泪人,“别丢下我……”      好说好劝,苏洛心坐了半晌才离开,中途说的一百句话里,旁人都听得奇怪,活生生像换了个人。      “你去床上躺着吧,我下午再来看你。”      这是连枭唯一欣慰的一句话,连他这般镇定聪明的人,也被搅和的云里雾里。      胭脂送苏洛心离院,也顺便去叫三婶。见她似在沉思什么,一会痛苦,一会凝眉,一会又似松了一大口气,不禁说道,“表小姐,等我待会儿忙活完了,和你去寺庙上个香吧。”      “胭脂。”苏洛心忽然大声唤她,又握住她的手,那凉意传到自己手中,又觉不忍,话到了嘴边又生咽了下去。      胭脂关切道,“表小姐你不舒服么?我还是先去替你找个大夫吧。”      苏洛心猛地摇头,未语先悲,“胭脂,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好不好。”      胭脂点点头,由着她说。      苏洛心也像真的讲故事,未开口,人已痴了,“从前,有一个很普通的女孩,有个男孩很疼很疼她,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,女孩很幸福很幸福。但是在婚礼前一天,女孩任性的和他吵了一架,跑了出来。结果第二天回去,却看到男孩冰冷的尸体。原来男孩出去找她,被车撞了。她哭了很久很久,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。某天她听说半夜会有流星雨,于是她一个人跑到山顶,想求老天把那男孩还给她。等她看到了流星,再睁眼,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,而她也真的遇到了跟那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。”      胭脂并没有完全听懂,但大意还是知道的,眼里也有伤愁,听到最后,又替那故事中的人开心起来,“那那个姑娘一定很高兴吧。”      “嗯,所以她决定,这一辈子,都不会放手了。”苏洛心说完这话,小心翼翼看她,她说的这么浅显,胭脂会明白吧。      她万万没有想到,“自己的”连表哥,竟然会跟自己的未婚夫长的一模一样,一定是上天让她圆了愿,穿到这遇到了连枭。她不能放手,否则怕会再后悔一世。      “胭脂,我不想伤害你,但是我真的很爱他,这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,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。我以为老天让我来这里,是要我重新开始,但是原来不是,它是要我来续前缘,所以我不能放手啊,胭脂对不起。”      胭脂愣神,这一句一个对不起,既是惊慌又是奇怪。看着哭成泪人的苏洛心,伸手搀住她,不至于哭倒在地上。半日才明白过来,“表小姐……你说的……是少爷么?”      苏洛心已是万分内疚,“对不起胭脂……”      胭脂苦笑道,“你嫁给少爷,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?你若点头,夫人一定会让少爷娶你的呀。”      苏洛心一愣,想到她的古人思想,男人三妻四妾是极正常的,她或许还在想着她必定是做小的,所以连枭再娶个正室,也不足为奇。她摇摇头,“胭脂,你可以接受男人再娶几个女人,但是我不行。我……我如果嫁给他,绝不会允许他再娶别的女人。”      胭脂怔愣,本来就冰冷的手脚,更冷了,一直冷到心口,“表小姐……你要让少爷,把我撵出去么?”      她长得娇艳欲滴,这满目神伤的模样,更让人心生怜惜,连苏洛心看了也不忍。只是那连枭,她本要放手的人,却是她宿命中的人,她怎么能放手。心下狠了起来,踉跄站着,也不敢去看她,“对不起,胭脂,日后你要什么,我都给你,唯独他不能让给你。”     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院子,独留下胭脂站在院中发愣。      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极好,屹立寒风,与雪争艳。胭脂却如那已化作雪泥的梅瓣,毫无神采。      如果真被撵出去,她又要回到那个被打骂的家,不,连家也算不上的地方。舅母又会趁舅舅不在时,将她碗里的饭菜全拿了去,每天都吃不饱,还要干很多很多的活,受很多很多的责骂。      她喜欢连府,因为她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,还能有月钱拿。因当初进府不是死押,所以少爷挑她做通房丫头时,她可以点头,也可以摇头。      明知道比妾侍的地位更低,日后若正室毒辣,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,但是她不介意,至少她可以不用回舅舅家了,她便点头答应。      可是一切都要一场空了。      忍着心头泛起的酸楚,还没回到房中,泪已簌簌而落。宋夫人素来疼爱表小姐,如果她不喜连枭再纳妾侍,少爷那么孝顺,也会答应的。      想到这,哭的越发伤心。过了好一会,听见有脚步声,她才从那冰冷的栏杆上伏身而起,抹了泪,低头从那几个下人身边过去。      一路走回连枭的房间,他并不在屋内。她又去了书房,等踏步进去了,才蓦地想起还未去叫三婶,刚收腿要走,连枭已叫住了她。      “是三婶来了?”      胭脂微慌,垂眸回道,“我、我还没去请。”      连枭顿笔,不满道,“送了表小姐出去,你又跑回来做什么?”      听见语气不痛快,胭脂也不敢多话,连枭终于是抬头看她,先前觉得她看起来聪明伶俐,让她跟在自己身边,现在看来,却不尽如此。见她鼻尖微红,又细看过去,连那眼,也红了一圈,分明是刚哭过,放笔下来,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   胭脂慌忙答道,“没什么。”      连枭冷笑,“那你为何哭成这般模样?我刚回府就有人欺负我院子里的人,倒真是胆大。”      胭脂听见这话里有戾气,辩道,“不是,只是刚才在雪地里摔了一跤。”      连枭也不多问,她既然不说,那欺负了她的人,必定也是个不大能说的人,说出来,他若是翻脸不得,也无法替她完全出气。这么一想,倒全是在替他着想。看她又顺眼起来,气也消了大半,“待会抹些药酒。”      胭脂见他不再问,也松了一气,“待会就去,我先去请她。”      连枭淡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      见她那抹玉色的背影出去,连枭想了片刻,也猜到了七八分。自家那表妹的性格,素来都是霸道无理,今天还觉得她眉目间的蛮横之气少了些,以为半年不见,她长性子了。但刚才胭脂送她出去,回来就哭了鼻子,不用说,也是被她欺负了。      想到苏洛心那奇怪的举动,又想到母亲早就有意无意让他娶了她,他的头和腰间的伤,就都疼了起来。       反派女配露心机   李氏从连枭书房出来时,胭脂正端了茶水过来,见她要走,心下疑惑连枭找的那么急,她却又才进去一会。李氏是个爱笑之人,素日里便是笑佛的模样,现在见了胭脂,眉目盈笑,“哎哟,我的好胭脂欸,端茶倒水是你该做的吗,让别人做去吧。”      胭脂请了安,“胭脂是个下人,这是分内事。”      李氏摇头笑着,又端详了她一番,“生的越发出落了。”她又打趣道,“快喊一声三婶听听。”见她面上飞红,脸皮倒薄,“你猜子清今日让我来,是为了什么事?”      胭脂是个聪明人,见她跟自己开了玩笑,现在又这么笑问自己,猜到了一些,但抿嘴未说。      李氏笑道,“子清让我去跟大嫂说,选个日子,把你纳做妾侍。”      胭脂又谢了她,却又更是困惑。少爷对自己,眼里也没情意,而且伤势未好,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。说是冲喜,但也并没伤到那种程度。      拿了茶水进去,连枭手捧书卷在看着。倒了茶,放在一旁,他也未说什么。胭脂便立在一旁替他研磨,化了后,就退了出去。他素来不喜人打搅,即便是闲时,也不多话。      刚出来,便差点和苏洛心撞了个满怀。胭脂踉跄一步,已被她伸手拽住,朗声笑着,“胭脂,我看你改名叫柳絮好了,太娇弱了。”      胭脂想起昨天的事,忍着心头酸楚,应了一声,又折回倒了茶给她。      连枭微微抬眉,太阳穴又猛地跳了起来,现在苏洛心在他眼中,便是一只聒噪的麻雀,绵绵不绝的声音在耳边萦绕。      胭脂已经退到门外,听着苏洛心那音中带笑,显得俏皮的声音,屋内的气氛,似乎活了起来。她轻轻叹了一气,无聊又无奈的交缠着手指。虽然少爷开口要纳自己为妾,但是总觉得长辈不会同意,心中不免烦忧。      正午,李氏果然是满面难色过来了,宋夫人称胭脂年纪还太小伺候不来,明年再说,一句话便驳回了。连枭又请她再去一回,结果李氏被骂了半晌,又断言是胭脂蛊惑自家独子,想飞枝头想疯了,让人捉了她去,丢柴房关了禁闭。      胭脂无端惹了横祸,连个可怨的人也没有。      最先发现她不见的,是碧落。去问人,但那天宋夫人喝令了在场的下人不许嚼舌,也没人敢告诉她。大家心里也明了,宋夫人不喜欢胭脂,这一次,如果“一不小心”让她在柴房里冻死或者饿死了,倒称心了,尤其是现在连枭竟然真打算迎她进门。      碧落惧怕连枭,忍了两日,又怕胭脂不测,在门外徘徊许久,又怨恨这主子无情,身边的人丢了两日也不问问。      连枭本要熄灯睡下,见窗外有人影迟迟不去,开了门,只见是个婢女,一见自己,立刻跪了下来。他蹙眉问道,“什么事?”      碧落咽了咽,哆嗦着胆子道,“少爷,自那日大夫人将胭脂唤去,胭脂已经两日没有回房了,也没旁人再见过她。”      “在家中?”      “我跟她是邻人,并未听闻这事。”      连枭微顿,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说完,便回了房,碧落一时不知他心中想法,但信也报了,如果他也不去问问,那胭脂就真的凶多吉少。她叹气着,别人都羡慕胭脂能嫁给少爷,但在她看来,与其嫁给这么一个冷血之人,倒不如街上的卖货郎。      连枭回房换了衣服,前两日有婢女来伺候他沐浴,说胭脂染了风寒回家歇着去了,不曾多想。没想到却是被母亲关了起来。      此时夜已深,他披了外衣,唤了小厮,将那伺候的婢女抓来。      漫天风雪,越是冬末,就越是竣冷。祁桑国的雪,比别国下的要长,也更美。院落中已堆满软絮,踩踏在上面,便印了个深深的脚印。      那婢女睡得迷糊,突然被人拉起,吓的不轻。连枭面色如那雪一样,苍白而冷得刺骨,一对长眸如鹰隼锐利,盯着她问道,“胭脂在何处?”      婢女哆嗦着跪在雪中,摇头道,“奴婢不知。”      连枭漠然,“她是我房中的人,你顶替她来,又谎称她染了风寒回家了,我最厌恶的事,便是别人诓我。”      那婢女面色发白,咬牙道,“奴婢什么都不知。”      连枭冷笑,旁边的小厮会意,立刻上前将她厚实的袄衣扒下。婢女惊叫起来,却敌不过这几个男子。      “说。”      “奴婢不知!”      “再脱。”      这一问一驳,婢女扒的只剩下一件薄衣,在这纷纷扬扬的雪天里冻的直哆嗦,脸都冻成了紫青色。      宋夫人让她来伺候,便是见她长的伶俐可人,本是希望连枭能喜欢,丢了那胭脂。但是此时他却没有半分怜惜,连旁边的小厮都在可怜这婢女。      “说。”      那婢女终于是失声痛哭起来,“在柴房。”      旁人一听,分了两路,一路人去柴房撬门救人,一路人把婢女裹好,送回了房中。      在雪天站了这么久,冻着伤口没知觉,但进了暖和的屋内,腰间就刺痛起来。连枭皱眉脱了外衣和鞋,便忍痛睡下,看来明日,要再请个更高明的大夫。      &&&&&      宋夫人第二日晨起,便有人跟她说了昨晚的事。      连枭不直接找她要人,反而朝她派去的婢女下手。宋夫人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,杀鸡给猴看罢了。只是她没想到的是,连枭对一个婢女竟然用情了,这让她心头更不舒服,当即让人去叫了连枭来。      连枭倒是没有寻借口不去,洗漱后,便去前厅。      此时厅中坐着宋夫人、二姨娘,旁边站着苏洛心,除了奉茶的婢女,不见其他人。      连枭上前问了安,才说道,“母亲唤我何事?”      宋夫人也不使唤人给他搬个位置,一心要先唬住他。抿了一口热茶,才说道,“昨夜听闻你罚了婢女跪在雪地中,如今冻伤了她一条胳膊,大夫说寒入内里,病根是落定了。娘亲向来教你带人亲和,为何这么作践别人。”      连枭眸中微动,他不爱跟妇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便是,她们所做过的事,可以先行推翻,而把脏水泼在自己身上。若不是胭脂先被关押,又上下欺瞒他,他又怎么会去动个下人。      即便那个不是胭脂,而是院中的其他人,母亲这么做,也是干涉了他的事。      当即说道,“孩儿知错了,日后不会再如此。”      宋夫人见他这么快认错,腹中的话已全咽下,叹道,“胭脂那孩子,我好心唤她进房,却被她冲撞,当真是要不得的。你当为娘对她狠心,日后若让她进门,恐怕会闹得鸡犬不宁。”      连枭听言,说道,“回头我会好好管教她。”      宋夫人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,这语气,分明就是不信她。苏洛心见气氛尴尬起来,笑道,“姨母,连表哥知错了,他身上还有伤,待会伤疼起来,还不是疼在您心里。让连表哥回房休息吧。”      二姨娘也陪笑着,“心儿说的是,让子清歇着吧。”      一席话疼进宋夫人心坎里去了,便让连枭回去。      &&&&&      胭脂昏迷了三日,才醒过来,人消瘦了一圈,但所幸命保住了,也幸而柴房内有枯草盖身,不至于被冻伤。      碧落见她醒来,连日来已哭肿的眼,又落了泪。喂她吃了些流食,才说道,“还好少爷肯救你,不然你就枉死在柴房了。”      胭脂只是淡淡笑着,碧落又道,“少爷让你醒了后,就去见他。”她又急道,“少爷也真是,也不让你多休息会。”      “少爷找我,肯定是有事的。”胭脂缓缓下了床,揉了好一会腿,才有气力站起来。      碧落陪她到了门前,不敢再进去。胭脂敲了门,进去后,连枭正在洗脸,见她进来,上下看了她几眼,才说道,“替我换药。”      “是。”      衣裳褪去,那白色纱布,又是染满了血,触目惊心。胭脂一边替他解下,一边问道,“大夫没有来过吗?”      “早上来了一回。”连枭又说道,“清晨被母亲唤去,站了许久,触了伤口,大夫看过后,中午又渗了血。”      胭脂应了一声,便替他清理起来。      “那日母亲唤你进去,跟你说了什么?”      胭脂手势一顿,要她换药是假,问她实情才是真,“没说什么,只是让胭脂伺候好少爷。”      连枭轻邪笑着,“你冲撞了母亲?”      胭脂惊的抬眸看他,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,“少爷……”她轻咬了唇,面色更是苍白,垂眸道,“若是夫人这么说,那便是了。”      连枭冷笑道,“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母亲说的?”      “那日只有我和夫人在房内。”胭脂轻声说道,“夫人不喜奴婢,任我如何做,兴许都讨不得她的欢心罢。”      连枭盯着她的面颊,面若桃花,皎如秋月,虽然长长的眼眸的确是含着微微邪气,但怎么看,都只是觉得媚气,而非心术不正之人。而且如今一句都未辩解,看来是他多疑了。      顶撞母亲,被罚进柴房,弄不好她便死了。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,总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那么深的心计。他淡声说道,“明日让大夫也给你弄些药补身子。”      胭脂知他不再猜疑自己,抬眼看他,眼中已有微光,“谢谢少爷。”      好一张美而不妖、艳而不俗的脸,又带着病色,更惹人怜惜。连枭默了片刻,随即闭起了眼,“嗯。”      服侍他睡下,胭脂关上门,月色已高,更显得清冷。     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她那艳绝的脸上,那略显素白的唇,已轻轻扬起。      盈盈一笑,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狡黠之色。       一纸皇婚不可违   初晨,昨夜又下了雪,半夜冷得渗人。人走在路上,哆哆嗦嗦,廊道两旁的梅花却依然争艳。      胭脂往冻得紫红的手呵气,她不喜冬日,大概是儿时受的苦太多,每晚寒风侵体,没个好觉。可祁桑国的寒冬,却很长。      笔直宽长的廊道还未走完,便见个青衣绸缎少女站在前头,拨弄着梅花,肤色晶莹胜雪,如画的双眸闪烁如星,俏皮而清秀,连那梅花,也比不过她。      胭脂见了她,步子微缓,这别院是下人住的地方,恐怕她不是经过这里,而是特地在等人,等的是谁,她也猜到了。这次大夫人不答应,恐怕她也插了话吧。想到这,眉眼微蹙,脚步又快了起来。      苏洛心听见脚步声,手势顿了顿,转身看来,那新月般的脸映入眸中,稍有怔愣,便也往她走去,“胭脂。”      胭脂请安,“表小姐。”      苏洛心尴尬的与她对站着,思量了一夜的话又全咽在了腹中,半晌才道,“我昨晚问了奶娘通房丫头的事,她说被退婚的丫头,很难再寻到好人家……”      胭脂没有多言,也没有打断她的话。      苏洛心急道,“我真的不知道,因为在我那……不是,我以为没嫁,就还是完好的,我没想到在外人眼里通房丫头不是处子之身。”      胭脂看着她,越发觉得她奇怪得很,这种事,不都是默默知晓的么。真不知她是真的久居深闺,还是又来糊弄她。      “胭脂。”苏洛心不想伤她,可是自己又不能放手,执着她的手说道,“我让姨母给你寻个好人家好不好。”      胭脂吸了一气,尽力笑着,“表小姐,虽然胭脂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,但是请你不要糟践我的自尊。你如果不想我嫁进连家,跟大夫人说就好,不需要觉得愧疚补偿我什么。”      此时这过道已经陆续有下人出去,胭脂是声音虽然不大,但是却听的真切。本来主子跟下人就有莫大的距离,虽然不喜胭脂飞上枝头,可如今见那表小姐追来羞辱人,就像是在羞辱他们一众人,顿时看她的眼神,也有不满,只是敢怒不敢言,都未插嘴。      苏洛心越想解释清楚,就越解释不了,说多了,倒也真觉得自己是个混球。古人的思维,到底和现代人还是不同的,她本以为寻个更好的人家给胭脂,就能哄她开心了,可实际却是,伤得她更深,而自己,也不过是在让自己心里好受些。她歉声满满,又恐误会更大,只好离去。      那些擦身而过的下人,看向胭脂时,便见她眼眸已红了一圈,低头不语,顺从至极,又不禁感慨一番。等他们都离去,胭脂才抬起头来,冷冷清清的看着外头,梅花此时,开的正好。      连枭早早起了身,大夫换完药,嘱咐一番,便下去了。换上衣裳,才见胭脂急匆匆的进来。兴许是跑了的缘故,腮子红润,唇红欲滴,偏那眼睛又含着水光般看来,连他也忍了她未晨起服侍的气,却也未理会她。      胭脂忙替了正伺候着的丫鬟,替他系白玉腰带,理顺了衣襟褶子,才端着洗脸水出去。倒了水回来,屋内的丫鬟已都下去,连枭坐在案前,捧了书看。不一会,便有人送来昕食。      因他有伤在身,宋夫人便让下人将一日三餐都送到他房中,其他家眷都得去膳厅。吃罢,连枭似有意无意的说道,“心儿又去找你麻烦了?”      胭脂淡笑道,“表小姐只是找胭脂说说话。”      连枭抬眉看了看她,这种性子,无怪乎总要被人欺负,淡声道,“刚那些丫头说的可并不是这样。”      胭脂迟疑片刻,仍是没有多说。      屋内已是沉寂无声,连枭一面觉得她谨慎懂事,一面又或许因为自己是个将士,不喜过分扭捏藏掖之人,在后者,苏洛心的性子倒更对自己胃口,却又过于喧闹。果真是,人无完人。他又想起白梨,孤身进了敌国寻他,毫无惧色,干练爽直,面对他时又不多言语,再一比较,似乎白梨又更称他心。      年龄相仿的王族大户公子,都基本娶了亲,他常年在外,虽母亲急切,但也没有办法逼他成亲。如今这伤只怕要养到明年初春,这婚事,必定是要办的。      正想着,那木门已被叩响,一个小厮站在门外,毕恭毕敬道,“二少爷,宫里来人了。”      连枭眸子微缩,毫无意外。放了书,便出去了。      胭脂虽是贴身的婢女,但毕竟是宫里头的人,家中女眷尚且不出去相迎,更何况她只是个丫鬟。可一会又听说是传圣旨的,下人们便全去了,因跪在后头,也未听清是何事。她素来不爱探听什么,散了后就回了房,便在房内暖了炉,化了墨,细细研磨。只是一盏茶的功夫,便见碧落喘着粗气趴在门柱,见了她,气还未匀称,便说道,“完了完了。”      胭脂心里咯噔一跳,那宫里头来人,碧落开口又是晦气话,必定是她问了其他人缘由,心下不安,“怎么了?”      碧落抚顺了气,说道,“我方才去问了跪在前头的人,你猜那圣旨说了什么?”      “什么?”      “我听前院的小厮说,是赐婚,赐给少爷的。”      胭脂明眸微闪,那长眉也蹙起,“将谁赐给少爷?”      “白梨啊,那个去敌国救少爷的白将军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竟然得了皇婚。”碧落说完,又想通了,蓦地笑了起来,“我看呀,这未必不是好事。我见白将军人还蛮好的,而且皇婚的话,肯定是她做正室。夫人那么疼表小姐,一定不会委屈她做妾,那样一来,胭脂你岂不是就成了二房?到时候白将军出征去了,你不就等同大房?”      胭脂面颊已是枣红色,青葱玉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,“话多,八字还没一撇。”      碧落吃吃笑着,“胭脂你再争气一点,生个男孩,这主母的位置,就坐稳当了。所以啊,赶紧爬了少爷的床,别害臊,为了日后嘛。”      见她越发口无遮拦,胭脂忙捂了她的嘴,生怕连枭回来听见,当她没羞没臊的。      碧落又和她打趣了一番,才满心欢喜的离开,倒比胭脂更觉开心的模样。      墨已经全化开了,胭脂放下墨条,细细思量,从连枭一进家门,伤势还未见好,便让李氏去向宋夫人说婚事,这并非是连枭看上她了,他若想要自己的身,只需开口便是,毕竟她只是个通房丫头,而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先迎她进门。      如今看来,唯一的解释便是,连枭早就猜到皇上会赐婚,不过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。一门婚事先办了,皇上也会将赐婚的事淡一淡,指不定这一搁,就不了了之了。      义勇双全的女将军千里迢迢救了一个男人,在外人眼里,恐怕真是别有一番想法。连枭这么揣测皇命,如果让人察觉,恐怕就是掉脑袋的事了。所以宋夫人再次驳回后,他也没有再提。      想到这层,胭脂只觉得额上都快要渗出冷汗来,这个男人,果真是不简单,连皇命也敢暗自篡改。跟着这样一个胆大的人,真不知是福,还是祸。只是当下她最该做的,便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。      碧落的想法虽简单,也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,有这么一道皇婚,苏洛心也别指望压过,宋夫人再怎么疼她,也大不过圣旨。      &&&&&      连枭回到房中,便见胭脂出神的盯着一处,神若秋水,已不似在人间。      胭脂听见声响,抬头看去,提步上前取他的外衣,挂在屏风,“刚何姨娘差人来说,拿你的尺寸去做几件衣裳,去年冬日你不在,衣服的样式都老旧了。”      连枭应了一声,又问她,“他们还说什么?”      胭脂轻轻点头,眸子微垂,“还说了皇上赐婚的事。”      “你觉得白梨如何?”      胭脂摇头,“我并未接触过白将军,也未曾见过她。少爷与她都同守边关,应当更为了解吧。”      连枭抬手让她量着尺寸,淡淡道,“不像是我认识的白梨。”      “嗯?”      胭脂看他,那俊逸的脸上已有了三分嘲讽猜疑,“我认识的白梨,心思又怎么会那么缜密,缜密到将敌国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,巡逻路线,换岗时间也都知道的如此详细。这简直……就像是事先演练过一回。”      “少爷……”胭脂呼吸微重,眉眼柔媚细腻,“你是说,白将军可能是……”      连枭紧盯着她,把她的神情一分不落的揉进眼中。胭脂咽了咽,明知道连枭是要她说出来,但是说了,如果外头有人,她也就完了。只是这个时候,容不得她迟疑,大了胆子说道,“你怀疑白将军是细作么?”      话说完,悬着的胆子却莫名大了起来,直勾勾的看着他,跟了他这么久,倒还是第一次这么看他,双目湛湛有神,极是俊朗可靠。连枭那未见一丝神情的脸上,忽然染了一抹笑意,伸掌抚着胭脂的脸颊,“你果真懂我。”      这一句,却好像将她也拉下水了。      胭脂是个聪明人,连枭若是怀疑白梨是细作,可是他又不能时刻盯着白梨,于是便将她与他绑在一起,日后做了他的妻妾,也能替他盯着白梨。      她顺从的应声,任他动作轻柔的抚着。却也只有她知道,他不过是个狠心的人,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,毫不留情。       一朝迷离梦易碎   苏洛心本想做些美味的点心补偿胭脂,再跟她好好道个谦,但是这古代厨房,什么都缺,做出来非但味道不好,连模样也难看极了,只好去最有名的酒楼提了一食盒回来。      进了腾云阁,那些下人见了她,恭恭敬敬的问了安,等她身影一过,又低声嘲讽起来。毕竟是皇命最大,她如今仍如往常那样寻连枭,在外人眼里,倒有种恬不知耻的意味,加之前两日羞辱胭脂的事,更让她这表小姐不得人心。      苏洛心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心思,那圣旨在她看来,也不过是块薄布,若是连枭真喜欢自己了,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带她浪迹天涯吧。      她终究是个活得自在潇洒的现代人罢了,三纲五常不过是浮云掠影。      一路摸到书房,没看见胭脂,却见连枭在。她犹豫片刻,见他抬头看来,面上一烫,鬼使神差的往他走去,提了提食盒,“我到外头买了些点心,拿来给连表哥。”      话说完她就唾弃了自己一番,真是被鬼迷了心窍,明明是要找胭脂好好道歉来着。      连枭笑道,“放着吧,刚服了药。”      苏洛心没有和胭脂和好,对着连枭也觉不安,“胭脂呢?”      连枭微觉意外,答道, “见她闷着,放她和其他婢女去街上玩闹去了。”      苏洛心笑着,“连表哥你对下人真好。”她自个搬了张凳子过来,坐在他面前,丝毫不避讳,“你喜欢胭脂吗?”      连枭蹙眉,不见她的眼神有丝毫闪躲,似乎在极认真的问他,只是这么大胆的问法,怕是别家姑娘绝不会问,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      苏洛心轻咬下唇,执拗道,“你先答我。”      若是他喜欢胭脂,她不会再跑去跟胭脂说那些混帐话。皇命她不怕,但是她怕连枭的心,已在别的女人身上。如果是这样,她也不想插足他们。      连枭不知她在想什么,女人的心思,比那战场的格局更难猜测。他宁可征战沙场十回,也不愿涉足女人的戏台一步。他笑了笑道,“谈不上喜欢,但她服侍得最顺心,也缺不得。”      “啊。”苏洛心挠挠头,满目的苦恼,这个情况,是不是可以看做是正在往喜欢的路上迈进?仔细想想,似乎她仍不用全身退出。想到这,不禁笑出了声,如画的双眸闪烁如星,“既然是这样,那我也就放心了。”      连枭依旧是眉拧如川,这表妹,越发奇怪,无奈笑了笑。      &&&&&      胭脂得了假,和碧落去街上游玩。碧落非劝着她买了支漂亮精致的珠花,替她插在头上,又挑了两盒好的胭脂水粉,嘱咐她好生装扮自己,将那苏洛心的风头彻底压下去。      胭脂只是笑笑,在样貌上,她不输苏洛心,输的,不过是家世,岂非是珠花水粉可比。她若真是浓妆艳抹的出现在连枭面前,他恐怕也会心生烦意。那样的男子,什么样的女子未曾见过,若要看妖娆的女人,青楼皆是。      人还未走到书房,便听见那句“既然是这样,那我也就放心了”,刹那间那不安又涌上心头,撞的她心烦意乱。这时候若是进去,只觉尴尬,便默默退了下去。刚拐过廊道,便见宋夫人迎来,她忙垂头立在一旁。      宋夫人走到她跟面,看了她数眼,冷笑道,“少爷还在养伤,你便不在跟前伺候,跑去瞎逛什么?穿金戴银,哪有做下人的本份,不像话。”      “奴婢知错了,请夫人责罚。”      宋夫人只道她是狐狸性子,有外人在,必定会藏的极好,又冷声道,“责罚?我怎敢责罚你,你可是子清的古玩宝贝,紧要得很。”      胭脂明知道她在羞辱自己不过是个玩物,却也还得忍着,“夫人息怒。”      宋夫人叹道,“也罢,当初如果不是你们家交不上佃租,也不至于拿你抵押。错只错在我们连家,不该把地租了你们,也不该要了你这狐媚子。”      被她提起往事,胭脂只觉心口闷得慌,在舅舅家的事,她今生都不愿想起。自从进了连府,她一年也不回去几次,舅母舔着脸来寻她,她便拿了银两给她,让她不许再来。那样的嘴脸,看一次,便觉恶心。      宋夫人忽然缓声,“不如,让你舅舅领了你回去,反正子清也得了皇婚,正妻是将军,妾侍好歹也是个小户人家的闺女,免得惹人笑话。”      胭脂听得浑身发抖,无论她做的再好,也得不到大夫人的欢心,但也未曾想过会被逐出去。      她宁可饿死街头,也不愿回去!      “夫人。”她双膝软下,颤颤抬头,眼眸轻拢着哀怨求饶之色,“夫人,我求您……不要这么做,您要打要罚,胭脂绝不会吱声。”      宋夫人到底不是个毒辣之人,对着这梨花带雨的模样,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,这头还未说话,便传来苏洛心的声音。      “姨母。”苏洛心见状,立刻小跑了过去,将胭脂拉起身,俯身替她拍了拍双膝,转视宋夫人,“姨母,胭脂病还没好,你怎么又罚起她来了?”      连枭本是被她缠着去院子走走,刚拐过廊道,便见这边热闹。他看了看胭脂,面颊已刮了两条泪痕,委屈的模样实在惹人生怜。      宋夫人素来疼她,即便是语气冲撞,也先替她急了,“心儿,你这孩子心眼儿太好,这胭脂就是个幺蛾子,你莫要被她骗了。”      苏洛心笑道,“姨母,不是有句话说,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吗?心儿是个好姑娘,跟胭脂是朋友,那胭脂自然也是个好姑娘呀。”      那几个下人听的一愣一愣,宋夫人也被她绕的怒气全消,略是苦笑又被逗乐半分,“你这丫头,当真是个活宝。”她摇头叹了叹,看了一眼胭脂,面色又沉下,“你若是有心儿的半分乖顺,我梦里头也会乐醒。”      被她这么一搅和,宋夫人来探望独子的兴致也没了,让苏洛心陪自己去后院赏花,也不让连枭跟着,让他留在房中养伤。      连枭送她出了院子,回来后,便似笑非笑看她,“你可真不让人省心。”      胭脂知道他不满自己,颤声道,“少爷,我不想回去,求您……别打发我走,哪怕是让我留在这里做烧火丫头也好。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那这几天你不用在跟前,去做烧火丫头。”      胭脂半分犹豫也没,“是。”      连枭微微挑眉,也不留她。这丫头,外柔内刚,是该驯服了。      胭脂跟着他这么久,他的想法不外乎是觉得她不够安分。但是若她太安分,连枭又会觉得索然无味,那她就顺他的意。果真是含着金玉出世的权贵公子,喜欢看人屈服脚下。      她料想的不错,三日一过,连枭又将她唤了回去。      伺候完他沐浴,连枭穿了里衣躺在床上,胭脂揉那坚实的背,直搓到隔着薄薄的里衣能看到泛起的层层红晕,见他神情稍有变化,便又揉向另一处。      屋内暖炉有三个,暖和得很,胭脂怕他冷了,将棉被覆在他未经揉搓的地方。因手劲要大,自己的额上倒渗出些许汗珠。      那纤长手指摁在背上,十分舒服。连枭忽然翻转了身,拿着她的手细看,“真是小姐身子,烧了几天的柴火,手就粗了。”      胭脂将手缩回,继续替他揉着肩膀,“少爷不记得我刚进这屋时,手更是粗的不行。这几年托少爷的福,不用干粗活,手养好了些。现在又做些粗活,手已经被养的矜贵了。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你若再惹母亲生气,那就一世待在伙房。”      胭脂咬了咬唇,“胭脂不是死押。”      “什么?”      胭脂凝眸看他,“不是死押,要走,交足了银两,就可以走了。”      连枭微愣,见惯了她顺从的模样,如今清澈的眸子满是倔强,心中一动,伸手将她揽了过来,将她压在身下,吻她那红如胭脂的唇。      胭脂伺奉他时,才十二,却也明艳动人,在一众丫鬟中,特别出众。与他眼神交汇,便立刻低眉,那一丝的慌乱,透着难言的娇羞。他便指了指,让她做了通房丫头。      常年在边关的男子,不见女色,回来后,禁丨欲的热血便蒸腾起来。感到身下的人在抗拒,他抬头离开那温热的地方,嘴里还残存着她的气息,盯着她说道,“你是不知道通房丫头的规矩?明日再找个老婆子教你?”      胭脂的手还撑着他的胸膛,哆嗦道,“来、来葵水了。”      连枭一愣,却不得不忍了火气,却不立刻松开她,“你若再敢说赎身的事,我就废了你。”      胭脂不敢再反驳他,应了一声,便滚下了床。      连枭没了兴致,让她熄了灯出去。      胭脂关了门,捂着急跳的心。那男子的吻,蛮横霸道,嘴现在还有些疼。幸好刚才推脱来了葵水,不至于让他碰了自己。以他的家世,若他未迎她过门,即便是要了身,日后也说不定会丢弃她,到时候她若再想寻个好人家,就难了。      只是,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。       十三公子名连清      苏洛心自认为那日在姨母面前帮了胭脂,胭脂也不会再记恨她,又有连枭亲口说的并不喜欢她,因此便放下心来,每日来腾云阁走动。      大多时候连枭都在看书,苏洛心也不忍拖个伤者去外头走动,性子也乖巧了许多,磨墨提笔的事,也一并做了。      胭脂暂时还不想惹了连枭,让苏洛心去烦烦他也好,便和绣女一起,每日在绣房做些活儿。那些绣女丫头一面怜惜她被人抢了金龟,一面又欢喜她依旧与她们一样。      人心总是如此,胭脂深知,是以她也不与那些爱嚼舌的绣女一起,自己搬个矮凳坐在窗前刺绣打发日子。      这晚熬了药送去,酉时已过,苏洛心还在房内。她见了胭脂,倒是毫无隔阂,也当她心中无恙。笑盈盈的坐在椅子上,抱着暖炉,又穿着白色袄衣,似雪山灵狐,“胭脂,你的伤全好了么?”      胭脂恭敬答道,“谢表小姐,已无大碍。”      “那明天我们去外头玩吧。”      胭脂报以一笑,“胭脂不比表小姐,房内还有许多事要忙。”      “哦。”苏洛心应了一声,又叹道,“可惜连表哥你伤没好,姨母不许我缠着你去外面。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以往你的性子,可不会如此。”      苏洛心尴尬一笑,最近越发掩饰不住原本的性格,有些松懈了,但见连枭没有被惊吓也没有猜疑的神情,倒也不多加隐藏。他身边的女子都是温婉顺从的,或许会喜欢她这一盆荤菜呢?      天色已晚,一如以往带着万分不舍的从他院子里头出来。胭脂送她出去,又仔细看她,简单挽起的发髻插着一支珍珠尾翡翠流苏,走路的时候轻轻摆摆。肌肤凝白如脂,像出水芙蓉纤尘不染。      胭脂自知自己和她的样貌,是完全不同的。自己若上了妆,真跟那风尘女子无异。因此她很少用那胭脂水粉,外人道她安分,也只有她知晓其中缘由。那静如湖水的心又涌动起来,心瓣层层剥开,滴入嫉妒之色,染的她极不愉快。      “胭脂啊。”苏洛心见她眉头蹙起,伸手抹了抹她的额头,见她回神,迟疑半刻,又执起她的手,“你喜欢连表哥吗?”      胭脂方才已经猜到她又要老生常谈,“表小姐,胭脂本来便对你毫无威胁,只是现如今,皇上已经赐婚于少爷和白将军,你也定然是成不了正室。胭脂做妾侍无所谓,但表小姐真能忍受么?如今这般缠着少爷,大夫人恐怕也心疼你吧。”      苏洛心摇摇头,“我与你不同。”      胭脂冷笑,“表小姐是金枝玉叶,胭脂是粗鄙之人,自然是不同。”      苏洛心每每跟她说话都得被气着,却不是恼她,“我说的不是这个。他们没有成亲,就还有希望。既然有希望,为什么不争取?说不定坚持到最后,就能逆转了呢?”      胭脂看着她微愣,这番言论,她心里一直明白,只是她安分于只做个小小的妾侍,不想再攀枝头,以她的身份,只怕爬上去,也会苦得很吧。      “胭脂,我们不能只靠男人,我们也可以自力更生啊。”苏洛心两眼露着异样光泽,握着她的手愈发的紧,“我是想嫁给连表哥,但如果他不喜欢我,我也不会死缠烂打,但现在他没说不喜欢我。”      胭脂简直要被她的话给转晕了,抽了手回来,“表小姐喜欢如何,便如何吧,犯不着跟我这下人说。”      苏洛心又被她气着了,胭脂也不稀罕她气是不气,送到院门,便回去了。      回了房内,那碗药还放在桌上,这么冷的天,已经连半点热气都不见。胭脂伸手去拿,想去热热,连枭便抬手道,“冷的无妨。”      胭脂不多言,奉了热茶给他漱口。见他心情甚好,笑道,“表小姐最近常来,少爷也似乎很喜欢。”      连枭面上带着淡笑,却是笑不达眼,问她,“你觉得表小姐人如何?”      胭脂微微皱眉,这话耳熟得很,想了片刻,才想起不正是那时他问她白梨这人如何时的神情。与他处的久了,连语气也琢磨出来了,“表小姐……以往静若处子,最近似乎比较爱四处走动了。”      连枭的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,眸却锐利如刀锋,“你进府多久了?”      “八岁入的府,七年了。”      “那表小姐呢?”      胭脂想了一番,“约摸时候也差不多。”      “她跟你是否都是待在府上,极少外出。”      “或许胭脂比表小姐要出去的多,因为我没入少爷房内时,要上街买菜,还要帮夫人们买布料还有首饰什么,表小姐一般是陪在大夫人身边。”      连枭终于是会心笑了笑,“你知晓她这几日都跟我说了些什么么?边疆战事,兵法,还是一些我闻所未闻的兵法。你尚且经常外出,所知之事都甚少,更何况是她那样大门都不迈出的人。不是说她上回从阁楼摔下来,之后就彻底变了么。”      胭脂问道,“少爷是怀疑表小姐招惹了什么邪魅么?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从第一日起,他便觉得苏洛心似变了个人,口中所唤的人名,又是别的男子,他一直不点破,并不代表他没有起疑心。什么破釜沉舟抛砖引玉,所举的例子栩栩如生,恍如曾发生过般。她这样一个大门不迈的小丫头竟然能说出这些,委实让人怀疑。      他突然发现,白梨和苏洛心都不是简单的人,偏偏她们又离得自己最近。 沉思良久,见胭脂神色凝重,问道,“总是将话闷着,不怕闷出毛病来么?”      胭脂看着他冷峻乌黑的双眸,默了默,说道,“少爷,你对白将军生疑,又对表小姐生疑,会不会……也怀疑着胭脂什么?”      连枭淡漠的盯着她,“你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。”末了收回视线,“我若怀疑你,也不会留着你。”      胭脂微愣,让这么一个人相信自己,也除非是真的没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。心中动容的同时,也添了担忧。因为越是如此,日后如果背叛了,那下场也会更加惨淡,她知道他的事,已在渐渐增多。      翌日清晨,大夫来过,开了新方子,让她去拿药。碧落随她一起去,拿了药经过醉仙楼,想着连枭喜欢吃里头的梅花水晶糕,便提步进去。还在门外,里面的喧闹声已传入耳中,如往常那般热闹。      正要进去,里头走出一个长得秀气的男子,胭脂忙唤他,“十三公子。”      连清步子顿下,认了她一会,轻轻点头,“是子清房内的丫鬟?”      胭脂欠了欠身,“正是,得少爷赐名胭脂。”      连清又若有所思道,“你等会。”      说罢,已走去堂中唤了小二。碧落扯了扯胭脂的衣角,低声道,“你没事跟这没正名的十三公子凑什么劲?”      胭脂笑道,“好歹也是连家的人,打个招呼不碍事。”      碧落摇头道,“若是太过亲近,恐怕少爷也不喜欢。”      胭脂不语,她的琐事,连枭又怎么会理。等了片刻,掌柜提了精巧的食盒出来,付了银子,连清才不知从哪走了来,也将一个食盒交给她,淡声道,“听闻子清受了重伤,一直未曾去探望,这里头,是醉仙楼最闻名的菜,拿去开开胃口也好。”      碧落是个口直之人,素来又不敬他,朗声问道,“少爷回来这么久,十三公子为何不亲自探望?要托我们下人送去?”      胭脂轻责道,“十三公子是主子,自然比我们忙多了。”      碧落不依不饶,“他有什么好忙的……”话说了一半,被她使劲瞪了回来,只好咽下。      连清面色半分未变,只是眼眸微冷,胭脂笑道,“十三公子还有事要忙吧,天冷,菜凉了寡味,我们先行回去。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出了酒楼,碧落扁嘴道,“少爷回来后,别说府里上下,就连外头的王孙贵族都来人探望,偏这十三公子,自视甚高,连我们院子都不愿踏入一步,真当他是少爷的十三叔么?”      胭脂不如她直快,也不愿像她这般,议人是非,对自己总归不好。      回了连府,连枭在屋内看书,身上盖着狐裘毛毯,旁边放着暖炉,屋内暖和如春。胭脂往手里喝着气,哆嗦着关了门,“少爷,我买了梅花水晶糕。”      连枭感了兴趣,又见她手上拿着两个食盒,笑道,“你这是要撑死我么?”      胭脂也笑了起来,“方才在酒楼里碰见了十三公子,问了你的伤势,顺手让我将些上好的酒菜带了回来给你。”      连枭长眉微蹙,“十三叔?”      “嗯。”胭脂一面拿了菜出来,一面说道,“虽然十三公子不来探望,但是胭脂觉得,他倒是比大多数人都更关心少爷。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殷勤前来的人未必真心,半步不进的人未必假意。”      他拿了筷子,却是夹了糕点吃,“这些菜,都扔了。”      胭脂手指一顿,“少爷觉得他非真心?”      “心意已领,东西扔了。”      胭脂又将菜慢慢收回食盒,连枭的脾气,岂非向来都如此的怪。       纸醉金迷意迷乱   连枭的伤虽重,但因调理得当,宋夫人又紧要他,每日让他服用金贵的药材汤水,伤已好了大半。      这日快至正午,厉公子差人送了金漆请柬来,邀连枭去府上赏花。宋夫人看过帖子,便放在了一旁,回了小厮让他传话不去。苏洛心在一旁说道,“姨母,连表哥回来快半个月了,每日闷在家里,恐怕也烦了吧,让他去散散心也好,心情好了,伤也好得快些。”      宋夫人笑着,“你这丫头,有伤当然是在家里头养着,胡乱动弹又怎会见好。”      苏洛心笑了笑,“姨母,连表哥不同,你想,他这么一位武将,突然像被关在鸟笼里养着,就算是我也觉得闷。”      宋夫人当她说的有理,素来又听她的,让人叫了那小厮回来,正要唤人去告知连枭,苏洛心已说道,“姨母,我去告诉连表哥。”      知晓她的小心思,宋夫人倒是有了担忧之色,“心儿,姨母虽疼你,但总归是大不过皇命的……”      自从那圣旨下来,宋夫人就唠叨了数十次这话,每次都是苏洛心反过来安慰她。虽然知道她是疼自己,但听多了,也无话可安慰她,便直截了当道,“姨母,心儿没事。”      见她笑的嫣然,的确无事,宋夫人才摆摆手,叹着,“去吧。”      哼着曲子进了腾云阁,问了院子里的婢女,便去书房寻他,一进门,连枭果然在,只是旁边还站着个如雕像玉人的胭脂。男子剑眉星目,身如玉树,透着几分疏狂之气;女子长眉若柳,粉腮红润,媚而不俗,细长的手虽在研磨,却好似在仙境见了两人,看得她人已愣住。      胭脂早熟悉了她的脚步声,抬头看去,却见那眼眸清澈的女子愣在门外,不知怔神什么,“表小姐。”      一连唤了三声,才见她回了神,抬步进来,笑道,“胭脂你长得真好看。”      胭脂笑道,“粗人一个,哪里能和表小姐比。”      苏洛心笑着,“好吧,其实我们两个都长得好看。”      胭脂面上一红,如此直白的人,倒甚是少见。      连枭在一旁也笑了笑,放了手上的笔,“又是带了什么好玩的来么?今日如此欢喜。”      苏洛心这才想起正事,“那个什么厉公子送了请帖来,让你去赏花。”      胭脂问道,“是那个厉贵妃的弟弟厉公子么?”      那厉公子在皇城也算是个有名的人物,却是有名的纨绔子弟,仗着自己的姐姐得圣上恩宠,自己在朝谋了个闲职,每日邀友玩乐。      连枭点点头,“嗯。”他沉眉微思,笑道,“表妹是想跟我一起去?”      苏洛心诧异,“连表哥,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。”      连枭失声笑了笑,胭脂也忍不住笑了。      “连表哥,带我去吧,我都快闷死了。”      连枭摇头,“你不便去那里。”      王孙贵族子弟大多风流,此次前去定不是只邀了他一人。苏洛心正是当嫁之年,若是她看上了哪家公子,以她现在的性子,定会缠着母亲嫁过去。日后过得不如意,母亲定然也会难过。连枭考虑得周到,自然不会点头。      苏洛心缠了半日,那传话的小厮都追了回来,仍是没有磨软他。      连枭实在是被唠叨的没法,又不好沉了脸,便说道,“胭脂少游园赏花,今日带她去,若带多了女眷,别人也会笑话。”      苏洛心的胳膊会外拐,胭脂不会。这丫头的想法虽然不全明白,但是在这点上,她是个聪明人,总不会被人勾勾手指便随他们去了。      胭脂不语,拿她当挡箭牌,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。上回要娶她挡白梨,这次不过是带她赏个花挡苏洛心,小事罢了。      苏洛心的想法却全然不同,她并不知连枭心中的想法,只道是比起她来,更喜欢胭脂。仔细一想,胭脂和他已算是订了婚,自己不过是局外人。心中顿觉失落,低低应了一声便走了。      连枭换了衣裳,带着胭脂走到前门,人还未上马车,宋夫人便领着人带了暖炉出来,让他好好护着,又嘱咐胭脂“照顾好少爷”。      胭脂应了声,和他一块上了马车。      到了厉公子的府邸,门前已停了几辆马车,胭脂看了一眼,马匹匹身形健美,无半分肥膘,都是上好的马。用这样的马拉车,一看便是达官贵人的车子。      他们刚下来,那高大木门便有人迎了出来,弯身道,“请连公子安,我家公子已在房内备了酒菜,小的给您引路。”      连枭点点头,随他前去,到了房外,便听见里面丝竹声靡靡入耳,里头似乎有十几人在,热闹得很。胭脂替他取了外衣,拿在手上,跟他一块进去。      这屋内暖如初夏,进了去,如置身暖泉,却又有幽香扑鼻而来,耳边又是乐器之声,顿如百鸟争鸣,繁花怒放。但见里头光景,却是十几个男女吃喝搂抱,衣衫不整,莺歌笑声不绝于耳。      连枭看得微愣,万想不到这赏花,竟是赏的风尘女人之花。胭脂更是愣神,一时也忘了看他的神色,忽然想起,难怪他不愿带苏洛心来,这样的事,又岂非是她那样金枝玉叶的人可以沾染的。心中越发的冷,她原本还觉连枭对她不至于绝情至底,但如今看来,她在他眼中,不过也跟那青楼女子一样,毫无怜惜之处。      正胡思乱想,已有人从背后抱来,惊的她叫了一声,立刻引了那十几人看来。连枭下意识握住那抱着胭脂的手,往后一拧,那人已痛的脸上青白,急呼“子清兄快松手”。      这衣襟敞开的轻薄之人,正是那厉公子,连枭放了手,眼底忍着愠怒,淡声道,“原来是松林兄。”      厉公子喝了酒,透着浓浓酒气,胭脂又被他惊了一番,恼得不行。虽也气连枭,但两人之中,她还是更亲近他,便微微躲在他一侧,免得那醉汉又发了疯。      厉公子只当胭脂是那唤来的歌妓,方才站在那里,侧脸百媚丛生,没看见那连枭,扑了她,被他这么一拧,顿时清醒过来,笑着,“子清兄来的可真晚,不过也不算太迟。这里美女如云,子清兄看中哪个,就挑了去玩儿吧。”      那座下的几个公子也是笑着,“松林兄,你看子清兄身旁的美娇娘,可比她们好看些,若是再长开些,怕是能倾国了。”      厉公子一听,也是笑道,“皇上赐了白老将军的孙女给你,身边又有这么一个美人,子清兄你艳福不浅啊。”      连枭不动声色道,“听闻你府上寻来的美人以百来计,才是艳福。”      厉公子听言,又多看了几眼胭脂,“比不过你这丫鬟,要是抹了水粉,去了这丫鬟装束,定当艳惊四座。”      “太艳,就成了红颜祸水。”      厉公子嬉笑道,“我愿意要这祸水。”      连枭面色越发的沉,其他公子见状,已知他不悦,偏那厉公子还在醉酒,便上前劝了他过去。      胭脂虽灵精,心思也颇多,但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,今日见了这般色靡之景,又被人当众调戏,心中委屈至极,忍着翻涌的酸楚,几乎要落泪。      她如今最怕的,是连枭真把她推到那一群被人玩弄的歌妓中。那几个公子已重新回了座上,她颤颤的看向连枭,只求他不要如此作践自己。      连枭垂眸看她,那明眸已红了一圈,眉梢眼角似要滴出水来,只当是刚才她受了惊,没有细想,“你先回去。”      胭脂松了一气,腿都有些软了。      从房中出来,心中已是极乱,一来是因为连枭,二来也是担忧往后。这次连枭放了她,日后呢?那样一个冷心之人,即便是嫁了,也随时会弃了她吧。      想到这,她自嘲的冷笑一声,看来,她不应该先考虑如何嫁给连枭,而是得考虑一下其他更好的后路了。      走到大门口,车夫们已一起去了后院喝酒暖身,她没有急着回去,寻了个地方坐下。就算是连枭当她是根草,她现在也不能露出半分不满。      只是这一等,便等到了傍晚。      天穹渐渐飘雪,越下越密,飘飘悠悠,落在屋顶地上,天地浩然一色。      午饭未吃,此时又已快到夜间,胭脂在露天里坐得久了,只觉得又冷又饿。      “真是个扫把星,你再打碎一只碗试试!今晚去外面站着,不许吃饭,不许睡觉,跑了老娘打断你的腿!”      “你在吃什么?你敢抢弟弟的饭?我没给你吃的吗,说,放罐子里的铜板是不是你偷的?”      胭脂睡的浑浑噩噩,很冷,很饿,还要挨打。她想离开,不想回去,再回去,她会被折磨死。      爹娘为什么丢下她,为什么要把她丢给舅舅,为什么不在她一生下来溺死她,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。      察觉到有人在唤她,猛地从噩梦中惊醒,抬头看去,连枭已是微微俯身,眉头微蹙,“为何还在此处?”      胭脂忙站起身,递了外衣过去,却见衣裳上全是褶子,方才做梦时也不知她揉得多大劲,顿时慌神,缩了回来以手掸顺,“对不起少爷,很快就好。”      连枭见她失魂落魄,额上又都是冷汗,说道,“若是我一夜不出来,你岂非要冻死在门外。”      死……在你眼中,也不过是贱命一条……胭脂心中自嘲一笑,总算是理顺了褶子,垫脚替他披上。      连枭见她神色恍惚,那无意触来的手冷似寒冰,真不知她不是从昼间便等在那里。他原本只当她不过是跟大多数女子一样,贪慕荣贵,唯一不同便是比她们要聪明许多。现如今见她这般模样,心中微动,从那送客的小厮手中拿了暖炉,便放在她手上。      胭脂当他是随手丢给自己,心间依旧是冰冷无感。      府内的公子们一散,早有人去通知马夫,此时马夫都已经各自驾了马车,在门口候着。      连枭先上了车厢,胭脂才刚踏上马凳,腰间却搂了一只手来,硬生生将她扯了下去!       初生情愫又冷心   雪已下了一个多时辰,夜色已晚,也无人清扫。胭脂被人从背后扯下,步子不稳,往后压去,整个人已滚落在厚实的雪地上,暖炉里的炭火因这剧动,咣咣洒落,生生烙在了胭脂□的手上,登时烫伤了手,手往回缩,又从雪上掠过,手立刻痛的没了知觉。      不等她反应过来,已有人翻身要扒她衣裳,嘴里含糊吐着字,“小美人,不如跟了我吧,大爷会好好疼你的。”      胭脂愕然看着这厉公子,已全是醉汉模样。那零落站着的其他公子,也是醉态,盯着雪地上的两人嬉笑。      车夫对这些事见怪不怪,也无人敢管。连府的车夫见状,下了车,刚探手,却被厉公子一拳打倒在地,鼻子冒了血。转身要再轻薄胭脂,自己鼻梁也挨了一拳。      连枭冷眼盯着他,抬脚踹中他的肋骨,听他哀嚎,冷声对那吓傻的小厮道,“你们公子醉了,还不快扶进去。”      小厮一听,忙去搀扶他起身,厉公子酒醒了大半,哪里受过这般屈辱,勃然大怒,“你们连家算哪根葱,我姐姐是贵妃,皇上最宠爱的妃子。大爷不过是要你一个婢女,有没被你碰过还不知道,大爷要她是她的福分,也是你们连家的福分。”      这一口一个大爷,分明还没完全醒来,其他公子不愿多事,都远远站着。胭脂哆嗦坐起身,雪地虽冷,却冷不过她的心。只是她没有想到,连枭会动气。他这个样子,从未见过。      连枭冷笑道,“这个福分,我会禀告皇上,由他定夺。”      说罢,便俯身抱起胭脂,踏上马车,入了车厢。马夫呸了一口血水,胡乱抹了脸上的血,驾着马车离去。      胭脂惊的魂魄未定,手上的伤也忘在脑后。直到连枭将外衣撕了布条缠在她手上,才回了神。再看他,心意烦乱,只是她不信,连枭当真是为了她才揍了厉公子。      连枭开口道,“回去再敷药。”      胭脂点点头,末了良久,才问道,“厉公子不可怕,可是厉贵妃,却并不好惹。”      连枭淡声道,“你日后是我的侍妾,他碰你,全然未将我放在眼内。今日我来此,赴的是赏花宴,却是被人戏耍了一番。久未回皇城,贵族子弟却是浑噩至极。一气三气,方才动手,已算是轻了。”      胭脂微怔,他的话语中,分明是将她当作妾侍来看待,而且并不知今日的酒宴,若是如此,她方才岂非是错怪了他。心中如散了云雾,又见明月般,莫名觉得愉快。      连枭见她忽然笑了起来,虽是好看,但却是怪得很,伸手触她额头,冰冰凉凉的,皱眉道,“摔坏了脑子么?”      胭脂微微抬眉,星眼如波,恰似明珠,“少爷,胭脂会一世追随你的。”      连枭见惯了她那藏掖精明的模样,现在突然真切起来,顿显灵气。只是沙场男儿,不惯回应这儿女情长的话,便闭起眼来,应了她一声。      回了府,连枭让人寻了大夫给她上药,便睡下了。      翌日,胭脂去伺候他晨起,碧落在厨房见了她,边舀着热水边低声笑问,“你昨日和少爷出去了一整日,到大半夜才回来,莫非是……”      胭脂知晓她说什么,脸上一烫,“你别胡想,昨日我跟少爷去厉公子那赏花去了。”      碧落那原本欢喜的脸,顿时染了满目的可惜,“竟然只是去赏花。”她摇摇头,末了又道,“不对呀,哪有人大半夜赏花的,该不会是白日里在外头赏花,晚上在房内赏吧……”      胭脂见她说的越发露骨,抬手轻拍她,“休要胡说。”      碧落眼快,见她手上缠着带子,忙抓了她的手腕过来,放在鼻下嗅了嗅,失色道,“你怎么受了伤?”      胭脂收回手,笑道,“不小心刮伤了。”      碧落性子大大咧咧,不疑有他,便自己端水,让她拿毛巾。到了房门前,才换了回来。      连枭已起了身,胭脂侍候他穿好衣裳,要去润湿毛巾给他擦脸,便被他拦住,唤了碧落。这举动虽小,胭脂却是愈发觉得暖意融融。连碧落那取笑她的模样也没见着,眼内全是他。      洗漱后,下人已端了昕食来。      用了早点,胭脂正从房内出来,苏洛心正往这走来,见了她,正要进房去告知连枭,却被她拉住了,“胭脂,你告诉我,你昨晚跟连表哥去了哪里?”      胭脂见她满目的焦急之色,顿了顿,“赏花,表小姐不是知道么?”      苏洛心摇头,“可是听看门的人说,你们十一点……”她顿声,数了数手指头,改口道,“你们戌时才回来。”      “赏花后又和其他公子一起喝了些酒,就晚了。”      苏洛心长松一气,又忍不住说道,“胭脂,你千万别把身子给他,千万别。”      胭脂见她一面关心自己,一面又在把自己逼进巷子里,当真不知该是如何看待她这人。      “是洛心吗?”      连枭在房内听见她的声音,唤了她一声,苏洛心立刻像兔子欢快的推门进去,笑吟吟道,“连表哥。”又上下看他,“出去走了一圈,精神不是会更好么,怎么大清早的眼圈都黑了。”      胭脂也往他脸上看了看,倒没她说的那般严重。      不等他招呼,苏洛心自己挪了凳子坐在他一旁,“连表哥,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,我都快闷出病来了。”      连枭点点头,说道,“我有一事想请教表妹。”      苏洛心颇感兴趣,“什么事。”      胭脂正斟着茶,也在听他会说何事,可等她听了后,手脚却又冷了起来。连枭说的,正是昨晚的事。虽说他将厉公子轻薄她的事带过,但是心中却总觉得滋味百转千回。      这就好比,两人之间的秘密被轻易泄漏给外人知晓。      她原以为自己最得他信任,今日他却特意将这件事告知别人。      真是她自作多情罢了,想到昨晚那要追随他一世的矫情话语,顿觉可笑。      连枭不知胭脂想的这般多,他虽对苏洛心生疑,但是她所说的兵法典籍却屡屡受用,是那书上所不能寻得的。如果苏洛心是个人才,即便是被鬼魅附身又何妨。      苏洛心听得一惊一乍,听到他踹飞了那跋扈的厉公子,已抚掌笑了起来,“不愧是我的连表哥,若是我在场,也要踢这禽兽一脚。”      连枭笑了笑,问道,“可我出手教训了这人,他的姐姐最得圣宠,怕是我也要被问责了。”      苏洛心摆手道,“皇上是个贤明的人,贤明的君王是不会为了一个妃子而责难可以保家卫国的人,就算是再得宠的妃子,能给他的,不过是床第之欢。皇帝后宫佳丽三千,少一个都不能算是少了。所以连表哥你一定会没事的,相反厉公子还有厉贵妃反而会被骂的狗血淋头。”      连枭眼神微微凝重,却不得不说,她说的便是他心中所想。连家世代忠心护国又不结党营私,比起江山来,就算是十个贵妃,也只是高山上的一粒石子,没了也不痛不痒。      他对皇城的颓靡之风厌恶至极,那些整日玩乐的人,就如河堤上的蝼蚁,一点一点的蚕食祁桑国,他却偏偏不能直接端了他们。      厉贵妃若是知道胞弟被打,以她那性子,定会去哭求。可惜的是,诚如苏洛心所说,当今圣上贤明,而且厉公子调戏的是他的通房丫头,怎么看,都是对方无礼。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,圣上不再恩宠厉贵妃,厉公子自然也不敢再猖狂。      这一巴掌打过去,不露痕迹,既降了火气,又把带头的人碾死。      见他们聊得欢畅,胭脂默默退了出来。      她比不得苏洛心那般有才识,又不似白梨那样的骁勇善战,如此一想,自己毫无可让人留恋之处,那傲气的男子真会珍重她才是怪事。昨夜残留在心中的温存,已全散了去。那孤冷的胭脂,又归来了。      一路逛到前院,已快出了腾云阁,想着他们已快喝完茶,正准备回去,却被人喝住。她转身看去,只见是几个家丁大汉,伸手便将她抓住,喝道,“夫人要你过去。”      胭脂心一沉,要张嘴喊,已被捂住,半点声音也发不出。      大汉架着她到了前厅,不等她脚落地,便扔在地上,毫无怜惜。      胭脂颤颤看去,先见了宋夫人那怒意满满的脸,待看到那坐在正厅位置的人,已觉事情严重。      连家二叔公连翼在族中辈分较大,在朝为太子太傅,平日里一般是有极大的事,才会出面,如今无事而来,又抓了她,顿时惊怕。      连翼看了这跪在地上之人,那肃色的脸立刻冷笑道,“果然长得狐媚,难怪他们要为你动手。”      宋夫人在一旁道,“子清行事二叔公素来清楚,绝非冲动之人。连累二叔公被皇上责骂,真该将这丫头杖责百次。”     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,胭脂才知晓这二叔公今日下朝后,便和厉公子的爹厉尚书一起被皇上留下,重骂了厉尚书。二叔公虽知皇上并非责骂连家,但是皇恩浩荡,连枭却惹了这事,便来罚他,宋夫人求情之下,便将脏水全泼在了她的身上。      胭脂知道此时辩驳也毫无作用,这偌大的厅堂,这偌大的连家,又有谁会为了她,说上一句公道话……      没有,能靠的,只有自己罢了。      这个道理,比以往任何时候,都更坚信。       真假难辨步惊心   胭脂睡得浑浑噩噩,几次在梦中惊醒,睁眼看去,月色依稀透过柴房照入,印在她那略显苍白的脸上,涂添了几分凄美。     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,臀后的疼痛便不可抑制的蔓延全身。她咬着牙,将那痛意强忍下去。      足足二十板子,下令的人毫不留情,下手的人毫无情面,每一棍,都是用了十成的力气。她未落泪一滴,因为无人会同情,无人会怜惜,只能磨灭了自己的志气,那泪水又有何用。      冷,冷的她蜷缩了身子也寻不到一丝温度。      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这般死了的好,或许来世能投个好人家,再不必挨饿受冻,再不会被辱骂痛打。      这念头刚浮起片刻,又被她嫌恶的驱除了。      她要活下去,好好的活着。      月色静静游走在这晦暗的柴房中,寂凉而冷得彻骨。也不知是几更了,外头听不见一丝声响,若是夏日还有虫子鸣叫,如今真如入了阿鼻地狱。      她爬到角落处,尽量躲开那从门缝刮入的冷风,将旁边的稻草覆盖在身取暖。困意阵阵涌上,每每将要入眠,她便将自己掐醒,带着伤在这样的天入睡,怕是一觉过去,便再也醒不来了。      她不要死!不能死!      越是这般想,心中便越是酸楚难忍,泪顺颊而落,抹了去,又流。      她只是想起一件事,连枭每件事都想得那么透彻,总不会没想到他这么做,是将她置于难堪之境。      少女的芳心易动,却又被轻易敲碎。      她果真不该对那冷血之人有半分感情。      屋外传来细碎轻巧的脚步声,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真切。胭脂忙擦了泪,盯着木门。      “胭脂……胭脂?”      胭脂心中浮沉,是苏洛心的声音。她未曾想到第一个寻来的人竟会是她,但想到她今日与连枭畅谈欢快的面容,妒意丛生,忍了声未理。      “胭脂啊,胭脂你在里面吗?”      门轻轻被叩响,声音忽然有些焦急,“你千万别睡啊,这么冷的天。我求姨母放你出来,她把我骂惨了。我明天就去找连表哥救你,记得别睡啊。”      胭脂眼眸微动,应声道,“表小姐。”      贴在门外的苏洛心长松一气,“你等我,我找个机会去搬救兵。”      “千万别。”胭脂咽了咽喉,佯装着精神满满,“夫人知道又得骂你了,夫人说了,明天就把我放出来。你如再去寻少爷,少爷又跟夫人杠上,恐怕胭脂又会受到责难,您若真想帮我,便装作什么事都不知晓。”      苏洛心恍然一声,“原来如此,那要是明天这个时辰姨母还不放你,我再去寻连表哥吧。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在这幽暗的柴房,那月色与她的笑一比,也是煞色半分,“表小姐快些回去吧,待会要是护院见了你,禀告了夫人,就坏事了。”      苏洛心听了,也微慌,“那我走啦。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听见那脚步声渐远,胭脂冷冷一笑。若真是关心她,又怎会要想着法子把她从连枭身边挤兑走。她虽对连枭心冷,但他的家世却能让她摆脱困境。宋夫人再怎么不喜欢她,只要熬些日子,等她魂归了去,自己便也自在了。      &&&&&&      上次胭脂被谎称染了风寒回了家中,今早不见她,连枭便多了个心,知碧落与她交情甚好,便问道,“胭脂在何处?”      原先碧落还在迟疑着如何开口,如今见他先提,眼眸已红,跪地道,“少爷救救胭脂。”      连枭听她说了昨日的事,默了默,如果此时去母亲那寻她,余怒之下,极有可能再被迁怒,对胭脂也是不好,便淡声说道,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上回连枭这般说后,便立刻去寻胭脂了。是以这次碧落也当他待会便会去救,欣喜退下。可等了许久,也不见有动静,顿时又替胭脂不值。屋内的丫鬟也是齐声感叹,不过是个下人,即便一时得宠,本质却是改不了的。      宋夫人昨日为了拦下二叔公,将全部脏水全往胭脂身上倒,又见她从头至尾都没吭半句声,极为护主,心也软了。晚上二叔公一走,已想命人放她出来,但又怕对长辈没个交代。等至正午,立刻张罗人去柴房,又请了高明的大夫来,心中才觉舒坦。      碧落迎了胭脂回来,替她上着大夫给的膏药,眼泪止不住的落,“你这丫头,定是赶上流年了,明儿我替你去求个符,再不会受这种苦。”      胭脂趴在软枕上,低低应声,“我没事。”      碧落的声音陡然作大,“没事,你瞧瞧你这伤,都要伤到骨头了。再多几棒,就废了。我将此事告知少爷,他连半分关心也没。胭脂,你当年并非死当连家,若是求赎身契,夫人定会给你的,你如今留着又有什么意思,不如寻个普通的农户嫁了。”      胭脂觉得疲乏,连碧落给她穿上裙裤也不知晓。走……不是主子恩不恩赐的问题,而是她如今不想走,不甘心走罢了。      再过十三四日,便是除夕了。      连府因在连枭归来前便全都清扫了一遍,往年忙碌的下人现在倒闲了些。宋夫人也因独子会陪年,因此早早开始发赏钱给下人,陆续放他们归家团年去,连府上下顿时人人喜庆。      连枭再见到胭脂,已隔了四日。似乎从他回来后,胭脂便一直在渐渐消瘦,那原本红润的面颊,少了些肉,也不再红粉。见她站着似乎有些不稳当,手上还缠着白布,隐约能闻到草药的气味,开口道,“你先去书房,不用伺候我晨起。”      胭脂应了声,一人去了书房。知他待会要练字,便化了墨,刚磨好,连枭便来了。他刚坐下不久,便指了指案前的椅子,“坐着。”      她看了看那椅子,上头铺着的是极好的貂皮,以手触摸都有阵阵暖意包裹,若是坐着,定是很舒服。但这是给来书房的贵客坐的,她垂眸道,“胭脂不敢。”      连枭眼中是不耐之色,“是要我求你么?”      胭脂微微看了他一眼,才坐下身来,伤还未好,站着不是,坐着也疼。不过座下松软,倒比站着轻松许多。虽知他是体恤自己,但心中却没半分温存。      对这样的男子动心,只是自寻死路,伤的自己遍体鳞伤罢了。      胡乱想着,苏洛心那爽朗的笑声便远远传来。这笑声一一砸在胭脂心头上,见她出现,立刻站起身,面带着浅笑,“表小姐。”      “胭脂。”苏洛心一见她,便往她手上塞了几包东西,笑靥如花,“我刚去买的蜜饯,可好吃了,你一定喜欢。”      胭脂没有婉拒,坦然收下,“那胭脂尝尝。”      “嗯嗯,你伤好些了吗?”      “差不多了。”      “记得吃药,每天尽量躺着。”      “嗯,胭脂照办便是。”      连枭皱眉看着她们,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。想了片刻,眉头松展,终于是知道哪里不对了。      苏洛心顺手把那貂皮椅子挪了来,坐下身说道,“连表哥,你平日里都看什么兵书,我也想看。”      连枭问道,“你一个姑娘家,看兵书做什么?”      苏洛心笑着,“以后陪你行兵打仗呀。”      连枭摇头,看着手上的书道,“你这岂非是要母亲责怪于我。”      苏洛心不依不饶,伸手抽了他的书,拿在手上翻看,越看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惨淡,这里头的字……她一个都看不懂。她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了,就是忘记学他们这祁桑国的字了。      连枭饶有兴致的看她变幻莫测的神情,似笑非笑着,“表妹若是喜欢,拿去看看也无妨,只是别忘了与为兄讨论,也好让为兄长些见识。”      苏洛心讪笑着,把书完完整整的放回他手里,“我……我最近忙着绣花,就不看了……啊,该陪姨母散步去了,我先走!”      连枭若有所思的见她逃一般小跑出去,看着手上那被放的倒置的书,又沉思起来。良久想起别的事,才放下书,问道,“你何时跟表小姐感情如此之好了?”      胭脂脸上立刻漾了笑,明如新月,“我上次被关在柴房,幸而表小姐跟少爷你通风报信,胭脂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。这份恩情,胭脂必定不会忘记的。”      连枭眉锁如川,“哪次?”      胭脂轻眨眼眸,“我挨了板子那回。”      连枭盯着她那如画的双眸,淡淡冷笑着,“你当真是被人卖了也不知道,活该受了一夜的冻。”      胭脂屏气看他,“少爷这是何意?”      连枭也微微有了怒气,“意思便是,她并未来寻过我,放你出来的,不过是母亲原本就有的意思。”      胭脂身子站得不稳,绞着细长的手指看他,“或、或许那晚少爷刚好出去了……”      “自从赴了厉公子的宴,我再未出过门。”      胭脂拧着柳眉,“亦或是你那时正好……”      “够了。”连枭看着她那替苏洛心狡辩的柔弱模样,便觉心烦,怒意不止,“我真该去换个聪明些的丫头。”      胭脂见他恼了,却知他恼的不是自己,而是苏洛心。若是原本觉得还算是纯白无暇的人,突然露出阴险的一面,任谁,都会觉得恶心吧。更何况还是连枭这样一个傲气的男子,更是受不得任何欺瞒。      连枭捏了捏眉心,见她失神的站在那里,猜她心中也难受,声音顿轻渐柔,“回房歇着吧。”      胭脂轻轻点头,“嗯。”       登门拜访共赏梅      梅花开的比往日更盛,雪也消停了。      下人正扫着门前的积雪,见有人驾马而来,停在前头,他忙上前牵了缰绳。见对方也是个着家丁衣裳的人,问道,“是哪位府上的贵客?”      那人下马,递了拜帖,“白府。”      下人恍然,未听闻白老将军回朝,那必定是白梨白将军,也就是未来家母,虽对方也是下人,但立刻客气起来,邀他入内。那人也懂礼数,送了拜帖便骑马离去了。      胭脂这几日因伤不用伺候连枭晨起,洗漱后直接去了书房。正往那边走着,迎面被个小厮拦住,“胭脂姑娘,刚白府送了拜帖来,夫人让我来通报二少爷。”      “嗯,我会告诉少爷的。”胭脂接了拜帖,面上说是来拜访宋夫人,实际也是来看连枭的吧。那小厮已走,她拿着帖子,若有所思,既然是皇婚,那白梨必定是会嫁入连府。待会她来了,也可看看白梨是何种性子的人。      连枭连帖子也未看,只是淡淡应了一声。白梨会来,他丝毫不意外。      一个时辰后,白梨如约而至。      宋夫人因她是连枭的救命恩人,又是未来儿媳,更是故交白老将军的独女,极为重视,时辰一到,领了下人去大门相迎。      白梨从出了家门,心便一直悬着,想着宋夫人那日打量她的眼神,并没有喜色。连枭的眼中,也不过是看同僚的目光罢了。今日她特地穿了件颜色浅淡的竹色翠叶锦袄,踏着素色勾莲绣花鞋,仿着那大家闺秀的穿着。特地梳了个小家碧玉的发髻,青丝不到腰间,没有婉约之气,但也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。      为了今日,她已让家中老婆子教习多日,只为让连家人留个好念想。      祁桑国的一众子弟,她挑中了连枭,这一世,不容有丝毫差错。      想到这,手心又微微渗出细汗。      前世她随父征战,娘亲仙游的早,父亲对她的婚事也不关心,自己又不屑那些皇城子弟,终于是错过了婚龄。敌国战败,联姻求和,皇上不舍得公主远嫁,将她赐婚于敌国。      却不料嫁入半年,敌国又生变,将她囚禁于地牢,因屡战屡败,恼羞成怒,对她日夜折磨。      死前她万分懊悔,若是能重来一世,定要为自己好好做打算。      这一想,再睁眼,已回到了儿时。      千挑万选,总算是选了连枭,那竣冷骁勇的男子。连家不争功名却对朝廷尽忠尽职,若无意外,至少在她有生之年,不会生变,可以安然一世。      连枭被困青国的事,在她前世已经知晓。即便是今世她不去救他,他也无事。只是她与他相处十年,仍不见他动心,便借着这次机会,潜入敌国,用前世所了解到的情形,躲过追兵,将他带回。又让父亲求皇上赐婚,终于是如愿了。      帘子轻撩而起,车夫又唤了她一声,“小姐,到了。”      白梨回过神,“嗯。”      她缓缓下了车,见连府门前已站了十几人,刚静下心,又泛起涟漪。深吸了一气,步子尽量缓和,走到前头,欠身道,“见过宋夫人,连将军。”      宋夫人一面笑着招呼她,一面又多打量了她几眼,那日入夜,在灯火下看得并不清楚。今日一看,肤色虽非凝如膏脂,倒也看得顺眼。面板微扩,没有大家闺秀之气,面相是个直爽的女子,也合她心意。只是终归还是有些不如意,心中已叹了一气。      连枭对她有疑,但也尽地主之谊,见她紧张,立在一侧与她相谈。      胭脂一众下人跟在后头,知晓白梨姿色非连枭所属意,但既然同朝为将这么多年,多少还是会有些感情。而且细想起来,对于能与自己在战场并肩作战的女子,或许男子也会觉得心动。      碧落见了白梨,已是忍不住窃喜,扯了扯胭脂的衣袖,抿嘴笑着,“我看那白梨,也比不过你。”      胭脂不想让其他人听见,免得又造她谣,“嘘,你又议论主子。”      “什么主子,还未过门。”碧落胆大,什么胡话也敢说,“你看少爷,可不像在看女人。”      旁边那婢女也笑着,“我看白将军还是着那戎装好看些,如今看着怪得紧。”      话一出,邻人听见,也是忍笑。胭脂安分,不与他们一起起哄。      后头微有杂音,连枭心思缜密,又怎会不知下人在说些什么,蓦地回头盯着他们,却是恰好盯在了胭脂那。清澈明亮的眼眸看来,一时竟挪不开眼,愣了片刻,才又偏转回头。      那一愣,白梨已回了头,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是个穿着丫鬟衣裳的少女,肤色细腻,容色娇艳。近日听闻连枭为了自家婢女与厉公子动手,想必就是她了。天下男子果真都是喜欢这般模样的么?心中顿觉苦涩,收了打量的眼神,前头拐角处已冲出一人,差点撞在她身上。见那人步子不稳,忙伸手扶住,却又是个清雅秀丽的女子。      苏洛心睡的晚了,这祁桑国的天气又冷得渗人,便躲被窝里,连早饭也未吃。刚听婢女说白梨来了,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信念,忙起身去凑热闹。      连枭见了她,笑道,“跑这么急做什么。”      苏洛心站直了身,想看看他对白梨是什么态度,便吐了吐舌头,俏皮道,“来看看嫂子啊。”      这话一出,白梨的脸立刻红成了枣子。众人也没想到这表小姐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,全愣了神。倒是宋夫人先回了神,轻责道,“你这孩子,说话没个谱。”她又欠声对白梨道,“心儿这丫头性子直,白姑娘别见怪。”      白梨被她惊的一愣一愣,见宋夫人跟自己说话,忙说道,“不碍事不碍事。”      她本意是不会责怪苏洛心,想了想似乎又有歧义,倒像是她不知廉耻真当自己是她的嫂子了,又急声道,“那个……”      可话到了嘴边又词穷了,只差没蹦出个“本姑娘说的不是这个意思”来,顿觉窘迫。      胭脂默默摇头,她这个模样,做正室也得被苏洛心压了风头,毕竟两人家世都差不多,自己只能把连枭拽得牢些,让她们斗那娘家的权势去。      连枭忽然笑问,“雪春苑今年的梅花开的可好?”      话锋转得快了些,其他人还有些怔,胭脂接话道,“开的极好,昨夜下了雪,更是彻骨寒香。”      连枭点头,“若我没记错,白将军素喜梅花,尤其是白梅。府上正好有梅林,不如一同前去?”      白梨感激看他,越发觉得自己没挑错人,当即应了声。      宋夫人也松了一气,毕竟现在白梨是客,扫了面子可不好。她有多了两分心思留意胭脂,上回让她顶了罪没有怨言,又与连枭心意相通,看白梨时也未有妒意。她对自己的儿子,或许真是喜欢的,自己与她不合,也罢了。想到这,看她时又顺眼了许多。再看苏洛心,眉头拧着,小家子气的很,就算疼爱她,也有了些疙瘩。      苏洛心一计不成,略有些不甘心。宋夫人见她还想闹出什么幺蛾子来,拉着她的手笑道,“心儿,姨母想起昨日何夫人邀我品茶,不如你随我去。”不等她答话,便又对一众下人道,“你们也都散了吧,让少爷和白姑娘安静赏花去。”      苏洛心见她这么说,只好忍了不安,“是,姨母。”      白梨倒不希望他们全都散了,平日在战场和连枭话也并不多,更何况是在连府。可偏他未言语,宋夫人一走,下人也都各自忙活去了。      胭脂看着她拘谨,看了看连枭的神色,离去前问道,“白姑娘可是口渴了,胭脂替您倒杯茶水吧。”      白梨简直是得了救星,“渴,渴了。”      胭脂笑道,“白姑娘可先赏梅,胭脂去去就来。”      连枭倒不觉得拘束,他本就不是个会在女人面前尴尬的人,相反看着白梨的模样,倒是让他减少了对她是细作的怀疑,毕竟他们从儿时就相识,只是这次敌国的事件太蹊跷,不得不让他多了几分心思。      见胭脂离去,白梨轻轻干咳两声,说道,“听闻前几日你跟厉公子动手了,所以我今天登门拜访看看你。”      一句话说的似乎没个前后,连枭却也听明白了。毕竟厉公子的姐姐是贵妃,厉家也是官宦人家,担忧他们不怕连家权势,在朝廷掀起什么事来。因此白梨前来拜访,便是要让厉家知晓,连家和白家已是一家,莫要再动什么歪脑筋。      连枭笑了笑,她果真还是想得简单,也并不了解他。若厉家有着比连家还大的权势,他又怎么会去惹那恶虎,“费心了。”      白梨顺势偷偷看了他一眼,相近而视,看的更加真切,此时更是俊朗非凡,心又乱跳起来,低头“嗯”了一句,便不再开口。      胭脂拿了茶水来,两人便在凉亭喝茶,赏梅品茶,话也渐渐多了。只是在她这旁人眼里,连枭和白梨,却更像是知己,儿女情长什么的,倒很是生疏。       墨砚易碎情易生   白梨自上回来拜访了一次,近日也越发大方起来,没了那扭捏之气,几乎是每日都来连府待上半日。两人得了皇婚,还未定下日子,祁桑国民风开化,未婚妻来串门,也无人说闲话。      苏洛心未见白梨前,倒无担忧,但近日见她来的多了,连枭待她也似乎略有不同,心中微微焦急,每每见她来了,自己也往那去。      两人与连枭,谈的无外乎是边关战事。白梨对战场布阵极为了解,苏洛心那稀奇的点子也同样让连枭感兴趣。胭脂见她们两人话语如刀剑,心中不急,也不搀和进去,做好下人的本份。      傍晚连枭出了书房,胭脂一如既往拿了墨砚去井边清洗。走进后院,却见已有人在提水,消瘦的身躯提的分外吃力,井口似乎还力要将他拖下去。好不容易把木桶拉上来,已见他提袖抹了抹汗。      胭脂看了四下,没有其他人,才缓缓走了过去,唤了他一声“十三公子”,便又见他神色漠然,那微微泛红的脸配着这冷漠,倒让人觉得他的淡漠是强装的。      连清垂眸看着她手里的墨砚,眸子微动,“好砚。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“胭脂不懂这些,但少爷很喜欢这块墨砚,已用了几年。”      连清神情敛起,淡淡应了声,便拿瓢舀水清洗墨笔和墨砚。      井水冰冷,冻的他的手紫红,有些地方竟皲裂了。胭脂怔松片刻,再看他的衣裳,虽然干净齐整,但颜色泛白,似乎是洗了多次。连家素来重武将,连清连庶出也算不上,单是这两个,他的日子也并不会好过到哪里。      想着他的双亲早早离世,自己的爹娘也不知在何处,心头泛起同病相怜之感,顿时又亲近起来,俯身拿了瓢给他舀水,“十三公子,一只手洗不净这笔。”      连清顿了片刻,又执拗的拿过,“不劳费心。”      胭脂见他性子犟,没有多话,也蹲身洗着。      连清本是低着头,却见一双青葱玉手在那砚台上起舞般,墨色衬着紫红小手,甚是好看。他收了视线,问道,“子清的伤好的如何了?”      “已好了大半,年后应当便能痊愈了。”胭脂问他,“十三公子,你这般关心少爷,为何不来看看?”      连清淡声道,“我不过是婢女所生,到处走动,会遭人闲话,况且若真去探望,通报之时,还不知对方是否知晓有这么一个人,倒不如不去讨个没趣的好。”      胭脂听他声音低沉,颓靡至极,忍不住说道,“胭脂记得你,你是连家的十三公子。”      连清怔愣,这才正眼看她,双目湛湛有神,说不出的柔媚细腻,这一看,两人都登时陷入了莫名的悸动中。胭脂别开视线,慌慌拿了砚台,“奴婢先告退。”      步子走的急了,地上又都是水渍,脚上滑了去,人定住了,手中的墨砚却被抛了出去,生生摔在地上,啪嚓碎成几瓣。      胭脂惊的差点站立不稳,那墨砚虽不是连枭的至爱之物,但他素来不喜新鲜玩意,一旦用得惯了,便厌烦更换。这墨砚从她入房前便在了,恐怕意义不凡。石质幼嫩,纹理清晰,雕工也是出自名匠之手,又岂非是她能赔得起的。      连清忙上前拾起砚台,见她脸色青白,低眉想了片刻,“你跟子清说,这墨砚是我打碎的,便可。”      胭脂心中惊动,可墨砚是在自己手上碎的,就算真说是连清造成的,他罚的,也是自己,又何必欠连清这个人情,摇头道,“胭脂做的错事,又岂能连累公子。”      她用衣裳承托了碎砚,神色黯然的离了院子。连清看着她的背影,萧索寂凉,那连枭的性子,他也略有耳闻,对待下人,似乎毫无情面。会把婢女脱光了扔到雪地里的人,又岂是善类。     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无用,不由得长叹一气。      胭脂心事重重的回了书房,见到那紧闭的门,才想起连枭早已回了房。往那前去的每一步,都觉步子沉重。眼见着要过年了,她还得给舅母年钱,可即便是从她的月银里扣,也不知要扣到何年。      连枭久不见胭脂来伺候他沐浴,开了门要让人去寻她,就见她神不守舍的往这边走来。怀里不知抱着什么,垂眸沉思,到了前头还要继续往前行去。      “胭脂。”连枭见她置若罔闻,活似着了道,伸手拉住她,才见她抬头看来,不禁蹙眉。      胭脂惊觉,待看清了他,慌神道,“少爷。”      连枭蹙眉,“怎么丢了魂似的。”话落,便见她眼眸红了一圈,像兔子见了豺狼。      胭脂嗫嚅道,“少爷,我把你的墨砚打碎了。”      连枭见她摊开衣裳下摆,那墨砚未洗净,又见了水,浅淡的墨汁已经化在了她的衣裳,水渍似乎渗进里头去了。他拧眉道,“水湿了衣服,不冷么?”      胭脂以为他未听清楚,“少爷,我把你的墨砚打碎了。”      连枭看了她一眼,“你当我是聋子么?”他不耐道,“快去换了这湿衣,替我沐浴换药。”      “……那这墨砚呢?”      “扔了。”      胭脂那已在眼眶的泪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,她本以为自己很懂他,如今看来,却是一万个不懂。速速回了房,又急匆匆去替连枭沐浴更衣。刚替他穿好,门被叩响了,“连表哥~我是心儿。”      连枭听见那软绵的音调,便觉额头穴道跳的厉害,“去开门。”      胭脂替他系好腰带,去开了门,苏洛心往里头探了探,笑道,“连表哥在吗?”      “少爷在穿衣。”      苏洛心眨了眨眼,仔细打量着胭脂,支吾道,“你、你们在房里做什么?”      胭脂知晓她胡乱猜了什么,登时面红耳赤,“少爷沐浴,胭脂自然是在一旁伺候。”      苏洛心失声道,“一个大男人洗澡你怎么能在里头?”      “……胭脂已服侍了三年,有何不妥么?”      “当然不妥!”苏洛心简直是无法直视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看个精光,谁知道这干柴烈火下,会不会“一不小心”发生些什么,“以后你不许来伺候这种事,让他自己洗去。”      胭脂苦笑,苏洛心又补话道,“万一连表哥要了你的身,又不娶你,就惨了。”      连枭理好衣裳出来,听她说的没个谱,转了话锋道,“表妹是来寻我下棋么?”      苏洛心快步走了过去,展颜道,“自然不是,不是再过几日就到除夕了嘛,我是提前来讨压岁钱的。”      胭脂收拾着屏风后的物件,听见这话,笑了笑,与其说是来讨压岁钱,倒不如说是寻个理由来缠着连枭。      连枭笑道,“表妹又糊涂了么,同辈分的,素来是不用给的。你应当找我娘亲要去。”      苏洛心又怎么不知道这个,只是今日在白梨面前占了下风,心中不爽快,又恐在他心中,自己比那白梨不足,便特地寻借口来,好将今日不利局势扳回来。明日在白梨面前说此事,也好压她一压,嬉笑道,“给嘛给嘛,过了年,我都十六了,你若今年不给,明年我也没脸皮来要了。”      连枭无法,只好打开柜子,拿了张千两银票给她,“压岁钱。”      苏洛心本意也不是冲它而来,连看也未看数额,便接了来,眉眼已弯,“谢表哥。”见胭脂从屏风后出来,笑着,“连表哥,你给过胭脂压岁钱没?”      胭脂听了,只觉她这话讽刺得很。即便她是通房丫头,也亲不过她这表妹,又何苦来奚落她。不愿再被她打趣,抱了要浣洗的衣裳去了外头。从浣洗房回来,苏洛心已经走了。      连枭见了她,说道,“桌上的钱你拿去。”      胭脂迟疑道,“这月的月钱么?”      细想又不对,月钱是何姨娘管着的,怎么会到了连枭手中。她想了起来,试探问道,“压岁钱么?”      “嗯。”连枭见她神色怔住,不知是喜是忧,“怎么了?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半带心酸,“只是自小没领过这样的钱罢了。”      在舅舅家,能有一口冷饭吃,就已不错。即便是入了连家,年底领的也是赏钱而已。她倒是未想到连枭也会备她一份,心中又燃起的情愫,很快又被她理智压下,不过是他给苏洛心,再顺手给她,这便是所谓的见者有份吧。      这几日被白梨和苏洛心烦扰,耳边都是聒噪之声,与胭脂一起,柔声细气,又长得娇媚,顿觉舒心。如今听得她的语调中似以往受了许多委屈,想了片刻,说道,“今日外头有庙会?”      胭脂点头,“十日一回,恰好是今晚,少爷是想出去走走么”      “嗯。”连枭又说道,“伤已好得差不多,得了皇恩,在家留年。怕是年后不久,便要去边关。如今有空,四处走走。”      “我去取外袍。”胭脂去拿了厚实的外袍,替他披好,始终未看那钱袋。虽然她很需要钱,也很喜欢钱,但是若她表现出半分迷财之色,怕也会招他嫌弃。       庙会生情再压情   庙会十里喧闹,虽是寒冷冬日,但因下了四日的雪,今夜恰巧停了,在家中坐了几日的人纷纷出行,一时比往日更加热闹。      胭脂怕拥挤的人伤了连枭,回去被宋夫人责骂,大着胆子拉他走那屋檐下,避开人群,虽少了几分乐趣,却也安稳多了。      连枭只当她怕那人潮,见她缠着自己的手臂,也未吱声,不然真被人挤走了,如此娇小的人,也当真是要找不到。      连枭不吃那街道的东西,也不喜玩乐之物,因此街道虽长,不到半个时辰,已走了大半。      胭脂倒是喜欢那些,晚饭又未用,腹中饥饿,走的久了,也觉口干。看那热乎蒸腾的混沌汤面,已觉是个折磨。      “饿了?”      见他问自己,胭脂想摇头,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。      连枭领着她去了小贩前,要了两碗面。可等面上来,胭脂递了筷子给他,却是食欲全无。再看胭脂,吃的极香,两口热汤下去,那脸红晕如桃腮,唇显朱红似红梅,只是看着便觉得可人。      “小凝,这不是小凝吗?”      胭脂正嚼着面,听见这声音,猛地咳嗽起来,好一会才缓了神,面色却变了。只见一个田螺身形的中年女子站在桌旁,眼睛似要亮出火光来,“小凝,年底了,该领了赏银了吧?”      连枭听她声音粗大,眉头蹙着,看她装束,不过是个粗俗的农妇。      胭脂忙把身上的银两都给她,“还没领赏银,等夫人们赏了,我再给你。”      那中年农妇正是胭脂的舅母祝有兰,本是领着孩子来赶热闹,却不想碰见了胭脂。她眼尖得很,瞧见桌子一旁坐着位俊朗青年,仪表不凡,又与胭脂同坐,想着应当就是那连家二少爷,不禁巴结起来,“这位是连二少爷吧。”      连枭正眼未给,闷应了一声。祝有兰毫不在意,将手中握着的孩童扯到前头来,“快,快叫声连二少爷,讨个喜。”见他不声响,又道,“这是你凝表姐的未来夫君,你唤他表姐夫也成。”      胭脂又气又急,“舅母,你这是做什么。”      祝有兰道,“我拉扯你这么大,费了那么多米粮,难道我跟外甥女婿说说话还不成?”      胭脂知她贪得无厌,胡乱把自己的簪子耳坠全塞她手里去,几乎要求她,“我领了月钱和赏银全都给你,带珠儿先去赶庙会吧。”      祝有兰见连枭也是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,知道从他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,撇嘴道,“能值几个钱……”      连枭缓缓站起身,付了面钱,又对祝有兰说道,“边关缺少前锋兵,舅母身形剽悍,想必舅父充了兵,你也能独撑门面,料理好家中事物。”      祝有兰咽了咽,被他眼神盯的无处可躲,退了一步,“我、我还有事,先走,先走。”      胭脂见她终于走了,心情却觉得无比糟糕。连枭会不会认为她跟舅母一样,都是粗鄙贪心之人。尤其是他一口一个舅父舅母,更添讥讽。      连枭问道,“你自小生活在舅舅家?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连枭轻轻讽笑着,“倒是难为你了。”      胭脂低头不作声,随着他默默往前面走着。连枭或许,再也会看不起她。那样含着金玉出生的人,又怎会懂她。      步子停下时,却是到了一间首饰铺子。      连枭说道,“再魂游,我就要去寻个道士了。”      胭脂应了一声,他又说道,“挑些首饰。”      胭脂问道,“是送给白姑娘和表小姐的么?”      连枭看了看她,“先挑。”      胭脂不喜金银饰物,喜那翡翠白玉,又想着那两人的肤色,便捡了两套,发簪、步摇、耳坠、镯子、佩饰一一俱全。      挑好后,掌柜用匣子装好,胭脂刚接过,连枭便道,“收好,这是你的。”      “是。”胭脂应了话才回了神,抬眸看他,“少爷……”      连枭见她青丝乌黑,却无饰物,随手拿了柜子上的发簪,插在她的发中,人如玉雕,连那簪子都被比得黯淡了,“簪子倒不如人好看。”      胭脂站得步子不稳,低头咬了咬下唇,她看不透这人,越发看不透。他有时可以冷血到让人惊恐,有时又体贴入微让人压不住涌动的芳心。她提醒自己不能喜欢上这个男人,危险,危险极了。      连枭倒是越发喜欢看她这受宠若惊的模样,不会烦人,也不会做多余的事。让这么一个娇媚的人留在家中,他多少有些不安心。上次要她身子,只觉她挣扎得厉害,丝毫没有心甘情愿,他也觉得无趣。现如今待她温和,多少有些私心。      回了连府,伺候他睡下,关门前,看了看那连枭给她的压岁钱,仍在桌上。月钱和赏银已答应要给舅母,那她积攒的钱,又少了许多。她曾旁敲侧击过,像她这样的典当,大概是要三百两才能脱身。她攒了许久,人又乖巧,连枭只当她不会赎身跑了,因此偶尔回来时,也会赏她银子。如今统共算下来,倒也攒了一百多两。     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大数目,那姑娘家喜欢的,她的确也喜欢,但她未曾忘记自己是个丫鬟,若被连府弃了,她至少还能拿着这钱活下去。      但自从她上次跟连枭说自己并非死押,也能赎身跑了,他便不再赏赐自己。方才苏洛心来时他随手便给了一千两,依照他的性子,是不会如此麻烦的又将那银子装起来,而是也赏她银票。      到底还是对自己起了戒心。      终于是想起了连枭一处不好的地方,胭脂因未陷入他的柔情中而偷偷窃喜了下。      她只不过是害怕,把自己的命、自己的荣华全交由他人手上罢了。      *****      三天后便是除夕,胭脂本以为连枭回来,自己没了假,谁想宋夫人差管家来告诉她,不用她在前头服侍,放了她七日歇着。      胭脂知晓宋夫人是不愿她跟着连枭在拜年时带着自己去,似乎带上她,一定程度便像妻妾跟着他见族中长辈,见朝中同僚。      虽心中默想宋夫人担忧的太多,但管家的是她,胭脂也只得照办,收拾了细软要回家去。      碧落在一旁抱腿看她收拾,苦着脸道,“夫人怎么就把你放行了呢,少爷难伺候得很,也只有胭脂你能全身而退。为什么得是我在跟前,肯定又得被骂惨了。”      胭脂笑道,“少爷哪有你说的这么坏脾气。”      碧落戳了戳她的额头,“死丫头,还未嫁入门,就先护起夫君来了,日后还不了得。”      胭脂说道,“你怎的又说到这去了,快收了嘴,往后不许再打趣我。”      碧落只管笑着,也不管她虎着脸看自己。      胭脂临出门前,又略不放心,叮嘱道,“少爷每天晨起后会去书房,你要先化了墨,然后放好笔。正午要去厨房端药,傍晚等少爷出了书房,清洗砚台,一点墨迹都不能留下,还有……”      见碧落抿笑看着自己,胭脂面上一红,打马虎道,“就是如此,你谨记就是。”      “是是是,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少爷,等胭脂姑娘七日后归来。”      她将那七字咬的极重,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,胭脂笑着气道,“坏丫头。”      离了连府,胭脂的心也如寒冬,慢慢冷了起来。每往青石巷走一步,就觉得脚上如裹了一层冰,抬着步子重极也冷极了。      “胭脂。”      苏洛心撇下身后的几个丫鬟,见她出府,迎了上去,见她拿着包袱,说道,“你也是放了年假了?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“你回家吗?”苏洛心见她点头,玩心大起,也想去瞧瞧古代人家是怎么准备年前的,连府的太过富贵,什么都张灯结彩大型操办,倒一点也不亲民。正巧见了胭脂,去她那凑凑热闹也好,这连府实在是闷得慌。      胭脂犹豫着,不愿她去见了自己的舅父舅母,还有那破败的家,她若去了,恐怕会嫌弃到连站脚的地方也没,“表小姐,胭脂家简陋脏乱,怕脏了你的眼,还是……”      “不打紧啊。”苏洛心丝毫不在意,摆手道,“我也想看看古时候的平民百姓是怎么过年的嘛。”      话又是脱口而出,苏洛心的意思无非是作为一个现代人,想看看古代各种阶层的人过年。只是胭脂不知,这话的意味便是吃多了荤菜,腻味了,想换换素菜漱漱口而已。她默默一笑,这表小姐,伤起人来,比刀锋还要锐利百倍。       百转千回梦中人   苏洛心听见路途遥远,便叫了府上的车夫。胭脂生怕村里头的人多话,三人成虎,总得先防着,可拦着她却被苏洛心当作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,笑道,“那么远的路,可怎么走,快跟我上车。”      胭脂轻抿了唇,“往日胭脂都是这么回去的。”      性子大咧的苏洛心没听出里头的冷意,笑着,“往日是往日,这次就坐车回去。”      胭脂提裙上了车,拽紧了手里的包袱。      车子驶到村子外头,车夫望着那羊肠小道,实在是无法前行,在帘子外头道,“表小姐,路太窄,你们得自己往前走了。”      苏洛心掀了帘子,不等他搬来马凳子,便自己跳了下去,“没事,你就在这等吧。”      眼前的房屋低低矮矮,土砖露在外头,没有封上泥。房顶大部分都是茅草,地上也都是泥土,一眼看去,衬着这冷冽的寒风,顿觉一片破败贫寒之景。      胭脂见她神色惊讶,一声不吭的提着包袱往家中走去。苏洛心好奇的跟在后头,穿过小巷,她笑说道,“每家每户都带着个农院呢。”      “也不算院子,只是围起来,好养些鸡。”      苏洛心连忙应声,又想起自己那灯红酒绿流水马龙的大都市,哪里见过这些农家风景。越看倒越有种返璞归真之感,倒比连家有趣得多。偶见几人,向胭脂打招呼时,又多看东张西望的她几眼,只是她因衣着华丽,肌肤细嫩,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,来这小村落,分外引人注意。      往村里头走了许久,才终于见胭脂停下步子。苏洛心站在门外,这门倒不破旧,左右看了看那墙垣,也比别家好许多。这样看来,胭脂倒不算过的太穷苦。      叩了门,很快就开了。出来的是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黄口小儿,他仰头看来,便丢下两人朝里头跑,“娘,凝表姐回来了。”      苏洛心问道,“凝表姐?”      胭脂点点头,“胭脂是少爷赐的名。”      苏洛心饶有兴趣道,“那你的名字是什么?”      “楚凝,凝重的凝。”      苏洛心微微蹙眉,忍不住说道,“凝眸的凝,重字太感伤了些。”她想了想,又笑道,“字好看,名字也好听。”      听她是真心夸这名字,胭脂倒有些意外。进了里头,人还没走完这前院,祝有兰便出来了,手里拿着个破簸箕,坐在门槛上撒泼般,“日子没法过了,家里的米没了也不买,油没了也不买,想晒两条咸鱼连个盛的东西都破了。”      何山从屋里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个旱烟袋,敲了敲门柱,掸落些许墨灰,嫌恶道,“嚷什么嚷什么,没钱拿什么去买,将就下个面吃。”      “哪里有面!”      “那不吃了不吃了!”      胭脂淡漠看着两人唱着这久演不厌的戏,从包袱内拿了方才刚领的赏钱和月钱,俯身放在祝有兰手上,“夫人赏的钱和这月的月钱。”      祝有兰忙掂量了一下,打开一看,立刻说道,“怎么才这么点?你少爷没赏?”      临行前没见着连枭,自然是没的,胭脂答道,“没。”      “怎么这么寒碜。”祝有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,“你这死娃子把钱藏起来了?你不交钱,还吃什么?”      胭脂冷笑道,“我一年没三回在这吃。”      “死娃子!”祝有兰脾气躁,伸手把放在窗下的粗木棍拿在手上,抬脚要上去抽她。      胭脂一动不动,只是死死盯着她。祝有兰看她这模样,气已冲上了头顶,“不许这么看老娘!收起你的眼睛,闭好!”      那屋内又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见状笑道,“凝表姐的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都怀疑她是妖怪,有哪个人被打的时候不哭不闹连眼都不眨一下的。”      苏洛心本以为祝有兰只是吓唬人,而且这是她的家事,起先也没多理会。可还未反应过来,那一棍已经打在胭脂手臂上。她惊了惊,忙去拦住那粗壮妇人,“你疯啦,这么粗的棍子会打死人的!”      祝有兰一早就盯着苏洛心了,肯跟胭脂进这穷地方的,应当是交情较好的,可方才她那样闹腾要钱,她竟无动于衷,这样一来,也没什么情面好卖,当即喝道,“我管我家外甥关你什么事,闪边上玩泥巴去。”      苏洛心气不打一处来,用力把她推了出去,祝有兰脚下不稳,硬生生摔在地上。何山一见,把旱烟袋别在腰间,抡了袖子要上去教训她。      “打啊,你当我们连府的人是好欺负的吗?”苏洛心双手叉腰,仰头盯着他们,个子矮矮,却活似她在俯视他们,“我是连府的表小姐,宋夫人是我姨母,你们打吧,最好往死里打。”      那本来还撒泼的两人,登时停住不敢动手,面面相觑,在思量着她这话。不等他们回神,苏洛心冷哼一声,拉了胭脂就往外头走,越走就越气,愤愤道,“那些都是什么人啊,你也真是,不还手就算了,还不跑。”      胭脂被她抓着那挨打的手,疼的脸色惨白,忍着痛淡声道,“习惯了。”      苏洛心骂道,“习惯你个头啊,下次遇到这种事,就跑。你知道阿甘吗,阿甘正传,他就是被人欺负,然后每天逃啊逃,结果跑步超级快,跟风一样。你要是小时候就这么跑,现在那胖女人肯定追不上你。”      胭脂摇摇头,听不懂,只知道手被她拽的很疼。她微微抬头看苏洛心,容貌秀丽,目如明珠,正气盎然,忽然觉得她人并不坏,心下又亲近了些。若不是她说不让自己嫁给连枭,或许她们指不定会做起朋友来。      苏洛心此时也是心事重重,未想到她的手刚受了一棒。她只是明白了为什么胭脂那么想嫁进连家,就算不是爱慕荣华,在那样的家里,也是早走为妙。更何况在必定要嫁人的情况下,有那么一个俊朗有前途的男子可嫁,就算是她也觉动心。      连枭说到底,不过是因为和自己的前世恋人长得想像,脾气虽然同样温和,但是却对每个女的都如此。从他的眼中,看不到把她当作全世界的眼神。      想的心乱如麻,偏头去看胭脂,却见她脸色惨白,痛的额都蒸腾出细汗来。她这才想起她手上受了一棍,忙松开,“对不起胭脂,我忘了你伤到了。”      “无妨,穿的厚实,并不疼。”      “还说不疼。”苏洛心气道,“你瞧瞧你痛的冷汗都出来了,你何必这么倔,撒个娇会死吗?”      胭脂垂眸,“撒娇……无人怜惜,就忘了。”      苏洛心只觉心疼她,眼眸已红了一圈,“我疼你啊,胭脂,我不嫁连表哥了,不跟你抢了。我不是可怜你,不是!我只是想明白了,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,上天让我到这来,是要我忘记痛楚,开始新的人生啊。我怎么能被束缚在这,不能!”      “表小姐别说这种话,若是让夫人知道,会……”      “我不是表小姐,我不是苏洛心!”她因心中所发现的事而激动,如今对她来说,最重要的,是赶紧恢复自由,离开这大囚笼,过自己想过的生活,“胭脂,我要离开连家,自由自在的!”      胭脂茫然看她,果真是……中了魔障么……      &&&&&      无论如何,还是得回舅舅家,因为除了那里,胭脂也无处可去。      祝有兰见她与连府表小姐的感情这么好,都能替她挡棍子了,那必定是将她当作表嫂来看,那也就是说,胭脂日后的确会跟了连家少爷,现在折腾她,指不定她飞上枝头后,怨恨自己。      当晚晚饭,便将盘中一半的肉都夹给了她,嬉笑对待。      胭脂由得她骂也好打也罢,对她嘘寒问暖也都是那冷冰冰的脸。      小时候看祝有兰脸色行事,稍有不悦便乖巧做事,因此进了连府,也没挨过教习老婆子的骂,都夸她懂事聪慧。      也只有她心中清楚,这不过是“家人”所致。      晨起,洗漱后,便开了鸡圈,让它们自己去外头打野觅食。搅了猪食投喂后,清扫起院子来。不像大户人家早早贴上对联挂上红灯笼,因此现如今还没有过年的气氛,待到除夕前日,这小村落才会贴红换桃符,翌日放些鞭炮开大门接新年。      不过过年对胭脂来说,毫无意义。      俯身扫着地,忽然又想起连枭给她的压岁钱,似乎……他的确是有些疼自己的。      在他房里三年,除去他在外头行兵打仗,回来后也没待薄过她。若表小姐说的是真的,此后不再挤兑她,倒真是这年末最为开心的事。      扫了些垃圾准备提桶出去倒,刚打开门,就见那坑洼短道急匆匆走来数人,看他们的衣着,竟是连府的。而领头的人,正是连府的护院李松。      在连府被他们抓了两次,这一看,心便立刻沉了。      李松瞧见胭脂,立刻喊道,“胭脂!”      胭脂不由得咽了咽,放了手中的木桶,“李大哥怎么了?”      李松急道,“你可曾见到了表小姐?”      胭脂摇头,越发觉得不妥,“表小姐怎么了?”      “表小姐离家出走啦!房内值钱的东西都没了,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说拜别夫人。如今夫人已快疯了,差人四处去寻她。”      胭脂一愣,猛地想起她昨日说的话。      “胭脂,我要离开连家,自由自在的!”       镜花水月空浮华   苏洛心那日趁着夜色离开连家,找了个地方等天明城门大开。因不会骑马更不会驾车,只能寻了个车夫载她,又给了许多银子封口。      远离皇城十里,才觉得自己脱离了那个华丽的囚笼。久未这么洒脱过,苏洛心心情极好,处处都是新鲜之物。平日里电视小说看的多,总觉得江湖儿女过的最是潇洒自在,身携一壶酒,仗剑走天涯。      只可惜她并不会武艺。      捏了捏自己的身子骨,硬的也似乎已过了那练武的年纪。那便去寻个江湖侠客,携自己一同闯荡江湖去。      想到这,在客栈吃食时笑了好几回,虽衣着朴实,但因她容貌秀丽,又是孤身一人,来客都会多打量她几眼。      “姑娘,其他桌都满了,能否搭个桌?”      苏洛心听见这话,立刻警惕起来,但抬头看去,却是一对年轻夫妇,妇人已是身怀六甲,书生模样的男子护在一旁,面相清秀,都不似坏人。微微松了心,笑道,“坐吧。”      男子扶着妇人坐下,自己才坐下身,倒了一杯水,看她喝下,方才给自己倒一杯。      男子的体贴细致一一落入苏洛心眼中,不禁羡慕笑道,“你相公可真疼你。”      妇人低眉含笑,透着娇羞,“只是个大老粗罢了。”      男子也是笑笑,又唤了小二来,让她点菜,又对苏洛心说道,“姑娘还未上菜,不如一起吃吧。”      苏洛心忙摆手,“不用不用,我已经点了菜了。”      “那一并算在在下账目上。”      “不用真的不用。”苏洛心对两人的好感倍增,话也多了,“你们这是去哪?皇城?”      妇人说道,“刚从皇城出来,准备回家,孩子也快出生了,颠簸不得。”      苏洛心笑道,“我也是刚出皇城。”      “姑娘是准备往何处去?”      苏洛心挠挠头,“还没想好,哪里好玩就去哪吧。”      两人笑了笑,“姑娘倒真是洒脱之人。”      谈笑之间,菜也上齐了。苏洛心觉得自己出门就遇上知己,对方数次夹菜给自己,也不好推却。      她迷糊睡下的时候,心里还在想着,这夫妻俩真是好心人。      &&&&&      苏洛心不见了,宋夫人急,连带着把下人也累坏了。整整寻了一天也没见着踪迹,因她黎明便出了城门,冬日的朝阳起的晚,当时天并不亮堂,连守城的护卫也认得不清。      胭脂此时并不比宋夫人轻松,李松回去禀报后不久,又折回将她“请”回了连府。因她是连枭房里的人,除了宋夫人多问了她几句,也没其他动静。      只是每每想到苏洛心昨日说的话,胭脂就觉糟心,偏不能跟其他人说,否则只会惹祸上身。怎的会好端端的在别人面前说自己不是苏洛心,不是表小姐,这分明就跟中邪了般。她忽然想起一人,连枭。若是他的话,或许会信她转述的话。因为那人也怀疑过苏洛心是中了什么魔障。      想到这,胭脂从丫鬟屋里小跑了出来,敲了书房未掩的门,连枭果然又在看书。      连枭见了她,略微有些意外,“母亲不是放行了么,怎么如今还在这。”      胭脂说道,“因表小姐的事,夫人将我唤了回来。”      连枭末了低头看书,“唤你回来又有何用,母亲果真是急晕了。”      胭脂见他毫无急色,知他对苏洛心的感情不过是建在礼节之上,可相处那么久却仍是如此,将心比心,将己比彼,若不见的是她,连枭也是如此淡漠吧。心中阵阵苦笑,不多去想,说道,“昨日和表小姐分开时,她曾对胭脂说了一些糊涂话。”      “说。”      “表小姐说,她不是苏洛心,不是表小姐,她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了。”      连枭眼眸微顿,终于是再将目光投在她脸上,捕捉不到她撒谎的痕迹,才信了她,面上带着淡薄笑意,“是吗,自由自在……”他轻笑一声,“她是戏本看的多了么?一个姑娘家,即便身上带着万贯家财,也过不了几日。除去那骗子贩子不说,她能寻到人购置房屋?能自己买田种田?若想着自己经商,也未免太稚气了。等她钱财花完了,自然会哭着回来,又何必如此寻她。”      胭脂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毫无担忧之色,只是笃定了她会自己归来,别人的焦急在他看来,不过是徒劳罢了。虽然懂了他,但心中却依旧希望他能微微表现出几分担心,看的如此透彻,只会让人觉得他冷漠无情。      一瞬间胭脂很想小姑娘家的问他,若是她走了,连枭是否会来寻她。但是想想问答都毫无意义,便没多问。      只是想着苏洛心待她大多数时日里也是好的,倒也不希望她出事。      &&&&&      浓郁香气飘入鼻中,呛的她咳嗽而醒。苏洛心缓缓睁着厚重的眼皮,偏头看去,绣着大朵金色牡丹的床幔映入眼中,牡丹是富贵之花,但那绣线实在是黄的太过俗气,连带着花也庸俗了。      她撑起身子,捂住了鼻口,屋里明明没有放香炉,香气却重的呛鼻。      缓了好一会,她才察觉到不对。      这里是什么地方,她的包袱又去了哪里。      脑子里隐约浮现那对夫妻的模样,他们原先是在吃着酒菜,再后来……她晃了晃脑袋,已经想不起后来的事情。可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,却分明是被他们拐卖了。      未察觉到危险气息的苏洛心坐在床上苦笑,“古代的人贩子可真是全家出动啊,打孕妇招牌,防不胜防,难道不怕胎教把孩子教坏吗?”      她揉着酸软的腿,趁着那些人还没发现她醒了,赶紧恢复体力逃跑。     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便听见门外有开锁声。她忙半软着腿挪到门背后,屏气不动。      木门一开,苏洛心从缝隙看去,领头的是个衣着花色的中年女人,后头跟着三个粗壮大汉。看这情景就知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,只是亲身碰见这些,却分外紧张,连手心都渗出汗来。      中年女人环视一眼屋内,“那姑娘跑哪去了,老六快去看看,是不是从窗户跑了。赶紧追呐,那姿色可花了我大价钱,要是跑了你们通通喝西北风去。”      三个汉子立刻在屋内找了起来,只剩那中年女人还站在门槛前。苏洛心怕那汉子转身看见自己,猛地从门口窜了出来,将那女人推倒在地,像兔子逃了出去。      顾不得身后的嘶叫声,她寻了楼梯,急匆匆往下跑。这小小的妓院已经闹腾起来,不相干的人纷纷喝彩起哄,看着那被追逐的人犹如看戏。      苏洛心到底是个姑娘,跑不过那些剽悍的大汉,还未跑到大门,就被抓住了。此时她心里倒也不害怕,仰着头说道,“放了我,我给你们钱!我姨母有很多钱。”      老鸨冷笑道,“你倒是会吹,分明就是个偷儿,竟然敢说这种大话。”      苏洛心瞪眼道,“谁说我是小偷!”      “哎哟,难不成你要说你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,偷跑出来玩的?别笑死人了,老娘活了四十年,还没听说过这书里的事真蹦出来的。”      苏洛心这时才觉得事情不妙,这祁桑国虽然民风开化,但是毕竟也是古代。女子出逃的事闻所未闻,她急道,“你信我,我是连将军府上的表小姐,宋夫人是我姨母,连老将军是我姨父啊。你把我送回去,他们会重赏你的。”      老鸨招手道,“把她关回房里去,今晚应当能卖个好价钱,乖些,待会就把你的初夜卖了,以后听话,自然不会亏待你。”      话落,那大汉便拽着她上楼,苏洛心真真是急了,低头咬了他一口,趁着他吃痛松手,又往一侧跑去。旁边两人早有提防,步子还未迈开两步,就被抓住了手臂。老鸨气的抬手扇了她一巴掌,怒道,“跑啊,就没见过这么凶的姑娘,还说自己是千金小姐,你见过哪个小姐这么凶的?”      苏洛心被她一掌扇来,有些晕乎,死命挣扎着,“放了我,就算把我押到床上,我也踢了那人的命根子!”      最后一字落下,脸上又挨了一掌。老鸨面色阴沉,思量一番,性子如此刚烈,若真的寻客人□,或许真会受伤,到时候告她一状就得不偿失了。末了冷脸道,“既然如此,那就不卖给客人了。”      苏洛心听言,刚松了一气,老鸨又对那三个汉子说道,“赏给你们三个,不许把脸弄坏了。”      妓院用这种法子驯服新来的姑娘并不少见,只是苏洛心长得实在是好看,三人立刻强拽着她去那后院房间。苏洛心此时才真正明白一件事,现实比小说,残酷一千倍。      不会有人在危难时来救你,你所向往的自由,在这古代,却是个异类。而如今,她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不可想象的惨痛代价。       归去来兮鸟还巢   明日就是除夕了。      连府却没有过年的气氛,宋夫人也瘦了一大圈,无论连枭怎么劝食,每餐不过抿两口粥水。      连枭已托付能调派兵卫的朋友一同去寻苏洛心,也拜托了各州官僚稍加留意,倒是从所未有的如此大动人脉。      晨起,正在家中陪着宋夫人,下人匆匆来报,连门也未敲,“夫人,少爷,青州知府来了书信,送信的人说里面提及表小姐的事。”      宋夫人回了魂般,“快,快看信。”      连枭接了过来,展信看着,宋夫人急道,“可是有心儿的消息?”      “林知府说,前日州内一家青楼的护院被一女子所杀,那女子自称是表妹。知县接了案子,不敢妄断,呈上知府,知府又书信给我们,未免误斩,请我们前去辨认。”      宋夫人听言,已捶胸哭出声来,“我苦命的心儿啊,怎会进了那种地方,定是受了很多苦,姨母对不住过世的姐夫姐姐,没能照顾好她。”      连枭安慰道,“那未必是心儿,母亲不必着急,这几日误报的事已有五六件,今次说不定也是。我先差人去看看,快马过去,不过两三个时辰。”      宋夫人哭的神魂疲惫,老了十年般,让他速速派人去,才在下人的服侍下睡了去。      那是不是苏洛心,连枭还不敢断定。但依据信中所形容的,却有七分像。只是敢动手杀人,却让他觉得惊讶,虽然她行为有时很奇怪,但秉性善良,若不是逼到绝路,或许并不会那样做。      差了人去青州,又有下人来报,“少爷,白将军来了。”      “请。”      连府近日有事,通报的过程也简化了许多。白梨在前厅等了一会,那下人就领着她去见连枭。白梨见了他,竟觉得他似乎清瘦了些,心里又泛起酸意,外人传他与自家表妹青梅竹马,看来不假。可惜自己性子大咧,即便是重来一世,也没能好好做个姑娘家,也难怪他一直未对自己动心。      “连将军。”白梨差点没惯性的抱个拳,习惯果真难改,“我那经商的表叔途径青州,听闻有个姑娘杀了人,还说自己是连府中人。我询问了大致的样貌,或许真是苏姑娘。”      连枭点点头,“刚青州知府来信,也提及此事,方才已经派人去认人了。”      白梨松了一气,“若真是苏姑娘也好,总算是找到了。”      连枭微顿,“可若杀的是平民百姓,她的命也没了,但愿是防卫杀人。”      白梨迟疑片刻,“从探听到的消息来看,倒是防卫杀人多些。只是……事发的地方,是青楼,如果是防卫,那很有可能是被……”      话说到这便停下了,连枭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。这件事若传出去,那苏洛心即使被救回来,名节也全没了。      &&&&&      寅时,约摸着那下人也快回来了,连府连门也未关上。      宋夫人坐立不安,睡下又被噩梦惊醒,若是再寻不到人,估计疯的人便是她了。      寅时将要过了,那人才终于回来,满面的风尘,“少爷,是表小姐,已经乘着马车回来,小的马快,先回来报信。”      连枭微微点头,“辛苦了,待会去帐房那领赏钱。”又说道,“如果有人问起那青州女子是否是表小姐,你只管答不是。人并不是你寻回来的,可明白?”      那人想了片刻,明白过来,叩头道,“小的绝不会吐露半个字,赏钱小的也不要,现在表小姐未归,小的还得再去寻她。”      连枭多看了他几眼,认得他的模样,才摆手道,“去吧。”      让一个人封口还不够,待会车夫、青州那边都要打点好。不管苏洛心是否仍是清白之身,他说是,那就是。      苏洛心在车内睡的浑浑噩噩,这几日就如做梦,虚幻而使人疲倦。她不愿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事,却总是无法在脑中抹去。      衣物都已被剥下,那一双双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游走,恶心的想吐,看到他们的身躯更是想吐。没有人来救她,不管她哭的多厉害,她后悔了,连家不是囚笼,而是安逸的家。      在那人骑在她身上要玷污她时,她终于拔下发簪,刺入那人的额心。      她不想杀他,只是想保护自己。可他却死了,其他两人将她押送到官府,她本以为自己会死。可是却突然被放了出来,还说送她回家。      回家……听到这句话,她笑不出来,也哭不出来,过度的惊吓让她整个人都神志不清。      帘子缓缓撩开,车夫说道,“小姐,到了。”      苏洛心紧拽着衣襟,缓缓抬头看向车外,那冷俊深邃的眼眸看来,顿觉心安,眼泪也决堤了,几乎是扑在他身上,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      连枭抱着她,突然想起以前她刚来连家时的模样,也是如此柔弱无助,不由得伸手轻拍她的背,“没事了。”      苏洛心人还在车上,如此俯身抱他,身下还蹲着,哭了半晌只觉酸麻。连枭将她抱下马车,护着进了院子。宋夫人由下人搀扶着,见了苏洛心,不过分别几日,恍如几年,立刻相拥痛哭起来。      连家上下一面是陪着两人落泪,一面也想着这事可算是结了,这年总算不会过的糟心。      连枭差人去拜谢一同寻人的朋友,也知会了各地官员,说人已安然回来。苏洛心沐浴后便回房休息去了,宋夫人也安稳睡下。一时闹腾了几日的连家,也安静下来。      夜幕渐落,苏洛心从梦中醒来,那放在架上的一盆子水早已冷了,她丝毫不在意,捧了泼在脸上,人已清醒过来。坐在窗前愣神许久,才缓缓起了身,一人往连枭房内走去。      连枭没想到苏洛心会那么快来找自己,见她身形寂寥的站在门前,让她进来,偏头唤道,“倒杯热茶来。”      正在点着蜡烛的胭脂应了一声,放了火折子转身出去。苏洛心看了看胭脂,没料到她会在这,她本以为胭脂得了年假回去了,为何如今还在。她本就是想趁胭脂不在的时候说的,如今教她怎么说得出口。      胭脂见她没事,只是神采不佳,俯身给她垫好位子,柔声道,“表小姐先坐坐,胭脂去沏壶好茶。”      苏洛心轻轻点头,又道,“想喝些花茶,玫瑰和梅花,还有荷叶。”      胭脂见她这般神色,又怎么不知她是在支开自己,“是。”      关好房门,胭脂默了片刻,去茶水房拿干花,还得去厨房煮壶水,想必等她回来,表小姐要说的事,也说完了。      苏洛心坐在胭脂铺好软裘的凳子上,却觉得针扎般。      “洛心……”      “连表哥。”苏洛心跟他的话对上,也没打算让他先说,继续道,“我杀了那个人,不用我偿命吗?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知府审了在场的其余两人,是他们逼迫你在先,你是误杀。让人给钱那汉子家中,也无异议,你自然无事。”      苏洛心点点头,“连表哥……心儿并没有被他们玷污……”      声音很轻,很小,连枭还是听清楚了,“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,别人只当你是去寺庙烧香的途中迷了路,被好心的马夫送了回来,仅此而已。”      苏洛心了然,只是她知晓这里的人到底还是对女子的清白在意,因此和他解释,免得他以为自己脏了身子。她如今想的便是,现实不容她任性,也容不得她空想,若非得安心找个人家嫁了,那就嫁给相识的人,至少知道对方底细和脾气。      而连枭,是最好的选择吧。      “连表哥。”声音软糯如糍,苏洛心眼中含着新月般的亮色,却不会锋芒毕露,“心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,会乖乖的,你还会要心儿吗?”      那一个要字说出,连枭已明白她是在说什么,苏洛心很明白的告诉他,她想嫁给他。虽然男子三妻四妾并不奇怪,他即便是有了白梨和胭脂,再多纳一个也无妨。只是母亲疼爱她,若是做妾侍,也会当她委屈了。如今她刚刚经历大难回家,急寻个屋檐庇护,也不奇怪,但难保日后她见了其他公子不会动心,如此一来,倒不要顺了她的小性子。      连枭顿了片刻,说道,“表妹性情直爽大方,长得又如此好看,又有谁舍得不要。”      苏洛心看着他,不知他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糊涂,可如果真是装糊涂,她再问也会被搪塞。但至少是没有当面拒绝,那是否是意味着有希望?      这种事急不得,况且年后她才十七,还早着,再等等也不迟。      又坐着闲聊了一会,胭脂已经端茶进来。等见了她,苏洛心才又觉不安。因那日她当面跟胭脂说,她不会嫁给连枭,不会再挤兑她,但如今却又……她安慰自己,或许她和胭脂情同姐妹了,能接受胭脂也做她丈夫的女人?      可是光是想想,就觉得无法接受。      这么想着,已不敢和胭脂的目光对上,抿了一口茶,也觉得茶是苦涩的,比心中的苦意还要厉害十分。       辞旧迎新又一年      除夕,胭脂又回到了家中,虽然这几日都在连府,但假还是算在内,是以年初三便要回去。她也并不在意,在家中一日,不如在连府一年。      苏洛心身体并无大碍,大清早差人去买了许多东西,全提到胭脂家去。到了巷子,便见胭脂正站在木梯上贴对联,底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拍手喊道,“凝姐姐歪了,歪了。”      “你凝姐姐没歪,是对联歪啦。”      听见笑声,胭脂拿着对联往下看去,苏洛心仰头笑着,“胭脂快下来,把这事交给你舅舅吧,我们去街上玩,再晚点就全收摊吃年夜饭去了。”      “表小姐,你怎么来了。”胭脂急忙下去,上下打量她,“怎的刚回来,就四处跑,夫人知道还不得心疼。”      苏洛心摆手,“睡一觉就全好了,哪有那么娇弱。”她俯身把手中一盒酥饼递给那小姑娘,腾不出手摸她的脑袋,笑道,“好吃的,快拿去吃。”      她却并不接手,怯怯看着苏洛心,人已经躲在胭脂背后。胭脂笑道,“云儿别怕,表小姐不是坏人。”      “小孩子怕生嘛。”苏洛心没放在心上,又想去逗她。      “死丫头,你贴好对联没啊,贴好了快进来蒸年糕,快累死老娘了。”      听见祝有兰的声音,苏洛心就觉不痛快,大步踏入里头,寻了厨房,里头烟雾冲天,那胖妇人正在灶前生火,听见人声,见是连家表小姐,脸上立刻堆满了笑,“哎哟,这不是表小姐嘛。”      苏洛心懒得搭理她,将手中的东西呼啦的全放下,“里面有燕窝鲍鱼人参什么的,我要带胭脂出去玩。”      祝有兰还没反应过来,苏洛心便转身走了,到了门前,将她手上的对联撇下,拉着她往巷外走,“我们去吃馄饨。”      胭脂知她脾气,没有推辞,只是昨晚她看自己的眼神尚且有些奇怪,今日又正常了,这表小姐,心思果然难猜。      苏洛心自有她的打算,趁着胭脂还是清白之身,也趁着她还未喜欢连枭,说服她赎身出来,然后给她寻个财势差不多的人家,这总该不会伤了她。      馄饨皮薄汤鲜,苏洛心吃了一碗,又要了几个煎馄饨,油而不腻,酥爽香脆,各有滋味。      这小吃是她横扫街道酒楼摊贩时发现的,平日里高朋满座,今日因已是三十,街上走动的人都少,这馄饨档更是少人。      胭脂吃了半碗,眼眸随意看着街道,看见个熟悉身影,不禁多了看了几眼。苏洛心顺着她的眼眸往街对头看去,因离的太远,只是依稀望见是个清秀的男子,她立刻笑道,“胭脂,你认得那人?”      她收回视线,“那是十三公子,表小姐忘了吗?”      “哪个十三公子?”苏洛心已放下筷子,起身往那快步跑去。      胭脂不知她突然朝连清跑了去做什么,也忙放下银子,跟上前去。      苏洛心哪里认得连清,平日里他便少在府上走动,也无人跟她提起过这人。如今正寻思着给胭脂找个好婆家,见连清长的不俗,大好青年的模样,心里简直是要乐上了天,追上前头便伸手拍他的肩,“喂。”      正在低头挑选字画的连清惊愕抬头,见是个清秀绝丽的姑娘,多认了几眼,面色渐渐恢复如常,“表小姐。”      他自知身份,虽苏洛心的辈分比他要小,但仍如府里头那样称呼她。      “咦?”苏洛心睁大了眼,“你认得我?”她蓦地展颜道,“是不是胭脂在你面前提起过我?”      连清淡淡道,“虽然见的次数不多,但一个月还是能见到一两回。”      苏洛心摸着下巴,仔细看他,却仍是不记得,可听他口吻,似乎又的确是认识自己。胭脂此时追了上来,先欠了身,“十三公子。”      因小跑过狭长的街道,胭脂面颊微红,如染脂粉,却又没脂粉俗香,连清顿了片刻,问道,“上次墨砚的事……子清可有怪你?”      他不提,胭脂几乎要忘了这事。不过他果真是,碰见便关心相问,若不碰头,就全闷在心里,也不打听。她笑道,“少爷并未责怪。”      连清点点头,“那就好。”      苏洛心见他们止乎于礼,客气得很,越是端详他的面庞,便越觉得像一人。      她的眼眸太过明亮直接,连清已被她打量的不自在,忽然猛地盯住她,“在下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?”      苏洛心瞬间想起来,眼神也不躲闪,“你是连表哥的兄弟吧?姨父的姨太太那么多个,你是几房?”      同个屋檐下处了几年,竟被人遗忘到如此地步,连清静如湖水的心,也忍不住涌动波澜。胭脂扯了扯她的衣袖,“表小姐你又忘事了,十三公子是连老太爷的第十三子,少爷的十三叔。”      “啊?”苏洛心面如枣红,方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,连忙呵呵笑了几声,“那个……我还有事,我先走。还有十三、十三表叔?家里快开年夜饭了,你也赶紧回吧,我……胭脂改天找你玩。”      胭脂眨了眨眼,便见她像兔子逃的飞快,愣了愣,顿觉好笑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      连清本是腹中窝气,可是苏洛心尴尬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滑稽,也弯嘴笑了笑。      两人相对而视,又如上次在井边那般,怔愣片刻,才挪开了视线。      连清微微觉得心乱,良久才说道,“我去墨香斋寻墨砚,但是都寻不到一模一样的。因此一直未去寻你……”      胭脂点了点头,“少爷确实是未责怪,十三公子费心了。”      “嗯,我想子清也并非不讲理之人。”      胭脂不喜多谈,连清口舌也不多,一路走着,话时有时无,却也无尴尬之意。偶尔相谈,却总能会心一笑。      天色已晚,村子静悄悄,百家灯火,虽没灯笼,却也看得清路。      天忽然飘起雪来,软如飘絮,伸手去接,冰冰凉凉的。胭脂白日里在干活时出去,穿的较少,夜里变了天,冷风吹来,冷的微微缩身。      连清见了,脱了外袍给她围上,动作自然而轻柔,胭脂也不觉有异,可等看到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时,她才惊觉,往后退了一步,将外袍还给他,“胭脂家就在前头,十三公子也快回去吧。”      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远离眸中,连清若有所失。他忘了,这俏丽的人儿,是自己侄子的通房丫头,也就是他未来的侄媳妇。如今莫名如此,断然是不对的,可不知为何,心头泛起阵阵妒意,脑中竟想着,若是他先遇见胭脂,那便好了。      只是,即便是他先遇上,胭脂也未必会许配给他吧。      想到此处,又是长叹一气。      胭脂疾步往家里走,心乱如麻,却无快刀可斩。她告诫自己那是连枭的十三叔,怎可走的这般亲近。可不知为何,心中虽紧张,更多的却觉愉悦,这种感觉,与连枭一起,从未有过。      隐约察觉到自己萌动的心,立刻强行压了下去。她的未来夫君,是连枭。与连清,再不要如此接近的好。      回到家中,桌上已是残羹冷炙。      祝有兰见了她,说道,“你可算是回来了,我们左等右等,都饿的前胸贴着后背了,实在是饿的慌,就先吃了。”      何山也道,“反正我们这菜,也比不过你在连家吃的冷饭,你不稀罕。”      胭脂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,“我不饿。”      “凝姐姐。”云儿举着个馒头跑到她脚下,仰头道,“云儿给凝姐姐留了个包子。”      胭脂眼中微湿,俯身将她抱起,“好云儿,这是馒头,不是包子。”      云儿不解,又说道,“娘亲给云儿的鸡腿云儿没吃,也想留给凝姐姐,可是被大哥抢了,娘亲也不帮云儿抢回来。”      胭脂探头咬了一口她手中的面团,笑道,“云儿不急,姐姐喜欢吃,比鸡腿好吃多了。”      她默默想着,即便是山珍海味,也抵不过这专为她而留的馒头……      守到子时,辞旧迎新,寂静的村落陆续响起鞭炮声,随后绵伏不停,犬吠声也夹在响亮的鞭炮声中。      胭脂家门前,也早早备好了两大串红鞭炮和供孩童玩的烟火。炮竹声响,终于是真正迎来了新年。      她领着两个小的外甥放烟火玩,红蓝相应,连心中的烦躁也暂时抛在脑后。等他们玩的困了,又给了两包压岁钱,放在他们枕下,见他们睡着了,自己才躺下。      炮仗声已渐渐消停,村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这种过大的落差,让还未入眠的胭脂微微觉得伤怀。过完年,她便十六了,忽然想,若连枭今年纳她为妾,那明年,便能真正过个年了吧。宋夫人是不喜她,但却也遵守礼节,总会等齐了人再开饭。      带着令她愉快的盼想,终于是入了梦境。      梦中,有人会等她吃团年饭,有人会在她枕头底下偷偷放压岁钱,陪她辞岁,不会让她独眠……       却是咫尺天涯心   正月初一,晨起,院子中已堆满了雪,依稀有昨夜燃放后炮竹的红衣露出,远远看去,像是红果子撒在雪地上。红白相映,分外好看。      昼间,每家每户都还在家中烤火,到了晚上,街道店铺虽然开的不多,但各色摊贩却是琳琅满目,耍杂唱戏的也都出来了,胭脂不想待在家中,领着云儿去市集凑热闹。人潮拥挤,胭脂怕挤伤了云儿,便抱着她。走了一会,实在是累人,便买了糖莲子,和她一块坐在角落。      胭脂摸着她的两个小辫子,脸圆嘟嘟的,又红润,可爱极了,“云儿,待会再买个红豆糕给你吃好不好?”      云儿使劲点点头,“好。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又托着下巴看向人群,却又见到个熟悉的身影。身子清瘦,神情微冷,正是连清,话已涌到喉中,却又生生咽了下去。      连清似也有所察觉,往那边看去 ,竟真的看见了胭脂,虽然只是个侧面,却认得清清楚楚。灯笼摇曳着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身上,泛着微微红光,不似寻常女子。未多想,就疾步往那边走去。      “胭脂。”      胭脂牵着云儿想快些走,却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,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,也不抬眸看他,“十三公子。”      听着声音淡漠,连清顿了片刻,见她身旁有个孩童,模样与胭脂也有两分相似,便俯身说道,“你叫什么?糖莲子好吃么?”      云儿盯着他看了一会,嫩声道,“我叫云儿,糖莲子好吃。”      连清淡淡笑着,将她抱起,“哥哥给你买蜜饯吃。”      胭脂倒没想到素来怯生的云儿竟然跟他这么亲近,又见她咯咯笑着,也没阻拦。      苏洛心见连枭大过年还闷在家中,夜幕一落,便也拉着他出来,不许下人跟着。但是没想到白梨竟然也邀了连枭赏年灯,如此一来,只好三人出游,索然无味,目光四次游移,看到那灯下一家三人,分外羡慕,可看的认真些,却讶异发现那竟是连清和胭脂。      突然不见身旁有声响,连枭偏转头看她,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也是一眼看见了胭脂。浅淡笑意含羞,眼眸脉脉凝神,恰似春风,拂乱碧水。但那从未见过的眼神,却是在看着一个男子,那男子,正是他的十三叔。      “连将军,连将军。”      听见白梨唤他,才微僵着收回视线,自己的女人对着其他男子那般笑,心中不禁冷笑。无怪乎她不愿让自己碰了身子,倒是在想着其他后路。      白梨见他面色不悦,也往那边看去,但因不认得连清,又只是见过胭脂两三面,并未留意,也没多心。      胭脂浑然不知连枭一行经过这里,伸手替云儿顺好垂乱的刘海,说道,“夜已经深了,不敢劳烦十三公子,云儿我们回家好么?”      云儿依旧是乖巧点头,“嗯。”      连清却不肯放开,盯着她那一开始就在闪躲的眼眸,“胭脂。”      胭脂真怕他说出什么让彼此难堪的话来,要将云儿接回,连清着了魔般,忽然握住她的手,“子清如此傲气,你若嫁他,必定会受许多气。你若愿意,我定会好好待你。”      胭脂一惊,想将手抽回,若让人看到,传了什么谣言,连清和她都没好果子吃。可连清人虽清瘦,力气却不小,两人一拉一扯,云儿见了,已惊的直哭,他这才将她放下,两人转而安慰她。      “云儿不哭,我们回家去。”胭脂恼的连拜别也没,直接背起云儿走了。      见她离去,连清刚才激动的神色,突然淡漠,又缓缓转视那人来人往的街道。同是连家子弟,一个锦衣玉食,一个寒衣素粥;一个荣宠万分,一个不得正名。如今他所喜的丫鬟,也不想与他走近半步。      多年清静的心境,却被层层堆叠的妒意冲破。      只是他如此让连枭误会,胭脂却无辜至极。这么一想,万分懊悔。又觉得自己竟有小人作为,心中登时负罪极重,恨不得回到片刻前。可叹的是,世上哪有后悔之药。      &&&&&      正月初三,天又下起小雪来,胭脂正午用了饭,撑伞回了连家。      碧落边吃着胭脂从家中带来的年糕,温热清甜,带着浓郁米香,连啃了三块,才心满意足的停了嘴,喝了满满一杯茶,松气道,“果然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。”      胭脂笑道,“怎么跟几日没吃饭似的,莫非是太过思家,三餐不香?”      碧落哼了一声,烤着火看她收拾衣物,“你不晓得少爷这几日的脾气有多吓人,脸都能刮出一堆冰沫子了。”      胭脂忍不住问道,“少爷骂你们了?”      “我们倒希望他骂骂,至少还知道他气什么。可慎人的是他只是沉着脸,服侍的人都心惊胆战,生怕他压不住那气,一鼓作气躁了,到时可惨了。”      胭脂默了片刻,“兴许是有什么不顺意的事但又不能跟人说,少爷本就不是喜欢依靠旁人解决问题。”      “胭脂你如今回来,我倒不担心了,少爷可不会对你发火。”      胭脂看了她一眼,连枭脾气阴晴不定,又怎么可能没气过她,只是她都将那气咽下,当作未曾发生。      夜,夜凉如冰,寒风刺骨。三日未见他,的确是在恼着,胭脂服侍他沐浴,他也一言不发,连个正眼也未给。      那伤口已长新肉,如今已经不用草药敷着。胭脂轻轻擦拭,两人不出声,只听得见水声,实在是闷得很,她便寻话道,“今年的雪下的可真长,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。”      连枭缓缓睁眼,透着氤氲热气看她,从水中伸手握住她的下巴,越捏越用力。胭脂痛的微微蹙眉,不敢躲着,只是那手似要捏碎她的下巴,终于痛的忍不住吱声。      他缓缓收了手,默了许久才道,“明日有宴会,随我去。”      胭脂应声,下颚只是微动,还觉得痛的紧。      晨起,洗漱用饭,备好马车,巳时,连枭才带着胭脂出门。      下了马车,抬头看见那门匾,却让胭脂吃了一惊,厉府。上次那轻薄她的厉公子,她可没忘记。如今连枭带她来此处做什么?      “少爷……”      连枭转身看她,又是那样怯生的模样,他倒真是想问问,她前日那对人展颜的神色能不能对他露个半分,“做什么?”      胭脂问道,“我能不能……不进去?”      连枭未答,回身继续往院子走,胭脂只好跟在后头。      所幸这次那暖室内,并非一片颓靡。两列宾客正襟危坐,谈笑风生。虽有酒气,却是香醇四溢,浅饮而止。两旁除了斟茶、倒酒的婢女,并没见着艳妓。宴席一旁,有女子弹着古筝,弦音不绝。      连枭刚进门,众人便纷纷起身请入上座,也未再调侃其他言语。胭脂见状,松了一气,拿着连枭的外袍立在他身后。      厉公子为主,人在正上位,此时拿了酒水过来,“子清兄,上回冒犯了,还请子清兄大人不计小人过。”      胭脂听闻厉公子被厉太尉痛骂禁足,不许再造次,如今看来,果然不假。只是连枭开口,却让她愣神。      “你若现在还要她,送你又何妨。”      声音冷漠而无情,胭脂难以置信的看着他。就算他心中再气,但她总归是无辜的,为何要将气全撒在她身上?      厉公子只道他气未消,赔笑道,“子清兄若不消气,我再罚酒三杯。”      其他公子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打圆场,厉公子也早早只会了他们,这会见僵了场,忙一起打趣敬酒。连枭倒真想把她给撵出去,只是昨晚见了她,却莫名的不甘愿。      他缓缓起了身,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,笑道,“醉酒失态是男子常有之事,子清又怎会怪松林兄。”      气氛登时缓和,似乎已冰释前嫌。      屋内丝竹燕尔,却暖不了胭脂的心。她微微低眉看着那男子修长坚实的背,忽然想起连清说的话。      “子清如此傲气,你若嫁他,必定会受许多气。”      何止是受气……连自尊都要被践踏的无处可寻了。      宴席至傍晚才散,众公子都已喝的歪倒,连枭酒量甚好,又喝的少,毫无醉态。离了暖房,外头正飘着软絮,地上又染白了一片。厉府下人正清扫着行道,不等胭脂打起伞,连枭已走出屋檐。      “少爷。”胭脂边走边开了伞,连枭已离她七八步。追到大门,连枭正上了马车,未注意到门槛,脚上一勾,摔在门石上,磕了个重响。      连枭上了车,不见胭脂上车,抬手撩开帘子看去,那抹浅绿的身影坐在雪地上,头上身上全是雪,明显是摔着了。他下意识要探身出去,却见那厉府的下人已搀扶起她,便收了步子。      胭脂道了谢,往那马车看去,薄薄绛紫的帘子,挡了她所有的期盼。她哽着喉抱伞上了马车,不吭一声。      车夫问道,“胭脂姑娘怎么不进里面,外头这么冷。”      胭脂默了片刻,何必进去让人作践,他也不待见自己,淡笑道,“没关系,外头舒服。”      车内的连枭听了,微微握了拳,水性杨花,她倒是觉得委屈了。      车里车外,只是隔着块薄布,因各怀心思,却是咫尺天涯。       同床共枕人异梦   回到连府,连枭也不要她在跟前伺候,胭脂独自回了房,想想今日所受的委屈,眼眸便红了。      苏洛心上回拉着胭脂吃馄饨时便想跟她说赎身另寻个好人家的事,却因在那什么十三表叔面前出了丑,羞的她把正事都忘了。今天一早胭脂又出门去了,好不容易等她回来,立刻往那丫鬟的院子窜去。寻了胭脂的房间,进了里头,屋内同住的五个丫鬟都不在,只见一个俏丽身影伏在枕头上,被子也不盖,僵的似木头。      “胭脂?”她轻唤一声,生怕认错人,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,抬手抹着眼睛,她又将正事撇在脑后,“你哭了?”      胭脂摇头,强挤笑意,“睡醒了,打个呵欠,眼不都会湿嘛。表小姐可有什么事?”      苏洛心向来大咧,也不多疑,说道,“胭脂,你可是喜欢十三表叔?”      胭脂忙啐了她一口,“表小姐休得胡说,这话若是让夫人少爷听见,就是半条命的事。”      苏洛心被她一唬,倒没敢继续说,又轻声说道,“可你跟十三表叔走的很近啊,正月初一不都是跟着亲人玩闹么?你们倒是像一家子,在大街上拉扯,还带着个奶娃子。”      胭脂没想到竟然被她瞧见了,慌了片刻,心又往下沉,稳着嗓音问道,“那日少爷可是和表小姐一起?”      苏洛心摆手道,“是一起,不过你放心,要是真让连表哥看见了,他当时就该骂你给他戴绿帽子,所以绝对不可能看到了。”      胭脂终于是明白为何连枭要那么羞辱她,苏洛心并不了解他,在大街上自己的通房丫头和自己的叔叔一起,他闹起来只会让连府颜面尽失,以他沉稳的性子,绝不可能会这么做。心越发的冷,又慢慢清醒过来,他发现这件事,难道不是将她赶出去,免得被其他人发现,败坏了他的名声。为何还留着她?      如今只有两个解释,他报复的不够尽兴;他紧要着她,不愿放手。      若是后者,她或许该觉得高兴……      “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。”苏洛心自个嘀咕道,“难道老天不让我说。”      &&&&&      初五,圣旨下来,连枭初十便要回边城了。苏洛心也把肚子里的话全憋了回去,连枭都要走了,她有的是时间怂恿胭脂。只是近日白梨来的愈发频繁,只差没在连府把三餐吃齐全。      白梨来这,倒不全是因为儿女私情,她已请命随连枭一同回城,因此同他商议边城之事。因是涉及了行军布阵,连枭便不让苏洛心进来。      苏洛心觉得无趣,随着宋夫人在园内赏花喂鱼,百无聊赖。      宋夫人朝池中投了食,见她拿着枯杈在折,样子索然无味,却又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,怜爱非常,“心儿,又在神游什么?”      苏洛心回了神,重叹一气,微扁着嘴,“姨母,心儿也想跟连表哥去边城。”      宋夫人笑道,“你这丫头,那战场是男儿去的地方,你个女儿家,去那作甚。”      “可是白梨都能去啊,还是将军,心儿也能做将军。”      宋夫人摇头,轻责道,“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,跑去风吹日晒,混在男人堆中,没点姑娘家的模样。”      苏洛心听出她不喜白梨,心中高兴起来,“姨母,连表哥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,皇上也极为重任。那如果连表哥不想娶白梨,那皇上会不会点头?”      宋夫人面色微变,喝道,“你这孩子,越发不懂事,皇命不可违,我们连家拿着朝廷俸禄,不过是受了皇恩,得了些许嘉奖,你怎可如此造次?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?”      苏洛心被她砸的七荤八素,哪里想的这么深,只好撒娇哄宋夫人,这才见她面色平和下来,声音也轻了,“好心儿,你若真是喜欢着你表哥,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混帐话。若皇上怪罪下来,责怪我们连家不止,你也可能会丢了小命。”      她这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中严重,那影视剧中,为了个女人放弃天下违背皇命而毫发无损的,果真都是骗子。      &&&&&      连枭这几日仍是对胭脂不予理睬,胭脂也如往常那般,伺候的好好的,不让他有挑错的机会。两人之间,淡漠到冷漠,就算不说话,旁人也察觉出来了,只是说不出哪里怪。      再过两日,连枭便要出征守城去了。      这晚刚服过药,不见胭脂拿走空碗,连枭也不催她,反正如今,他懒得理会这时弱时犟性子古怪的丫鬟。只是每逢见她闷闷的模样,就觉来气。      “少爷……”      这些天没听她说过话,音调微哑,心头的气竟然瞬间少了大半,连枭淡薄应声,却久不闻她出声,终究是忍不住低头,见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,又想起那日她对着连清的温柔神色,顿时显现不耐之色,“何事?”      胭脂微顿,低声道,“少爷,上了战场,小心些,不要再受伤了。”      连枭一愣,那日自觉已伤她极深,不曾想她竟还会说这些话,那责难她的心情,也少了大半,面子却又放不下。      她又缓声说道,“胭脂不能像表小姐那样陪少爷研习兵法,也不能像白将军那样陪少爷共战沙场,更不能帮少爷什么……跟那无用之人倒没什么区别……”      话是实话,在与他亲近的三个女人中,胭脂的确是最普通的一人,没有傲人才华,没有显赫家世,与他的性格也是格格不入,不喜她的怯懦,不喜她的谦卑,不喜她的沉闷。可那句句关心,字字真情,却是不可抑止的撩拨心弦,那日气她的,已全然消散。      连枭伸手抚她白净的脸庞,容色娇艳似海棠,眼眸含光堪比月,似让人觉得气她便是种过错,“我走后,你不可太接近其他男子,就算你现在只是个丫鬟,但名义上已是我的妾侍。若你稍有不轨之举,旁人知晓,我不怪你,你也会身败名裂。”      胭脂听的心惊,他那日确实是看见了,不过听他这么说,她总算是没猜错连枭的脾气。这样的男子,不吃硬,但女子的柔,他却抗拒不得。而这种柔,微微过分,就容易变得虚假。所幸她拿捏的不错,如此听来,他的气已是全没了。      连枭素来不解女子心中所想,只是心中动情,俯身去吻她那两瓣红唇,轻撬开贝齿,缠着那软舌。手已探到她的腰间,扯了腰带,一件衣裳还未剥落,胭脂就慌张想离他的怀中。      被她这么扫兴,连枭还是压着火气,耐着性子道,“别动。”      “少爷,改天再……”胭脂不想把身子给他,这样的男人,她放不下心。      “为何?”      胭脂迟疑片刻,看着他说道,“月事。”      连枭一愣,末了嘴角已微弯,俯身将她一把捞起,朝那床上走去,径直扔在软被上,扯了她一件衣裳。胭脂诧异看他,伸手去拦,可力气哪有这么大。      转眼已被剥的只剩里衣亵裤,胭脂颤声道,“少爷,真的来葵水了……”      连枭面上顿时僵了,直接腾手贴着她柔软的小腹朝下面探去,见她挣扎,单手将她压住,右手触到那耻丘,手指感到微湿,抽回了手,指上竟真的染了血色。      胭脂在他身下喘着气,见他皱眉,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也轻了,忙侧身爬下床,“胭脂给少爷端水净手。”      连枭缓缓坐起身,看着指上那抹红,眼底冷意渐渐泛起,洗了手,不等她端走,已一掌将那水盆掀了。将她拽了过来,逼视她道,“女子来葵水,大多一月一次,你可是如此?”      胭脂不知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,“是……”      连枭冷笑,“那你上回,倒是在讹我了。”      胭脂一惊,知晓他说的是什么。这半月来事情繁多扰心,竟忘了她曾用同样的方法敷衍了他,现在真是自己撞在了刀剑上。      连枭的语气依旧是冷冷冰冰,“你在想什么,我大致知道。就等着再寻思个更好的人家,你真是贪得无厌。”      “不是……”胭脂也不管他信不信,极快的冷静下来,迎着他的竣冷的眸子说道,“我只是怕少爷哪日厌倦了,不要胭脂。胭脂从未想过要嫁少爷以外的人,若少爷不负胭脂,胭脂也定不会负少爷。”      她说的话,其实有大半都是真心。如果连枭真愿意要她,她绝对不会做出勾引别家公子的事。若他不愿要自己,也不能怪她考虑这么多。      即便她眼眸中的神色坚定,但以她的性子,连枭本该怀疑,此时却觉得有些疲累。伸手将她塞进那被褥中,音中带着警告,“在我出征前,你便在这里睡,若最后两日你葵水停了,我也不会碰你分毫。”      胭脂应了声,那灯火一熄,已在漆黑的夜里暗暗咬唇。翌日,她在连枭房中过夜的事,一定会传遍全府,她总不能跟外人说,他们什么都没做,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。可她不能反对,连枭的用意的确是顺着她的意思。若他现在不碰她,自然也就没有厌倦一说,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反驳。      只是这样,也等于是让别人知道,她“是”连枭的人了,即便她走了,也难寻个好人家。      这个男人,比她想象中狠心。      也不知是恨意还是懊悔,思绪复杂万分,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。      连枭听她的气息渐平,侧脸去看她,借着廊道的灯笼,看的有些模糊,倒添了几分迷蒙美感。见她脖颈微露,伸手替她提了被子,做完这下意识的动作,他才反应过来,他何时也如此儿女情长起来了,明明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鬟。       藕以丝连情绵延   将军府虽大,但人也多。      昨夜胭脂留宿连枭房中的事,便立刻传开了。胭脂本就是通房丫头,发生这事,全是艳羡之色。毕竟她入房三年,本以为连枭因大夫人不喜欢她,没太大可能跃上枝头,众人便也只是将她当作普通丫鬟,因此对她的态度,倒也寻常。现在情况突变,众人见了她,便都是笑脸盈盈。      不过半日,因在连府中有打点好的下人,事情便很快飘到白梨耳中,她也曾见过胭脂,容貌的确一绝,似水柔情。她虽和连枭有皇婚,但是她知晓自己,没有温润碧玉的性子,也没有俏丽姣好的面容,唯有她救过连枭一命的情谊。      但那情谊,也是自己投机取巧而来,连枭看自己的眼神,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。      不过以连枭的家世,有几个女人、纳几个妾侍也再正常不过,是以下人回报时,她也只是点点头,未放在心上。      最为闹心的,怕是苏洛心了。      她到底还是迟了一步,现在如此,她还怎么跟胭脂摊牌。想来想去,也没想到个解决的方法。又气连枭不喜胭脂仍要她身子,简直与那风流子弟毫无差别,索性这两人她都不去找,闷在房中气天气地气自己。      胭脂知众人待她不同,但自己也与往常一样,没过门,就还是个丫鬟,傲气只会让她摔得鼻青脸肿。      碧落倒是比她高兴,走在她一侧,身板子都直了,弯着眼眸说道,“胭脂,你说这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?你看他们对我都客气起来了,等你做了姨娘,把我收做贴身侍婢好不好?”      胭脂摇头,“又胡说。”      知她不喜说玩笑话,碧落也没再打趣她,反而记起一事,“不过今早你直接收拾了床褥,那落红该给老婆子看看,免得日后夫人把这事当把柄。”      如果不是连枭要她拿去洗,将样子做足,她倒懒得去演戏。      端了药进屋里,连枭服用后,说道,“待会出门,你也去。”      “不先用过午饭么?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胭脂略微不安,替他顺着衣服上轻微的褶子,问道,“是……又去赴哪位府上的酒宴吗?”      连枭看了她一眼,果真是怕了,淡声道,“不是。”      胭脂没再多问,快至正午,出门前在前院见了宋夫人,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连枭,往日的淡漠也少了几分。      宋夫人思量着,虽然她不喜胭脂,但连枭喜欢,那也就算了。况且昨夜过后,指不定胭脂能怀上,好让她在家中能多个孙儿围膝,解那思子之苦。而且连枭回来这么久,也未见他与其他女子来往,倒真担心他寡欲,不肯再多纳。      连枭领着胭脂出门,只是四处走走,快至正午,进了一家酒楼中,点了些菜让她一同吃。      走走停停,两人几乎无话。游湖赏景,看戏听曲,似乎要将皇城玩意全都囫囵一遍。在湖边行了许久,胭脂忍不住问道,“少爷,你这是要将回城后未做的事,一并在今日做了么?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嗯。人在沙场,生死不定。此次看了,或许就是最后一回。”      “少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。”      连枭默了默,也不看她,“下次回来,我迎你过门。”      胭脂微怔,她跟了他三年,自然知道这个男子从不轻易许下承诺。难道昨晚让她留宿,并不是为了要她断了其他念想,乖乖留在他身边,而是真心想要她嫁入连家,已将她当作连家人来看?      “我已遣人送了些东西去你家,也告诫了你的舅父舅母,我回了边城后,他们绝不敢欺负你。”      胭脂心中微动,那日不过是见过一次她的舅母,连枭却还是将她的窘境放在了心上,倒是个细心体贴的人。      连枭看着她低眉乖顺,又差点想将话咽下,良久才道,“可你若是不乖,还有其他什么想法,我回来后,也绝不会轻饶。”      胭脂抬眸看他,声音轻淡,却是字字透着戾气,寒意潜在眼底,此时的他,才是真正的连枭。前头的话,不过是为了说这一句。她轻轻点头,“胭脂铭记于心。”      他伸手将她面颊的散发撩拨在后,动作轻柔,连音调也如手势那般轻缓,“快则半载,长着一年,边城的局势稳定下来,我就回来。”      “少爷要小心些。”她低声说道,“胭脂等您。”      纵使千言万语,也敌不过这一个等字让人欢喜。有了此字,即便是隔千山,万里外,也足以安心。      寒风拂水,不闻鸟鸣,不见游人。连枭握住她的面颊,压唇而下。      这个吻缠绵而显深情,温柔而火热,连胭脂都察觉到一丝不同,抓着他的衣裳不敢动弹,任他摄取。      &&&&&      连枭出征那天,胭脂替他穿上戎装,用那玉冠束发,更显得英气逼人,连能将他样子冥想出来的胭脂,也觉不同,多看几眼,心中倒是有丝丝自豪。因为这俊朗的年轻将军,是她未来的夫君。      连家大小都早早起身,辰时打点好一切,送连枭出门。      白梨已领了亲卫过来,也是一身戎装。五百亲兵汇合,站的整齐笔直,无半句杂声,井然有序,将宽长的龙飞道塞的有些拥挤,引得百姓开窗探头。      宋夫人未语先伤,泪已落下,执着连枭的手,嘱咐道,“到了边城,切记要照顾好你爹爹,自己也要小心些。不可再受如此紧要的伤,否则为娘心中难安。”      连枭连忙应声,又肃色让宋夫人几个贴身婢女仔细伺候,不许出了差池。      苏洛心因这两晚连枭都留胭脂在房内,如其他男子一样花心至极,已觉心死一半,闷闷不乐的站在一旁,也不想跟他说些吉利的道别话。      连枭往那后头看了一眼,并没看见胭脂,想着站在前头的都是长辈,胭脂在后头,人又娇小,早就淹没在一众人中。心中微觉遗憾,却也不能当众唤她出来,便上了马,领兵出城。      白梨笑问道,“你的伤可全都好了?”      “已好,白将军费心了。”连枭脱口说完,似乎又觉得太过生疏,便笑道,“临行前,母亲给我准备了些糕点,其中有一份是要给你的。”      白梨听闻宋夫人也关心自己,倒真像对自家儿媳,笑道,“那我岂不是有口福了。”      因是祁桑国有名的年轻将军,又都生的不俗,引得两旁的百姓驻足围观,竞相一睹风采。      连枭坐在马上,目不斜视,一个浅绿身影却在人群中闯入他的眼眸中,明明在拥挤的人中并不显眼,却不知为何,眼角却还是捕捉到了。他微微偏头看去,胭脂往他看来,被挤的有些站不稳,视线却定定不动。      他愣了片刻,见胭脂一直往路段前挤着,他倒是想让她快些停下。一路出了城门,才没见她再跟上来,他松了一气,再挤,她怕是要被散架了。想到她那澄清的眼眸,不由得笑了笑,果真是个有趣的丫鬟。      碧落好不容追上胭脂,发髻被挤乱,衣裳也全起了褶子,喘气道,“你这死丫头,力气是从哪来的,姐姐都快被人挤死了。”不见她安慰一声,一脸若有所失的模样,摇了摇她的手,抿笑道,“莫不是舍不得少爷?”      胭脂心中只是叹气,别人对她好半分,她便心软。其实她不该对连枭动情,可就是忍不住去追寻他的身影。有他在,她到底还是觉得安心的,这一走,心中空落,谁再欺负她,也无人替她出头了。      碧落也不打趣她,只当自己全明白了她的心思,拉着她要往回走时,见她手上紧握着的小香囊,才讶异道,“胭脂,你辛苦去求的平安符,怎么没送给少爷?”      胭脂回了神,看着手上绣花精致的香囊,里头放着些许檀木碎末,还放着一张去寺庙求了半日才求到的符,本想送给他,但见别人送来的都是些名贵东西,她怕他嫌弃,若是丢了或是扔在箱底,似乎会觉心痛,便没送了。      只是以她的了解,连枭其实会更觉喜欢吧,只是莫名觉得怕。      原来她这次不是在算计连枭的心思,而是真的把自己陷进里头去了。      胭脂叹了一气,却不想再压下这种情丝,会变得多,变得深,那就变吧。       围炉夜话互交心   初春仍带着微寒,每日放晴稍稍驱散了寒意。      苏洛心一大早便拉着胭脂去街上,不是要买首饰,也不是去哪尝鲜,而是买菜。      胭脂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,询问了两回,才确定,提着菜篮子跟在她一旁,走了许久也没见她要停下来,不禁说道,“表小姐若有买生肉,可去胡巷,那里有肉铺,也有肉摊子。若是要买蔬果,可去青柳巷。”      苏洛心挠挠头,问道,“这里有那种整条街都是卖菜的么?就是一条街走完,肉啊菜啊全都能买齐全了。”      胭脂想了想,“倒是有,不过有些远。”      “简单,我去叫辆马车来。”      胭脂苦笑,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今日想掌厨,也不过是一时起了兴致,也不在乎银子什么的。可等她跟了去,苏洛心却将肉食买上三四种,青菜也是三四样,还买了些面皮豆腐,每份都不多,买的杂乱,连她也不知道这表小姐要做什么菜式。      “夫人今早去寺庙上香,表小姐是想起寺庙,便想做罗汉斋吗?”      “当然不是,罗汉斋也不用肉嘛。”苏洛心眯眼笑道,“这种天气,就该打火锅。”      胭脂眨了眨眼,“火锅?”      “嗯,那是我们那……是我从书上看到的。”苏洛心只是想想那十几种食材放进那热乎乎的高汤里翻滚夹出,就觉鲜美异常,着实让人怀念。      为了这日,她早早差人做了个火锅炉子,因描述的有些含糊,画的图纸只能微微辨认,那工匠做出的模样不怎么好看,但所需的功能也齐全了。      她差人做的这火锅炉子,因没有现代的煤气电磁炉,只能用最原始的炭来替代。洗净食材,切片切块,用盘子盛起,围着炉子放在桌上,白黄青红相衬,别有一番滋味。      胭脂在连家待了这么多年,即便许多菜肴未尝过,但至少也是见过的。可苏洛心弄的这些,闻所未闻。见她将那肉片在那沸腾的高汤中涮了片刻便要捞起来吃,她忙说道,“还未熟透吧。”      苏洛心笑道,“这样刚好,还带着三分生,肉的鲜味更甚。”一口入腹,嘴里还留着淡淡甜意,“好怀念,我早该想起这么个吃法了。而且比起我待的那,这里的肉也安全多了。胭脂快吃,等姨母回来她得说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了。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也夹了一片肉,学她那般涮着,停的时辰微久,苏洛心便吆喝她快起筷。她只好提起,那腥红的肉色已转白,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,缓缓放入口中,确实鲜甜。      苏洛心满怀期待的问道,“怎么样?”      胭脂嚼咽下腹,微微回味着,“好是好,但味道似乎淡了些。”      苏洛心笑道,“我就知道你们吃不习惯,你们不大喜欢吃清淡的食物嘛。没关系,我早就想到了。”她从桌下拿了个小瓦罐出来,将那封口剥去,嗅了嗅,飘香四溢。      胭脂看着她从里头倒了些红褐的酱到碗中,递到她面前,“这是我做的辣子酱,加了蒜末提香,你试试将那肉蘸酱吃。”      她笑了笑,不知道这大门不出的表小姐哪来的这么多奇怪点子,心下又想莫非真是什么鬼魅调包了。不由多想,蘸酱而食,嘴中微辣飘香,又混着丝丝甜味,还有酱料的咸味,一时间几种味道化在嘴里,是从未尝过的奇特味道。      苏洛心见她吃的满足,笑道,“这回合格了吧。”      胭脂点头,“当真是好吃,也吃的巧妙。就是每每要蘸酱,若是将这炉子分做两半,一半高汤,一半入辣,各取所需,倒也省事。”      苏洛心眨眼道,“胭脂,你脑子可真活,你说的那个,叫鸳鸯火锅。”      “鸳鸯火锅?”胭脂笑道,“这名字好听。”      苏洛心说道,“要是姨母同意,我就跟你出来开家鸳鸯酒楼好了,哈哈,把火锅推广到祁桑国。”      “夫人定不会点头的,表小姐可不要去跟夫人说,免得挨骂。”      苏洛心叹道,“可惜了,要是你以后能开,一定要遂我这个心愿,在下愿把毕生心血倾囊相授。”      胭脂听她说的好玩,也笑道,“开这个酒楼倒是可行,我们祁桑国一年大半日子都冷,吃上一次这名为火锅的菜宴,也是美事。”      “那是当然,而且一回可以吃到十几样甚至更多的菜,价格也不贵,在家要是吃齐全该多麻烦。”      “暖上一壶酒,更美。”      “对对,从头暖到脚,我都烦死这里的冬天了,耳朵都冻成了萝卜耳。”      两人越说越是投缘,但除去银子方面不说,单是要盘个酒楼、打通人脉便不是件易事。      因是喝了酒,两人都有些微醉,又被那热气蒸腾,双颊粉若桃花,嫩如翠笋。一个清丽秀绝,一个娇媚含羞,都是碧玉年华,往日的恩怨误解似乎也烟消云散。      半醉半醒,交心互谈。胭脂觉得苏洛心并非坏心肠,只是口直心快,不能体谅她这贫苦出身的人,但本意不坏。      苏洛心也想的明白,就算世道险恶,不如她想的那般美妙顺利,但行事小心些,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,未必真要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。      两人心事交付,坦诚以待,倒有种相述恨晚之感。      酒喝了五壶,菜也吃了七八,最后说了什么,何时睡着,也不记得了。      下人们进屋请苏洛心去用晚食,便见那桌上趴着两个俏丽女子,已醉了过去。都睡的安稳祥和,似正做着极美的梦。      下人向宋夫人禀报这事,若是平日,私下围炉喝酒,还喝的酩酊大醉,定是要责罚,但细想之下,若非感情甚好,也不会如此。不但没责怪,心下反而愉悦。差人送了醒酒汤去,便不了了之了。      翌日起来,头痛欲裂,胭脂喝着碧落递来的茶水,好一会才缓神。碧落又倒了满满一杯,急道,“你这笨丫头,跟谁厮混不好,偏跟表小姐闹一块去,你可晓得旁人怎么说你?说你着了表小姐的道,就等着你出错好欺负你,反正少爷也不在家里头,谁也护不了你。”      胭脂已不大记得昨夜里她们聊了什么,但似乎并没碧落说的这般糟糕,笑笑道,“表小姐不是这样的人。”      碧落叹气,“你呀你,别人对你好些就忘了受过的苦了。”      胭脂默了默,她并非忘了,只是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头,况且如今连枭不在,苏洛心真要捉弄她,她也唯有忍着。若惹的过分了,她也不见就是一只缩头乌龟,总会想法子反击。      忍无可忍,便无需再忍了。      苏洛心一觉睡至正午,起身时,早就候着的近婢递了汤水和糕点让她缓酒劲。      “这是醒酒汤?”      “回表小姐,是醒酒汤。”      “给胭脂送一些过去吧。”苏洛心往嘴里胡乱塞了糕点,晃了晃脑袋,舒服多了。      那婢女却不动,小心翼翼道,“表小姐,你莫不是糊涂了,那胭脂不安本分,勾引了少爷,又拉着你乱跑醉酒,若是传到其他王孙子弟耳中,对表小姐的名声可不好。”      苏洛心素来不喜这嚼舌的人,是以和那不会胡说的胭脂分外亲近,对这贴身婢女立刻生了嫌恶,摆手道,“你哪里听说是胭脂拉我喝酒?她本就是表哥的通房丫头,犯得着勾搭吗?你的意思是表哥是那种禁不起女□惑的人?我知道你们都是丫鬟,看见人家飞上枝头心里不痛快,但要积点口德好吧?要不要我告诉姨母你挑拨我和我未来嫂子的关系?”      那婢女向来知道她毒舌口快,但待下人还是没主子的架子,如今数落的这样厉害,倒是头回见。一面求饶,一面想着也不知胭脂用了什么法子,竟然把这表小姐笼络的服服帖帖,看来日后,再不能煽风点火了。虽然嫉妒,但也无奈,只能感叹同是丫鬟,为何人家便有如神助。      这事很快便在下人中传开,连府下人对胭脂愈发像对主子那般。胭脂听见了,倒真觉得苏洛心的心思奇怪难猜,时而要把她撵走,时而又亲近她,真不知哪个才是真心脸。      三月的天,青草碧绿,嫩芽夺枝,正是踏青的好时节。      这美景,却也有人无暇欣赏。      一人骑着快马进了皇城,直奔连府。下了马叩门环,见了人,抱拳说道,“请问苏洛心苏大小姐可是住在此处?”      “正是,阁下是……”      那人忙递了红蜡封好的信过去,“苏老太爷病重,老爷让我接小姐回去。”      听见病重二字,多半是半只脚踏进棺木中,下人不敢怠慢,接了信去请示宋夫人。       绸缎世家轻薄郎   “苏老太爷?”苏洛心听了信,说道,“我太爷爷?”      宋夫人点头,万分感慨,“当年苏老太爷送你来时,还是老当益壮,未曾想一别八年,竟病的无法落地。如今苏家子孙都回去了,就差你一人,心儿你待会也收拾收拾,或许这一去,就是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了。”      苏洛心不由咽了咽,在连家她可以瞒过她的身份,但回到本家,她一个人也不认得,似乎全说不过去。可她总不能大逆不道的拒绝,看来唯有在去的途中,试试把脑袋磕个包,佯装失忆好了。      打定了主意,也不迟疑,便回房去收拾行囊。宋夫人也差人去备好马车银子,因路途遥远,又唤了两个护院跟着。      等准备妥当了,苏洛心总觉欠缺了什么。不知缘由的占用了这身体,她也愧疚于“苏洛心”,如今替她去看望老太爷,也无可厚非,并无不愿。但总归是没什么感情,多半想的还是可以借这机会去游山玩水。      但瞥了一眼那随行的人,大汉自不必说,没什么可交谈的。再看那女的,是宋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婆子,稳重谨慎,这路途会有多闷,她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了。      临行上车,她不提步子,转身说道,“姨母,去那河顺州要一月,心儿平日里待您身边惯了,无人说话,指不定会闷出病来,因此心儿想跟您讨一个人。”      宋夫人素来怜爱她,还未等她说是谁,已笑道,“你要哪个丫鬟跟着,就让她们跟去。”      “胭脂。”      宋夫人微顿,为难道,“胭脂这丫鬟是你表哥房中的,而且又是半个妾侍,跟你在外头跑……若让你表哥知道,指不定要生气了。”      苏洛心摇着她的手娇声道,“表哥才不是如此小气之人,他要是怪起来,就说是心儿强求的吧。心儿跟胭脂投缘,其他丫鬟都不行。”      宋夫人被她缠的没办法,只好顺了她的意。      胭脂突然被告知要去河顺州,莫名的被人催促着收好行李,还未来得及告诉舅舅家就被塞上了马车。苏洛心弯着眉眼道,“天天在家里多烦,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。”      她哭笑不得,“怎的有种被强行捆来的感觉。”      苏洛心嬉笑道,“你就当陪我游山玩水吧,等你嫁人后,想走也不行。”      她已经打听好了,河顺州离边城相近,到时候去寻连枭玩,观摩一下古代边城守敌,虽然私心的想要是能碰到他们开战更好,但一想又觉得不太厚道。      胭脂不知道她打的鬼主意,但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皇城的她来说,能这样名正言顺又不费钱费力的出游,着实让她开心。      这一路苏洛心没敢真的游山玩水,谁知那苏老太爷能熬多长时日。等从苏家回来时,再好好玩不迟。      如今苏家是河顺州有名的大户人家,而当年,不过是守着三分薄地的贫苦人家。      当年在苏老太爷一辈,私盐横行,苏家人趁着这私盐浪潮发了一笔小财,见好收手,转向绸缎生意。是以在朝廷颁令打击私盐时,苏家得以全身而退。数十年来如得神助,各大州府都有他们的绸缎庄。      因是家大业大,如今掌事的苏老太爷病倒,底下五房都蠢蠢欲动,明争夺权暗里抢地,都想分到最大一杯羹。苏洛心的父亲是苏老太爷最赏识的孙儿,可惜青年病逝,又因苏洛心长的神似其父亲,其母又早早过世无人照料,为了免得伤怀,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姨母那去。如今病的不清醒了,倒是最常念叨他那在外头的曾孙女。      子孙们一面差人去请苏洛心,一面又多了几分心思,这节骨眼上喊她回来,指不定是要来分家财的,因此听闻她已进了河顺州,也无人愿意去接她。      所幸这苏家在河顺州无人不知,车夫一路问了三四人,就摸到了苏家。      苏洛心仰头看了看那门匾,字体气势雄厚有力,从那木质来看,不见陈旧,也没有灰尘,应当是经常清理的缘故。      胭脂问道,“表小姐在看什么?”      苏洛心摇头笑了笑,“胭脂,我在姨母那听说苏家子弟非常爱戴太爷爷,他病了后,日夜服侍愁的眉发发白。如今太爷爷都病了一个多月,这门匾却干净的都能当镜子,他们还有闲情使唤下人顾这门面,我看也不是真的担心太爷爷。”      胭脂说道,“表小姐不去做捕快实在是可惜了。”      苏洛心微微觉得悲凉,想多无用,便不想了,又笑道,“如果这朝廷真有女捕快,我倒真的想去。”      胭脂眨眼道,“表小姐莫非不知道真有么?”      苏洛心吃了一惊,“有女捕快?那有女官吗?”      胭脂苦笑道,“你忘了白将军?除了她,还有吏部的李大人,刑部的韩大人,翰林学院的闵大人,都是极有名气的女官。”      见她眼光波动,似受了什么刺激,胭脂忙唤她。苏洛心呜咽道,“胭脂我讨厌你,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,害我白白浪费了一年光阴。我之前还想着为什么没来唐朝,不能一展宏图。”      胭脂不知她又在说什么胡话,不过这讨厌也非真讨厌,也没在意。见门开了,一个马脸汉子连门槛也未踏出,在她们身上打量几眼,问道,“何事?”      苏洛心说道,“我接了太爷爷的信,让我回来。”      马脸汉子恍然道,“可是苏洛心九小姐?”      按她这辈算下来,她的确是排行第九,便点头道,“是。”      “九小姐请进,我立刻去喊老爷。”      苏洛心偏头对胭脂说道,“那老爷就是我大伯,听说现在他当家,不过底下的人都不怎么服他。”      虽然出门匆忙,但这一路上她打听的事可不少,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,做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。      可等她踏进这苏家,她才猛地想起,她竟忘了要“失忆”!她瞥向四周,就算现在想找面墙来撞也不可能了。      胭脂见她有些慌张,轻声道,“表小姐也是八年未曾回家,恐怕也不认得长辈们了,他们想必也明白的。”      苏洛心拍了拍脑袋,“对啊,当年我才八岁,认得谁。”      如此一想,顿时松了一气,也不用再去考虑撞墙一事了。      听闻苏洛心回来,先迎出来的,是她的三堂哥苏青,进了正厅,却见一个头插绛紫并蒂莲玉步摇、身着晚烟霞紫红纹锦长衣的女子坐在檀木椅上,容貌秀丽卓绝,薄施脂粉,明艳不可方物,当真是个倾城美人。又见她身后立着一绿衣碎花女子,唇若点樱,双目含月,是与她全然不同的娇媚,但打扮却是个丫鬟模样。心下不禁感叹那连府连婢女都长得如此好看,再想想自己房中的侍妾,却连这丫鬟都不如。      苏青笑道,“九妹你可算是回来了,太爷爷可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。”      苏洛心眨了眨眼,“你是……”      苏青想她多年未归,不认得自己也不出奇,“我们同辈,是你三叔的第三子,我比你稍长几岁,你应当唤我一声堂哥。”      两人寒暄了会,其他人也纷纷出来,一一照过面,便领着苏洛心去见苏老太爷。      病榻上的老人一见苏洛心,立刻抖声唤“小团儿”。苏洛心不知所以,旁人道“小团儿是你父亲乳名,许是见了你,长的相似想起了罢”,她一听,顿觉心酸,感伤人之将死,念叨的是最挂念之人,却已不在人世。又想起自己占了他这曾孙女的身体,连让他们祖孙不能相见,愧疚不已,不禁握了那老人的手,安慰起来,说的话多了,也不觉落泪。      一老一小都哭的断肠,旁人随着掉了泪,又劝道,“都莫哭伤了身,小九长途奔波,先歇歇吧,晚些再来。”      苏洛心也知苏老太爷情绪不能太激动,便听了话,去了他们安排的房间歇息。      因不知要住多久,胭脂和苏府的下人去熟悉地形,顺带去打热水给苏洛心洗脸。      独自端了热水回来,碰巧见了那苏青,问了安,本想绕过他,却被他拦住,“不知姑娘唤什么名字?”      胭脂低眉道,“胭脂。”      “胭脂……人如其名,粉而嫣然。”      “这是我家少爷赐的名。”胭脂厌恶他方才那灼灼目光,又低头道,“表小姐还在等着水,奴婢先回去了。”      “欸。”苏青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细腻柔滑,又忍不住心中荡漾,“还是姑娘的装扮,还未嫁人,不如嫁了我,虽是小妾,但也可保你荣华,不必再做这下人的粗活。”      胭脂咬唇看他,手里又拿着盆水不敢胡乱挣扎,“苏少爷请自重,胭脂已许配了人家。”      “未成亲便可以退。”      见他要亲近自己,已是无可退路,胭脂冷笑道,“苏少爷连我许配给了谁也不问清楚就敢轻薄于我,倒是好大的胆子。”      苏青一愣,喝道,“贱婢!本少爷要纳你进门是你的福气!”      胭脂冷眸盯着他,“哦?那我真该告诉我家少爷胭脂真是好福气啊。”      苏青立刻抽回手,“你、你是连将军房里的人?”      胭脂冷声道,“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,哪里比得过做苏少爷的小妾好,奴婢待会便去和表小姐说,她自个回连家好了,胭脂可要留下来伺候苏少爷。”      苏青额上钻出细汗,那连枭是什么人,他早有耳闻。连皇族都要忌惮连家三分,他怎敢造次。早闻连枭身边有个极怜爱的丫鬟,连王族的人要动她也不给情面,护的紧要。细想之下,苏洛心对她也不像对下人,她的话,应当不假。想到这,冷汗直落,赔笑道,“在下多有冒犯,还请胭脂姑娘不要放在心上。”      胭脂面色微松,笑道,“自然,那现在胭脂可以走了么?”      “请。”      拐过廊道,穿出院子,四下已无人。胭脂顿了步子,脸色越发冷漠,握着脸盆的手也是紫红,冷冷一笑,抬手将那一盆水,全倒在自己身上。       边城相见恍似梦   苏青万万没想到,刚从外头溜鸟回来,就被人捆了起来押到正厅,看着长辈那犀利眼眸齐刷刷盯着自己,他扯着嗓子道,“为何要捆我?”      苏父喝道,“逆子,还不速速认错,要你三叔公用家法吗?”      听到家法二字,苏青魂魄散了一半, “爹,孩儿做错什么了?”      苏母急声道,“你怎的这般糊涂,竟敢欺负连将军的人。”      苏青此时才听明白,寻到苏洛心的身影,站在她旁边的人,正是胭脂。他的确是有欺负她,但未想到竟如此严重,“孩儿只是碰了她的手,她说是连将军的人孩儿就放开了,不信你问她。”      众人立刻将视线投在那在微微颤抖的人身上,胭脂抬眸,已红了一圈,委屈万分如弱柳,“苏少爷的确是放了手,可是……恼羞成怒,将一盆热水全泼来……奴婢终归只是贱命一条,此事就算了吧。”      苏青愕然,看她衣裳,竟换了一身,“贱婢,你污蔑我!本少爷什么时候泼你水了?”      若不是胭脂往自己身后躲,苏洛心真得气的上前去扇他几个大耳光,“禽兽!我要告诉表哥,你欺负我未来表嫂。反正边城离这也近,书信一封不过几日光景,就是不知道他会领多少将士来。”      苏家再怎么说,也不过是商人,民不与官斗,更何况苏洛心说的真切,真有可能如此做般,正厅里的人,都吓的变了脸色。为老的几个长辈拿了鸡毛掸子往苏青身上抽,也无人敢去劝阻,抽的他喊爹叫娘。      “孩儿错了,孩儿认罚,不要打了……”      抽的只剩半口气,苏母实在见不得,上前护住他一起求饶。众人视线有意无意看向胭脂那,毕竟是处了二十载的亲人,总不能真打死了谢罪。      胭脂看着他那去了半条命的模样,心中冷笑,脸藏在苏洛心背后,低声道,“谢苏家长辈替胭脂做主,胭脂气消了,放了他吧。”      众人长松一气,苏父道,“这逆子无法无天,把他押房里去,在胭脂姑娘尚在苏家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,胆敢出来我废了他的腿!”      苏母忙张罗人把苏青送回去,临出大厅,苏青气若游丝,冷笑道,“果真……是将军身边里的女人……”      胭脂微微看了他一眼,仍是无辜之色。这种纨绔子弟,也该吃些亏了。      这戏刚退场,便见个下人踉跄跌了进来,“老太爷仙游了。”      &&&&&      苏老太爷过世,过了头七,苏家几房都忙着明争暗斗,无人顾及苏洛心,她也觉得无趣,便告辞说要回皇城。苏家客气挽留几句,也没多留。      出了河顺州,胭脂见苏洛心闷闷不乐,说道,“表小姐,若是不想离家,为何不多留几日?”      苏洛心摇摇头,苏家如何,毕竟与自己无关。她只不过是想起自己的前世,爷爷在世时,也是有名的企业家,但是爷爷过世后,乱七八糟的亲戚就冒了出来。她看不惯那乌烟瘴气,家财一分不要的离开了。      现在想想,她才觉得自己和“苏洛心”的身世很像,父母早早离世,后来爷爷也过世了。从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变成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普通白领,什么心酸事都碰见过,可到底还是熬过来了。可惜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,把她最爱的人夺走,又将她送到这异界。      见胭脂扯自己袖子,苏洛心抬头道,“干嘛?”      “擦擦脸。”      苏洛心抹了抹面颊,竟然落泪了。她接了过来,一把抹去,笑道,“哭完这次就没事了,我是打不死的小强。”      “小强?”      苏洛心张牙舞爪道,“蟑螂的爱称。”      “爱称?”胭脂扑哧一笑,“表小姐你真是个有趣的人。”      “人嘛,就得自娱自乐。”      胭脂笑了笑,撩开车窗的方正小帘子,往外头看去。刚出了河顺州,路上的行人并不多,“回到皇城,青梅就出来了,今年想必夫人又会酿许多青梅酒。”      苏洛心微微咽了咽,“胭脂啊……青梅应该吃不上了。”      “唔?”      苏洛心弯眉道,“因为我已经让车夫往边城那赶了,不回家先。”      胭脂吃了一惊,抓住她的手说道,“夫人少爷要是知道,可就惨了,表小姐快些跟车夫说返程回去。”      “不。我要去游山玩水,领略祁桑国的浩瀚风光,我要踏上边城高塔,看那百万雄狮。”苏洛心越说便越激动,又斜眉挑看她,“胭脂你不想见连表哥吗?”      胭脂脸上一烫,“表小姐不要胡说。”      苏洛心笑着,上次独自逃出来,吃了许多苦,但如今有护院、有车夫,有伙伴,不趁机游玩就是浪费了。况且她也想好了,等回到皇城,就应了宋夫人,去见见那些王孙贵族,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如意郎君。      总得寻个机会疯一次。      胭脂劝她不动,心下知晓此次定会挨骂,但心底却隐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,似乎是激动……明知道是坏结果,却又不抗拒,连向来本分的她也不知晓为何会如此。      河顺州离那边城,不过数十里地。城中大多都是军队,但也有千户人家,因近年来敌国骚扰不断,已在渐渐往外城搬迁,因此城中人口并不太多。      马车驾驶到城门,便有士兵上前拦住,要他们出示通行证。      苏洛心探头道,“我们从河顺州过来,是来寻亲戚的,连老将军是我姨父,连将军是我表哥,麻烦大哥你传报一声。”      那几人相觑一眼,才见有人离去。      过了不久,在马车旁转悠的苏洛心见方才那士兵回来,跟在一个身着铠甲,身躯巍峨如山的老者后头,那老者浓眉之下眼色明亮,透着不怒自威之色。等他走到前头,胭脂已是欠身,“老爷。”      苏洛心知晓这人就是未曾见过的连肃连老将军,忙问安,“姨父。”      连肃拧着眉头看着她,声若洪钟,“这边城险地,岂是你这女娃儿能来的地方,拿性命当玩笑事,真应拖去杖打百次。”      苏洛心没想到自己的姨母温婉近人,这姨父却跟连枭一个模样,甚至更冷漠严厉。心里暗暗叫苦,脊背渗出细汗来,连笑也挤不出来了,“姨母甚为挂念姨父,心儿回河顺老家,便来见见姨父,代姨母来问个安好。”      “苏小姐真是一片孝心。”      苏洛心眨了眨眼,往连肃身旁看去,真是白梨。之前见她着女儿家的衣裙奇怪得很,如今甲胄在身,英姿飒爽,看的她一阵羡慕。      连肃面色微松,但目光仍如冰渣,“果真是妇道人家。夜色已晚,你们进城休息一晚,明日便启程回去,白将军你安排她们住下。”      “是,将军。”      胭脂跟在两人后头走着,看向四下,这街道,远不如皇城热闹,连店铺小贩也少见,巡逻的将士倒很多。      白梨说道,“近日敌国细作游窜边城附近,明日我护送你们过清水河。”      “有劳白将军了。”苏洛心左右看了看,“连表哥呢?”      “连将军去校场了,要晚些回来。”白梨有意无意看向胭脂,不知她怎么也跟了来。她应当更要在意这表小姐的,但不知为何,却总是对胭脂更上心些。她若是有那样一张似水柔情的脸,该多好。      入了将军府,因这府上住的大多都是男将,为免不便,因此白梨的院子在最后头。空房很多,只是住一晚,简单打扫下,便入住了,房子里还透着微微的霉味。      胭脂虽是个下人,但也算是客,白梨未让她和府上的下人一起住,安排在了独立的厢房。      这将军府不过是盖了个房顶的军营,下人不多,将士大多晚归,夜幕一落,除了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,廊道就不见人走动了。      胭脂伺候苏洛心沐浴后,也准备去打水洗漱。走在这空荡荡陌生的地方,心里也有些不安,步子也快了。一条宽长廊道还未走完,便见地上冒出一个长长的人影,她诧异看去,那人的脸因背着灯火,看的并不太真切,惊的她差点要叫出声来。声音未出,已被那高大颀长的身躯堵在墙上,“胆子何时变得如此小了?”      胭脂身体一僵,认真看去,两道弯眉俊如刷漆,眼眸孤傲竣冷如鹰,不正是连枭。刚惊跳的心顿时平和下来,微松一气,“少爷。”见他肤色又比前两月更似麦穗,忍不住说道,“黑了。”      连枭闻言,笑了笑,问道,“何时回去?”      “明日。”      连枭若有所思,说道,“不要出声。”      “嗯?”      胭脂不解,身子已被他抱起,她捂住嘴,紧张盯着他。      连枭见她不挣扎,心情甚好,抱着她往自己房中走去。       十里之地陷险境   胭脂不动,不是她想,而是她已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。前两次避开了,这次无论如何都躲不过。与其挣扎惹他生气,不如顺从了他,她对这男子,似乎也交付了一半的心,心底并不是十分抗拒这肌肤之亲。      她躺在床上,看着连枭脱了甲胄,露出那坚实的上身,腰间还有伤痕。伸手去碰,已经痊愈,却似乎会永生相伴,看的她心中微疼。连枭握住她的手,顺势压在她的耳侧,俯身吻她。      快五月的天,穿的衣裳也稍显单薄,身体相触的感觉实实在在。胭脂不敢睁眼去看,身上软绵无力,微微泛着酥麻。那吻炽热缠绵,从唇吻至耳后,又顺着到了脖间。胭脂轻轻颤抖,想将身子缩起来减轻那酥麻,连枭摁住她的手和身子,不让她动弹。      身下的人肌肤柔柔细细,白如梨花。唯独面色似桃,透着微红。      久不见他再动作,也听不见任何声响,胭脂缓缓睁开眼眸,便见他凝视而来,却是从他那素来孤冷的眼眸中捕捉到几分深深浅浅的情愫。她怔神片刻,忙别开脸,面上更红。      连枭刚才停下,只是想到些事。心中默叹一气,翻身下来,强忍了高涨的情绪,“若是让其他将士知晓我留个女人在房中过夜,恐怕风气会歪斜,我待会送你回房。”      这件事他早该想到,本来只是想去见见苏洛心,毕竟是自家表妹。却不想胭脂竟然也来了。想着和她说几句话就离去,可竟鬼使神差的将她抱回了房里。等他理智归来,已快要将她如竹笋那般剥光了。      无怪乎有色字头上一把刀之说,邪乎的很。      胭脂以被褥遮身,应了声。心中感觉奇怪,一时间竟微微失望,这念头从心底滑过,顿觉自己可耻得很,脸上更是羞的枣红。      两人视线未交接,也无话,静静躺着。连枭转身看她,方才还躺在枕头的脑袋,已经快缩到被子里头去了,这一看,正好瞧见她的发髻,伸手取了那碧玉簪子下来,皱眉道,“为何不带我上回买的那两套首饰,这簪子连个珠子也没。”      胭脂闻声,探头出来, “少爷忘了,这也是你送给胭脂的。”      实在是记不起来,他说道,“我何时眼光也这么差了。”      胭脂看了他一眼, “上回少爷送了两盒首饰后,结账前又往我头上塞了一支。”      连枭想了片刻,似乎确有此事,又说道,“那些不好么?偏喜欢这支。”      胭脂不答,那两套首饰的确好看,但不过是她起先以为挑给白梨和苏洛心的,唯独这支,是连枭亲手拿的,意义又怎会一样。      连枭不解女儿家心思,替她稳当插入发中,“既然喜欢,那就戴着。”      胭脂看着他的手掌,快两月,又磨出许多硬茧,刚才抓着她都觉疼,见他下意识反掌细看,她说道,“等茧子再磨厚磨硬些,或许可以当盾牌。”      未听她说过俏皮话,如今一听,连枭愣是停了半刻,蓦地笑了笑。只是夜色不由人,他掀开被角起身道,“我送你回房。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胭脂缓缓起身,俯身从地上拾起衣裳,刚要往身上穿,连枭却从后头拦住了她。      隔着薄薄的里衣,那白皙的身子却依稀能看到些奇怪的痕迹。连枭掀开一看,那纤弱的身上竟有十多条伤痕,不禁愣神,片刻回神,沉声问道,“伤痕怎么来的?”      胭脂忙转过身,拨下衣裳, “儿时不听话被舅母用鞭子抽的。”      连枭冷笑道,“看来我真应该把他们一家都抓来充军。”      胭脂穿着衣裳,淡声道,“已经不疼了。”      连枭未再说什么,见她身下落了个小巧的香囊,拾起来看,上头绣着只貔貅,甚是精巧。放在鼻下,飘着淡淡檀香,“果真是姑娘家,难怪身上散着檀香。”      胭脂眼眸转了转,抿嘴笑看他,“幸好这姑娘家的东西没送给少爷,不然你该把它扔箱底去。”      他顿了顿,握在手中,“送我的?”      “嗯……本来是想在少爷出征那日送的,但是后来一想,不过是一张去寺庙求的平安符……”      胭脂看他,想拿回来,连枭抬了抬手,“收下了。”      神色似乎是太过柔情,胭脂未曾见过如此的他,少女的芳心愈发波澜,想到明日就要离开,竟觉不舍。连枭在她额上轻落一记,说道,“巡夜兵快要巡逻了,走吧。”      “嗯。”      翌日一早,白梨已领了十人送她们过清水河。      离开边城,十里地外有条清水河,过了河,远离两国边界,便安全了。      晨起,连枭又去了校场练兵。苏洛心未见他,竟也没挂念。胭脂微觉失落,下次见面,又不知是何时了。      出了城,进了大道,已能见到些许别国行人,样貌并无差异,装束稍有不同。看见这一行人,眼神带着浓浓敌意。      白梨丝毫不在意,早已习惯。这十里边界两国争执不下,祁桑国踏前一步,青国便出兵;青国侵犯半寸,祁桑国也毫不示弱。      苏洛心往车外看了半日,缩回身子摇头叹道,“我们来时,不见别人盯着我们。现在有军队护送,反而引人注目了。如果每道目光都是一把火,那我们这车子就该被烧成灰烬了。”      胭脂说道,“白将军也是好心。”      苏洛心不以为然,“要是我我就不这么干。”      车里头的人揣测着外面,外头的人也在猜着里面。白梨骑着马慢慢走在马车前头,看了看头上的朝阳。      路已行了一半,日头也渐高。      车子缓慢平和,昨夜睡的晚,胭脂已觉得有些困了。正准备靠车壁小憩一会,车子却猛地停下,眼眸刚睁开,耳边嘀嘟一声,一支利箭破车而入,若是偏个半寸,就该戳进胭脂脑袋里了。      胭脂惊的立刻清醒过来,苏洛心已经探身到外头,却见这车已经被数十人围困,对方虽然都是普通衣着,但那出枪提剑的手势,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将士。白梨一手握着缰绳,一手拿着长剑厮杀,骁勇无比。      眼见着车夫护院死在自己面前,血溅而起,苏洛心才发现不但那独闯江湖是骗人的,连这血腥场面,自己无法接受。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,不会再动弹,不会再呼吸。      胭脂颤颤出了外头,见一人长剑刺向发愣的苏洛心,惊叫一声将她扯回。那护送的兵卫死的死伤的伤,眼见就要被他们活捉了去,胭脂狠了心,提住缰绳,用力一扯,又甩在马身上。      马吃了痛,哀鸣一声,立刻跑了起来。      那些突袭的人都是扮作平民,也未骑马而来。见那马车呼啸而去,愣神片刻,那白梨也骑马逃离,往城中跑去。      胭脂只顾着跑,也没顾着方向。等她发现马已不受控制了,才慌神喝马,“快停下,快停下。”      苏洛心刚才被胭脂往后一扯,脑袋磕在车上,结结实实的给撞晕了过去。如今又被剧烈颠簸,差点没吐。她抓着车门跪着身子,开口说话上下牙齿都在磕绊,“胭、胭脂啊,我、我们是去哪啊啊、啊。”      胭脂不答,握着绳子不松手。她只是平日里看车夫驾马,学了点皮毛。车夫曾说过,若马不受管教了,拉缰绳、轻拍马背都可以,可真的狂躁起来,就得骑上马去驯服了。可她不敢,她怕被马给甩下去。      “啊!!!”苏洛心尖叫道, “悬崖!”      胭脂也是一惊,一眼看去,两旁的路开始变窄,再看的细些,竟是万丈悬崖。前头不见路,分明就是快到了尽头。      横竖都是死,反而不怕了,胭脂松了手,转身道,“跳下去!”      苏洛心紧抓着车门,哭音都出来了,“我不要。”      胭脂去松她的手,一个指头都掰不开,再这么下去,她就真的得死了,抬手便扇了她一巴掌,“抱好脑袋!”      苏洛心愣愣的抱了头,便被她推下了车。      此时马已快跑到悬崖边上,胭脂咬了咬牙,纵身跳下。身体重滚在地上,石子膈的骨头都要碎了般。全身都作痛起来,疼的她连喊的声音也发不出。      马蹄声渐远,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马鸣声,就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。      胭脂躺在地上,看着那湛蓝的天,五月的风拂在脸上,也疼的厉害。手脚好似都废掉了,动弹不得。       虎口脱险剜心箭   白梨负伤回城,守城的士兵刚上前拉住缰绳,便见她从马上直直坠下,不醒人事。      连枭从校场赶回,白梨仍未苏醒,军医针灸后出来,说道,“摔着了脑袋,兴许是有了淤血,一时半会还无法醒来。”      连肃蹙眉思索一番,说道,“随同的人只有梨儿一人活着,派去寻心儿的人还未归来。若真是那青国的人所为,未免太欺人太甚!”      连枭想到胭脂,比起苏洛心来,倒更担忧她的生死。等那侦查士兵回来,询问后未见到她们的尸体,也没找到活人,极大可能是被人抓走了,但是被敌国还是土匪,一时也无法定论。      没有死讯,至少还代表活着。连枭微微安心,细想片刻,说道,“我们派两路人去打探消息,一路去敌国,一路去附近的土匪山。”      连肃应允,毕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幸存的人是被敌国捉走,自然不能贸然行动。      &&&&&      胭脂醒来时,轻轻动弹,就疼的她直皱眉,眼还未睁开,耳边就传来苏洛心清脆的声音。      “小老鼠,快过来,过来姐姐给骨头你吃啊。不要跑嘛,有骨头哦。”      胭脂寻声看她,只见她半跪在木栏上,探手招着,嘴里念念有词。苏洛心听见背后有声响,忙转过身,欣喜道,“胭脂你终于醒了!”      “好痛,别动我。”      苏洛心松了手,见她眉头拧作一团,说道,“没事,只是断了手而已,我给你接回去了,用簪子给你定好骨头位置,以后不会长歪,歪了就不好看了。”      胭脂见她一脸脏乱,身上所见之处也都有伤痕,声调却极是乐观,也挤出一丝笑意,“这是哪里?”      “显而易见,监牢嘛。”苏洛心笑道,“他们说他们是土匪,还说我们乱闯进他们的地盘,就把我们抓进来了。我呸,指不定偷袭的人和他们是一伙的,贼喊捉贼。”      胭脂缓了半日,才勉强起身,右手果然已经用两根簪子定住,那捆绑的布料分明是从身上扯下来的。      苏洛心笑道,“别怕,连表哥会来救我们的。”      胭脂默了默,但愿如她所说,连枭会来救她们。      苏洛心哼声道,“我早说白梨不该来送我们,那埋伏的人,应该是要抓她的,结果连累了我们。”      “白将军也是因为护送我们才遭到埋伏,她若一直在城中,也不会遇险。”      “她笨你也跟着笨,我不是不知道感恩,而是得分什么时候嘛。”苏洛心摆摆手,“阿尼陀佛,还好保住了命。”      胭脂点头,又问她,“你刚才喊老鼠做什么?”      “求救。”苏洛心嬉笑着展开一小片布给她看,上头写着十几个血字,“等把老鼠招呼过来,我就把这布绑在它们身上,或许走出去,能让别人发现呢,这样一来我们就得救了。”      胭脂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字,问道,“你割破自己的手写的?”      “当然不是。”苏洛心提起左手,从手背到手肘,都裹着衣裳的碎布,已被血染红了,“往这蘸的,不要浪费嘛。”      胭脂自以为很坚强,但见她面色惨白,却还是一直在笑,刹那间像见着了自己,以前的她,即便被舅母打骂,也是冷脸以对。见了其他孩童,即使身上的伤很痛,也会露出笑颜,不愿让人发现她的苦楚。想到这,心中微酸,轻握着她的手,已落了泪,“对不起,表小姐,我不该推你下车……”      “你不推我就该没命了。”苏洛心吸了吸鼻子,安慰道,“我知道你也不想。胭脂啊,以后你喊我洛心吧,不要叫表小姐了。”      “不行。”      “那你在人前喊我表小姐,人后喊我名字?”      胭脂不答,她是无所谓,但这若是喊习惯了,让人听见,她就得受罚了。      苏洛心得不到应答,只当她是答应了。又懒洋洋的躺下身,嘴里咬着枯草闭眼休息,嘀咕道,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这……”      胭脂抬头看着那小窗,月光清浅照入,困得很……      &&&&&      “土匪?”连肃拿了信过来,看了一遍,冷笑道,“普通的土匪敢惹军队么?”      底下将士说道,“埋伏的人,可能是敌国士兵,要抓白将军,那苏小姐对他们来说,毫无用处。如今绑架的,或许真是土匪。只不过土匪来信,让连将军一人带赏金前去赎人,却颇为蹊跷。”      副将开口道,“兴许是怕拿不到赎金,也或许是苏小姐说了她是连将军的亲戚,土匪才指明要将军去。”      连枭沉思片刻,他说的也不无道理。本来边界便是龙蛇混杂,土匪在其中横行霸道,因两国对这十里地定义不明,谁也不愿出兵围剿,是以匪类越发猖狂。而且现在白梨还未苏醒,也无法问得那埋伏之人是否真是青国之人,“准备赎金,备好快马,我上山交赎金。”      连肃说道,“带上响箭,若有变动,燃烟上天,我让孙副将领三千精兵在一里外待命。”      连枭方才听见信中说关押了两名女子,都是连府的人,才松了一气,除了苏洛心,另一个必定是胭脂了。他也宁可相信那绑票之人真是土匪,那样一来,土匪求财,也不会伤了她们。      卸下戎装,换上轻便的衣裳,骑着快马,赶到那鹤峰,还是正午时分。      鹤峰地势险峻,山上土匪起先不过四五十人,却因占尽险山地形,别的山寨也来攻过,但都伤亡惨重不得上山,近年来已发展到五六百人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。      昨日土匪喽啰本是下山放哨,见有两个小姑娘,生的俊俏,想着献给头子做压寨夫人。谁想她们醒来后,却说是连将军的亲戚。头子半信半疑,书信一封给连家,回信确实是连家人,但他也不会就此放了她们。毕竟山寨夹在边界,若真放了连家亲戚,青国对他们势必不满。可不放又会开罪那祁桑国大将,因此有人出了主意,让连家带钱来把人赎回去,当是土匪买卖,两头都不得罪。      不过那连家人是出了名的骁勇,若是带人上来趁机把他们端了,也险得很,是以只让连枭一人来领,倒也没为难那两位姑娘,吃好喝好,不过是多个木笼子关着罢了。      这一来一回,已过了三日光阴。苏洛心的手受的是外伤,又有药敷着,除了疼,也还能勉强动弹。胭脂伤的是骨头,微微动下,便痛的唇间无色。      苏洛心哼着小曲,见那些关押的人对她们管吃管喝,倒也不怕,“胭脂,我们来下五子棋吧。”      唤了两声胭脂才从梦中醒来,眼前迷糊,看不清人,“好冷。”      苏洛心笑道,“胭脂你糊涂啦,我都快热出痱子了。”      “唔……”      见她面色不对,苏洛心咽了咽,探手摸她额头,刚碰到便缩了回来,爬到前头,“有人吗,有人吗?有人病了,能找大夫过来吗?”      喊了一会,便有人走了过来,开了门把她们拉起往外走,“赎金到了,你们可以走了。”      “谁来赎我们?”      “姓连的。”      苏洛心放下心来,又道,“你们小心点,她发烧了!”      那人轻笑道,“那可不关我们的事,反正待会你们就下山了,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。”      苏洛心狠狠呸了他一口,再往胭脂那看去,眼睛是睁着的,却是满目茫然,人已不清醒,“胭脂快醒来,表哥来救我们了。”      胭脂听见这话,稍稍清醒了些,晃了晃脑袋,终于来了,来救她们了。      连枭站在山门的空地处,负手而立,对着那上百个持刀枪的人毫无畏色。赎金就在他的面前,可若没见到人,谁也无法拿走这钱袋。      土匪头子倒还不想得罪他,让人斟了酒送到前头,连枭看了一眼,拿起酒杯一饮而尽,看的众人喝采,“连将军果然是条汉子,痛快。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鹤峰山大王的大名在下也常听,如雷贯耳。”      人都喜听赞美之言,如今被这么一位声名远扬的将军夸赞,更是愉悦,又转向旁人,喝道,“怎么来的这么慢!要让连大将军等到何时!”      喽啰唯唯诺诺,刚要派人去催,便见那两个小姑娘已经带出。      连枭也已看见,衣衫到处都是刮破的痕迹,血迹满身,面色又苍白,从未见过的落魄,让人心怜。他冷笑道,“看来在鹤峰,她们倒过不错。”      头子忙说道,“连大将军可别误会,手下的人见到她们时,便是这模样。这几日我们也未亏待她们,都让我家女人给她们敷药来着。”      连枭面色依旧竣冷,将她们两人护在身旁,“在下还有事,就不多留了。”      头子巴不得将这冷面神送走,扬手道,“送连大将军下山。”      这种势单力却不薄的感觉实在是好,苏洛心揽着他的手嬉笑道,“连表哥,有你罩着真好,我决定以后都跟你混了。”      胭脂站在他一旁,也觉安心,刚迷糊的脑袋已精神了许多。      连枭还未答话,便见暗处飞来两支利箭,直直往自己刺来,手却还被苏洛心抱着,只能带着她一块顺势闪开。      胭脂只见那两道光朝他们飞来,看得并不真切,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白光下,下意识往旁人看去,可那年轻将军,却是毫不犹豫的抱着苏洛心躲开,独留下她,丝毫没有顾及到她的生死,可笑的是,她却在“死前”想看他最后一眼。      箭从耳侧飞过,疾风似刀,将她整个心都剜掉了。       一波未平又一波   胭脂不曾想过,若一人心痛,竟会痛到如此地步,无法喘气,也听不见任何声响。本就发着高烧的她,再也禁不起这刺激,身体软了下去。连枭见状,将她揽身过来,交付给苏洛心,往那利箭飞来的地方跃去。      苏洛心咬牙向那还未回神的头子道,“你们好大的胆子,设下圈套诱祁桑国的朝廷命官入瓮。”      那头子急道,“那要真是我的人,要杀你们老子其他的手下怎么都不见动静?摆明了是有人要害我们鹤峰!”      见他急色,说的倒未必是假,苏洛心继续冷声道,“暗杀的事发生在你们这,跟你们也脱不了干系。除非你协助连将军将人活捉,否则你们脱不了罪名。”      虽然她说的凶神恶煞,语气冲得很,但未尝没有道理,头子立刻摇手中短旗,“召集全部弟兄帮连大将军捉到放冷箭的混蛋,活捉赏三锭金子!”      这山上的土匪都是为财而来,听见有如此丰厚的赏金,已是集体吆喝,动作迅捷。那头子见状,呸了一口,“龟孙子,这会倒跑的快了。”      苏洛心虎着脸道,“喂,找些药来,把人抬到凉快的地方去。”      那头子摇头道,“老子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凶成这样子的姑娘。”      百个不情愿,也不敢撇下她们。若被祁桑国认定他们要杀连枭,整个鹤峰就完了,再厉害的土匪,也敌不过朝廷大军。      &&&&&      “胭脂,胭脂。”      梦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唤自己,她缓缓睁眼,见到的人,却不是梦中的人。      苏洛心松了一气,“你要是再不醒,我可得去喊道士招魂了。我扶你起来,喝些粥水吧,你都昏了三天了。”      胭脂想起那日的事,心又痛了起来。她本以为连枭会先救她,可事实却是他对自己不管不顾,这样的人,她还差点心甘情愿的将身子给他。原来那虚化的冷漠,表现的深情,不过是假象罢了,偏她还一头栽进去。可笑至极,可笑至极。      她宁可他谁都不救,宁可他无情无义到极点,将她们都扔下。可他偏是在两人之间,选了苏洛心。她并非想苏洛心死,只是不甘心罢了……      “胭脂,胭脂。”      她偏头看着苏洛心,那她眼中的关切,是否是真的?在危难的时候,她会不会也如连枭一样,将她丢下,留她一人?会吧,除了自己的心,或许什么都是假的。      苏洛心舀起粥水,见她泪落脸颊,慌道,“怎么好端端的哭了,是哪疼吗?我去喊大夫进来。”      胭脂拉住她,哽声道,“表小姐,我想吃些菜,最好是肉。”      吃些好的,身体恢复的快,虽然没任何胃口,但她必须为了自己吃下去。      苏洛心说道,“那些庸医,还说你刚醒不想吃油腻的东西,我还特地让他们熬了粥来。现在我去喊人给你烧些好吃的肉,等我。”      胭脂点点头,她看了四下,是那晚在将军府上住的房间。她如今,还在边城,又想起那人的面庞,心又是一阵抽痛。      白梨敲门而入,只见胭脂正倚靠在床柱,神色娇弱,即便是满面病色,也楚楚动人,惹人怜惜。她微微顿了顿步子,还是走到前头,“你终于醒了,可有什么想吃的?”      “谢白将军关心,表小姐已帮奴婢寻吃的去了。”      白梨挪了椅子坐在床前,又说道,“连将军那日回来,便立刻赶赴皇城,半刻也未歇息,如今并不在城中。”      胭脂抬眸,这话是说给她听的?她淡笑道,“白将军不必跟奴婢说,奴婢只是个下人,又怎敢奢望主子来探望。”      白梨皱眉看她,这话是在她面前说的生分,还是她真心如此。但连枭却未必是将她当作下人看待,抱她回来时,神色焦急,脾气也躁得很,军医摇个头都差点被他扔出房内。      她今日来,不过是觉得日后两人都是要做连枭妻妾的,先处好关系也好。      苏洛心单手拎了饭菜进来,见白梨在,脸色拉下,闷声打开食盒,将菜一道道拿出。白梨见了,上前想帮她一块取出,便听她嫌恶道,“白将军还是别碰这些饭菜了,说不定待会会有蚂蚁军团过来扫荡。”      白梨手指一顿,看着她说道,“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   “没意思。”      “那日十里地遇险,也非我所愿。”      “我可没说是你愿意的。”苏洛心因自己和胭脂差点丢了性命,早就没了好气,“你身为一个将军,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很惹眼吗?在外头晃悠,会引来狂蜂浪蝶你没想过吗?你这脑袋怎么能当将军。”      白梨气的火冒了三丈,“苏姑娘,请你说话自重些。发生那样的事非我本愿,若你不是连将军表妹,我倒真没那么多闲工夫理会你。况且他们到底是不是敌国的人还不一定,倒有可能是你从哪里惹来的混蛋流氓。”      苏洛心差点没把盘子砸她身上,“那种身手能是二流子吗?分明是冲着你的来的,害人精!”    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,胭脂弱声劝了几句都被淹没在她们的争吵声中。正准备提劲下床劝和,两人竟撕扯起来。抓头发、抓衣裳,如那街上泼妇,丝毫没大家闺秀的模样,也无法相信是祁桑国第一女将军。      她一急,人已摔下床,即便是如此也无法引起那两人注意。她脑袋晕乎乎的,又累又痛又饿。      苏洛心这两天养得半好的伤又扯裂了,血渗出衣裳,白梨衣裳一沾,又滚做一团,血迹四落,不忍直视。      “苏洛心,我忍你很久了,凭什么你可以对我挑三拣四,我是你准表嫂!长幼有序你不知道吗!”      “放你大爷的屁!你不就是投机取巧求了皇上才能嫁给我表哥吗,以你的鬼模样,我英明神武的连表哥怎么会看得上你!”      “你不也没人要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拐进妓院里头,有没让人玷污还不知道!”      “那至少证明我貌美如花还有人要,你送进窑子都没人翻你牌!”      “你倒贴都嫌脏!”      两人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,毫无大家风范。胭脂趴在地上,时而有东西砸过来,指不定会砸在她脑袋上。     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,连肃和白盛两位老将见了屋里的情形,愕然至极,半晌才反应过来,上前将发髻歪斜衣衫撕破的两人拉扯开。白盛的怒音中都带着被刺激到的抖音,“混账东西!混账东西!”      一连两声混账东西,白梨已被唬的安分下来,苏洛心趁机抓了她一把,差点又开打。      连肃吼道,“心儿!”      “哦。”苏洛心心满意足的缩回手,看着她脸上那五道血痕,窃喜着最后一把赚大了。      白盛气的胡子微颤,几乎是瘫坐在凳子上,揉了揉眉心,才道,“梨儿,你自己去领五十军棍。”      白梨咬了咬唇,仍是抱拳道,“末将领命。”      苏洛心得意洋洋的朝她背影吐了吐舌头,连肃已沉声道,“心儿,你也去领五十军棍。”      她几乎跳了起来,“为什么?我没做错事!”      连肃冷笑道,“一个巴掌拍不响。”      “心儿不去!”      “那是要我押你去罚一百杖?”      苏洛心见他没半分可通融的余地,愤愤甩手,“好,五十棍,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。”      连肃脸上一扯,几年没见,性子怎么变得如此霸道。见那床下倒着一人,上前去看,正是那日连枭抱回来的小丫鬟。前几次都未细看她,如今一看,果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。      只是想到素来沉着冷静的连枭对个女人紧张万分,心下也不满。喊了女婢来,将昏迷不醒的她搀扶回床上。      白盛和连肃是多年好友,见他心事重重,已猜到了七八分,“连兄可是在担忧子清的事?”      连肃点头,“自古沉迷女色者,下场皆是凄惨。那婢女又是子清房中的,他如此紧要她,日后怕是会割舍不得,上了战场万分记挂家中之事,可是将士大忌。”      “子清倒不是如此不懂事的孩子。”      “你可记得前几日那巡夜的士兵所说?入夜已深,似乎见一个女人从子清房中走出,那女子便是这胭脂。如今子清在边城尚且敢不顾流言与女子缠绵,若是日后她名正言顺进了我连家大门……”      说罢,已是长叹一气。      白盛想了片刻,也是存了私心,不愿自家女儿进门就被别的女人夺了夫君,便说道,“不如寻个理由打发她走。”      连肃蹙眉沉思,半晌才道,“子清素来孝顺,我书信一封给我家夫人,让她想个法子把她撵走,不过是个通房丫头,应当不难。”      白盛点头,又说道,“那日在鹤峰抓回的人,已画押承认是敌国细作,子清此次带文书回朝禀报皇上,或许会借此机会,向敌国宣战。”      连肃冷笑道,“两国一直未开战,便是怕牵连太广,失了民心。如今他们两次暗杀我朝将军,有了正当的缘由,又岂能善罢甘休,这一战,势必凶险,却也早该了结了。”      虽是如此,但想到边城一带会尸横遍野,也是长叹一声。       愿将真心比明月   胭脂高烧一退,连肃便打发她们回去,让胭脂留在这里他倒觉得无妨,只是那外甥女苏洛心,实在是难以管束,打了五十板子竟然还能接二连三的去捉弄白梨,将众人弄的苦不堪言,偏因自家夫人因膝下无女,待她如亲生女儿,也不能多打多骂,是以不管她走路还一拐一拐便让她们快些走。      苏洛心早就想从这鸟笼子离开了,那白梨也巴不得她快点滚回皇城去,两人两看相厌,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不为过。      这一路行程,胭脂大多时候都在发呆。自小她便将连家当作依靠,因在那里,没有人打骂她,能吃饱穿暖,每月还能领些钱,对她来说,简直就是恩赐。可如今,她却是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,离开连家,离开那冷漠无情的男子。      她若是跟别人借些钱,也是够赎身的,但她怕的是,那人不肯放她走,要继续生生折磨她。他是将军,她不过是个贫苦下人,他不点头,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。      她看着伏躺在自己膝上的苏洛心,又想起白梨,这两人,活的潇洒自在,她却似乎空有一副皮囊。若是她生的平凡,也不会被他看上,或许她便能嫁个普通人家,过着平淡日子。      想到这,又是长叹一气。      苏洛心本就没熟睡,因挨了板子伤了筋骨,仍不能坐着,伏在胭脂膝上,醒醒睡睡,如今被她的叹气声惊醒,不禁说道,“明天就回到皇城了,怎么还心事重重的样子,放心啦,不会再有人出来打劫我们了。”      胭脂看了她一眼,说道,“表小姐,回去后你教我读书认字好么?”      苏洛心咽了咽,勉强坐起身,过了这么久底下还疼得很,那兵大哥下手着实是太狠了,她讪笑道,“我腹中墨水也没几两,教不了你……”何止是教不了,她连字都不认得几个,“要不这样,我书房里的书你随意拿去看,让我做先生就免了。”      胭脂垂眸想了片刻,“谢表小姐。”      翌日正午,车子终于是进了皇城。满目熟悉的街道装饰,连小吃的味道也令人觉得分外亲切,外头虽好,但也比不过这番平凡光景。      下了马车,宋夫人听闻苏洛心回来,快步走了出来,在前院见她拐着脚走路,又气又心疼,“你这孩子,日后再不许你出门,若非要出,也得寻个百十人盯着你,免得又出什么差池。”      苏洛心见她不先问自己的伤因何而来,已知晓定是连肃已将她在边城之事先遣人来说了,忙嬉笑着脸,“姨母,心儿很乖啦,就只是给姨父添了一点点,一点点麻烦。”      宋夫人摆手道,“罢了罢了,你莫要以为姨母不知你受了什么委屈,伤还未好吧,先进去歇着,等休息好了我寻个大夫来。”      “还是姨母最疼心儿了。”      那头热热闹闹,胭脂这边无人搭理,甚是孤寂的站着。等他们前头的人散了,她才一人回了房。简单收拾了下被褥,去澡房冲了身子,回来便睡下了。      傍晚,外头做事的丫鬟回来,还在门外已闲话道,“听说胭脂随表小姐回来了。”      “可不是,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又钻二少爷房里去了。”      “隔个千里都要跑去边城,更何况现在不过百米。当真是不要脸,二少爷总有一日要厌烦她。”      几人声调讥讽,进了房内,却见胭脂在床上半坐,半拢着被子盯着门外,目光正对上,生生被那冷戾的眸子盯出冷汗来。胭脂冷笑道,“我一个婢女,敢撇下府里的事独自跑出去么?厌不厌烦,是少爷的事,我要不要脸,也是我自个的事,除非有一日,这脸皮长在你们脸上,再随意撕扯不急。”      几人都被她唬住了,不敢多言,僵了一会便纷纷寻借口走了。      胭脂逞了一时之气,冷静下来,却又觉得不值得如此跟她们闹翻脸。但她也是个有脸有皮的人,被人这般诋毁,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了的。      “胭脂。”      听见碧落的声音,抬头见了她,眼里的愉悦真切近人,不似那些虚伪之人。心中压了数十日的委屈,瞬间翻涌。      碧落见她落泪,忙问道,“哭什么?谁欺负你了?”      胭脂摇摇头,喉中涩的发痛,抹了泪道,“累得慌。”      碧落笑着给她揉肩,“舒服些没?”      “不碍事。”      “方才见着少爷了,知道表小姐回了城,问我你回来没,我今日回了家,不知晓。说是若见了你,让你去书房。”碧落又低声道,“少爷回来后,每日早起去宫里,日落才回来,也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大事。”      胭脂说道,“我们做好下人的本份就好,主子们的事,别胡乱猜。”      “好奇嘛。”      胭脂束起发髻,将那碧玉簪子放进梳妆盒中,取了一只珠花簪插入发中。到了书房,敲门的手竟有些迟疑,她如今只是想到连枭的脸,就气的难受,痛的发抖。      连枭见了胭脂,问道,“伤可全好了?”      “全好了。”      见她站在书桌前不动,他伸手道,“过来。”      胭脂低眉走到他一侧,被他揽入怀中,一记长吻依旧温热,心却痛的更甚。见她神情木然,连枭沉思片刻,说道,“那日有急事要上奏朝廷,因此未等你苏醒,便骑快马返回皇城。”      她微微握紧了拳,“少爷不必跟奴婢解释。”      连枭蹙眉看她,握住她的下巴道,“那为何皱着眉头?”目光落在她的头上,又问她,“那簪子呢?”      “这支好看些。”      连枭知晓她不对劲,她却偏藏着掖着,那难得的好脾气也磨光了,取下珠花簪,“换那支回来。”      胭脂略有些埋怨看他,以前觉得他霸道,倒也无妨。如今却让她生厌,嫌恶得很,她下意识拿了回来,又插入发髻。连枭面上一僵,又夺回,见她眼眸有怒意,心下烦乱,甩手将那簪子摔飞,见她要去拾,用力握住她的手腕,冷声道,“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。”      “是啊,你是主子,我不过是奴婢。”胭脂连看也不想看他,“在你眼中,奴婢不过贱命一条。”      连枭握着她的下巴,逼她抬头,“为何说话如此阴阳怪气?”      胭脂避不开他的眼神,说道,“少爷若是要胭脂的身,只管直接要就是,何必让胭脂以为少爷有情。”      连枭素来不是个多情人,也不喜与女人周旋,听她这么说,腹中窝了气,若是按照往日脾气,早将那女人撵出去。如今竟还好性子的不松手,自己也觉诧异可笑。见她说这番话,倒是有缘故的,竟也慢慢不气了。看不见她的眼,只好坐下身来,盯着她道,“好好说话。”      胭脂一时不知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,但若不摊开了讲,他也会继续如此。索性把话都说开了,指不定他会放自己走,即便可能性并不大。她咬了咬唇,吸了一气,说道,“那日在土匪山,少爷先救的……不,少爷只救了表小姐。”      连枭想了想那日,见她又不往下说,正想开口,似明白了什么,不禁握紧她的手,生怕她跑了,“你莫不是当我在你与心儿之间,选了心儿?置你不顾?”      胭脂不答,说出这些话来,已要十分厚实的面皮,剩下的,他自个猜去。      连枭气的笑了起来,“女人啊……”他将胭脂扯进怀中,抚着她的面颊道,“那日心儿挽着我的手,箭也是朝我飞来的,离你远着,我若是将她推开,我便死了,唯有将她一起拖开。你倒真是病糊涂了,眼神也不好使了么?”      胭脂怔神,仔细看他,并不像是在说假话。可这人,何时说的是真话,她也不知道了。      连枭思索片刻,说道,“依照你的话来说,我是少爷,你是奴婢,我要你的身,可以直截了当的要。何必要费那么多时日和精力?我若不救你,也犯不着再骗你什么,不是么?”      胭脂未曾想他会用她的话来堵塞自己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      连枭凝神看她,轻吻她的额头,“不要总是奴婢奴婢的,日后,你是我连枭的妾侍,若是说惯了嘴,可要让人笑话了。”      胭脂愣神看他,仍是不知说些什么。连枭也不再追问她,揽着她在怀中,柔软的身子,似乎也有一颗易碎的心。只是他也知晓了胭脂的心思,也更是了解她。以往总觉她太过冷静,荣辱不惊,如今看来,不过是因为之前她对自己,与其他男子无异。而今,她将他放在心上,一举一动都入了她的眼中,会因他欢喜因他忧愁,倒比原先好多了。      这样的女子,当真是要让人疼惜一世的。      胭脂静静伏在他身上,想了许久,今日因那流言所受的委屈,也渐渐驱散。想的多了,终于是颤声问道,“少爷,你会接胭脂过门么?”      声音平缓而真切,没有半分假意:      “会。”       情到深处又崩离   翌日一早,连枭去陪宋夫人吃早饭,之前因伤,一直让下人送昕食入房,如今身上无碍,便一同食用。      其他姨娘、庶出的弟妹都在其他院中,并不与他们同食。      宋夫人见独子心情甚好,问道,“可是有什么顺心的事?”      连枭答道,“在家中,当是事事顺意。”      宋夫人听言,笑了笑,又问他,“近日皇上频召你入宫,可是有什么紧要又要让你回边城去了?”      “嗯,约摸是这月内出门。”      “可要小心些。”      连枭默了片刻,“母亲,孩儿有一事想请您做主。”      宋夫人笑道,“你这孩子,有什么事只管说。”      “此去不知何时归来,与孩儿同龄之人,皆是娶妻生子,孩儿也有这个打算。”      宋夫人大喜,“娘立刻去请媒婆,去白府订下日子,只是那白将军,此次尚未还朝吧?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并非是白将军。”      宋夫人微顿,“胭脂?”      “是。”      宋夫人前几日接了夫君的信,要她打发胭脂走,如今还未找到合适的理由,又因胭脂已给了身子,同是妇道人家,心中为难,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。拖了几日,如今看来是不得不提了,“子清,你当今因以报效朝廷为重,婚事暂且压压。”      连枭微微拧眉,“母亲是不想孩儿成亲先,还是不想胭脂入门?”      见他说到这个份上,宋夫人也不遮掩了,“娘不喜欢她,你且将她打发走吧。”      连枭怔松片刻,笑道,“母亲不喜她,那就再等两年,等她得了母亲欢心,再说不迟。”      宋夫人语气也硬生起来,“你是听得糊涂么?娘不要她做什么通房丫头,更不许她进门,你速速将她撵走,寻个好人家嫁了。”      “母亲……”      “无需多言,你愿纳几房妾侍,娘都不会多说,唯独这胭脂,不许进我连家的门。”      连枭心生疑惑,思量一番,不能真让母亲赶了胭脂走,又不能忤逆,如今唯有拖着时日,再做打算,“容孩儿再考虑几日。”      宋夫人心中也是默叹一气,不想真逼急了他,应允了他。      只是这一拖,就过了三日,仍没答复。这日细细一想,才知被他忽悠了去,分明是想到时离了皇城,当作什么都不知道。又怕他再将胭脂唤入房中服侍,等怀了孩子,想撵也不行。      宋夫人所说的事,连枭未告诉胭脂,心中也觉母亲不过是一时气未消,消停了就好。对胭脂,越是看她,便越觉喜爱。近日见她无事时便捧着书看,那番认真的模样,倒也觉有趣,偶尔也会教她认些难写的字,习些诗文。      苏洛心倒来的少了,难得见了,竟也在温书,说要考女官。连枭不被她闹腾已觉心满意足,也未多干预她,心想着以她的性子,应当很快会腻味。      胭脂知晓自己愈发喜欢连枭,这样冷漠优秀的男子,唯独对你柔情,怕是一般女人都无法抗拒,只是喜欢归喜欢,路还是不愿只走一条。比起常人来,挑灯夜读,日子虽苦了许多,但每日的学识、所“看”的天下,自觉不同往日。      这日连枭如往常去了沁春苑,下人却告知宋夫人并不用食,让他自个吃去。他只当是不舒服,前去探望却被拒之门外,问多了几句那守门的老婆子,才听里头道:      “你一日不打发她走,娘亲一日不吃,倒看看是那狐媚子厉害,还是为娘紧要。”      连枭愣了片刻,已被宋夫人使唤的一众婢女哄了出去,倒是前所未有的待遇,一时连他也琢磨不准到底是真是假。回了房中,胭脂还在收拾,见了他,笑道,“今日怎的这么快吃完了。”      他默了默,问道,“你回来后,可得罪了母亲什么?”      胭脂轻眨眼眸,“应当没有,怎么了?”      连枭不想她多心,淡笑道,“没什么。”      虽有疑问,胭脂也不多问。连枭以前不喜她这点,总觉太沉闷。如今处的久了,却愈发喜欢,比起那嚼舌的人来,不知好了多少。      连枭这两日进宫,与皇上商议着是否出兵伐青国,只是青国兵力并不弱,若真下此决心,几乎是倾全国之力,若在出兵之际,别国来袭,倒也头疼。但如今青国已是公然挑衅,再不出兵,怕他们迟早也要攻城,倒不如先占个先机。因此每日朝上,参战派和反战派便口齿相拼,至今也没得出个结论。      这日晚归,问了下人,得知母亲仍是不吃,亲自送了晚饭去,又被拒之门外。无论他如何奉劝都无用,他索性也不用饭。      回到房中,胭脂端了茶水过来,见他极是烦躁,没惊扰他。宋夫人绝食的事,府里上下都知道,但却无人知晓其中缘由。      连枭知母亲是铁了心,可态度突然如此强硬,必有蹊跷,可母亲又不肯开口。他最怀疑的,便是苏洛心在她跟前吹了耳边风,可没有十足的证据,又不能贸然质问。心下烦躁,问道,“表小姐在何处?”      胭脂答道,“约摸还在房中看书。”她又问道,“少爷……进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      连枭微微看了看她,果真承诺不能轻易给人,这个道理,他儿时便知,也一直恪守,如今却似乎要失信了。      胭脂奉了茶,“若是朝堂的事,或许表小姐能帮些忙,她不是很多古怪法子么?而且她也想考女官,应当也有自己的想法。”      连枭随意应了声,仍在想着胭脂的事。他总不能一直看着母亲绝食,可如此一来,又要负了她。      苏洛心听闻连枭寻她问朝堂的事,欣喜不已,当自己潜心钻研的事终于有了回报,连那傲气的连表哥也注意到了。胭脂一来请她,便立刻随她去。进了去,挪了椅子坐在前头,眯眼笑道,“连表哥想问心儿什么?”      连枭见了她,愣神片刻,才想起方才应了胭脂什么,心中不禁苦笑,他倒跟失了魂般,只是这件事对她这大门不出的小姐说,未必有用。但人已坐在前头,总不能直接打发走,便说道,“若是有个与你身形差不多的人对你动手,你想还击,可旁边又有虎视眈眈的人,你如果与前者动手,必会被后者吞食。可若不打,又会一直被前者欺负。如此情况下,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?赢了前者的同时,又不会被后者见缝插针?”      苏洛心眨了眨眼,“表哥,你说的是我们祁桑国,敌国青国和我们的邻国黎国么?”      连枭素来知晓她聪明,也不掩饰,“是。”      苏洛心抚掌笑道,“莫非你这几日进宫,便是想要和青国开战,但是又怕黎国趁虚而入吗?”      连枭示意她轻声,摇头笑道,“莫太大声。”      胭脂斟了茶,将门窗关好。这轻巧的动作一一落入连枭眼中,真是个细心的人儿。      苏洛心说道,“订盟约吧。”      连枭皱眉,“订盟约?和谁?”      苏洛心想了片刻,“和黎国。据我所知,五国之中,我们祁桑国最强大,青国次之,黎国最第四,如果我们和青国拼个鱼死网破,有黎国护着,别国也不敢贸然来犯。只要皇上励精图治,我们很快便能恢复元气。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黎国百姓素来安居乐业,又怎会无故与我们结盟。”      “我们主动与他们结盟,怕是他们更为欢喜。”苏洛心见他沉思,又说道,“如今我们先和黎国结为盟国,再出兵攻打青国。即使盟国不帮忙,日后我国国力暂时减弱,盟国也不敢撕破盟约来攻。若他们真想趁人之危,我们祁桑国也算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跟它耗个你死我活,黎国也得不到什么好处,唇亡齿寒的道理,他们总不会不知道。况且盟约定个永世交好,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,反而可以用盟约来制衡我们。但同样的,必须先声明,若他们敢越界挑衅,盟约即毁,总不能永世便宜了他们。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你倒想的长远。”      他想的,比苏洛心要多一点,盟约这样的东西,只是一张薄纸。若今后灭了其他三国,要寻个理由撕破与黎国的盟约,也不是难事。而她说的结盟之事,或许当真可行。      黎国君主中庸,不喜征战,也不喜别国来犯,若是突然结盟,恐怕会遭拒。只是只要是人便有可攻破的地方,这点大可以从他宠信的臣子着手。择几个爱财爱美人的臣子,奉上宝物,本就是对他们无害的事,没有卖国之嫌,十有八丨九会去劝服黎国国君。      如此想着,已是茅塞顿开,起身道,“多谢心儿表妹,为兄要进宫面圣,就不留你了,明日再谢过。”      苏洛心大喜,“表哥表哥,你可要跟皇上说这点子是你心儿表妹想的,让他封我个官吧。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会如实禀报,但有没官可难说。”      “不打紧,让皇上记住我这人也好。”苏洛心眼已笑成新月,乐滋滋的出了房门,看着那轮明月,念叨道,“唇亡齿寒……左传没有白看啊。”      胭脂服侍连枭换衣裳,心想着不是那结盟的计谋,而是想着,若是皇上真点头了,连枭又要出征去了。以往不过是守城,并非真正上沙场。如今两国交战,他必然是要去的。      “若开战,少爷可是要上战场去?”      连枭微顿,知她担忧什么,可若让她知晓自己要无奈毁约,她是否会埋怨自己。默了良久未答,着好衣裳,他才开口道,“等我从朝堂回来,有些话要与你说。”      胭脂抬眸看他,没有笑意的脸看的她心中微慌,低低应声,“嗯。”    情深所起又将分   连枭深夜入宫向皇上呈上先结盟,后出兵的提议,皇帝立即召集议事大臣进宫,终于是将此事定下,唤翰林学士起草文书,择了使臣去游说黎国,并带上要向黎国宠臣奉上的奇珍异宝,以助一臂之力。      此事办妥,已是正午,连枭回到连府,去了宋夫人房外,让下人端了吃的过来,捧在门外,说道,“母亲,孩儿答应您便是,吃些东西吧。”      宋夫人出生名门,不知饥寒,自然是不可能绝食多日,不过是不在众人面前吃罢了。连枭当然也知晓,可无论有没非议之声,他也断然不可能让亲生母亲再如此下去,闹得母子不合。      门很快开了,宋夫人面无喜色,绷着脸道,“可是真的?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母亲多虑了,孩儿何时骗过您。”      宋夫人轻叹一气,“我会替她寻个好人家的,日后嫁了,也会当自家女儿那般,你且放心。”      连枭说道,“孩儿正想跟您说这件事。”      宋夫人警惕看他,“仍是不愿撵她走么?”      “自然不是,胭脂是要走,但也非此时。她是我房里的人,若是打发走了,长舌之人兴许会说我未成亲,又将通房丫头撵走,身体当是有什么毛病不成。待孩儿和白将军成亲后,再让她走不迟。”      说的有理,宋夫人仍是不放心。连枭见状,又道,“约摸再过半月,孩儿便要去边城,这一去,应当是半年不回,她在家中,我在边城,绝不会有半分瓜葛。”      宋夫人终于是点头,又道,“只是委屈了她,要多耗半年……”      连枭笑道,“等她离去时,多给些银两便可,不过是个丫鬟罢了。”      “如此也好,我使唤管家跟她说去,这之后不在你房里伺候了。”      连枭微顿,应声同意。心想着陪母亲进食之后,便去寻胭脂,让她静心等候。他自然不会如此绝情,但也不能忤逆母亲。若两国真要开战,日后凯旋,或许可以再向母亲提接胭脂过门之事。      只是伺奉的老婆子早就是宋夫人只会好的,在房内得了她的眼色,便立刻去寻了管家说了此事,管家又到众婢女住处,开口便问道,“胭脂那丫头呢?”      碧落答道,“这个时辰,应当是在少爷房内。”      管家冷笑道,“你去让她回来,就说以后二少爷房里的事,都用不着她了。”      众丫鬟听出些门道来,抿嘴笑问道,“秦管家,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?为何不要她伺候二少爷了。”      秦嵩说道,“二少爷说了,打发她出房,通房丫头也不必做了。改明儿我看哪房缺人,再做安排。若是见了她,你们就转告一声罢。”      因是前阵子还见主仆两人亲密,如今突生变故,一时屋内炸开了锅。碧落急急追了出去,扯住他的袖子,“秦管家,你说的可是真的?可少爷今早出门仍是好好的,怎生了这个念头?”      秦嵩哼声道,“主子的事,是你这做下人能揣度的么?”      碧落撇了撇嘴,转身进了屋里,见她们都在窃笑谈论,火便冲上了脑袋,“长舌什么!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就是这模样!”      那些丫鬟素来怕胭脂,但对碧落却毫无惧色,听她这么嚷嚷,也沉了脸,“你说谁是狗呢?你整日跟在她后头转悠,活像有骨头啃似的。如今她失势,你也没好日子,不甘愿了吧。”      碧落恼道,“我将胭脂当作朋友,哪像你们,小人!”      “我们本就不是朋友,说说长短不行么?她不就是爹娘给了一张好脸,靠狐媚相爬了少爷的床,而今少爷玩腻味了,自然要把她撵到其他房。”      那婢女讥讽完,其他人已扯了她的衣裳,她转视道,“干嘛?你们也跟碧落一伙……”      说到这,她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。胭脂站在门外,冷冷盯着她,一双杏花眼直勾勾看去,红唇微微动了动,“滚。”      这房内比她年龄大的不下三个,可却仍是硬生生被她那冷戾的气势给刺的心慌,一众人急忙离开,半句不敢多说。      碧落又是心疼又是愤慨,气的眼眸都湿了,“胭脂,少爷不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,你莫要听他们胡说,你快去寻少爷问个明白。”      秦管家素来不造谣,而且此事关系到连枭,应当是不会说谎。胭脂倒是想明白了,这几日宋夫人绝食是所为何事,只是她想不明白罢了,功过皆无的她,为何会被嫌弃到如此地步。      她一面恨宋夫人太过绝情,一面又痛心连枭真对她放手。她自知他以孝为重,若是连自己娘亲绝食都可不予理会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人,她也应当是恨不起来的,可即便想的通透,也无法接受,毕竟如今被抛弃的是她。      只是她现今,着实是累了,她不知晓连枭是否能劝服宋夫人,但如此激进的手段都来了,她还能如何挣扎?索性毫无留念的离去,免得再被他伤个体无完肤。      想到这,胭脂深吸一气,缓了缓心,“碧落,你可有银两?我想先借着,迟些日子再还你。”      碧落不见她啼哭吵闹,微觉不安,小心翼翼道,“你缺多少,我统共应该也存了有十几两了。”      “全借我。”      “少爷平日里也会赏你些钱吧,怎的如此缺钱?莫不是祝大婶又诓你钱了?”      胭脂默了片刻,“我想赎身。”      碧落一愣,差点没跳起来,“啊?赎身?你要离开连家?”      胭脂不答,“你只管借我。”      “不借,要撵你走的肯定是夫人,不是少爷,等夫人气消了,少爷还会把你接回房中的。你现今走了,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。”      胭脂忍着泪,“碧落你不知晓中间缘由,你若不想见我死在连家,就借我些钱吧。”      “不借不借。”碧落真慌了神,又见她欲哭,生怕自己心软借她,推脱有事便急匆匆出来了。      胭脂只觉身子累得慌,仍是强撑着,想去找几个平日里交情交好的借借。      碧落在院子外头转了一会,好不容易才想起该找连枭,便寻到腾云阁去。连枭也正好从宋夫人那回来,见了碧落,刚想让她去把胭脂找来,已见她一脸急切的说道,“少爷,要撵走胭脂的,并不是您吧?”      连枭微顿,她既然知晓了,那其他下人,还有胭脂,兴许都已知道。      碧落见他不答,更是焦急,“胭脂刚才向我借银子,要赎身离开。”      连枭一愣,立刻说道,“你且拦住她,我不便去婢女的屋里,你让她来寻我,就道我有话要与她说。”      他突然发现,胭脂的倔强,已不在他的意料之内。如今的她,连半分解释的机会也不留给他,如此决绝,竟是已经不是非嫁他不可了。      碧落见他仍是愿见胭脂,更加笃信并非是他想撵走胭脂,便回了小院,胭脂已不在房内。跨步想出去找她,又停下,拿了胭脂给她保管的钥匙,开了那小柜子,狠心将里头的银子和值钱的首饰取了出来,如此一来,她便不能走了罢。      她心下当真是为了胭脂着想,宋夫人再怎么不喜欢她,也该比她命短,等这刺头去了,日后就该过的欢喜了,再多等几年无妨,何必置气离开。      胭脂回来,却是一枚铜板都没带回来,人家都知晓她已被打发出来,大钱不敢借她,小钱借了也无用,便空手而回。她琢磨着将上回连枭送她的一套首饰卖了,银子就齐全了。可开了柜子,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。愣了片刻,锁头并没撬坏的痕迹,转身看坐在床头的碧落,“我的东西呢?”      碧落素来不会撒谎,直接道,“我说胭脂,你就听我一回劝吧。”      胭脂冷声道,“把东西还我。”      “不还。”碧落被她盯的脊背微寒,干脆不看她,“少爷让你过去,他有话要对你说。”      胭脂说道,“你是见我一次被辱还不够,要我多受几回么?”      碧落也气了,“我何时害过你?我们打小就在一块玩,摘过东家柿子偷过西家李子,坏事好事都干过,我是真心为你好,你怎的就这么犟。我不理你了,你爱如何就如何。”      话说到后头,已有了哭音,将藏在被下的东西全捣腾出来,掀了被子躲里头哭起来。      胭脂本是犟着不哭,如今听这自小的玩伴哭的厉害,也忍不住落泪,轻拍那被子说道,“你该是懂我的,夫人不喜我,我即便是想过门,少爷也会将孝义放在前头,断然不会再要我,你可懂?继续留在连家,只是蹉跎年华,不如趁着年轻去外头寻个人家。”      碧落掀了被子道,“那老妖精有你命长么?你不能跟她耗么?”      胭脂哑声道,“碧落……女子年华易逝,我就算能耗,也不过耗个三年五载,夫人却能耗上三五十个春秋啊。”      她说的有理,碧落又哭的伤心,伸手抱住她哭道,“我陪你一块走,莫哭,咱们不稀罕这破地方。”      胭脂闻声又是落泪。      见碧落提帕而哭,胭脂红唇抿紧,眼底已染上一股寒意。 311三分情意七分诈 胭脂和碧落都决意要走,只是银子并不够两人赎身,胭脂便琢磨着把两套首饰都卖了。她拿着木盒往当铺走时,心中默默觉得可笑,未曾想到,连走,她都要用连枭的钱才能脱身。 以宋夫人对她的厌恶,或许她只要开口就能走,可她不愿这么做。 从当铺出来,怀里揣着钱袋,一步步往回走。 “胭脂。” 听见有人唤自己,胭脂回头看去,见了来人,微愣片刻,“十三公子。” 自年后,连清内心不安,一直回避与她见面,听闻连枭将她逐出房,隐约觉得是那晚与她故作亲昵而导致今日结果,越发愧疚,便循着她身后,见她从当铺出来,几欲落泪,终于是忍不住唤她。 胭脂早忘了那晚之事,一来是时日久了,二来连枭也早不责怪,三来近日事多,哪里还记得这些。 连清看了看她怀里鼓鼓的钱袋,顿了片刻,“你弄那么多银子做什么?” 胭脂默了默,“赎身……” 连清默然,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。他总不能说那日他是故意做了那些模样给连枭看,可也根本没能力让她留下来。胭脂也没心情与他相谈,一时两人无话,行了一段路,才道,“你今后打算如何?” 胭脂说道,“看看哪户人家要丫鬟,先攒些银子,日后租个小摊档,做些小买卖。” 连清点头,“如此也好。” 可惜他没银两,也没气力,百无一用是书生,又是未正名的庶出,他能在连家住已是不错。只是他更是钦佩胭脂,连家待下人和善,月钱又足,想进连家的人极多。她如今毅然离开,丝毫不让自己再受委屈,倒比他有骨气多了。若他也能配个丫鬟服侍,定会跟宋夫人说让胭脂来他房里,想到这,唯有苦笑。 进了龙飞道,再往前走就是连家了,连清怕再被人瞧见,害了胭脂,便借口离去了。临行前说道,“你安顿好后……只会我一声可好?” 胭脂抬头看了看他,低眸道,“出了连家的门,便不想跟连家的人……再扯上什么干系了……” 连清微愣,急的握住她的手腕,“我哪里真像个连家人,只是姓连罢了,万万不会欺负你。” 胭脂想缩手回来,挣脱不得,只好道,“胭脂答应您便是。” 他这才松了一气,却仍是不肯放手,低眉盯着她在街道灯笼下的精致面庞,心中微微躁动,轻声说道,“胭脂,你若愿意,我当真是愿护你一世的。” 胭脂睁大了眼看他,仅是见过几次便说出这番话来,又能真心到哪里去。咬了咬唇道,“胭脂在十三公子眼里,如此下贱么?刚离了连家少爷的房,便急于投去连家公子的房里去了?” 且不说外人都道她将身子给了连枭,即便别人都道她没给,她也不会真和连清一起,辈分上已乱了。况且她的心中,当真是已有了个人。若在她对连枭动心前被撵走,她或许会不顾世俗答应他。 连清愣了片刻,面色沉下,冷笑道,“若说这话的是连家其他少爷,你定不会拒绝吧。” 胭脂脸色青白,也是冷笑,她先前还对连清尚存好感,如今他说了这话,倒是个混蛋,“十三公子若是没事,胭脂先回去了。” 连清也不拦她,等她走了,才觉自己又莫名说了些话。不知为何,每每碰见她,便总是更加自卑,责怪自己太无能。她稍有迟疑,便以为她也同样看不起他。他真是魔障了。 胭脂心中本就烦躁,碰上他后,愈发不舒坦,脚下步子急切,打了个踉跄,身子未稳,已被人托住,抬头看去,顿时惊如脱兔。 连枭见她惊慌的模样,也不在意,拉进那幽暗无人的巷子中,才淡声道,“走这么急做什么。” 胭脂拧眉看他,直迎他深邃眼眸,一言不发。 连枭静看她会,眼里满是倔强,没有半分怯意,却莫名的让他觉得不痛快,捏着她的下巴逼视道,“果真是想要走了,素日里的怯懦倒都是装的。” 胭脂偏头躲了他的手,怀里的钱袋重如千金,“我当碧落是真的想同我走,原来不过是拖着我罢了。” 她要走的事,也不过只有碧落知晓,连枭能这么快知道,必定是碧落泄漏的风声。眼中有怒意,心底却是冰冷的。她与碧落自小一起长大,秉性自然清楚。碧落知晓并非是连枭赶自己走,她必定会告诉他自己要赎身的事。 如此一来,不用她费半分气力,连枭便自己来寻她了。 连枭如今待她,不过是三分喜欢,若只是带着这三分嫁了他,日后宋夫人再闹起来,他也不会留情而休了她。她总得想法子保护自己,不祈求能得十分喜欢,只要有八分,已经足够。 而她,只允许自己喜欢他三分,喜欢到能随时拿起,随时放下的程度就好。自对他动心以来,几次三番都伤的极痛,她不愿再如此。方才见了连清,更是笃定了这念头,即便身份低微,也不卑不亢,方能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。 连枭哪里知道她想的事情如此复杂,真当她决意要走,继续说道,“说你聪明,却比不过碧落。她尚且知道我非真心要逐你走,你怎的不明白?如今一言不听便要赎身,我往日真是白疼你了。” 胭脂冷笑道,“少爷疼了我什么?在你房内小心翼翼,被关柴房挨板子,被其他下人排挤,便是疼;和表小姐去边城,差点没了命,回来便让夫人打发了,便是疼;让人以为你要了我的身又撵了我,寻不到好人家,便是疼。少爷的疼,不过是施舍,不过是一己私欲,不过是不想把手中的玩物交给别人罢了。” 连枭气的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都陡然作大,恨不得去捏碎了她的嘴。他自问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未曾这般上心过,但在她看来竟是一文不值。俊逸的面庞已露出冷漠的笑意,如今她就算不走,他也要把她轰走了,再劝她留下,作践的不是她,而是自己。话都已到了嘴边,却隐约听见有泪声,愣了片刻,将她那低埋的头抬起,已是泪脸,梨花带雨,偏偏泪眼仍带犟意,心下已是明白过来。 胭脂想离了他的手,自己的手却没半分力气,好似全用在了方才的那一番话上。 连枭默了许久,才道,“与敌国开战,几乎已成定局,我不日便要领兵去边城。这一去,凶多吉少。母亲又不愿你过门,便顺她的意打发了你。日后若我战死沙场,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去寻其他人家。可我若凯旋,你又寻了其他人家,我的确不愿,你方才说的话,可是气话?” 他倒是想说若不是,那你且去寻个好人家,可仍想看看她如何反应,不愿轻易说出口。 等着她,点头,亦或摇头,一念之间,万分思量。 胭脂听他说出这些话,心中已知道,她又胜了他。 只是未曾想到,他说的话,比她所想的,更多,似乎也更……情深。在心间又微漾时,她又压下,因为她知晓自己,越是有人待她好,便越容易动心。但这份心思太敏感,稍偏了原先的美好,便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。是以她绝不能再轻易动情,宁可做个冷血之人,也不愿做个多情人。或许如此……便能一世不被伤害了吧…… 见她怔神,连枭唤了她一声,声音渐冷,“当真是要想那么久么?“ 胭脂知他耐性已被磨完,抬头看他,说道,“若是少爷凯旋,夫人仍不肯点头,少爷是要胭脂等一世么?” 见她松口,连枭面色微缓,“这一仗,如果胜了,我会去求父亲,父亲是一家之主,他说的话,母亲不会不同意。虽说这话伤你,但事实的确是,在父亲眼中,我要纳个丫鬟做妾侍,他并没有什么可阻拦的地方。” 胭脂默了默,又问道,“出征的话,多久还乡?” 连枭也是默然许久,才道,“短则半载,长则无期。” 胭脂含笑轻轻摇头,“女子年华易逝,少爷真是狠心,想要我等一世。” 她眼眸还含着些许泪光,摇头轻叹,在灯火下显得凄美至极,惹人怜惜。连枭左掌拥住她的纤细腰身,右掌掌在她的脑后,也不管这巷子是否会有行人路过,俯身吻她双唇。 胭脂怀里还揽着钱袋,被动的仰头接受这炽热的吻,因被他两手定着,分毫躲不开。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,顿觉霸道,却有丝丝因宠溺而想占有的意味。 又是如此……一个冷漠的年轻将军,独独对自己深情,对自己有如此好的耐性,差点……又陷了进去。 刹那间,胭脂又想,他如果只对她有三分情,她对他的感情,是不是也不用挣扎的如此痛苦…… 良久,唇瓣相离,连枭沉声问道,“你可愿等?” 胭脂轻点了头,“少爷不负胭脂,胭脂定不会负少爷。” 话落,连枭将她揽入怀中,低声说道,“如此就好。” 32一离朝别离难再聚 苏洛心从书房出来,便听见自家表哥把胭脂打发了的事,已将胭脂当作好友的她急匆匆跑到连枭那去,连门也不敲,守在外头的婢女还未通报,她便闯了进去,毫无规矩可言,看得旁人也是直摇头。再如何亲昵,也不过是表兄妹罢。 “连表哥,连表哥。”苏洛心闯进里头,不见他人,但门外有婢女候着,他定是在这里。 连枭正换了衣裳要睡下,听见声响,从屏风后头出来,见了她,笑道,“怎的不做你的书呆子了?” 苏洛心没心思听他打趣,问道,“你休了胭脂?” “休?”连枭笑了笑,“只是暂时让她做其他活去了。” “那以后会接回来吗?” 连枭看了看她,想着她素日与母亲缠腻,怕她说与母亲听,便说道,“母亲若一直不愿接纳她,自然不会。” 苏洛心气了一肚子没处发,跺脚道,“渣!” 连枭蹙眉,未听明白此字的意思。苏洛心也不想多留,出了院子,见天色晚了,约摸姨母已经入睡,明日再去找她说说。 &&&&& 碧落因去告了秘,虽说是为了胭脂好,但也不敢与她说话。早早睡下,听见她回来的动静,干脆假装睡死了。 胭脂洗漱后睡下,见她背对自己,想了片刻,说道,“我不赎身了。” 碧落当即松了一大口气,忍不住转身问道,“我将这事告诉少爷,当真是为了你好,你莫要怪我。” 胭脂应了她一声,两人之间便算做是无事了。 屋内的其他丫鬟各怀心思,胭脂也知晓她们一肚子的花花肠子,懒得理会。一夜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,她不过是在想,活了十六年,所做的这些,倒并全是光明正大,也未活出本心。为了个男人算计的这些,是否值当,她也是分不清了。 翌日晨起,因是夏日的天,早早露了白。 胭脂如往常那般起身换衣裳,准备去伺候连枭晨起。可拿起木梳时,才想起自己已不是他房里的人,片刻失神,梳妆妥当,去寻了管家。 秦管家也不知要给她什么活计做,让她侯在原地,去请示宋夫人。 苏洛心大清早便去缠问宋夫人胭脂的事,娇撒了几回都不得她点头,正生着闷气,坐在一旁绞手指,听见管家说话,知晓胭脂回房已无可能,便说道,“那让她来我房里吧。” 宋夫人刚面露难色,苏洛心便说道,“姨母你不疼心儿了,你知道心儿跟胭脂最是合拍,若非当日她救我,我早被那青国的混蛋害死了。” 宋夫人想起那事,微微来气,“她倒真是狠心将你推下马车去,寻常人家的姑娘能做那样的事吗,小小年纪坏得很。” 一不小心又惹了她生气,苏洛心脸已拧成苦瓜,置气道,“姨母不喜欢她,自然看她事事不顺。如今你将她从连表哥身边打发走了,还要把她撵走,她家中什么境况,姨母总不会不知,回去了,又得被她舅母欺负,心儿见过几回,真是个恶妇,心儿断然不能让恩人受这份罪的。” 宋夫人长叹一气,抚着她娇嫩的手道,“心儿真是心地极好,姨母答应你,若是以后你嫁人了,也得把她带走,不许留在连家。” 苏洛心笑着,“姨母也是个心肠好的人,不过呀,心儿不想嫁人,一世留在姨母身边就好。” 宋夫人听了这话,眼眸微湿,“我一直与你姨父说,可惜我生子清时伤了身子,要不然再要个女儿,懂得体贴为娘的。如今看来,亲生女儿也不如心儿,日后若嫁,远的不可,定要时常能回来的。” 苏洛心笑了笑,顺口问道,“那要是穷的呢?” 宋夫人思忖片刻,才道,“你若是十分喜欢,倒也无妨,但必然要有志向,免得姨母想帮扶也无法,我活着还可照顾你们,百年后又该如何,心儿可要睁大眼睛挑好夫君。” 苏洛心知晓古时门当户对的说法重要得很,如今宋夫人这一番话,实打实的是在替她着想,说得她眼眶湿润,揽着她的肩埋头道,“谢谢姨母。” 宋夫人笑道,“一家人,有什么要说谢的。” 她默然不语,只因自己并非真是她的外甥女,不过是占用了个皮囊。她突然想,真正的苏洛心,去了哪里? &&&&& 去黎国游说的王尚书已带了盟约回来,两国结盟联姻,祁桑国太子与黎国公主订下婚约,成年后大婚,将立为皇后。如此一来,才让黎国安心签署盟约。 与青国开战,势在必行。 连枭这几日都未回府,每日去校场挑选将领和士兵,以望能尽快领兵到达边城。又因不能走漏风声,免得青国提前攻打边城,即便可向四周郡县调兵遣将,也一定会有伤亡。调兵之事,只有朝中大臣才知晓,寻常百姓依旧如常,不知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。 胭脂跟了苏洛心,倒更是清闲,因她不喜事事让人伺候,但凡力所能及之事都不让胭脂动手,反复说了几次,她也只好作罢。与其说是来做奴婢,倒更像是来陪读。而且苏洛心所说的事,有趣而简单易懂,都是书上所未记载的。 即便苏洛心真是鬼魅上身,胭脂倒也不怕了,除了偶尔话直伤人,但知晓她的脾性,无恶意在里头,她也不在意,两人越发亲昵。 宋夫人生怕外甥女过于宽容,胭脂欺主也不理会,偶尔会过来探视,几次来了,见两人相处和睦,又见苏洛心比往常更喜读书,也放下心来。 之前因胭脂是连枭房里的人,她又不爱惹事,下人待她也是和气。如今她虽被逐出房,可苏洛心却是个护下人的主,众人更是不敢闲谈她什么。胭脂与其他下人共事,也无人敢多说几句,日子过的比想象中平淡安静。 七月流火,已不如六月那般酷热,屋外的蝉鸣声却仍是吵闹。苏洛心嫌吵,便拉着胭脂去捉那蝉来玩。两人将竹篾子圈成圆绑在竹竿上,去屋檐角落撩蜘蛛网,便成了个简易的网,轻轻一粘,蝉便逃离不得,轻易捉到。 苏洛心左手拿着一只大蝉,右手戳了戳,放在耳侧听着,皱眉道,“怎的没声响,吓傻了不成。” 胭脂笑道,“母蝉是不叫的,这应当是公蝉。” 苏洛心惊奇道,“叫的都是公蝉?”她又嬉笑道,“就好像蚊子一样,公的是不吸血的,母的才吸。” 胭脂眨了眨眼,“有这种说法么?” “嗯,据说蚊子嘴里还有二十二颗齿状物的东西。。” 胭脂也惊奇道,“如此细小的东西,连看也看不见吧。” 苏洛心总不能告诉她什么叫显微镜,打了个马虎糊弄过去了。 晌午,连枭来到翠竹苑,远远听见银铃笑声,这蒸腾的热意也消散了般。走进里头,便见两抹身影坐在树下石凳子上,捧着不知什么在吃,时而嬉闹。 苏洛心因是正对着那边,眼角早就瞥见连枭,心下仍气他是负心汉,不起身迎他,也不告诉胭脂。胭脂善于察言观色,见她面色微有不满,转身看去,忙放下手中碗勺,欠身道,“少爷。” 十几日未见她,气色还好,又如往日那般玉润唇红,心情顿时也愉悦起来,轻应了她一声。 苏洛心扁嘴道,“连表哥怎么有空跑这来了。” 连枭知晓她不痛快,佯装不知,坐□道,“后日便要回边城了,来这坐坐。” 苏洛心动了动嘴,把要说的讨厌话咽下,闷声道,“哦,那表哥要小心。” 连枭笑了笑,见她手里捧着的碗里放着一些碎冰渣,上面染红一片,却看不出是什么,问道,“表妹又捣鼓了什么好吃的?” “杨梅刨冰。”苏洛心舀起一勺塞进嘴里,酸甜入口,混着冰渣冷意,立刻冷的哆嗦了下,又痛快又满足。 见她吃的欢喜,连枭也不多说,无怪乎近日冰窖的冰被刨的像狗啃过般,也化了不少,应当是她进去时不留意,让上头的热气溜了进去。 胭脂泡了茶过来,斟了给他,碍于苏洛心在这,不能跟他说多些话。连枭这日来,本就是来见见她的,如今见过了,便打算走,未想要如何缠绵耳语。男子与女子的心思,到底还是不同的。 见连枭要走,苏洛心也不多留,谁想他已绕过池塘,胭脂忽然说道“我去送送少爷”,便跑了。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,待想透了,摇头叹了一声“傻胭脂”。 连枭已快出翠竹苑,听见后头有急促的脚步声,回头看去,胭脂快步跑了过来,到了跟前,气喘得厉害。他也不催她说话,待她喘平了气,才道,“在心儿身边可伺候得习惯,她欺负你没?” 胭脂摇头,“表小姐待胭脂极好,也不用做些什么。” 连枭点头,见她额上有些许细汗,抬手替她擦去,“再忍耐些时日,至少这几日,不要再见面,免得母亲知晓,铁心要逐你。” 胭脂自然明白,连枭又道,“你每月要给我一封书信,要写什么,你自己掂量。” “……胭脂虽然近月认得了几个大字,但是字丑如虫,实在是拿不出手。” “勤练就好。” 胭脂服侍他多年,知晓他的字刚劲飘逸,写的极好,想着要给他看自己的丑字,便觉面红,无法,抬眸看他,“看了不笑。” 连枭点点头,又拢好她的碎发,极克制的在她唇上轻印一记。此次出征,不知何时才回,也不知,是否能安然归来…… 33好需马仍需慧眼人 八月,热意渐消。 因连枭走前嘱咐胭脂要写信,她这日买了信纸信封,落笔几字,实在是丑得羞人,拧团扔了,反复几次,一沓信纸渐薄,仍是一语未成。 苏洛心嘴里念叨着文句进来,见她慌张收拾桌子,眯了眯眼打量她一番,“别藏了,你是要给连表哥写信吧。” 胭脂眨眼看她,“不是。” 苏洛心扑哧一笑,“别瞒我了,你们两个是做戏给姨母看的吧,那日我见着你们两个在我院子里头卿卿我我了,哎呀呀,可怜的我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。” 胭脂吃了一惊,求饶道,“表小姐千万别告诉夫人。” 苏洛心坐在藤椅上摇着,浅淡笑着,“我知道你们怕我告诉姨母,所以我上月发现的事,如今才揭穿,不过就是用这一个月来证明我没想着要说给姨母听,你现在信我了吧?” 胭脂想了片刻,说的确实有理,又笑道,“表小姐与以往不同了。” 苏洛心眼眸一亮,“哪里不同?” “心里能藏得住事了。” 苏洛心闷哼一声,辩驳道,“往日我也不多舌。” 胭脂笑了笑,又道,“表小姐教胭脂练字吧,否则这信若是到了少爷手里,日后便没脸见他了。” 听见这话,苏洛心脑袋嗡嗡直叫,她倒是忘了这一茬,光顾着读书认字,也没好好练过,干咳两声道,“我从阁楼摔下来后,手就不听使唤了,如今也写得丑,也应当好好练练了。不如咱俩一起吧,也有个伴。” 胭脂未多疑,摊了笔墨,和她一块顺着字帖练。 可练了四五日,也无太大进步。但胭脂不便让外人知道她在练字,苏洛心也不敢让他们知晓,是以都没去寻个师傅来。 这日傍晚,两人一起去井边洗墨砚,商讨着是不是该去外头偷偷找个先生,否则如此下去,一桶墨用完了也没半分进步。 正叹着气,又一人到了井边,扔下木桶,水声作大,两人看去,那人也正看来。 “胭脂。” “十三公子。” 苏洛心见了连清,讪笑两声,“十三表叔。” 连清看了看她,却是问胭脂,“子清不是出征去了么,怎的还要洗砚。” 胭脂答道,“伺候表小姐练字。” 连清这回终于是正视苏洛心了,早听闻宋夫人宠爱她,十指不沾阳春水,却没想到她跟个下人在这一块洗这脏东西,倒觉意外。 苏洛心转了转眼眸,脑门亮起了灯,“十三表叔,你的字可好看?” 胭脂立刻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,还是个鬼主意,当即道,“表小姐,不可。” 苏洛心不知他们两人的事,琢磨着连清便是个现成的先生,而且又不多话,素日里也不见他跟其他人来往,也是长辈,应当不会惹来闲话,他若肯教,再好不过。 连清隐约猜着她要做什么,思量着跟她打交道,兴许日后能引得其他长辈注意,得到什么契机,便道,“不敢自称好看,倒也还过得去。” 苏洛心摆手道,“我就烦你们这些读书人,好看就是好看,不好看就是不好看,绕了一圈,倒是白说了。我也琢磨出来了,你这么说,字必定是龙飞凤舞。” 连清被她数落一番,不禁苦笑。 “十三表叔啊,不如以后你教我们练字吧,每日用过午饭后,我们去寻你可好?” 连清没有自己的书房,在屋内的桌上摊纸习字,怕她来了后嫌恶,便道,“辈分上,毕竟是长幼,谁来往各自院中都容易招人非议,不如我们去那植满梅树的雪春苑中,除了冬日,少有人来,既清静又无人闲话。” 苏洛心满口应声,胭脂劝她不动,只好默然。连清见她面上有些不痛快,心里也稍有膈应,不过如今做了她主子的习字先生,日后要见面的机会也多,总会让她慢慢对自己改观的。况且,她也不过是个丫鬟,自己身份再卑微,也比她好那么一些。更何况……他倒也不嫌弃她不是完璧之身。 字还没那么快练好,胭脂歪歪斜斜写了一页纸,拿了五文钱让摆摊先生写了收信的人,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。 苏洛心每日午时后,便带着胭脂去雪春苑,连清也是准时守候。比起自己摸索,有人领着,两人的字也渐渐工整起来。 这日晚上,胭脂回了婢女房中,碧落见屋内无其他人,拉住她问道,“近日你可是伺候在表小姐屋里?” 胭脂点头,“怎么了?” 碧落低声道,“府里都传开了,你常跑到雪春苑去,与十三公子私会。” 胭脂面上一烫,苏洛心不愿那么多人伺候,房里也只有两三人,又不喜下人嚼舌根,因此这事都传开了,她也丝毫未听见。如今听她一说,又气又羞,“又是谁传出的混帐话。” 碧落仔细打量她的神色,不似掩饰,才小心翼翼道,“若是十三公子真心待你,倒也无妨,如今嫁他,应当能做正室吧。毕竟是连家人,指不定以后能飞黄腾达呢?” 胭脂看她,“你不是素来不敬他么?怎的又看好起来?” 碧落摆手道,“之前有少爷在,做妾也比做十三公子的妻强,但如今……”她咽了一咽,“你这两月没回家中,我每回一次,祝大婶便隔着墙嚷我快劝你找人家嫁了,不要……不要丢人赖在连家……” 胭脂冷笑,“我偏不顺她意,素日她对我不管不顾,如今倒嫌我丢她脸了,好笑得很。” 碧落知她与祝有兰不合,也没多劝,胭脂自小就比她聪明,凡事也想的周到,她应当是有自己的打算,想到这,也宽了心,“你要是不想嫁十三公子,就离他远些罢,我瞧着他也不大喜欢,想必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。”钻了被窝,又觉话说的太绝,探头道,“要是待你真心,不会让你受委屈,还是可嫁的。” 胭脂气的笑道,“你这话真是模棱两可。” 碧落也是吐舌笑了笑,“你知道我向来想的不周全,把心里话说出来,你自个会想的,犯不着我来担心。” 胭脂与她说着笑,也进了被窝里。想到那谣言,打定主意不去雪春苑了,反正也知道该如何练字,若让远在边疆的连枭知晓她又跟连清走的近了,这误会可解释不清了。 翌日,她与苏洛心说了此事,也应允了。苏洛心让她去自己的书房练字看书,丝毫没将她当作下人看。 连清不见胭脂来,又不好说不教,好在苏洛心学起来也认真,不练了便谈些书上的东西,慢慢也觉有趣。 处的久了,苏洛心倒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,性子温和有耐性,又想起连枭,站在胭脂那边想,连清或许更会疼她,有意要撮合他们。这日傍晚,收拾着笔墨,问道,“十三表叔,你喜欢胭脂是不是?” 话问的直白,连清一愣,白皙的脸瞬间枣红,“这话说的……让外人听见对胭脂可不好。” 苏洛心咯咯笑道,“先替胭脂着想,不错嘛。你要是喜欢她,我给你做媒好不好?让胭脂做我的十三表婶。” 连清更是无法与她对视,急匆匆收了东西,“我先回去。” 苏洛心失声笑了笑,抱着东西回了自己房里,见了胭脂,说道,“我方才做了一回红娘,可惜呀,人被我吓跑了,你听了后,可千万也被我吓跑了,否则我就太丢脸了。” 胭脂笑道,“表小姐替谁做媒了?” “你呀。” 胭脂一顿,“是和十三公子么?” “嗯。”苏洛心苦口婆心道,“连表哥太过竣冷,什么事都不放在脸上,你兢兢战战的嫁他,日后还得忍受那白梨,指不定还有三房四房。可连清不一样,他看你的眼神,是真心的。” 胭脂摇头,“表小姐若不想胭脂羞愧而死,就莫提这事了。” 苏洛心看她,“胭脂,你真的喜欢上连表哥了。”她长叹一气,痴情人最易被伤。她也曾爱过,知她心思,没再多劝。 胭脂想着连清也是连家人,就算真嫁了他,日后连枭回来,抬头不见低头见,以他的性子,一定要被折腾得无法安住。这一点,她的确不敢逾越。 &&&&& 宋夫人知道苏洛心读书用功,每日让人炖汤给她补身子,生怕她累着。见她脸似消瘦了些,叹道,“一个姑娘家,考什么官,日后男子都不敢娶你了。” 苏洛心边喝着边道,“不敢娶我的,都是没我厉害的。在厉害的人眼里,我仍是个正常的姑娘家。” 这歪理似乎说的也有理,惹的宋夫人不知是笑好还是气好,无奈道,“你高兴便好,倒也比往日更开怀了。” 苏洛心笑了笑,夹了肉给她,“姨母快吃,菜要凉了。” 何姨娘笑道,“心儿丫头可真会疼人,我家女儿若有她一半好,我便笑了。” 一席话说的宋夫人心里极舒服,嘴上驳道,“不过是个蛮丫头罢了。” 吃过饭,下人正收拾着,便见连家二叔公连翼来了。宋夫人唤人奉茶,问道,“二叔可吃过饭没?” 连翼道,“吃过了,我今晚来,是想借个人。” 宋夫人笑道,“借何人?” 连翼道,“明日众学士陪皇上游园,免不了吟诗作对,其他皇子皆带幕僚,我为太子太傅,也替他择了我一个门人。可是那人突染风邪,卧床不起。想着栗儿的学识不错,便想借他去撑个场面,也可让太子安心。” 连栗是二房庶出,还未考官,但在宗族中也颇具神童之称,学识斐然。因此连翼才会先想到他,急忙赶来。 何姨娘一听,在一旁思忖,连栗未见过什么大场面,若是在皇上面前做了错事,掉了脑袋可完了。况且说是撑场面,实际不过是皇上问话,帮着太子出主意供诗文罢了,极容易得罪人。她统共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,其他几个都不成器,连栗要是没了,她后半生也就凄凉了,讪笑道,“可真是不巧,栗儿也染了风邪,如今还躺在床上。” 她暗自松气,幸而连栗今晚又跟朋友喝酒去了,不在家中用食,否则想开脱也难。 连翼面色沉下,拧紧了眉,“这可如何是好……我再去寻寻其他门生罢。” 苏洛心的心思早就转腾了起来,听他这么说,说道,“表叔公,或许有一人可以胜任。” 连翼皱眉看她,脸色更沉,“听闻你最近也很勤勉,可这不是玩笑事,莫要以为读了几本书便可以在皇上大臣面前卖弄了。” 苏洛心被他数落一番,着实不痛快,忍了脾气道,“不是心儿,是连清。” 连翼问道,“连清是何人?” 宋夫人道,“是那未正名的十三弟么?” 苏洛心点头,“嗯。” 连翼似想了起来,又疑惑道,“他?未曾听过有什么过人之处,万万不可胡乱塞人进宫,出丑不说,可不能败坏了连家的名声。” 苏洛心急道,“表叔公可以拷问拷问他呀,也不费您什么力气。学识这东西,考的难些,不出十句就能断定了吧。” 连翼见她坚持,心中也无合适的人选,便答应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男配快出现了,2~3章内。 344金风玉露不相逢 翌日,胭脂晨起去打水给苏洛心洗漱,进了房里,她已经醒了,正弯身穿着衣裳。她忙过去帮她穿鞋,问道,“表小姐起这么早做什么?” 苏洛心答道,“去问十三表叔昨晚表叔公拷问他学识过关了没。” 胭脂微顿,抬头看她,“表小姐,你对十三表叔,倒很上心。” 苏洛心轻眨眼眸,忽然缩回了脚,咽了一咽,“你该不会是想说,我喜欢他吧?”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,胭脂点了点头,“比起其他人来,十三公子的份量似乎真的重些。” 苏洛心用手搓着衣角,咬了咬唇,“胭脂你真不喜欢他?” “嗯。” “那好。”苏洛心又去穿鞋,笑道,“我就不顾忌什么了,喜欢就喜欢吧。” 胭脂愣了愣,她本以为她会避嫌,没想到结果完全相反,提醒道,“算起来,他可是你的长辈,若是让其他人知道,绝不会同意吧。” 苏洛心不予理会,“表哥表妹可以成亲,没有血亲的表叔就不行了么?” 连清神似她所爱之人,性子温和怜人,或许他才是她在此世的归宿。况且他未娶亲,也未订亲,他若也喜欢自己,一夫一妻过日子,似乎也不错。 等回了神,似乎想的太长远了,自己也笑了起来,看的胭脂直摇头,也不想打趣她。 洗漱干净,跑到侧院,连清已早早去了连翼府上,准备进宫陪皇上游园。苏洛心回了自己屋里,一页纸还未练完,就没了心思。 胭脂琢磨着连枭回的信也快到了,便寻了个借口,去她嘱咐好收信的人家那,果然来了,给了三文钱,拿了信走。信上只说胜仗连连,势如破竹,擒了敌国几员大将,俘虏了多少敌兵,攻下了几座城池。看的她心中微微郁闷,又觉好笑,这信中,一句想念的话也没,果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。即便她说的事也多是家长里短,可也隐约有思念之情,他倒好,全说让她一头雾水的事。 即使如此,见了这字也觉安心。反复看了几次,才寻了地方烧了,免得被有心人瞧见告诉宋夫人,又趁连枭不在真赶她走。 回了府里,便给他写信,因字好看了许多,话也说多了些。想到连清的事,怕他远在边城多心扰心,便未提这事。封好红蜡,便寻人送去。 苏洛心等到下午,才见连清回来,因连翼也在,没敢直接问他。隐约听着他今日表现极好,助太子力压众皇子,连皇上也开口称赞众幕僚中,连清最为出众。本来游园说考的是众皇子的学识,实际也是想看看辅佐他们的人,是否也是有能之士。从他们所招揽的人中,也能探得皇子人品。 连翼自然欢喜,亲自用自己的马车将他送回,又在宋夫人面前夸了一番,嘱她好生待他,又说不日便替他正名。一时,连清从个连庶出也不算的人,变成了比那庶出更为矜贵的公子。 连翼一走,宋夫人便带着苏洛心去外头置办东西,要给连清做几件衣裳,买些好的桌椅,连他的房间,也让下人去打扫,给他配了三个丫鬟。眨眼之间的差别待遇,让苏洛心哭笑不得。 她本来还想着连清生活清贫安宁,自己也喜欢,如今看来,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。 宋夫人不知她的心思,听身边的婆子传了连清和胭脂的事,有意要促成他们的好事,如今看来,连清的前途大好,胭脂现今嫁了他,可做大房,两人又情投意合,减了她心中愧疚,算是积德了,就是不知连枭是否介怀胭脂嫁了自己的表叔。买了东西回来,便写了信给他,问了他近况,信尾提及此事。 &&&&& 自开战以来,边城戒备森严,寻常百姓进出要登记,外头来的商人、过客都会详细盘问,免得敌国细作混入城中。若是对峙紧张,城门也会紧闭。如今祁桑国占了上风,士气正盛,将领在仗未打完前,却并不轻松。 如今祁桑国的军营已经驻扎到了青国边境第四座城池外,为了避免所占领的城池百姓心生反抗,因此军队并不驻扎城中,不扰民,不掠夺,倒比之前城中青国的士兵还要好些。 两国边界几座城池,千年来历经各国,你争我夺,百姓对于自己到底是哪国人,倒无大感,只求安宁日子。是以虽被祁桑国占领,但因将士不扰,也没大的暴动。青国怂恿的小暴动,也很快被镇压了。 商讨完下场攻城战,各将士从营中出来。白梨走在连枭一旁,说道,“连将军近日消减得厉害,听闻每次深夜才睡,可要注意些身体。” 连枭也回道,“白将军近日也在来回视察,也小心敌国埋伏。” “连将军费心了。” 两人说话,止乎于礼,客套寒暄,全然不像是已订亲的未婚夫妻。连枭觉得不像,白梨更觉不像,却也无可奈何。当一个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时,不管她做什么,两人已经是什么,都无法改变任何事。 信使送信来时,正是晚上。如今开战,若是送往边城军中的信,驿站的马便日行七百里,站站不歇,白昼不停,夜举火把,行人阻之论罪。 连枭先收到的,是宋夫人寄来的家书。 回了帐内,灯下看信,前头无外乎是问个平安,看至最后几列,眼神越发竣冷。宋夫人大意便是,连清和胭脂日日会面于园中,谈书论画,郎情妾意。若他点头,便唤婶娘去说说这门亲事。他来回看了两遍,将信扔至一旁,不想理会。 过了几日,胭脂的信由马夫送来,连枭展信,字果然清秀了许多,当真是有人教她罢。四页纸张看完,无一句是提及她与连清之事。她若是说她向他习字,自己也不会多疑,如今一句未说,却像是真有什么。他想了许久,心中微闷,也将这信丢在一旁。 &&&&& 皇上觉连清才识过人,日后定能辅佐太子,因此钦点他做了枢密承旨,虽然不过是个六品官,在皇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,可既然是钦点的,意义自然不同。又因是连家人,在朝中也受尊重。 突来的变化,连清也觉有些措手不及,可多年来的清贫和屈辱,一朝洗去,也并不抗拒,恪尽职守。这日下了朝,知苏洛心喜欢吃美食,便沿途买了许多,想答谢她当日的伯乐之恩。 进了翠竹苑,未见到她,倒是先看到了胭脂。比起初次见她,个头高了些,脸也渐渐长开了,越发娇媚,一双明眸似含碧水,盈盈一笑,连牡丹也要羞愧,这一看,不由得看的痴了会。见她走近,已先开口道,“胭脂。” 胭脂见了他,心下想着避嫌,稍退了半步,欠身道,“十三公子。” 因他近来备受荣宠,往日待他淡薄的下人都恭敬起来,如今胭脂对他,仍如往常。一面觉得她毫不虚伪,一面又觉失落,那是否说明,她心中也如之前,对他无意。想到这,默叹一气,仍是笑着改口,“我给你买了些好吃的。” 胭脂看了他一眼,真心不想与他走得亲近,“奴婢替翠竹苑的下人谢谢十三公子。” 这话推脱得太直白,连清又怎么不知她想的,不禁握了握拳,盯着她问,“是不是我要做那一品官,才能比得过你那镇国大将军?” 胭脂知他指的是连枭,更是厌烦他,垂头应声,“少爷是武将,公子是文臣,自古两者便无法比较出什么。十三公子得皇上垂青,他日必将是前途无量。” 连清性子温和,唯独在她面前不能自控,听她满口推辞搪塞,握了她的手腕气道,“我现在就带你去寻大嫂,要她把你赏给我,我定会娶你做正室的。” 胭脂定步不动,冷笑道,“赏?胭脂可不是死押,婚姻大事,还由不得他人做主。十三公子如今地位特殊,要个大字不识的婢女做正室,他日不怕被同朝的人笑话么?” 连清一愣,他自然是没想这些,如今她一说,却似乎果真会如此……见他愣神,胭脂已知他不过是一时冲动,倒也没喜欢自己到那般田地。这样藏掖的人,倒不如嫁给连枭做妾。至少他不会说空话,知晓不会娶她做大,便不会给这种花言巧语的承诺。 待连清回过神来,胭脂已经离去了。虽然心里不甘,但是她说的,却敲了他一记醒钟。以往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出,如今他的前途大好,怎能……娶个村女……有了这好不容易得来地位,便再也不想回到那种被人嘲弄看轻的日子去了。 他长叹一气,权势与女人之间,他更想要前者。反正胭脂也不喜欢他,何必再自作多情。 因他在门口一拦,胭脂也忘了要出外头买什么,折了回去。苏洛心见她回来,问道,“这般神速,连大门也没出去吧?” 胭脂默了片刻,因待她已像朋友,不想她全心喜欢上那势利之人,说道,“刚在院子里见着了十三公子。” 苏洛心正愁着一直见不到那大忙人,两眼已亮了,“你领他进来没?快给我梳发。” 胭脂说道,“他方才抓着我的手,说要娶我。” 苏洛心一怔,喜悦的神色渐黯,“啊……他倒真的是很喜欢你……” 胭脂不等她丧气完,接着道,“说这番话时,的确是坚定极了,可胭脂提醒他,我不过是个奴婢,日后他若升官,做了大臣,指不定别人会在后头讥笑他娶了个丫鬟做正室。话刚说完,他便犹豫愣神了。” 苏洛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良久才愤愤吐字,“又见渣男。” 胭脂不解,但见她神色,果断而无留恋,倒松了一气。  35九月菡萏5小郡王 九月,荷花将谢,莲藕初成,再过不久,池中菡萏皆会顶上一片破败,底下生机盎然。此时,正是赏今年最后一回荷花的时节。 顺王妃早早差人送来请帖,邀连家女眷去府上赏荷。 祁桑国国姓为齐,亲王众多,但唯独顺亲王与当朝天子是一母同胞,因此地位比其他亲王更为尊崇。顺亲王虽娶纳三房,但与顺王妃举案齐眉,家中妾侍倒也并不是很得宠,因此子嗣并不多,共育有两子三女。 几位郡主素日也会来连府玩闹,与苏洛心私交较好,听闻去看花,她自然不会推辞。 胭脂本不想多露面,苏洛心不依。宋夫人见她坚持,便开口让胭脂跟着,她便也跟着去了。 但赏花终究是主子们的雅事,亲王府已经安排了婢女尾随,其余府上的下人们只能侯在院外,连院门也不得进去。 听闻亲王府上的莲花朵朵饱满粉俏,在这煞尾之月,也比别处开的繁盛。她们本以为能跟着主子来一饱眼福,谁想竟被阻在门外。因无亲王府的人在,便交头接耳说起话来,微有怨声。 胭脂向来不喜嚼舌,未插话,这样反而是惹得其他丫鬟对她有了芥蒂,又因她长得实在是好看,心生排挤,站了一个时辰,也无人跟她说话。 她并不在意,若是让亲王府的人听见,吃亏的不过是她们,她们却是逞一时之快,有何益处。 巳时,清晨秋风的凉意渐散,一股温热夹在风中。众人在日下站得久了,生了热意,便往那树荫下走去,刚迈了三步,便见个身着冰蓝色绸缎衣裳的黄口小儿冲撞进来,虎头虎脑,脸也圆乎得很,一对眼眸灵气逼人,看去便是个聪慧孩童。瞅见了人,他也不惊慌退怯,抬头在她们面上扫了一眼,落睛在胭脂身上,指了指道,“你跟我来。” 这时婢女中方有人唤出了声,“是贺平王。” 贺平王是顺亲王的二公子,单名一个晨字。虽是庶出,但因府上子嗣少,也极为疼爱,又因生得俊俏,顺王妃也宠爱。却宠的有点无法无天,蛮横极了。 见他神色略急,已有婢女想邀功,上前笑道,“不知郡王有何事吩咐?奴婢愿效劳。” 其他人一见,也纷纷上前。 贺平王嗤笑一声,“叫了的不来,不叫的反而自己贴脸过来。” 众人吃了句冷话,噎得不再吭声。胭脂无法,只好上前欠身,“愿听郡王差遣。” 贺平王在众人中选了她,不过是因为面貌看起来,最是聪明罢了。即便只是七八岁的孩童,对女子的样貌,心中已有美丑之分。那小小的脑袋中,只知道娘亲和众位姐姐都长得好看,其他人见了她们都要细声细气,便以为生得好看,脑子也活。 胭脂随他往另一处地方走去,也不多话。贺平王往日闹腾惯了,去到何处都是前呼后拥,见她闷声,忍不住说道,“你是木头还是石头?” 胭脂失声笑了笑,“是人。” 笑意欢愉又带着娇媚,瞬间贺平王只觉这姐姐,比起他所见过的人中,都要好看三分。他哼了一声,“你若答不出问题,我就砍了你的脑袋。” 他的威胁虽说未必是真的,但想必也没好果子吃。惹了这么个混世魔王,胭脂也甚是无奈。 走了片刻,他探头看了四周,见无人,才道,“我且问你,你能在一盏茶的功夫数出一千颗黄豆子么?” 胭脂笑道,“这是郡王所问的题目么?” 贺平王恼道,“自然是,若我答出来了,我便能随慕哥哥去马场玩。可这问题横竖都太难,又不许我问府里的人。我想,既然只是说不能问我们这的人,那问你们这些外人,总可以了吧。” 看着他小脸上的得意神色,胭脂也笑了笑,无怪乎会往莲花阁这边来,原来是寻援兵的,“郡王这般聪明,能想到不问亲王府的人,那数那豆子,也可以用其他物件替代。” 贺平王起先还忧她答不出来,如今一听,倒有念想,眼已添了亮色,“快说快说。” 胭脂说道,“既然说的是用一盏茶的功夫数出豆子,那除了数豆子的时辰,其他过程皆不算在里头吧?郡王可以在一块木板上,琢一千个刚好能容纳一粒豆子的孔。如此一来,计量开始时,便将豆子撒在上头即可,约摸半盏茶便可以了。” 贺平王听完,已是乐的摇她手,语气也变了,“姐姐这个法子好,我怎么就没想到。” 胭脂笑道,“只是顺着郡王的想法举一反三罢了,郡王再细想下,也能想到。” 贺平王蹙了眉头,手立刻缩回,“我讨厌你们这些油嘴滑舌的人。” 胭脂眼眸微黯,“只是处世之道罢了。” 贺平王不懂,直问道,“不累么?” 胭脂更是默然,“累,可若不这般,早已不知被挤兑到何处去了。郡王位高,自不必为所说的话负责,奴婢不同,行错一步,说错一句,恐怕就是挨一顿板子、没命的事。” 贺平王以为她是在意方才自己说的话,忙道,“我并不是真要砍你脑袋,只是吓唬你。” 胭脂只是笑了笑,说道,“慕世子还在等着郡王的答案,快些去吧。只是你兄长不让你去马场,兴许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。郡王大可以先问问缘故,免得到了马场受了什么委屈。” 贺平王倒没想过这个问题,只道他们那些长辈嫌弃他还是个孩童。听她一说,安分点了点头。虽然先前的确说话圆滑,但却不似有意奉承。莫非圆滑也能成为习惯么? 胭脂独自走回莲花阁,想到方才他说的话,心中隐约觉得,自己活的方式,越发奇怪。可到底怪在何处,却又说不上来。 晌午,顺王妃摆下酒席,一众夫人小姐吃过后,又闲谈了许久,才各自回府。 过了几日,顺王妃登门拜访,宋夫人与她说着话,便听她说道, “我今日来,实在是因为被晨儿缠得无法,过来跟你讨个婢女的。” 宋夫人也起了兴致,“小郡王看上哪个了?那婢女倒真是好大的福气。” 顺王妃轻轻摇头,依旧是笑着,“平日里他总是嫌弃下人手笨,倒没夸过人。可你那婢女,他夸了三四回,非要让我来讨人。若她不是宋夫人的贴身婢女,倒还请卖个面子给我,省得回头我又被他吵得头疼。” 宋夫人心下明白,她说的这些不过是客套话,连家权势再大再受恩宠,也比不过这直系血亲的皇族,便说道,“小郡王看上哪个了,只管要去。我府里的下人,都是典了契约的,不过是换个地伺候,也不碍事。” 顺王妃眉眼带笑,“那先替我那不懂事的晨儿谢过宋夫人了。” 宋夫人道,“王妃厚爱了,却不知是哪个婢女有如此福气?” 顺王妃柳眉微蹙,“晨儿也不过见过那婢女一回,就是上回同一起来赏荷的那位,听说是帮了他什么,我也未曾见过,只听晨儿说长得美貌聪慧,若是见了人,我约摸是知道的。” 宋夫人心头一个咯噔,那日只带了两人,想着莫要是胭脂,强笑道,“我去唤管家寻她们两人过来。” 说了两人名字,管家便去寻了她们。刚领进门,顺王妃便定睛在那走在后头的人身上。眉不描而弯,容不妖而媚,眼眸清亮,腮若桃红,步子轻盈,迎面便给人不骄不躁之感,心下已觉齐晨要找的人,便是她了。也觉十分喜欢,笑又跃在面上,细细打量着她。 宋夫人问道,“那日你们随我去亲王府,是谁见过小郡王?” 胭脂道,“奴婢见过。” 顺王妃更是欢喜,细问道,“可是帮了晨儿什么事?” 胭脂见她唤贺平王名字,又穿得雍容华贵,仪态端庄,猜得她身份,欠身道,“得郡王赏识,斗胆为郡王出了个主意。” 顺王妃越发喜欢她的伶俐,当即笑道,“宋夫人,那人我便带走了。” 宋夫人笑意微僵,仍是从容道,“胭脂,你去了亲王府,可莫要生什么事端。” 胭脂微愣,知道自己被人“转”到别的府里了,不禁道,“那表小姐那……” 宋夫人也是头疼,“心儿是个识大体的姑娘,我会与她说的。” 胭脂想到连枭,她要是跑到亲王府去了,不知他回来后脸得黑成什么模样。只是身不由己,若此时赎身走,让宋夫人对亲王府难交代,恐怕日后更不会答应让她过门,只好说道,“奴婢遵命。” 顺王妃着实喜她,有意牵了手,手上并无茧子,肤色也细腻,这样的丫鬟,若许给自己的儿子做偏房,倒也上得了台面。 顺王妃的儿子,便是顺亲王的嫡长子,齐慕,慕世子。 36遇豆子姑娘巧遇郎 胭脂仍未收到连枭的信,又听闻近月边城局势突变,接连败仗,想着因是没空,更为担忧。提笔写信,先是简略说了自己去亲王府的事,想了又觉不好,揉了纸,重写了一张。拿去给顺路的马夫,又多给了几钱。 因明日便要去亲王府了,宋夫人嘱咐胭脂好好劝劝苏洛心,免得她闹腾,胭脂便去酒楼买糕点,等她吃的开心了,再说或许会好些。 正是申时,酒楼的人极少。等了一会,小二便装好了食盒提出来,刚收了钱,见外头来了人,神色顿时恭敬起来,“赵五爷。” 赵起在皇城中,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,但不过是因为做的混蛋事多了而扬名。喜食喜色,吃遍天下美食,搜刮五国美人,便是他的嗜好。因其母曾侍奉过太后,又因缘救主,赐婚给了尚书。赵家得了皇恩,族中也有大官,是以做那夺店抢女的事,也无人敢管。 这日从赌坊出来,准备寻个地吃个痛快,刚进了酒楼,便见个长得十分俊俏,眼眉澄清眼角却微带媚色的绝丽女子提盒转身,这一看便盯住了。身后的小厮知道自家少爷的想法,已抬腿拦住了去路。 胭脂一见这几人的仗势,愣了片刻,默了展颜欠身道,“小女代家父向令尊问好,赵老爷最近身子可硬朗?家父早前便想上门拜访了。” 赵起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她,可语气听来,分明很是熟络。他虽是个无赖,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,他也是懂的。心中痒得不行,却也只好应声道,“好好。” 胭脂笑道,“父亲还在等着这酒楼的糕点,赵五爷,先告辞了。” 赵起得不到美人,略有烦躁,“去吧去吧。” 胭脂从酒楼出来,起先还是慢走,等拐了街道,便疾步而行。暗自思忖,这皇城这么大,约摸不会再见着他了,若是再见,恐怕要气的跳起来。 拎了食盒去翠竹苑,见苏洛心在凉亭中,走了过去,便见她正趴在桌上挥笔,地上散乱着纸张,拾起来看,画着奇怪的图案,看不出什么具体模样,不禁问道,“表小姐,这是什么?” 苏洛心扑哧笑了笑,眼眸晶亮,“麻将。” 胭脂笑道,“准时又在捣鼓什么有趣的玩意。” “等我把图画出来后,我就去找木匠。约摸半个月后,就能开打了。到时拉上姨娘们一起玩,省得她们成日说闷。”苏洛心甩着笔,又禁不住的笑,“我看呀,我还是开个麻将馆吧,这皇城无聊的人,可多着。” 胭脂蹲身说道,“表小姐,恐怕胭脂不能陪你一块玩了。” 苏洛心没听出端倪,问道,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夫人将我的卖身契,给了亲王府。明日胭脂便不能伺奉你,要去伺候那郡王了。” 苏洛心轻眨眼眸,笔也僵了,“你是说,你要离开这?去那什么亲王府?” “嗯。” 苏洛心蓦地展颜,将笔一扔,起身拍了拍手,“很好,非常好,如此甚好。我原先还担心连表哥回来后又伤你,现在看来,他总不敢去亲王府把你抓回来吧。” 她是真心为了胭脂好,不喜过于冷酷的连枭,因此听见这话,倒是开心得不行,连赞了几声,全然没宋夫人所担心的大闹。 胭脂听她这么说,也知晓了她的心意,只是无人知道,她倒是更愿意留在连枭身边的。谁知道,去了另一个陌生之地,又会生出什么枝节来。 苏洛心又与她说了许久,见天色晚了,又拉她去外头吃了许多菜。不过她平日也会去亲王府,倒也不担心见不到面之类的。 翌日,胭脂收拾了东西,到了门外,竟见门前停了亲王府的马车,虽一看便知只是府里普通老婆子坐的车,但是这般迎接,不但让胭脂,也让宋夫人意外。 顺王妃的心思便是想把胭脂许给慕世子,礼遇上并不待薄她。 府里的丫鬟有三等,近婢属上等,能分得自己的卧房。但近婢都是进府多年的婢女,胭脂刚入府,便有了房间,惹得其他下人纷纷揣测。听得是郡王的婢女,又笑了起来,因他的婢女,要比常人要受多些苦。顺王妃待她好,也不奇怪了。 胭脂收拾好衣物,便被婆子领着去了贺平王的院子里,刚进去,便见齐晨拿着沙袋往那三四个婢女身上扔,躲的厉害的,便被大声训斥,不得不小心闪躲。看得她眉头直皱,说他是个混世魔王,倒是真的。 齐晨玩得甚是开心,未留意来人,那沙袋脱了手,径直砸在胭脂额头上。那沙子沉重,又是站在假山上投掷,力道增大。沙袋一落,胭脂额头已红了一片。 “喂,你怎么不躲?”齐晨见了她,跳下假山,仰头看她,“你那天不是很会说么,怎么现在不吭声了?” 胭脂淡淡看了他一眼,“郡王平日很喜欢玩这个么?” 齐晨答道,“那是当然,我喜欢,他们也喜欢,你不喜欢?” 胭脂淡声应道,“嗯。” 齐晨恼的拾起沙袋,又往她身上砸,闷声道,“你道我要你来是做什么,是陪我玩的。” 这一记砸在小腹上,比额头那伤更疼,胭脂微微蹙眉,“郡王大概是忘了,玩闹,是几个人在玩。郡王开心,但是奴婢不开心,便不是玩。上回郡王说不喜油腔滑调之人,如今说了实话,却也挨了打。郡王是要奴婢如何做?” 齐晨被堵了话,闷得说不出话来。众人都是屏气看来,这面生的丫鬟,胆子倒很大。 胭脂也不怕他恼,这种性子的孩童,如今不驯服,日后自己的日子便苦了。他既然厌恶那阿谀之人,她便适时逆他的意,让他去衡量到底是欢喜别人奉承,还是欢喜别人真心。 齐晨想了片刻,心底还有些气,倒隐约明白她那日所说“处世之道”是什么了。她方才说了真话,自己反而生了气,或许顺着他的意做,她也不会受这沙袋的罪。只是小小的脑袋想不通透,只好问道,“你唤什么名?” “胭脂。” “哦。”齐晨顿了顿,向管家道,“领她去上药吧。” 管家愣了片刻,这郡王何时这么关心人了。 这半月在亲王府,齐晨也未再刁难胭脂,比起那处了多年的婆子婢女,倒是更愿意听她的话。连得了好吃的,也要让她尝一口,真是亲姐姐也没那么亲昵。 苏洛心来看了她三四回,倒见她面色更红润了些,也放心下来。 胭脂如往常那般,傍晚趁着府里在忙活晚饭,郡王那也不用她伺候,便去看看来了信没。 走了一半的路,穿过稀疏的行人,背后猛听见疾声,偏头看去,手腕已被人握住,一见那人,连素来镇定的她也吃了一惊,这人竟是那赵起。 赵起冷盯着她,“姑娘上回可真是把我坑惨了,我回头细想了番,家父相识的人家中,可没姑娘这么个标致人儿。你既然那日唤得出我的名号,那自然也知道我的脾气。” 胭脂经他一吓,敛了惊色,淡声道,“奴婢确实认得赵公子,因此那日才骗了您。因为奴婢是官宦人家的婢女,若是直接喝退或者继续与公子纠缠,怕两家闹出什么误会来,可不好了。” 赵起问道,“官宦人家?你是哪个府上的?” 胭脂想着自己已非连家婢女,便道,“顺亲王王府。” 赵起见她一闪而过的犹豫,当她又在诓自己,蓦地嗤笑一声,面上显出得意之色,“你倒真是一脑袋撞在了墙上,我今日正巧替我义弟接风洗尘,他还碰巧是顺亲王王府上的。” 话落,便拽着她转身疾走,走了四五步,停在一个木兰青锦衣、面如玉冠的年轻人面前,朗声问道,“文卿,这丫头自称是你府上的,你可认得?” 听了这称谓,胭脂心头咯噔一下。又细看他,身段高挑秀雅,略带文生之气,眼眸狭长而有神采,鼻梁俊挺而有威严,与那齐晨有三分神似,又与顺亲王有五分相似,已想起来。文卿,便是那齐慕,慕世子的字。若是他的话,当真是不认得自己。在她入府的当天,听闻他去了别处拜访老儒,她的事,他应当不知。若他摇个头,自己百口莫辩,当真要被这赵起捉去了。想到这,心下微急,正欲向他解释,却见齐慕笑得淡如清风,微微点头,“确是我们府上的婢女。” 胭脂见他笑的淡然,知他有心要帮自己,也抿嘴不言。 赵起听言,松了手,忍不住道,“怎的我府上就没这么好看的丫鬟。” 齐慕笑道,“母亲还在等我,赶巧将这丫鬟也领回去,兄长可要随我一起?” 赵起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伺奉太后,也是顺亲王的乳母,因此他和齐慕才称为兄弟,但顺王妃素来不喜他,自然不会去贴这晦气,便道,“文卿先回去吧,为兄再四处走走。” 临走前又看多了几眼胭脂,当真是个美人,却是个窝边草,沾不得。 见他走了,胭脂微松一气。齐慕笑道,“下回再碰见这种事,可不能随意称是我们府上的人。若是让有心人听见,你倒很容易吃亏。” 胭脂抬眸看他,答道,“谢慕世子赠言,只是……奴婢确实是王府中人,只是半月前才入了府。” 齐慕稍有意外,“如今是伺奉谁?” “郡王。” 齐慕多打量了她几眼,生的倾城之貌,眼眸又甚是聪慧,估摸了下时日,似想起了什么,已是失声笑道,“莫非你便是那豆子姑娘?” 37知己难求7心难开 祁桑国与青国开战以来,起先势如破竹,却渐入险境,攻下的六座城池,又失了两座,退兵二十里。 连肃和白盛都疑军中有细作,每每大战部署,敌国便好像知晓得清楚,几次落空被袭,士气大减,可却不知到底谁投了敌,亦或是敌国真是屡次侥幸。 连枭无暇给胭脂回信,这日收了她的信,也是等至半夜睡前才看。见那字体愈发娟秀,倒是觉得她用心得很,依旧是未提连清之事,他也想通了些,若有些人在她心中并无份量,不提也是正常的。看罢,再看宋夫人的家书,也未再说要把胭脂许配给连清的事,只说他受了赏识,连家又出了个官云云。家书放下,又看苏洛心寄来的信,前头言辞简略,扯些细碎的事,问了他平安,看得他摇头,定是母亲提醒她写的,如此不上心。看至后头,便见她说,贺平王把胭脂招揽去做婢女了,已经不在连家时,拿信的手蓦地微紧。 约摸丑时才睡下,寅时便又起来了。起身穿衣,连发也自己束,亲力亲为,不似在家中那般有人照顾。他想起胭脂那玉葱般的手,每次都会将他衣裳的褶子理好,细心温顺。心中片刻温存,在撩开帷帐出去,便又是那冷峻将军,儿女私情暂且放下。 士兵陆陆续续来到校场,不一会白梨也是一身戎装,见了他,将笑挂在面上,说道,“连将军又是半夜才睡下么?面色怎的如此差。” 连枭淡笑道,“只是微晚了些。” 为将者,在谋不在勇,谋者更为费神。白梨也明了,每打一场败仗,朝廷来的压力便全在元帅将军身上。若再败几场,恐怕要被皇城其他将领换下,他们便打道回府了。 两人正说着话,一个小兵跑了过来,到了跟前便道,“元帅请两位将军入账商议要事。” &&&&& 初冬,祁桑国已飘起雪来。 边城在打仗,皇城百姓的日子却没有什么变化,但诸多庆典还是取消了。因此这半月一次的庙会,游玩的人倒多了。 齐晨素来喜欢热闹,前些时候顺亲王考他学问,忙着温书,今日考完,便拉上人去玩闹。回来时困累不已,胭脂早早伺候他睡下后,出了房门。刚进廊道,便见齐慕走来,清冷月色下的人并没有因银白月光而同样显得冷峻,倒是驱散了这寒光。胭脂恍惚片刻,这种感觉,倒跟初次见连清时很像。 齐慕见了她,如月下灵物,聪慧而不争宠邀媚,心中微漾,面上带着淡然笑意,“文琦是在房内么?” 胭脂欠身道,“郡王已经睡下了。” 齐慕仍是浅笑,“那我明日再来。”见她面上没有半分挽留,蓦地失意。他对胭脂,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,只觉与他素日见到的人不同,对她很是上心。 胭脂应了声,拐角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,见了两人,微愣了片刻,面上隐约忍着笑,问了安,才道,“胭脂姑娘,王妃让你过去。” “奴婢现在就去。”胭脂向齐慕告辞,见那老婆子笑的有些奇怪,却不好问她。等去了顺王妃那,见了那华服妇人,欠身问安,便被她执起手,被打量着。 胭脂垂眸,隐约不安,只好让她看着。 顺王妃见她面颊渐泛红晕,笑道,“真是个妙人儿,胭脂,你可喜欢我们这王府?” 胭脂答道,“喜欢。” “我瞧着你在这也住的顺心,我那晨儿素来不喜念书,你来了后,倒是第一次如果快的过了王爷的拷问,连王爷也惊异他怎的进步如此神速,当真是你的功劳。” “王妃谬赞了,是郡王聪慧。” 顺王妃喜她不邀功明事理,便直接道,“胭脂,你可愿意做我亲王府的人?虽说是妾侍,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,你家中有何人,我择日遣了媒婆去,聘礼自不会少的。” 胭脂惊了惊,差点没缩手回来,“郡、郡王尚且年幼……” 那领她来的老婆子在一旁失声笑道,“胭脂姑娘误会了,不是郡王,是世子。” 胭脂此时才明白她方才为何会笑得怪异,原来是这回事。她虽未对连枭完全上心,可毕竟也非是水性杨花之人,况且慕世子虽温润如玉,却不能见他真心。想了一番,说道,“谢王妃厚爱,只是……”她默了片刻道,“王妃是否不知,胭脂曾是连家二少爷的通房丫鬟。” 顺王妃一愣,手上力道微松,又琢磨了她的话,“曾是,那如今并不是……”她又道,“身子可有……” 胭脂知道她问的是什么,可若是答没有,依她的态度,恐怕仍会要她嫁了慕世子。反正外人都道她是连枭的人了,便轻点了头。 顺王妃满目失望,又想明白了,这般好看的丫鬟,又细皮嫩肉,定是没做过苦活的。若说是通房丫头,倒说得通。只是毕竟身子已是别人的,即便是个妾侍,对他们皇族而言,也不能接受。想着见过几回,那连枭面上却是个冷酷之人,定是他赶走胭脂的,对她更是怜惜三分,也是万分叹气。 那老婆子跟随她多年,也顺了她的情绪说道,“倒可惜了,难得慕世子也点了头。” 顺王妃也道,“你明天嘱他别总是往明轩阁跑了,我也会捡个机会与他说。” 胭脂微看她,抿了嘴。无怪乎齐晨说齐慕最近来的频繁了,倒没想过是来看她的。 顺王妃又道,“我那孩子,素来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,自小就跟那些皇族子弟一起,心里傲气,偏是对你上了心,却是有缘无份罢了。” 胭脂顺从道,“得世子垂青,胭脂惶恐。世子姻缘未到,时辰到了,定会遇见更好的姑娘。” 顺王妃听她说的得体,本想让婆子寻个理由把她送走,免得齐慕见了不舍,扰了心绪。可如今听来,自己倒先不舍得了,“那你且专心侍奉郡王罢。” 胭脂出了院子,想到齐慕,不知是自己未在意,还是他将感情藏的太明显,自己竟是一点也未察觉。她只盼这事莫要传出去,否则连枭迟早要知道。先是连清,后又来个慕世子,她倒真想对连枭发誓,他出征时,她是恪守妇道什么的。只是他若知晓,兴许会恼怒。想到他往日生闷气的模样,忍不住笑了笑,心中大快。 齐慕正要去顺王妃那,见那俊俏人儿不知在笑什么,过于美丽,看的他也觉得四周美好起来。只是待她抬头,见了自己,那笑意已是微愣,片刻敛起,又是那卑顺模样,“慕世子。” 他微微失望,仍是笑问,“在笑什么?” “想起些好玩的事,失态了。”胭脂见他仍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,想着不该与他亲近,说道,“奴婢不打搅世子了,先行告退。” 齐慕点点头,见她倩影消失在月下,若有所思的进了院子里。 翌日,齐慕没有来明轩阁,到了中午,连齐晨也奇怪道,“今日慕哥哥怎么不来了。” 胭脂替他换下宣纸,铺了张新的,“兴许是在忙其他事。” 齐晨黑眸一转,“该不会又是在瞒着我做什么有趣的事罢,平日我缠着他去玩,总要拷问我,问题都奇怪极了。不过自从胭脂姐姐来了后,他便拿我没法子了,若是你早来我这,我也不至于白白被他甩开几年。母亲曾说,慕哥哥过于聪慧,无人共鸣,是个心中寂寞的人,我看胭脂姐姐便是能让他不寂寞的人。” 胭脂怔松片刻,倒没想到齐晨想的这么通透。寂寞之人……齐慕那眼底里,的确是寂凉如水,好似任何人都不能走进他的心底。不愿接这话,便接了前句,笑了笑,“奴婢只是提下大概答案,郡王答出来,是郡王的功劳。”末了她又正色补了一句,“此话并非奉承。” 齐晨孩子心性,也笑的开怀,又道,“我长大后,定要娶个像你这般聪明的女子,省得我闹心。” 胭脂笑着,这番话,真不像个十岁孩童。 快至傍晚,苏洛心来寻郡主玩,实则是来看看胭脂。齐晨见了她,忙躲到胭脂身后,仍是被她拽了出来,两颊已被她捏住,左右轻扯,“小包子,你苏姐姐又来看你了。” 齐晨恼怒看她,拼命脱身出来,“不许再捏我脸!” 苏洛心捧腹大笑,“好玩,没见过哪家小孩的脸这么肉乎乎的。” 齐晨瞪着她,却不能说砍她脑袋,气呼呼的跑开了,心想着,等他长大了,比她高了,一定要捏回去,使劲的捏。虽然母亲说欺负姑娘家不是男子汉,可她又哪里像个女人。不行,他笃定主意,长大后,捏哭她! 见苏洛心又把他吓唬走了,胭脂摇摇头,“王妃还说郡王听我的,我看我连你一半的手腕都没。” 苏洛心嘿嘿笑了两声,“要是顺王妃舍得把他交给我,我一定把他唬的服服帖帖,不然长大后,他得成混世魔王。”重点不在齐晨身上,片刻便说道,“听说边城战况不好,连表哥怕是要熬上许久了,你便一直这么等他么?不怕等白了头?” 胭脂斟了茶水,才说道,“再等几年罢。” 苏洛心撇嘴道,“这的姑娘再等两年,就算晚婚了。”她又说道,“你怎么不告诉顺王妃撮合你和慕世子的事?” 胭脂吃了一惊,“表小姐怎么知道?” 苏洛心闷哼道,“顺王妃今早来了家里,和姨母说了你的事,满脸的惋惜。我看她是真心想把你招做儿媳,可惜……我等着你跟我说,却一字不吭,难道你信不过我,怕我告诉连表哥吗?” 胭脂道,“倒并非不将表小姐当朋友,只不过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说罢了,表小姐莫多心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道,“表小姐表小姐,我说了,叫我洛心心儿喊小苏也成。你说将我当朋友,我却是连一点朋友的份量也没感觉到。在我面前,你能不能把你当作楚凝,而不是胭脂?我和你没有分别,是平等的。” 胭脂不知她突然发火是为何,后头的话也没听出端由。楚凝与胭脂,不都是她,有何区别? 见她微惊,苏洛心也懒得和她说什么人权什么自由平等,要跟个古人解释这些,她真是疯了。只是她是真心想跟胭脂做朋友,可以交付真心的朋友。她若一直喊她表小姐,分明就还未对她敞开心怀吧。心中登时一口闷气,憋屈的不行,竟气的眼眸湿润。 没有人理解她的孤单和惶恐,没有人。 胭脂提帕替她抹了泪,握住她的手缓声道,“唤你表小姐,是习惯罢了。你说喊的生疏,那你可曾喊过我‘楚凝’?” 苏洛心愣神,打转的泪也停在眼眸中。顿时有种豁然之感,百种滋味涌起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她一直在以自己的立场要求别人,可却没替对方想过。这是自私,她竟自私了这么多年。正如开始她对胭脂,只是想着她喜欢连枭,便不顾她的感觉要替胭脂寻个“好人家”,可她不曾想过,胭脂是否真的愿意? 又如她任性带着胭脂拐道去边城,她也未想过胭脂真的想去,只是觉得她想,便去了。 又如知道胭脂要去亲王府,她也是先高兴,直说去的好,因为从此可以远离连枭,不被他伤了。可是她没想过,其实对胭脂而言,与所喜之人分别,去个陌生之地,却是件痛苦的事。她作为当时的“主子”,明明可以做些挽留,却将胭脂推的更远。 许多往事涌现,她果真是个自私的人。 不是所有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,别人也是这么觉得。 她活了这么多年,如今像醍醐灌顶,似在心中寻得了一条豁然之径,整个人突然又痛快又悲切。 胭脂见她表情瞬息万变,有些担忧,“是我说的话重了么?” 苏洛心破涕而笑,也不顾自己一脸脏乱,抱住了她,吐气道,“胭脂,我们做对好闺蜜吧。” 闺蜜?胭脂又听不明白了,可是听起来似乎不坏,心里似乎也暖暖的。 “嗯。” 38知己难求心难开 祁桑国与青国开战以来,起先势如破竹,却渐入险境,攻下的六座城池,又失了两座,退兵二十里。 连肃和白盛都疑军中有细作,每每大战部署,敌国便好像知晓得清楚,几次落空被袭,士气大减,可却不知到底谁投了敌,亦或是敌国真是屡次侥幸。 连枭无暇给胭脂回信,这日收了她的信,也是等至半夜睡前才看。见那字体愈发娟秀,倒是觉得她用心得很,依旧是未提连清之事,他也想通了些,若有些人在她心中并无份量,不提也是正常的。看罢,再看宋夫人的家书,也未再说要把胭脂许配给连清的事,只说他受了赏识,连家又出了个官云云。家书放下,又看苏洛心寄来的信,前头言辞简略,扯些细碎的事,问了他平安,看得他摇头,定是母亲提醒她写的,如此不上心。看至后头,便见她说,贺平王把胭脂招揽去做婢女了,已经不在连家时,拿信的手蓦地微紧。 约摸丑时才睡下,寅时便又起来了。起身穿衣,连发也自己束,亲力亲为,不似在家中那般有人照顾。他想起胭脂那玉葱般的手,每次都会将他衣裳的褶子理好,细心温顺。心中片刻温存,在撩开帷帐出去,便又是那冷峻将军,儿女私情暂且放下。 士兵陆陆续续来到校场,不一会白梨也是一身戎装,见了他,将笑挂在面上,说道,“连将军又是半夜才睡下么?面色怎的如此差。” 连枭淡笑道,“只是微晚了些。” 为将者,在谋不在勇,谋者更为费神。白梨也明了,每打一场败仗,朝廷来的压力便全在元帅将军身上。若再败几场,恐怕要被皇城其他将领换下,他们便打道回府了。 两人正说着话,一个小兵跑了过来,到了跟前便道,“元帅请两位将军入账商议要事。” &&&&& 初冬,祁桑国已飘起雪来。 边城在打仗,皇城百姓的日子却没有什么变化,但诸多庆典还是取消了。因此这半月一次的庙会,游玩的人倒多了。 齐晨素来喜欢热闹,前些时候顺亲王考他学问,忙着温书,今日考完,便拉上人去玩闹。回来时困累不已,胭脂早早伺候他睡下后,出了房门。刚进廊道,便见齐慕走来,清冷月色下的人并没有因银白月光而同样显得冷峻,倒是驱散了这寒光。胭脂恍惚片刻,这种感觉,倒跟初次见连清时很像。 齐慕见了她,如月下灵物,聪慧而不争宠邀媚,心中微漾,面上带着淡然笑意,“文琦是在房内么?” 胭脂欠身道,“郡王已经睡下了。” 齐慕仍是浅笑,“那我明日再来。”见她面上没有半分挽留,蓦地失意。他对胭脂,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,只觉与他素日见到的人不同,对她很是上心。 胭脂应了声,拐角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,见了两人,微愣了片刻,面上隐约忍着笑,问了安,才道,“胭脂姑娘,王妃让你过去。” “奴婢现在就去。”胭脂向齐慕告辞,见那老婆子笑的有些奇怪,却不好问她。等去了顺王妃那,见了那华服妇人,欠身问安,便被她执起手,被打量着。 胭脂垂眸,隐约不安,只好让她看着。 顺王妃见她面颊渐泛红晕,笑道,“真是个妙人儿,胭脂,你可喜欢我们这王府?” 胭脂答道,“喜欢。” “我瞧着你在这也住的顺心,我那晨儿素来不喜念书,你来了后,倒是第一次如果快的过了王爷的拷问,连王爷也惊异他怎的进步如此神速,当真是你的功劳党军荣誉最新章节。” “王妃谬赞了,是郡王聪慧。” 顺王妃喜她不邀功明事理,便直接道,“胭脂,你可愿意做我亲王府的人?虽说是妾侍,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,你家中有何人,我择日遣了媒婆去,聘礼自不会少的。” 胭脂惊了惊,差点没缩手回来,“郡、郡王尚且年幼……” 那领她来的老婆子在一旁失声笑道,“胭脂姑娘误会了,不是郡王,是世子。” 胭脂此时才明白她方才为何会笑得怪异,原来是这回事。她虽未对连枭完全上心,可毕竟也非是水性杨花之人,况且慕世子虽温润如玉,却不能见他真心。想了一番,说道,“谢王妃厚爱,只是……”她默了片刻道,“王妃是否不知,胭脂曾是连家二少爷的通房丫鬟。” 顺王妃一愣,手上力道微松,又琢磨了她的话,“曾是,那如今并不是……”她又道,“身子可有……” 胭脂知道她问的是什么,可若是答没有,依她的态度,恐怕仍会要她嫁了慕世子。反正外人都道她是连枭的人了,便轻点了头。 顺王妃满目失望,又想明白了,这般好看的丫鬟,又细皮嫩肉,定是没做过苦活的。若说是通房丫头,倒说得通。只是毕竟身子已是别人的,即便是个妾侍,对他们皇族而言,也不能接受。想着见过几回,那连枭面上却是个冷酷之人,定是他赶走胭脂的,对她更是怜惜三分,也是万分叹气。 那老婆子跟随她多年,也顺了她的情绪说道,“倒可惜了,难得慕世子也点了头。” 顺王妃也道,“你明天嘱他别总是往明轩阁跑了,我也会捡个机会与他说。” 胭脂微看她,抿了嘴。无怪乎齐晨说齐慕最近来的频繁了,倒没想过是来看她的。 顺王妃又道,“我那孩子,素来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,自小就跟那些皇族子弟一起,心里傲气,偏是对你上了心,却是有缘无份罢了。” 胭脂顺从道,“得世子垂青,胭脂惶恐。世子姻缘未到,时辰到了,定会遇见更好的姑娘。” 顺王妃听她说的得体,本想让婆子寻个理由把她送走,免得齐慕见了不舍,扰了心绪。可如今听来,自己倒先不舍得了,“那你且专心侍奉郡王罢。” 胭脂出了院子,想到齐慕,不知是自己未在意,还是他将感情藏的太明显,自己竟是一点也未察觉。她只盼这事莫要传出去,否则连枭迟早要知道。先是连清,后又来个慕世子,她倒真想对连枭发誓,他出征时,她是恪守妇道什么的。只是他若知晓,兴许会恼怒。想到他往日生闷气的模样,忍不住笑了笑,心中大快。 齐慕正要去顺王妃那,见那俊俏人儿不知在笑什么,过于美丽,看的他也觉得四周美好起来。只是待她抬头,见了自己,那笑意已是微愣,片刻敛起,又是那卑顺模样,“慕世子。” 他微微失望,仍是笑问,“在笑什么?” “想起些好玩的事,失态了。”胭脂见他仍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,想着不该与他亲近,说道,“奴婢不打搅世子了,先行告退。” 齐慕点点头,见她倩影消失在月下,若有所思的进了院子里。 翌日,齐慕没有来明轩阁,到了中午,连齐晨也奇怪道,“今日慕哥哥怎么不来了。” 胭脂替他换下宣纸,铺了张新的,“兴许是在忙其他事。” 齐晨黑眸一转,“该不会又是在瞒着我做什么有趣的事罢,平日我缠着他去玩,总要拷问我,问题都奇怪极了。不过自从胭脂姐姐来了后,他便拿我没法子了,若是你早来我这,我也不至于白白被他甩开几年。母亲曾说,慕哥哥过于聪慧,无人共鸣,是个心中寂寞的人,我看胭脂姐姐便是能让他不寂寞的人。” 胭脂怔松片刻,倒没想到齐晨想的这么通透。寂寞之人……齐慕那眼底里,的确是寂凉如水,好似任何人都不能走进他的心底。不愿接这话,便接了前句,笑了笑,“奴婢只是提下大概答案,郡王答出来,是郡王的功劳。”末了她又正色补了一句,“此话并非奉承。” 齐晨孩子心性,也笑的开怀,又道,“我长大后,定要娶个像你这般聪明的女子,省得我闹心。” 胭脂笑着,这番话,真不像个十岁孩童。 快至傍晚,苏洛心来寻郡主玩,实则是来看看胭脂。齐晨见了她,忙躲到胭脂身后,仍是被她拽了出来,两颊已被她捏住,左右轻扯,“小包子,你苏姐姐又来看你了。” 齐晨恼怒看她,拼命脱身出来,“不许再捏我脸!” 苏洛心捧腹大笑,“好玩,没见过哪家小孩的脸这么肉乎乎的。” 齐晨瞪着她,却不能说砍她脑袋,气呼呼的跑开了,心想着,等他长大了,比她高了,一定要捏回去,使劲的捏。虽然母亲说欺负姑娘家不是男子汉,可她又哪里像个女人。不行,他笃定主意,长大后,捏哭她! 见苏洛心又把他吓唬走了,胭脂摇摇头,“王妃还说郡王听我的,我看我连你一半的手腕都没。” 苏洛心嘿嘿笑了两声,“要是顺王妃舍得把他交给我,我一定把他唬的服服帖帖,不然长大后,他得成混世魔王。”重点不在齐晨身上,片刻便说道,“听说边城战况不好,连表哥怕是要熬上许久了,你便一直这么等他么?不怕等白了头?” 胭脂斟了茶水,才说道,“再等几年罢。” 苏洛心撇嘴道,“这的姑娘再等两年,就算晚婚了。”她又说道,“你怎么不告诉顺王妃撮合你和慕世子的事?” 胭脂吃了一惊,“表小姐怎么知道?” 苏洛心闷哼道,“顺王妃今早来了家里,和姨母说了你的事,满脸的惋惜。我看她是真心想把你招做儿媳,可惜……我等着你跟我说,却一字不吭,难道你信不过我,怕我告诉连表哥吗?” 胭脂道,“倒并非不将表小姐当朋友,只不过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说罢了,表小姐莫多心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道,“表小姐表小姐,我说了,叫我洛心心儿喊小苏也成。你说将我当朋友,我却是连一点朋友的份量也没感觉到。在我面前,你能不能把你当作楚凝,而不是胭脂?我和你没有分别,是平等的。” 胭脂不知她突然发火是为何,后头的话也没听出端由。楚凝与胭脂,不都是她,有何区别? 见她微惊,苏洛心也懒得和她说什么人权什么自由平等,要跟个古人解释这些,她真是疯了。只是她是真心想跟胭脂做朋友,可以交付真心的朋友。她若一直喊她表小姐,分明就还未对她敞开心怀吧。心中登时一口闷气,憋屈的不行,竟气的眼眸湿润。 没有人理解她的孤单和惶恐,没有人。 胭脂提帕替她抹了泪,握住她的手缓声道,“唤你表小姐,是习惯罢了。你说喊的生疏,那你可曾喊过我‘楚凝’?” 苏洛心愣神,打转的泪也停在眼眸中。顿时有种豁然之感,百种滋味涌起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她一直在以自己的立场要求别人,可却没替对方想过。这是自私,她竟自私了这么多年。正如开始她对胭脂,只是想着她喜欢连枭,便不顾她的感觉要替胭脂寻个“好人家”,可她不曾想过,胭脂是否真的愿意? 又如她任性带着胭脂拐道去边城,她也未想过胭脂真的想去,只是觉得她想,便去了。 又如知道胭脂要去亲王府,她也是先高兴,直说去的好,因为从此可以远离连枭,不被他伤了。可是她没想过,其实对胭脂而言,与所喜之人分别,去个陌生之地,却是件痛苦的事。她作为当时的“主子”,明明可以做些挽留,却将胭脂推的更远。 许多往事涌现,她果真是个自私的人。 不是所有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,别人也是这么觉得。 她活了这么多年,如今像醍醐灌顶,似在心中寻得了一条豁然之径,整个人突然又痛快又悲切。 胭脂见她表情瞬息万变,有些担忧,“是我说的话重了么?” 苏洛心破涕而笑,也不顾自己一脸脏乱,抱住了她,吐气道,“胭脂,我们做对好闺蜜吧。” 闺蜜?胭脂又听不明白了,可是听起来似乎不坏,心里似乎也暖暖的。 “嗯。” 39波澜起伏再还朝 过了几日,齐慕又如往常那般来明轩阁,胭脂也待他如常。齐晨见两人如此,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,却又说不上。正有意无意打量他们,便见门口探出个脑袋,惊的甩了笔就想跑。 苏洛心堵在门口不让他走,一把将他抱起,眉头一皱,“小胖子,你又重了。” 齐晨憋的脸通红,“你才是胖子!” 真心是不能久抱,只好把他放下,这一放他便一灰溜的跑了。苏洛心撅嘴喊道,“小心摔倒。” 话音刚落,他果真摔了个大跟头。跟在身后的婢女吓的脸白,齐晨边起身边颤声骂道,“她进来为什么不通报,你们是死人吗?” “王妃说、说苏小姐是熟客,不用繁文缛节……” 齐晨听得苏洛心在后头朗声笑着,回头瞪了她一眼,才又跑开了。 胭脂抿嘴笑了笑,难怪郡王见了她就跟见了鬼般。齐慕见她看的入神,研好的墨汁溅在手上也浑然不觉,眼眸微动,用帕子给她擦去,立刻见她缩了手,反应过来,才似挤出笑意,“谢世子,奴婢自己来。” 齐慕眸子淡淡,递过给她,“侧妃的话,规矩倒没这么多。” 说罢,便转身走了。胭脂还未琢磨好这话,苏洛心便说道,“胭脂,他还是不死心咧。要是你也喜欢他多好,大好青年一个,又懂得体贴人。” 胭脂微有心事,“慕世子确实是个好人,可总是进不来心,也进不去他的心。你道他是看上了我,可那眼神,并没什么特别的神色。” 苏洛心了然点头,“的确是,大概是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。” 胭脂好奇道,“可有办法走出来?” 苏洛心抿嘴一笑,“当然有,我去拉他一把。” 胭脂又略有担忧,忍不住想,她素来多情,这一去,不会把自己陷进里头吧?在她的意识里,苏洛心喜欢连枭,喜欢连清,每次极快动情,又能果断抽身,真不知她是否付出过真心,出声提醒道,“可千万别又对慕世子动心。” 苏洛心笑道,“动心就动心,他未娶,我未嫁,指不定这又是缘分。” 胭脂也无法,却也说得有理,便笑笑不再拦她。 &&&&& 胭脂如今每日陪着齐晨练字读书,学识又好了些。苏洛心在忙着今年朝廷的冬考,也无暇来寻她玩闹。听得她要考兵部,倒是吓了宋夫人一跳,百般劝她,却意外的坚定。直到身旁的婆子附耳说兵部如此难考,未必能过时,宋夫人才睡得安稳,由得她折腾去。 下了一整晚的雪,出来的早了,地上的雪还未完全被铲走。胭脂呵着手,她向来怕冷怕饿,想着待会去农户那问问有没连枭的信,出来时再去买热乎乎的水饺吃。 敲了门,里面没人应声。等了片刻,门刚打开,便见里头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,将她扯了进去,将她压身到门后。惊的她抬手便要撕扯,可见了这人,却是愕然,半个字也吐不出来,怔怔看他。 连枭低眸看着她,几乎一年未见,眼眸仍是澄清如水,圆润的脸颊微瘦了些,却将五官衬得更加俊挺。腰间的柔软从指尖传来莫名的心动,身上还有微微香气[黑子的篮球ALL黑]幻想拥有全文阅读。 胭脂震惊过后,眼眶一湿,伸手环住他的腰,埋头道,“少爷。” 连枭捧着她的脑袋,一吻落下。他突然庆幸自己回来了,否则不知有多少人盯上这长得越发俏丽的人儿。 胭脂不躲不闪,他不是没有像这次出过那么久的门,但以前她真当自己是丫鬟罢了,他不在家反而清闲,是以无感。可真把他放在心上,虽只有几分薄情,但莫名觉得情郎归来,感觉似乎很是美妙。一瞬间她又想起苏洛心的话,动心就动心……只要她拿得起,也放得下,心还是自己的,不管喜欢的多紧要,心都是她的。所以,再用情多些,似乎也无妨。 思绪矛盾,未在调好气息,久了,有些喘不上气。连枭察觉她呼吸凝重,离了她的唇,仍是压在门后箍着她,“这家人说你每日准时这个点来,真是一刻未差。” 胭脂抬眸看他,消瘦了许多,心中泛疼,又惊了起来,胡乱摸他身体,“你这个时候回来,难道又是受了什么重伤,在何处?” 连枭见她慌乱,心里倒微觉欢喜,握了她的手道,“好得很。” 胭脂狐疑看他,“那为何现在回来?” 连枭微顿,“有事要办,这次是和白梨一起回城的。” 这一句话想一块去,便好像生出其他意味来,胭脂咬了咬唇道,“听闻战事吃紧,你们倒还有心思大老远跑回来成亲。” 连枭捏了她下巴,“偶尔姑娘家的模样也不错。”他蓦地笑了笑,“不是成亲,边城接连败仗,皇城又派了其他将军来顶替我们的职位罢了。” 胭脂见他说的轻松,却不由担心,这恐怕不是如他说的那样简单。毕竟是打了败仗,又让其他人替换下来,不正是说明朝廷对他已失去信任吗?连家家族都几乎有常胜将军的称号,如此屈辱,怕压力也是铺天而来,他却还笑着说这些。 连枭见她蹙眉沉思,知晓她在想什么,又是轻吻她,将她魂魄拉回,似笑非笑道,“我不在的这几月,你倒是很自在,四处乱跑。这户人家我已打发出去了,你只管交代你都闹腾了什么。” 胭脂心头咯噔,忍不住问道,“你何时回来的。” 连枭笑了笑,“昨晚。” 胭脂越发不安,看他微有怯意,“十三公子的事……” 连枭淡淡道,“知道。” “我去顺亲王王府的事……” “知道。” “慕世子要我做侧妃的事……” 连枭面色一变,牙几乎磨了下,字字道,“不知道。” 胭脂见他果真恼了,禁不住笑起来,底气也足了些,“我知道你不知道,否则你早要瞪我了。” 连枭见她不怕自己,倒觉得这模样好得多,似乎如此,更像对眷侣罢。他默不作声,仍是凝视看她,直到见她脸上泛起红晕,才道,“明日我就将你从亲王府接回来。” 胭脂细听着每一个字,是“接”,不是“要”。他说的时候并不是斟酌过字词,而是真心的。不是将她当作玩物,所以是接,不是要。她看着他道,“卖身契都给了王府那,我要回来,并不容易吧。” 连枭淡声,“我自然有法子。” 他说有办法,那就一定是有办法了。果然还是在他身边,最为安心。无论是连清,还是齐慕,都无法给她这种感觉。她想起他出征前说的话,如今看来,敌国未攻下,他又被遣回,他们两人的约定,自然不会实现。又微觉失望,不知又要等上多久。 连枭说道,“出来的太久,先回去。等你回府之后,我再跟你说些事。” 胭脂点点头,“嗯。” 应了声,却不见他松开,良久才又听他说道,“仗一定会打完的,你再等等。” 即便他不说,胭脂也理解他,如今说了,是越发尊重她。心中隐约扑腾起一个词,一个她一直无法理解的词——平等。 恍然般,如今的他们,便是平等的。他不是少爷,她不是婢女,他们是恋人,只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爱恋。她蓦地有些激动,这种想法似乎有些“大逆不道”,可偏让她心跳不已。她看着这俊朗男子,这不是主子,而是她所喜之人,他与她,身份等级并无区别。这么想着,不由得轻垫了脚,探头贴合了他的唇。 连枭对她的大胆举动怔松片刻,又抱住了她的腰身,紧密了她的唇。 几年光阴,经历了那么多次磨合,似乎唯有这次,心才离得近了。 &&&&& 胭脂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亲王府的,从农院分别后,仍如梦境。只有唇间的微痛在提醒她,连枭确实是回来了,而且对她很好很好。这么想着,面上都是笑。可刚进明轩阁,便见前头伫立着一个颀长身影,见到那玉般的侧面,胭脂心情立刻平静下来,上前道,“见过世子。” 齐慕转身看她,见她面颊微晕,直接说道,“我在等你。” 胭脂垂眸,“不知世子有何吩咐。” 齐慕道,“你方才出去这么久,是去见连将军了么?” 胭脂愣了片刻,点头道,“是。” 齐慕默然,又道,“离他远些吧,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其他,在事情未探查清楚前,你不要与他过分亲近。” 胭脂不安道,“探查何事?” 齐慕缓声道,“他果然没对你说。你可知,他此次与白将军一起回城,所为何事?” “奴婢不知……” “想必你也听说了,我们与青国的战况急转直下,而朝廷大臣得出结论便是,军中出了细作。” 胭脂一惊,终于是抬头看他,“朝廷的意思是,怀疑他们两人是细作?” 齐慕见她紧张,说道,“确实是,但并无证据,无法断定,因此召回他们,安排人监察。” 胭脂顿时想明白了什么,眼神紧盯,“世子便是那负责监察的人么?因此才如此快的知道我方才是去见他了。” 齐慕听言,又是看着她,果真是个聪明的人。只是一触到连枭的事,往日温顺的眼神,似乎也微微不同了,带着一丝……敌意。他默了默,“你再猜猜我为何将这件事告诉你。” 胭脂想了片刻,监察“敌国细作”这种事,多一个人知道就让对方多一分警惕,更难捉到。就算齐慕是对自己有好感,但朝廷既然给了他这个任务,自然是看重了他的人品,绝不会如此轻易告诉自己。终于是想通了,有些愤然,“你要我去替你监视少爷?” 齐慕眼中又带赞赏,他喜欢胭脂,或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,他不用费什么唇舌跟对方解释什么。他不喜多言,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心意相通的女子。她若愿意,即便是做正室,他也可去求母妃的,她的身世,他并不在意。红颜易来,知己难求。 胭脂咬牙道,“我不会做这种事的,世子另寻他人吧。” 齐慕说道,“我本来想,连将军待你并非真心,否则也不会将你逐出。可询问了连府的人,才知晓原来是宋夫人的缘故。如今他回来,出府寻的第一个人,便是你。因此我想,你接近他,他最无防范之心。而且我想提醒你,你若也喜欢他,那更应接这任务,因为你是真心想帮他洗脱嫌疑,才会更尽心留意他的举动,早日脱嫌,不是很好么?” 胭脂知他说的有理,可若让连枭知道,两人之间怕是要决裂了。 齐慕又说道,“你不答应,我也不强求。” 胭脂忍不住问道,“为何众位将领中,偏偏怀疑少爷和白将军?” 齐慕顿了顿,思量了一番,才道,“你是否还记得去年连将军深入敌营,却被困的事?当时随从都道,他们一行并没露出任何马脚,却好像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,泄露给了敌国。敌国才派兵搜查,而白将军前往敌国成功营救。这前后,大概有两个月。而这两个月里,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我们并不知晓。敌国当时守备十分森严,又怎么会让他们逃脱?那是否是他们其实已经被敌国捉到,然后投敌才安然无恙?” 胭脂听后,也觉事情不简单。 齐慕说了这么多话,只觉疲惫,最后道,“你若真的相信连将军并非细作,那你更应该早日替他证明清白。” 胭脂听他话中有疲倦之音,自己也觉累得慌,想了许久,才道,“不用想法子把我送回去,他明日会来接我。” 齐慕微顿,知道她已同意,但私心不愿她回去,可还是点头,“好。”默了又道,“万事小心。” 40四面楚歌又将起 第二日,连枭携着苏洛心来拜访顺王妃,聊了半晌提出要领胭脂回去惹爱成性。也不知是不是齐慕跟顺王妃提前招呼好了,除了齐晨看两人没好气,很快便答应了,末了又嘱咐连枭要好生待她。 胭脂刚上了车,苏洛心便护住了她,盯着上来的连枭道,“连表哥,你不许再欺负胭脂,我们已经拜了姐妹了。” 连枭意外看着两人,虽说他出征前两人感情也已经很好,但还未亲昵到这种地步,不过如此也好,笑道,“还没做你表嫂,倒先不要表哥了。” 苏洛心又道,“表嫂嘛,我只认胭脂,白梨我可不认。在边城我还跟她打了一架,你倒好,把她接到家里来,先不要表妹的可是你。” 胭脂一愣,又看连枭,他可不曾说过他把白梨也接到连府。难道昨天他要说的事,有一件便是这个?她忽然想,难道连枭其实也是在监视白梨?因此才让她住了进来? 连枭也轻看了胭脂一眼,眼神交错,不知她心中所想,只以为她介怀白梨入住,微微收了回来,“白将军一个人在府里,腿又受了伤,既然是你未来嫂子,也该客气些,免得母亲为难。” 苏洛心闷声一声,又挽紧了胭脂的手,“我倒不怕她欺负我,反正我不会白白吃亏。” 胭脂笑道,“白将军为人率真,不会这么做的。” 说完,又看向连枭,他也看来,眼神都不闪躲了,心有灵犀般。苏洛心见了,抿嘴笑了笑,没再打趣他们。 回到连府,苏洛心也不做这大灯笼,先蹦哒在前头,走的老远。 直到廊道不见其他下人,胭脂才低声道,“少爷可是有事要吩咐胭脂?” 连枭看她,“没有。” 胭脂默了片刻,“胭脂可以替少爷去看着白将军。” 连枭一愣,她又说道,“少爷去年曾怀疑过白将军是细作,如今在这紧要关头回来,恐怕老爷也这么怀疑了吧。如果能帮少爷,胭脂去替少爷监视她也无妨。” “不用。”连枭淡声道,“我已经安排了人手。” “府里能贴身伺候白将军的,只有婢女,可婢女中,有少爷可信的眼线么?”胭脂吸了一气,镇定道,“胭脂可做少爷信任的人么?” 连枭看她,“信,只是如果白梨真是细作,你可知你便是在险境中?稍有不慎,下场谁也无法预料。”他又淡然笑道,“我和白梨同时被调回皇城,朝廷也怀疑我的忠心,如今我自己也算是自身难保。我果真不该把你接回来……” 胭脂听的动容,忍不住道,“若少爷真将我当作是侍妾,夫妻共进退,胭脂无悔。” 话落,说的脸枣红,眼神却还是坚定的。她想着,无论是证明了白梨是清白的,还是真细作,她都算是立了功劳吧,那宋夫人是不是气便消了,会接受她过门?她自己的幸福,总要为自己做点事,而不能独独靠连枭。她本就不习惯依赖别人,能在过门前做些帮扶夫君的事,日后也不会太被人看轻。投娘胎落了寒门,她不怨。可若如今还不思进取,就是混账了。 连枭知她真心,只是事情过于危险,没有点头。 他没有答应,倒是有人主动来要胭脂了。 碧落听了管家刚说的话,忍不住扯了扯胭脂衣角,“白梨亲口点名要你过去,难不成是在打什么坏主意?” 胭脂笑道,“我与白姑娘见过的次数应当是最多的,她也是想有个脸熟的照顾吧,碧落别多想。” 虽然是这么说,但心里还是细想了番,白梨总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连枭的贴身婢女,她如今要自己过去伺候,莫非是想另辟蹊径证明她的清白?光明磊落不怕自己告诉别人她的每日所为么? 不过如果他们两人回城后,边城战事又告捷,那他们两人也危险了。不过也不能排除敌国要借祁桑国之手陷害两名大将。但如果真是细作,总不会一点尾巴也不露。 胭脂不需要想那么深,只要监视好两人便可。心底来说,她希望连枭是清白的。因为如此一来,白梨不会嫁入连家,连枭也会迎她过门,似乎是一举两得。 白梨的伤的是腿,折了大腿骨头,行动不便,几乎一整日都倚在椅子上,怀里揣着暖炉看书。见胭脂来了,那样貌已经长开了些,更是动人。看着她肤若凝脂,又有意无意看了自己的手一眼,连个丫鬟都比不上,自嘲笑了笑,“劳烦胭脂姑娘要伺候我这半残之人了。” 胭脂说道,“白姑娘是贵客,奴婢伺候是应该的。” 白梨又道,“等我伤一好,会立刻回去的。” “白姑娘客气了,夫人和少爷,必然是将白姑娘当作是连家人的,并不会随意让其他姑娘入住。” 白梨听出她的安慰话,也笑了笑,心底想着,倒是个善良的姑娘。 接下五日,胭脂几乎寸步不离守着白梨,傍晚去沐浴,才偷空和连枭见面,说白梨每日所做的事给他听,急急说完,怕被人看见,便去澡房了,连片刻温存也没。 这日白梨想吃饺子,胭脂便提着食盒出来,刚付了钱,便被人从旁拿走了钱袋,侧身看去,齐晨甩着钱袋说道,“要真是小偷,你如此淡定的回头,他人早就跑啦。” 胭脂笑了笑,“如果真是小偷,应当是跑着从我身旁过去,顺带把钱袋捞走,而非像郡王这般镇定无声。” 齐晨还了钱袋给她,闷声道,“你偶尔也装装糊涂嘛,否则跟慕哥哥一样,也没人同你玩了。”他又说道,“慕哥哥让我来带话给你,他说‘柳青青,人树后’。莫非这是情诗?” 胭脂记下这六字,摸了摸他的头,笑道,“可想吃些什么?我带你去。” 齐晨眼眸一亮,又想到她那沉甸的钱袋,撇嘴道,“不用啦,钱多的话,钱袋越轻,因为只要放两张银票就好。钱袋子那么重,肯定是放了很多铜,没个大钱。” 胭脂失声笑了笑,“郡王猜的不错,不过这街上,花几钱便能买到好吃的,随我去吃吃如何?” 齐晨淡淡应声,他只盼不要把自己的肚子吃坏了。谁料跟她去了,倒吃上了许多素日未吃过,新奇又不错的东西。心满意足填饱了肚子,又嘱咐随从小厮不许告诉顺王妃,这才回去。 戍时末点,丫鬟们忙活了一天,纷纷去澡堂沐浴。胭脂趁着人多,往龙飞道的柳青巷走去,这里住的人家不多,走进里头,已黑的看不见路。她心中倒不怕,只是步子小心。 漆黑夜里,一声轻唤划破平静,“胭脂。” 听见这温和的声音,她停了步子,“见过世子。” 黑暗中走出一个颀长身影,一身青色锦衣,蹬着镶玉高棉鞋,脸渐渐看得清楚,仍是温润如玉的神色。见了她,才微微有一丝波澜,她果然没猜错那六字意思,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宽慰,“近日过的可好。” 胭脂尽量不与他眼神交汇,“谢世子关心,不过这几日奴婢没在连将军面前伺候……” 齐慕道,“嗯,我已经知道了,白梨主动要你去伺候她。那在白梨身边可有发现什么?” 胭脂摇头,“没有,每日除了看书,便是逗猫儿玩,因腿上有伤,连房门也不多出去。” 齐慕点点头,“你且小心。再过几日,约摸边城那边会飞鸽传书回来禀报战事。” 胭脂顿了顿,才道,“世子,即便两位将军归来,不再参与战事,但此时边城若打了胜仗,却也有可能是想借刀杀人。” 齐慕饶有兴致说道,“借刀杀人?倒是很精辟的说法。你也懂兵法么?” 胭脂摇头,“表小姐喜欢研习兵法,胭脂伺候她时,曾略看一二。”见他有兴趣,说道,“表小姐是个奇才,也是个聪明之人。” 齐慕笑了笑道,“平日里见她和几个妹妹玩闹,只以为又是个深闺姑娘。既然你说是个聪明人,那改日她来,我也可以向她讨教了。” 胭脂说道,“奴婢不能出来太久,先行回去。” “嗯。”他默了又如上回那般说道,“万事小心。” 胭脂应了声,回到府里,澡堂已没什么人了。沐浴后,刚进了卧房,碧落也洗了衣服回来,见了她,说道,“刚才王婆子差人来说,明日你要陪夫人和表小姐上香云山上香祈福,需要早起。” 自两国开战以来,宋夫人便常去寺庙上香,苏洛心跟着去,也拉着胭脂一起,去过两三回。碧落不是宋夫人和苏洛心房里的人,不必去。随行的人,加上护院,约摸是有十三四个。 想到明日要早起,胭脂早早睡下。 寒夜,窗外寒风呼啸,只有被窝里还尚存一丝暖意。 胭脂心中有事,睡得不安稳,迷糊睡着,睁开眼时,外头还是一片漆黑,风还在刮着窗纸,冷的渗人。 41一步一煞惊心劫 晨起,胭脂早早到了前院,秦管家将香烛和食盒分派给各人都不科学!。这次随行的下人,有十一个。苏洛心出来时,还打着呵欠,在冬日里早起,实在不是件开心的事。见了胭脂,一点也不掩饰她的开心,远远招了招手,惹的一众下人看向胭脂。心中想着,没了少爷垂青,又有个厉害的表小姐罩着,真是好福气。 香云山在郊外七里外,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去到,但因前有护院开路察看,后有婢女徒步而随,约摸耗了快一个时辰,才爬上了香云山山顶,朝阳都已经完全升起。但对于他们而言,因出发的早,并不算晚。 山高四百米,朝廷在这修建香云寺,来这里的多是官宦人家。因不是初一十五,又逢雪天,到了午时,仍只有连家十三人在山上,也落得清静,不至于烦乱。 诵完经,和尚已如往日那般打扫好了厢房,让他们入坐吃午饭。吃过后,又会再念经至申时,才会回去。 胭脂没有和他们一起吃,每次来这里,苏洛心便单独和她去后山那,美其名曰郊游[钢铁侠]心病日记最新章节。如今正是寒冬,外头冷得渗人,踏着积雪过去,脚都有些冻了。 苏洛心早早等在了树下,一旁放着食盒,仰头望着树梢,注视那欲落不落的堆雪。 胭脂小步跑了过去,脸已冻得微晕,“表小姐。” 这声音虽小,雪却忽然簌簌落下,掉进雪地里头,寻不见了踪影。苏洛心笑了笑,“这就是所谓的最后一击吧。” “最后一击?” “嗯,许多人经历了大风大浪,但是却容易栽在小事上,从此一蹶不振。” “怎的生出这般感慨来。” “齐慕说的啊。”苏洛心寻了个干净的地方,将还热着的菜一一拿出,才又说道,“我发现呀,他的思维很灵活开明,跟我在这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。用我的话说,就是是个有趣的人。” 胭脂蹲身拿菜,菜拿完,从食盒最底下拿出个比巴掌大一些的精巧暖炉,用方帕包好放在她手上,“慕世子自小便是皇城有名的神童,长大后更是聪慧无比,表小姐常去王府,如今才发觉么?” 苏洛心知道她口中所说的“常去”之人是真正的苏洛心,而非自己,呵呵笑了笑道,“之前只是跟郡主玩,没与他接触过。” 胭脂微顿,看着她道,“那表小姐是不是也忘了,慕世子曾娶妻,但大婚当夜,还未拜堂,世子妃便突然暴毙的事?” 苏洛心咽了咽,夹菜的手抖了一抖,“怎么还有这种事……” 胭脂淡淡看了她一眼,嚼咽下嘴里的饭菜,“表小姐忘记的事情,很多……不知道的事,也很多……” 苏洛心一愣,咬唇放下筷子,盯着她,“胭脂,你是个聪明人,我知道你早就怀疑、怀疑我不是‘表小姐’,可是这张脸摆在这,你又不得不信。” 胭脂见她将话摊开来说,默了片刻也放了碗筷,丝毫不避开她的目光,“从表小姐从阁楼上摔下来,我和少爷都怀疑过,你是不是被邪魅上身了。可是除了忘记事情,偶尔不太一样外,也没其他问题。” 苏洛心笑了笑,“我就知道你们小两口都不是省油的灯。” 胭脂默不作声,她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,只是因为觉得,时机到了。她若真当她是朋友,应当会告诉她。朋友之间,不该隐瞒什么。 苏洛心也犹豫下来,即便她不告诉胭脂,对方也没有办法证明什么。但将这秘密藏在心底太久,越发寂寞。她跟胭脂已经情同姐妹,真想把全部事情都跟她说。她不是怕她不信,而是怕她害怕,害怕她的“胡言乱语”,不敢与她再做朋友。 胭脂见她怔愣,拿了筷子放她手上,淡声道,“先吃饭。” 苏洛心握筷的手一紧,盯着她道,“胭脂,我说的话,你是否都会信?” 胭脂点头,神色淡然,心底微微触动,她当真是要告诉她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么? 苏洛心狠了心,“那我说了后,你不能怕我。” 胭脂也不躲闪眼神,“我只会怕害我之人。” 苏洛心长吁一气,眼眸神色也稍有迷离,想起穿越的事,也有些恍惚。不知不觉中,她几乎真将自己当作了那表小姐,在现世失去的,在这祁桑国,却又重新获得。她笑了笑,看向胭脂的眼神,澄清无瑕,缓声道,“你猜的不错,我的确不是苏洛心。” &&&&& 如果不是天又下起了雪,胭脂以为自己是在梦中。 活了十六年,她第一次如此震惊。她并非不信鬼神,可这不是神鬼之说,而是真的。一个活生生的人,从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地方,来到了这里,而且还占据了另一个人的身体。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苏洛心要犹豫告诉她真相,即便她那样嘱咐过,自己也觉难以置信。 菜都已经冻了,苏洛心说完这些话,好似将身体掏空了一遍,略微带着痛快之意。胭脂没晕过去、没惊叫已经出乎她的意料。 两人一路默然往回走,连食盒也忘了提。后山的风很大,炉子里的炭火已经剩下零星火点,身体更觉寒冷,走至半路,苏洛心便把炉子扔了。 胭脂脑袋晕乎了半晌,才终于问道,“你若在这里,那真正的表小姐去了何处?” 苏洛心摇摇头,“不知道,我也想知道,我现世的身体,是否还活着。如果是,那可能她是进入了我的身体里,在那里代替我活下去。” 胭脂苦笑,实在不知还要问些什么,“胭脂不会对别人说这些事,只是你要继续装作是她么?” 苏洛心也叹道,“要是告诉别人,可能会把我抓起来找道士作法。胭脂,你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。” 胭脂说道,“也是第一个会一直保守秘密的人。” 苏洛心笑了笑,“我知道你会的,所以我愿意告诉你。” 虽心底觉得有些怪异,但的确是不怕她的,即使她说的十分离奇,但胭脂已想的明白,她既然信自己,那她便会保守这个秘密。而且她说的那个人间,很让她好奇。 自由、平等,还有那什么……科技? 心无隔阂,才是真正的知己罢。 从后山回来,已过了午时,刚迈进香火大殿,苏洛心便顿住了脚步,这里漂游的气味很奇怪,而且原本还见着其他下人的殿内,此时却是空无一人。胭脂也察觉到不对,屏气没做声,听见有凌乱的脚步声,忙掩了她的嘴,轻扯到神像后面。 因不敢探头去看,并看不到是何人来了这,只听得低沉的人声。这一听,两人的心也都沉下。 “有漏网之鱼,偏还是最大的两条。” “她们总不能是先得到风声跑了。” “主人有令,这两人必须杀了,后山可有寻过?” “已经派人去搜,其他人如何处置?” 那男声沉声道,“趁着迷药未解,全杀了。” 苏洛心一惊,胭脂捂得她死死的,心也跳得极快,连喘气也死压着声音。等前堂无人,两人才相觑一眼。苏洛心抓过胭脂的手,写字道:救人。 胭脂紧蹙眉头,如果她们要躲开这些人,或许可行,毕竟她们在暗处。可若是去救人,恐怕是白白送命。 苏洛心又写字道:姨母,护院,丫鬟都在他们手上。 胭脂到底不是个心狠的人,咬了咬牙,纤指写道:跟着那动手之人。 写完,俯身将苏洛心那鞋面上的铃铛玉佩取下,又把她的金步摇摘了,确认两人身上没了叮当作响的物件,才循着方才那声音离去的方向走去。 因不知这山上有多少恶徒,也不知他们潜伏在何处,每走一步,便觉惊心。胭脂经过上回边城的事,历经了生死,胆子已大了些。苏洛心紧跟在她后面,心却是越跳越快。那股气味,血的气味不断飘入鼻中。她突然想起这好像那日她将簪子刺入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大汉时,飙溅出的血腥味,让人恶心又难受,还带着难忍的晕眩。 胭脂警惕的走着每一步,没察觉到苏洛心的反常,而且对于血气,她并没有苏洛心那么敏感。她俯身从院中拾了一块石头,如果真有恶徒威胁到她的性命,她倒真敢往下砸。人在保护自己时,总会有非凡的勇气。 “胭脂……”苏洛心忍的五脏翻转,眼前微见青光,弱声道,“我好晕。” 胭脂偏头看她,那俊俏的脸已经忍的没了血色,唇间惨白,根本没力气再跟她一起去救人。她轻捂了她的嘴,疾步走到那假山后,将她塞进那缝中,定定道,“我们久未回去,少爷一定会带人来寻。你悄悄躲在这,我去寻夫人他们,不要晕过去,否则我们都没命了。” 苏洛心点点头,身子抖得厉害,再开口,已有了哭音,“你要小心。” 胭脂挤不出笑意,她只知道,按照刚才那人说的话里,其余十一人都被迷药迷晕,关在了一起。那也就是说,恶徒没有把握在他们上山的时候就立刻制服他们,因此才要用这种手段。而且那和尚还是上回见的那些,约摸是有十三四个,如今未见,也应当是被迷晕了。那加起来,便有二十余人。若是能让他们快些清醒,其中又有会功夫的护院,或许能拼死一搏,合众人之力逃出去。 如果她一人逃走,便是让全部恶徒追捕她,恐怕她还没下山,就被杀了。而等在这里,迟早也会被搜到,与其如此,不如冒死救人。 到底是何人,指明了要杀她和苏洛心? 此时无暇想这些,胭脂打定主意,继续循着那人的踪迹走去。 42命悬一线知己心 宋夫人依稀记得自己吃了些斋菜,食欲不佳,正要喝茶水润润口,便听见外头有骚动之音,起身去看,步子才迈到门槛,头便眩晕,一头栽倒。也不知是晕了多久,再醒来时,鼻中呛入浓重的血腥味,立刻清醒过来魔斧传说。 微睁了眼看去,只见自己已和连府下人捆在一起,一个素衣蒙面人提剑像切葱一起一落,便见绑在前头的人闷哼倒下,再也不会动弹。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,宋夫人虽惊恐,也未当即叫出声。以他的残忍手法,恐怕自己很快也要沦为刀下魂。只是手和身子都被紧捆,根本就无法挣脱。 正拧着绳子,耳边传来嗤笑声,“倒有个鲜活的。” 宋夫人一惊,抬头看去,剑光已印在她的脸上,却似刺在心上,将心剜了个洞,她不但是要死了,还连对方是何人都不知晓。 剑起,却是咣当落下。宋夫人讶异看去,只见那素衣人捂着后脑勺,眼眸生凸,直直倒了下去。再看那举着尖细簪子浑身发抖的人,更是诧异,“胭脂丫头。” 在边城看见死人和自己亲手杀人的感觉全然不同,胭脂几乎已经站不稳,见那人倒下,自己也瘫坐在地上,若不是宋夫人轻声唤她,她半晌也回不过神。 宋夫人宽声安慰道,“丫头别怕,这种畜生,就该是下地狱的。” 胭脂看着她,往日里觉得她凶神,比起那杀人不眨眼的恶徒,却像是世上最和蔼之人。她看着脚上沾染的血,好似血手缠在上头,惊的脸色大变。 “胭脂丫头,心儿如今怎样,可是和你一起?” 胭脂颤颤点头,低眸极快的想了一番,拿了剑,抬步走到宋夫人面前。此时的她身上染了其他已死之人的血,又生的凄艳,眸子冷漠黯淡,单手提剑,模样如山鬼前行,看得宋夫人不由发冷,“你要做何事?” 胭脂看了她一眼,恐惧来得快,去的也快,走到面前,俯身替她割开绳子,说道,“那些人说,他们要的是表小姐和我的命。他们先迷晕你们,或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制服你们,所以下了迷药。夫人先醒了,其他人应该也很快会醒来。我现在去引开他们,夫人先不要动,等会些身手的人醒来后,你再解开绳子,免得他们进来后发现你醒了,不去追我,先要了夫人的性命。” 宋夫人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有狐媚之相的婢女,只是靠着那一张脸魅惑了人,却没想到,在如此情形下,竟还能理出最快最好的方法来,而且是以自己作为诱饵,一时心中滋味纷杂,忍不住道,“丫头,你且下山逃命去,带上心儿。” 胭脂笑了笑,好似笑能驱散心中莫大的恐惧,声音仍在微抖,“再过片刻,他们不见这人回去,很快就会寻过来。他们既然敢在山上杀人,那肯定是在山脚或者山腰安排了人,寻借口打发其他上香的人,我和表小姐都逃不了。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引开他们,夫人等护院们醒了后,在前院假山找到表小姐,再一起拼死下山,或许还有一丝希望。” 宋夫人听得羞愧,她考虑的,倒不如一个小丫鬟缜密,又是愧疚又是惊怕,“你一个小姑娘,如何能躲过他们这些心狠手辣之人的追踪?” 见其余被捆之人微有醒意,胭脂将剑放回那已死的恶徒手中,起身道,“表小姐是胭脂的知己好友,夫人是少爷的生身母亲,不为其他人,为了你们,死也无妨。夫人能不能安然度过这场浩劫,还请待会他们进来时,镇定自若。” 她去做诱饵,不过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。她不做诱饵,必死无疑,做了,还有一线生机。既然已经一石一鸟,那就再添一个,让宋夫人对她刮目相看。如果大家都能安然,或许宋夫人便不会再阻拦她和连枭了。 抱着绝不愿轻易死去的决心,她拿起桌上的花瓶,砰然摔在地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,随后便往外跑了出去,留下一抹水色影子。 如胭脂所料,很快便有人循声过来,见了地上的血人,三四人便全循着那血脚印追去,屋内不留一人看守。宋夫人见状,急忙挣脱绳索,用剑全割开,用衣裳装了雪,往那仍昏迷的人身上抹去。片刻便见他们迷糊的哆嗦着,慢慢醒来。 &&&&& 胭脂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捉到,一旦被擒,便是死路一条。她可不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宋夫人他们的命,跑到那已快结冰的池边,将鞋塞上石头,扔进里面,这样看来,就好像是她不慎落水,也不用被他们顺着血迹寻来。 只是如此一来,脚便硬生生踩在了雪上,冻的她速度减慢,又想起儿时常在雪天里受冻挨饿,鞋子也不过是几块破布缝合而成,衣裳也是些旧棉,被子也薄得慎人,根本耐不了寒。她最经常去取暖的地方,便是牲畜的窝里,虽然脏臭,但很暖和。 那样的苦都挨过来了,如今的又算得了什么。她心中、面上皆是冷笑,没有人能决定她的命运,那恶徒不能,这冰天雪地也不行。 脚底冻得没了知觉,步子却不能停,如此一来更好,痛和冷都不知道了,只是会冻得很伤,指不定会没了一双腿。 比起脚来,她更想把命保住。 这时如果躲进房里,无疑是让他们瓮中捉鳖,胭脂也不熟识这里的地形,唯一的去处,便是后山。 那去后山搜寻她和苏洛心的人,应当已经因房内的动乱而被唤了回来,又或许没有……只是除了那,已无地方可去。 人生便是赌场,胭脂押的赌注,未必都会是赢的。 刚进后山树林,行了半柱香,想寻个隐蔽的地方躲着,却见前头走来两人,那素色的衣裳在雪地里并不明显,可警觉性已放至最大胭脂却还是一眼看见了。她转身躲到树后,无奈这树林并不茂密,树木也不粗丨大,若是他们走的近了,一定会看见她。 想到这,那原本还有些许恍惚惊惧的眼神,突然变得冷漠,寒至眼底,比这冬更冷,风更凌厉。她深吸了几口气,从树后出来,往前跑去。 再跑快些,跑快些,他们离的这么远,追不上自己,那她就能活下来了。 身后那脚步声作大,绝望也一点一点的充斥着胸腔。恐惧胜过脚下的疼痛,只知道往前跑,跑的越快,活命的希望就越大。 上回在边城逃过一劫,如今老天爷还不肯放过她么? 思绪凌乱,脚踝忽然猛地生疼,身体往前倾去。这一踩空,也不知是多深的坑,身子刚碰到地面,却是斜倒着往下滚去。所幸有那积雪覆盖着地面,否则尖锐的石子都能让她丧命。 等终于停了下来,已辨别不清事物,只是没听见人声,安心了许多。迷糊昏睡过去,身体的疼痛已浑然不觉。梦中似有人在叫她,快醒,莫睡。等听得仔细了,竟是自己的声音。她惊的醒来,映入眼中的,却是一轮明月,皎洁明亮,雪地也是亮白,将附近的景致照得清楚。 胭脂怔怔看着落进眼中的雪,刺的她霎那清醒。 下雪了。 她微微动弹了身子,痛得撕心,冷入骨髓。她竟然还活着,本该痛的哭泣的她,却是咧开了冻得僵硬的嘴笑了。这一笑,若是有人见了,真如走入绝境而逢生的狐狸,难以言喻的凄美。 她缓缓站起身,不能再躺着,再如此下去,身体便要融入这雪山里,再无生还的可能。 前面没有人,身后也没有人。她忽然想起,十二岁那年,她站在一众婢女中,听闻连家嫡长子要来挑侍婢,那时的她,还不知道是挑去做通房丫头。 她只知道,那少爷比她长六年,却是个少年将军,在皇城中极负盛名,性子傲气,为人薄情。那一刻她心想,但愿不要挑中她,一定不要挑中她,她待在那柴房烧火,不惹府里的老婆子,不与其他婢女争宠邀功,只要不回到舅舅家就好。 那沉稳的脚步声传入院子时,全部人都抬头去看,唯有她不看,因为不想,只觉没柴房自在。只是沉默太久,她只当他是走了,便看了一眼,那俊朗的少年眸子里的确冷酷,好似没一丝感情,这一看,就怔松了片刻,却见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向了自己,声音淡薄。 “她。” 胭脂一步一步走在这雪地里,全身的骨头都在作痛,她咬牙前行,不走,就是死。她不想死,不想。 不知为何,她又想起了连枭。 通房丫头的地位,比妾侍更低。但是她想既然做连府的丫鬟都不用受苦,那做嫡长子房里头的人,那舅母也不敢欺负她了。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,她可以过好日子了。 伺候的这些年,那外人口中的冷血之人,却也并非如此。 似乎还能回忆起留在唇间的吻,那身体的暖意,也好似暖了心间。 恍惚之间,好像真的看见了他,看不清衣裳的颜色,只知道有人快步朝自己走来。踏在雪上,好似雪被踩碎了,喳、喳、喳传入耳中。 “胭脂。”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,声音急切,她不由多想,身体软在那人身上,似用了全身的气力哑着嗓子低唤一声“少爷”。 揽着她的那人一愣,旁边又疾步走来一个男子,见她先扑在别人怀中,面色微青。顿了顿,想到她或许是说了那两个恶徒的去向,一面取了衣袍,一面问道,“她说了什么?” 齐慕看了连枭一眼,脸上神色生硬,将胭脂搂得更紧,淡声道,“世子。” 43犹似镜花与水月 连枭听言,面上更是冷漠。其他一同来寻的人见了,只觉这两个在皇城贵族子弟中也是佼佼者的人,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。 一个冷如雪子,一个净如雪莲。同在月下,却将那月的光辉都衬得黯淡了。 齐慕对跟上来的侍卫说道,“去弄些雪来,再寻个姑娘给她搓雪回暖。” 连枭俯身看了她的双腿,又看了她的手,冷声道,“冻成这个模样,你用雪揉搓,她不死也残废了。慕世子身骄肉贵,自然不会懂得该用温水才可真正回暖。” 齐慕不言,只是身骄肉贵这般讽刺的话刺在心上,滋味确实不好受。但他如此断言,应当是没错,驻守边城的将士比起皇城子弟来,受的苦更多,经验似乎也更老道。 那侍卫却是说道,“禀世子,婢女都已护送下山,如今这山上并无姑娘家在……” 齐慕蹙眉,“快去山下寻个婆子上来。” 连枭默了片刻,将胭脂从他怀中拉过,弯身抱起,漠然道,“她是我的人,不劳费心。”又对一旁的侍卫道,“去烧些水来。” 齐慕盯着他那理所当然的神色,面上僵得更甚。即使他们已有夫妻之实,但是他已将胭脂逐出了房,怎能再如此玷污她的清白,多年的好脾气几乎被磨完,只是已无更好的选择,忍了气。 &&&&& 寺中没有姑娘家的房间,连枭寻了一处,见有被褥便进去了。所幸洁净,没什么奇怪气味。 连枭剥了胭脂的衣裳,处处都是冻伤的痕迹,看得他眉头紧拧,直至全部褪下,用被子裹着。 侍卫送来热水后,又喂她喝下两口热茶。抱进澡桶中,虽是女子的身体,但心里想着救人,倒没其他念头。身体渐散紫红,再看时,才发现当年那身子淡薄的丫鬟,已经出落成了让男子动心的姑娘。 见她脸色渐渐恢复,替她净了身子,又抱回被窝中。起身拿了药膏回来,胭脂已经醒了,眼神过于迷离,犹似梦中。 连枭心肠是冷,看她先扑向齐慕,更是冷漠。见被窝下有动静,眉头拧成了两个川字,仍不停下,似乎要起身。他走到床沿,说道,“伤成这个模样,好好躺着。” 胭脂偏头看着他,眼神一动不动。 她还活着。 见她还要起来,连枭扶起她,让她喝了茶,见她面色缓了过来,淡声道,“身体好些了,就下山。” 倚在他身上,胭脂才觉真的活了过来,“表小姐和夫人呢?” 嗓子也被冻着了,声音喑哑,带着说不出的脆弱。连枭答道,“已经护送回去了,母亲让我留下寻你。”末了又道,“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,真不怕死么?” 胭脂不答,她的命,老天拿不走,除非是哪日她自个不想活了。 连枭方才在外头被人扣了一顶绿帽,忍了半日的气,见她好转,气倒压不住了,“我该去喊慕世子进来。” “少爷。”胭脂从被子里探手出来,才发现手痛得不行,无暇顾及,“你让慕世子进来做什么?” 连枭冷笑道,“生死关头你唤的可是他的名字。” 胭脂一愣,神色定然,“不可能。” 连枭看她,胭脂又道,“是众人听见的么?” “不是。” “慕世子说的?”胭脂见他默然,也不解释,收了眼神道,“我若说我神志不清时一直念着的是少爷,少爷可信?若不信,胭脂也不愿多说,总是猜疑,胭脂也累了。” “你先投怀的,可是慕世子。”连枭也不想听她真解释还是假胡捏,自嘲一笑,“你每逢得病,眼神便差得出奇。” 胭脂垂了垂眸,又抬头看他,那冷漠的脸上,却是看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。不觉抱了他的腰身,埋头在他胸膛上,“是,差得出奇。” 此时她的身上未挂一件衣裳,伤也是实实在在的,探了半个身子出来,又冷又痛。连枭提被覆上,默了道,“已经是姑娘的身体了,再磨我,是要我去雪地里跑一回降降火气么?” 胭脂面上一红,连枭又将她塞回被窝中,淡淡道,“上药。” &&&&& 这半月,胭脂在家养伤军少的野蛮小娇妻全文阅读。连家到底是个大户人家,即便丫鬟有功,也不能真住在家里受其他下人照顾,传出外头不好,在府里也难服众。因此宋夫人送她回去,又遣了碧落去照顾,大夫也会时常过去。 祝有兰得了宋夫人赏的银子,不敢再待薄胭脂,腾了个空房给她,也照料的妥当。是以伤虽重,但也恢复得快。 苏洛心几乎是每日都往何家跑,偶尔会拖上齐晨一起。齐慕也来过七八回,每次穿着清雅衣裳,也无下人跟随,何家人只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,倒未想到是世子。 胭脂和他止乎于礼,除了客套的话,不肯与他多说。心里介怀着当日他欺瞒连枭说是自己唤了他名字的事,心下不喜他,竟那般坑自己。 只是这半月,连枭未来。 今日午后阳光甚好,胭脂盖了毛毯,坐在外头晒着。晒得困倦,打了个呵欠,刚睡下,连枭便来了。 祝有兰是见过连枭的,见了他,虽是在白昼,却也觉得冰封十里,不觉一咽,弯了弯身子,便自觉拉了孩子进去,免得他一个黑脸,把他们全家投了军。 不知是梦见了什么,只见她长卷的睫毛微动,面色松缓又突然绷起。连枭并不想唤醒她,坐在一旁,等着她醒来。 过了半晌,祝有兰搓着手出来悄声道,“将军。” 连枭冷看了她一眼,祝有兰忙道,“这个时辰,胭脂该吃药了。” 说了这话,他脸色才好转。祝有兰见他无异,才轻摇了胭脂,将她唤醒,“凝丫头,快醒醒。” 连枭似想起了什么,正要问,便见她缓缓睁眼,恍惚片刻,才似看见他,怔愣片刻,眼底渐起掩饰不住的喜色,“少爷。” 对于她这个反应,连枭竟莫名觉得愉悦,点了点头,却是吐字,“吃药。” 胭脂皱了眉,又缩回椅子里,又问道,“少爷吃过饭没?” “没。” “那一起吧。” 连枭倒没拒绝,“好。” 祝有兰倒是傻了眼,这将军竟要在这农院吃饭,平日里那些达官贵人,远远见了他们都要捂鼻掩口。愣了愣才忙拿了药给她喝了,便唤了何山去后院抓了只鸡,让他宰杀加荤。 胭脂脸上带着隐约笑意,她喜欢这样的少爷,甚至想着,若是他只娶自己一个,他只有她,她也只有他,该多好。这从未有过的念头蹦出来,倒让她吓了一跳。 何云从外头玩闹回来,见了那将军侧面,只觉跟印象中的那文雅公子长得一样,当是连清,便蹦了过来欢喜道,“十三哥哥又给云儿带糖吃了吗?” 胭脂面色一变,连枭微顿,缓缓转过身去,见是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,模子倒像胭脂,不气不恼,只是脸上神色有些冷清,看得何云缩了缩,才看清并非是连清。 胭脂朝她招了招手,“小云。”又向连枭道,“舅舅的女儿,在这家中和我最亲近的人。少爷别吓了她。” 连枭也不恼她,之前她和连清的事他不是不知道,可孩童只认得那莫名之人,却不认得自己,倒有失望,当即也挂了笑在脸上,拿了银子出来,“云儿过来,拿去买糖。” 何云怯怯躲在胭脂椅子旁,只觉这人笑的僵硬,也不伸手去拿,闷声道,“凝姐姐说了,不可以要坏人的东西。” 连枭手一僵,看向胭脂的眼神真是恨不得把她给捏碎。胭脂微微忍着笑意,拿了银子过来塞在她手上,“这是连家少爷,并非坏人,小云乖。” 何云仍是不拿,听见屋里有大人们的说话声,便直接跑了回去。胭脂见连枭面上依旧是那淡漠的神色,说道,“小云怕生,你方才不对她和颜,日后见了你也会心生怕意。” 话说完,胭脂倒觉得可笑,连家少爷也犯不着去讨好个乡下的孩子吧。 连枭淡淡看了她一眼,“下回带些好吃的蜜饯来。” 胭脂意外看他,又笑了笑。日头下的冷峻将军,倒看出些温和之色来。连枭见她直看着自己,视线直率,也看向她,皱了眉头道,“怎的不问我这半月去了何处,又做了何事。” “少爷想说的,自然会说,胭脂不急。” 连枭轻轻挑眉,果真是养个聪慧的人好,虽然有种心思被看透的感觉,但却不觉反感,说道,“一来是调查香云山的恶徒,二来是因为边城战况依旧不见好转。” 胭脂眼眸明亮起来,“也就是说,少爷没有嫌疑?” “嗯,皇城中必定有人在监视我和白梨,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里,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在私通外敌,战况又不见好转,自然是没有嫌疑的。只是不知那监视之人是谁,又是否真将我的动静报上朝廷。”连枭轻声冷笑,“只希望不要漏了什么,早日还我清白的好。” 胭脂听的心惊,话到了嘴边,又忍下了,低声道,“一定会的,清者自清。” 连枭又道,“香云山的恶徒,与在边城那次的人,是一伙的。” 胭脂回了神,“如何知道?” “他们身上的图腾,都是一样的。却不知道是哪里的图腾,或者只是一个特殊的印记而已。” “这样看来,他们果然是来杀表小姐和我的。”胭脂细想片刻,又摇摇头,“我和表小姐一起出行的次数很多,为何要在如此没把握的情况下手?而且跑到山上来,未免太大费周章了。” “心儿也说了,欲盖弥彰,表面是要杀你们,实际却是在做别的事。” 胭脂说道,“这里山林密集,可不可能是,他们并不是要杀我们,而是想活捉?” 皇城毕竟是皇家之地,侍卫众多,面生的人进来,需要盘查,出城也不易。算起来,她们这是近月第一次出城,若说是来活捉她们的,倒也说得通。 连枭也觉可能,只是她们不过是两个平常女子,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遭此境遇。 两人细想着,却也无法证实什么。祝有兰已经做好了饭菜,到了跟前卑躬道,“连家少爷,午饭已经做好了。” 连枭点点头,将那朝廷之事暂且抛在脑后,“腿上的伤可好了,能走么?” “嗯。” 进了里屋,桌上的菜色实在是没什么可诱人的。碗筷都是新的,似乎是特意换了旧碗。 祝有兰盛着饭,打量着他们两人,又琢磨着他们如今到底算是什么。说胭脂是被赶出来了,可连家少爷这模样,分明还是紧要她的,当即是摆了笑脸,“只是些粗茶淡饭,连家少爷可别嫌弃,自家做的,干净倒是很干净的,就是比不得你们富贵人家的精致好吃。” 在外的将士,即便是将领,在行军时,也常以粗糙饼干充饥,有时一月不见米饭,这些饭菜也不是不能入腹。 胭脂怕他吃的不惯,夹些看起来精细的肉块给他。见他吃下,她又想起去年年三十的梦境,与自己所喜之人一起,过年、吃团年饭、看烟火、游庙会……如今好似真的要成真了。 见她怔神,不知在想什么,连枭说道,“快吃菜。” 似乎是太过美好,突如其来的温柔,让她心中莫名觉得不安,此时倒如梦境了。 吃完了饭,胭脂要收拾碗筷,祝有兰和何山忙拦住她,“我们来我们来,你陪连将军去外头喝茶去。” 连枭说道,“以后也劳烦两位如此,胭脂身上的伤若再多一条,心里的委屈再受半分,下次我可就不是空手来了。” 两人听得脊背寒凉,连忙应声。敢情他今日来便是来说这句话的,话如冰柱刺人,人也是如此。 连枭携胭脂出来,才说道,“母亲昨日跟我说了些话,倒是有必要告诉你。” 胭脂轻眨眼眸,“何事?” “母亲说,等这仗打完了,就让我把你接进房里,聘礼什么的,也可给得丰厚些,进了屋,手续什么的也不用办,直接算是妾侍,不当你是通房丫头对待。”他又说道,“母亲告诉我,要把你打发的,是父亲,而非她。因此她同意了一半,仍不算数。母亲让我回到边城,再立战功,或许能让父亲也点头。你在香山救了众人,得了母亲同意,父亲那边,便交给我罢。” 胭脂心中微动,“莫非又是要回边城了?” “没了嫌疑,回去是迟早的事。” “应该会留年吧……”胭脂说道,“若是留年,少爷能陪胭脂看看烟火么?” 连枭看她,轻点了头,“嗯。” 44知人知面不知心 朝廷每年有两次官员选拔,又分为两种形式。一种是重臣举荐,二品以上的官员直接推举有能之士,超过五人举荐,可直接任命为官;一种是通过考试选拔,过了初考,便能进入复试。通过复试,就可等着走马上任,领朝廷俸禄了。 冬试将到,苏洛心几乎是足不出户,将以前那备战高考的劲全用在了这上头。 胭脂如今已经回了连枭房里,但连枭不让她做什么活,倒也空闲。偶尔会买了糕点去苏洛心那,陪她一起看会书。 连枭有空时,也会带她去外头走走,不让她做丫鬟装扮,买了好看的首饰衣裳给她。跟他一起走在外面,又生的俊俏,别人只道是哪家的小姐。当真是郎才女貌,惹人侧目。 这日他们进了酒楼,小二领着他们去雅间,正上着二楼梯子,便见楼上下来了人,小二见了,笑堆了脸,“赵五爷吃好了吗?” 赵起懒懒应声,瞥见胭脂,只觉这姑娘长得着实好看。可见她跟在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身旁,又挪开了视线。下了一步阶梯,又偏头看她,恍然道,“你不是文卿家的丫鬟吗?” 胭脂看了看他,欠身道,“见过赵公子。” “有礼有礼。”赵起又皱眉看了看连枭,觉得眼熟,却也不认得。 这皇城中贵族子弟众多,即便对方名气早有耳闻,却有可能未曾见过。连枭常年在外头,皇城中人未见过他的,倒也不少。赵起也素来不记人,当下便无视了他,问着胭脂,“你怎的这番打扮?我前阵子去了王府,可不见你人。若非文卿说你是他府里的人,我又以为你诓我了。” 胭脂说道,“奴婢岂敢诓骗赵公子,早前得了王妃点头,已回了原来主顾家里伺候。” 赵起起了兴致,“是哪家人这么好福气?” 胭脂微看了连枭一眼,见他面色无异,才道,“连家。” 赵起一顿,“连将军府?” “是。” 赵起更是失望,原本以他和亲王府的关系,讨个丫鬟应当不难。现在碰到连家,一点念头也没了,不过想到近日传言,不禁嗤笑一声,“我听闻连枭私通敌国,被遣送回来,你最好还是早早离开连家,免得日后受牵连。” 胭脂面色一变,连枭的脸色也瞬时竣冷,盯着他道,“私通敌国?朝廷尚未有定论,赵家公子倒是一口咬定了。以讹传讹,是看连家不顺眼么?” 赵起不知他身份,也是口无遮拦,面带得意之色,“你说吧,那连枭敢为了个婢女打那厉贵妃的弟弟,色胆包天。指不定敌国献上十个美娇娘,便将他收买了。而且白梨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嘛,小两口一起投敌,也不奇怪。” 连枭轻笑一声,“原来我的忠心,只值十个美娇娘。” 赵起原本还在笑着,听见这话,心猛跳上嗓子来,“啊?你、你是……” 连枭连正眼也不再给他,“连枭。” 赵起脑袋一嗡,连枭已继续提步上楼,还未惊愕完,胭脂也是盯着他字字道,“少爷为奴婢揍了厉贵妃弟弟的事,原来已传的这么开了网游之钢铁狂潮全文阅读。” 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赵起活像吞了一大口苍蝇,差点从楼上摔下去。他这次,真是丢脸丢到家,错话戳破天了。当着连枭的面说这些,以后不被他惦记着才怪。当即吓得面色发青,回了家中,大病了几日,这是后话。 胭脂随连枭上了楼,进了雅间,想到那赵起的骇然模样,倒笑了起来。连枭微微冷笑摇头,“祁桑国的公子哥,倒像个嚼舌妇人。” 胭脂知他素来不喜纨绔子弟,斟了茶给他,“莫恼他,赵五公子的为人城中人都知晓,他的话也无人会信。贵族子弟,并非都像老爷那样严厉对待少爷,也不是年少便去战场吃苦,养得矜贵了,也不奇怪。” 事实如此,连家从开国以来繁盛到现在,也是得了祖训的益处。为人可傲,但需有傲气的资格。吃千苦,行百事,以忠义为先,家为后。朝廷为重,奉君王为上,不争宠邀功,不仗势欺人。连家子弟,即便碌碌无为,也不会有那软糯纨绔之辈。 吃过饭,小二已依照吩咐将糕点装好食盒送来。胭脂提了食盒,与连枭一起步行回府。进了里头,直接去了翠竹苑,人才走到房前,便听见里头传来朗朗读书声。门外的婢女早被苏洛心打发走了,胭脂便敲门进去。 苏洛心一见她,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眼里顿时湿润,抹了抹道,“我知道你一定又是带了好吃的给我。” 胭脂笑了笑,“是松鹤楼的芋泥糕。” 苏洛心探手去拿,狼吞虎咽了一块。胭脂斟茶给她,“莫不是又没去吃早饭?” “早上记性好,想看多点书,跟姨母吃早点太费时辰了。”乱嚼入腹,顿时活了过来,却不知味道。吃了第二块,她才道,“好吃。” “表小姐。”胭脂说道,“你若是要做官,让族人举荐不就好了么?连家别的不多,一品二品官倒是蛮多的。” 苏洛心笑了笑,“我才不要走小门,我要自己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。” 胭脂轻摇了头,“表小姐是决意考什么?” “医女。” 胭脂一顿,“之前不是说要考兵部么?” 苏洛心吁出一气,又坐回了椅子上,说道,“头两回你也看到了,遇到危险只会畏畏缩缩,根本不适合待在战场上。我是想尝试指挥千军万马的豪迈,但是比起那个来,我想我更适合站在战场后面。” 这个决定她考虑了很久,沙场征战听起来的确让人沸腾,但不过是因为在现世里安居太久的结果,总想追求她未接触过的。可正如她之前出逃连家,在那青楼差点被人玷污,她又一次无发现,如果无法让世界适应她,那她应该去适应这个世界,才能共存。 这并不是妥协,至少在她看来不是。 胭脂见她出神,唤了她一声,“可如今突然改变了主意,岂不是又得从头看书了?太医院的试,听闻更是难考。” 苏洛心笑道,“要是考不过,还有明年,明年不行,再考就是。” 胭脂抿嘴笑着,“反复下去,可要成小老太婆了。若是嫁了人,恐怕夫家也不会让你进宫做医女的。” 苏洛心说道,“我总会找到一个支持我的丈夫,不支持的不嫁就是。” 见她说的坦率,胭脂心底微微羡慕,“你们那边的女子,都是如此直率吗?” “倒也不是,但比起你们来,算是了。”苏洛心说道,“之前我不喜欢你和连表哥在一起,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,不傍表哥这棵大树也能活的好好的,何必非要一生守在个男人身边。” 胭脂摇头,“并非是守,只是喜欢罢了。若是我真能自己扬名立万,富甲一方什么的,身边却没个可亲可喜的人,孤零零的,胭脂也不想要。” “可连表哥三妻四妾,并非是你独守,也非独守着你。”苏洛心发觉自己语气又直了,收了收口,又忍不住道,“决定权在你手上。” 胭脂默了默,垂眸道,“胭脂也想少爷只有我一房,可男子……”她摇头笑了笑,又在胡想了,“表小姐快看书吧,我得回去了。” 苏洛心点头,“嗯。” 从翠竹苑出来,略有心事,走在廊道上,也没注意前头,连人喊她名字,也未听见。等那人跑到前头,她才惊觉抬头,见了来人,欠身道,“十三公子。” 连清自从封了官,便尽心朝廷之事,前阵子听说她去了亲王府,也没了想念。近日听闻胭脂在香山冻伤了,一直未去看她。今日见了,果真消瘦了些,气色倒也还好,“你又回了子清房内了?” “是。” 连清默然许久,转了话锋道,“你可记得我起先做的是什么官?” “枢密承旨。” “嗯,如今已经是翰林学士,升了三级了。”连清自嘲一笑,“也只是正三品罢了。” 胭脂听出这话里有怪味,没应声。 连清又道,“你可知道,当初子清和白梨被送回,是因为后面几次作战商讨,有大哥和白老将军,以及他们两个,一共四人知晓战役的行军布阵。可如今他们两人回来了,商讨的人只有大哥和白老将军,却依旧兵败。如今有朝臣怀疑连家和白家通敌,皇上若狠了心,恐怕连家权势再大,也风雨飘摇了。” 胭脂终于是看他,“十三公子说这些做什么?” 连清略有苦笑,“说这些,是因为想让你考虑清楚,要走的话,现在还来得及,反正你不过是丫鬟,受不了什么牵连。” 胭脂蓦地冷笑,“谢十三公子提醒,只是在你眼中,胭脂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么?我不会走,绝不会如此薄情。” 连清一顿,眼神也冷了,“我真不知你厚颜留在连家是做什么,在香山失去了踪迹,连慕世子都去寻你。在连家勾搭子清,去亲王府留情世子,你待我当初也好过。子清不在连府,你便对我极好。他一回来,就翻脸了。每每为你好,便是冷脸对待。我尚且不嫌弃你非处子之身,你倒好,只是个贫贱人家的养女,就如此狂妄了。我真当跟大哥说,你这样的儿媳要不得,也幸好我及早看清了你的嘴脸。” 胭脂被他气的浑身发抖,她真是瞎了眼也瞎了心,当时竟曾对他动过心。她倒是想通透了,当初连清的地位不过跟下人一样,对她有亲近之心。如今飞了枝头,骨子里也高傲起来,自觉比她高了一等,她的思绪、行为必须由着他来,因为他才是人上人,她不过是个卑贱下人。 话落不久,突然响起个沉沉的声音,“十三叔读的是什么书,哪里教过你以侮辱后辈为乐的么?” 连清身子一僵,偏头看去,见到那缓缓朝自己走来的人,步子稳健有力,身形颀长,面庞冷峻,生出一丝冷酷意味,还未到前头,气势上便被彻底压尽了。 连枭走到胭脂一旁,见她眼眸已红了,忍着打转的泪,一声不吭。抬头盯着连清道,“听闻皇上赐婚给十三叔,女子是太后的外甥女,也算是皇亲。皇上若真的对连家有疑心,那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赐婚?十三叔是读书读傻了么?外人可不信连家,自家人都不信,那也不算是连家人。” 连清被堵的大气不敢出,白皙的脸也憋的枣红,半晌才道,“既然你方才说我侮辱后辈,如今你可算是在侮辱长辈?” 连枭轻笑一声,语调冰冷,“长辈?让我连枭认同你,还早着。你若再敢欺负胭脂,我就将你的名字从族谱划去。” 连清差点嗑出血来,“只是个丫鬟罢了!你我都是连家人,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丫鬟吗?” 连枭淡漠看了他一眼,“你大概是忘了,她早就是我的人,而你不过是正名半载这样看来,她比你更算得上是连家人。” 说罢,也不管他气的哆嗦,便转身走了。胭脂忙跟了上去,等拐了弯,才道,“少爷真会唬人。” 连枭淡淡道,“我怎么唬人了。” “族谱里的名字,岂是这么好划的。” 连枭面上微带笑意,看着她鼻尖和眼眸还带着微红,说道,“可是偏有人信了。他二十年没正名,如今好不容易重回连家族谱,自然会怕。” 胭脂也觉效果比其他法子要好些,连枭又道,“我看不出数日,他便会搬离这里,去外头住了。” “嗯。”胭脂想到他要搬走,倒觉开心。她想了想,又道,“少爷怎的会往翠竹苑这边来?” 连枭步子一顿,说道,“方才有媒婆来提亲。” 胭脂也是一愣,“向表小姐?是何人?” 连枭看了看她,“齐慕。” 胭脂诧异,“慕世子?” 45又是一年腊月天 连枭见她诧异,剑眉微挑,似笑非笑看她,“为何如此意外?” 胭脂知他话里有话,说道,“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也没什么交集罢了,如今表小姐在忙着冬试,也没那个心思吧。夫人怎么说?” 连枭淡声道,“母亲向来疼心儿,这种事母亲不会随意做主的。待会应当会寻人唤她过去。而且听闻是顺王妃差媒婆来的,倒也非慕世子本人。” 胭脂点点头,又看他,“那少爷来这不是寻表小姐的?” 连枭也看向她,“猜你应该送完了糕点,所以来了。思来想去,有件事要问你。” “唔?” “回房再说。” 不管何时看他,面色都几乎如此冷峻,也看不出个一二。随他入了房,已有婢女送了热水来。胭脂洗了茶,“方才十三公子所说的,朝中有人怀疑连家,可是真的么?” 连枭点头说道,“当时商议军事的人只有连白两家四人,如今我们两个后辈被送回,但军情仍往外泄漏。朝中怀疑父亲和白叔叔私通外敌的人也的确是有,若我非连家人,怕也是要这么怀疑。” 胭脂问道,“但我相信老爷和白老将军绝不会这么做,他们的忠心日月可鉴。” 连枭默了片刻,才道,“你和我所派去监视白梨的人,都没发现她有何异常。她当初潜入青国救我,的确有疑点。可这次细作的事,如今的她看起来倒真是没有任何嫌疑。而且虽说每次作战布阵基本都在敌国的意料之中,但并非全部精准,如果细作真的是在我们当中,已经供出了计划,为何不供出细节。倒像是已知晓了一半,另一半是自行猜测的。” 胭脂说道,“可除了你们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们商议过什么。”她眸子微动,问道,“表小姐曾说过一句话,知己知彼百战不殆。她也曾举了个例子,说是某年两国开战,称之白国和黑国。黑国几乎每次交战都要输给白国,因为白国的将领实在是厉害。后来黑**师想到个法子,将对方领兵作战的大将全都琢磨透彻,布阵、指挥、派兵这些,因为人的习惯一旦形成便很难再改,后来真的赢了一场。” 连枭沉思片刻,说道,“若是青国也用了同样的法子,倒也可能,因为连白两家驻守边城多年,大小战也打过不少。可真要琢磨透了,也必定是军营中有内奸,否则敌国绝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。”他又蹙了眉道,“当初开战的时候,我们势如破竹,对方若早有准备,绝不会如此狼狈。要在短期内收集我们几个将领的领兵习惯,似乎也不可能。也是如此,我们才未想到这点。” “兴许是有人中途给了他们这些,但这样看来,那军营中,确实有细作,而且这人官阶并不会太低。” 连枭已起身去拿外袍,“我先进宫面圣禀明此事,若真如你所说,那及早换了战术才好。” 胭脂忙替他系衣袍,又问道,“少爷方才说有些事要与我说,倒还没说。” 连枭看着她那两道弯弯柳眉,以上往下看,鼻子很是精巧俊挺,默了默问道,“最近可缺什么东西?” 胭脂看他,笑道,“这就是少爷要说的事?” 连枭收了视线,“嗯。” 胭脂想了想,摇头,“倒没什么缺的。” “那可有什么想要的?” “也没未来蛊药医。” 连枭微扯了嘴角,“六根清净,去做和尚罢。” 胭脂失声笑了笑,已系好带子。连枭也再未问她,坐上马车进宫去了。 &&&&& 胭脂心里记挂着连枭所说的话,可这话不能跟碧落说,她也听不懂。想去寻苏洛心理理思绪,又怕惊扰了她。思来想去,只好是闷在了心底。 送了连枭出门,回来时,碰见下人正端着盛了盛开的梅花枝杈的盘子要送去白梨那点缀,胭脂便道“赶巧我也要去白姑娘那,我拿去吧”,下人知她与白梨私交较好,便谢了她。 白梨住在云霞苑,这本来是太老爷的四姨娘住的,三四年前去世了,便一直空着。那四姨娘喜静,饰物也喜素雅,因此没什么大的假山,各类花草,只有一些荷塘,夏日里荷花开得红艳,但冬日便全谢了,走进里头,微有破败之相。 因白梨非连家人,连家后辈也不来这游玩,更显得寂寥。她也不喜热闹,住在此处也不觉有何问题。 白梨的腿伤已好,但也不出来走动。一来这不是白府,二来,也是因为明白她被遣送回来是因何事。待在这四方院子中,也落个清静和清白。 胭脂进来时,她正在亭子里看书,没有生暖炉,也没有戴上毛皮套子,看得人心生寒意,忍不住道,“白姑娘怎的不进屋去,外头这般冷。” 白梨笑道,“怕在屋里养的娇惯了,如今倒也不冷。” 胭脂道,“我待会还是去寻个暖炉来吧。这是新摘的梅枝,夫人派人剪下,各房都送去了。正巧碰见那人往这送,我便顺道拿来了。” 白梨笑了笑,“宋夫人有心了。”她拿着书轻轻拍在衣袖上,纸张之间起起落落,拍出韵律。她忽然又说道,“胭脂你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,无论是边城那次,还是香山的事。为何甘心待在连家做个婢女?女子并不比男子差,以你的聪慧和胆识,多读些书,去考个女官也可以的。” 胭脂笑道,“白姑娘过奖了。女子与男子虽无差别,但胭脂并没想过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,对我而言,如此便好。” 白梨倒也不是没听懂,只是觉得可惜,轻叹一气。末了又缓声道,“我知晓你常来看我,是受了连将军所托,监视我罢了。我虽不聪明,但也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。” 胭脂一顿,默不作声。 白梨又道,“这种事我都能想明白,你总不会不知道。那连将军让你来,若我真是细作,你岂非就没命了?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,他的心肠,比这冬日还要冷。” 胭脂忍不住道,“伺候白将军,是胭脂自己要来的,与少爷无关。” 白梨摇头笑道,“他若是开口让你来,你可会心甘情愿?他不过是吃准了你一定会来,他知你聪慧,如果不是要你来,为何要跟你说这件事?不过是要你自己入瓮而已。” 胭脂咬了咬唇,她说的她也不是没想过,只是比起这个来,她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连枭信任她。默了说道,“白将军既然说少爷是个冷心肠的人,为何要让白老将军求皇上赐婚给你们?” 白梨默然许久,才淡淡道,“因为知道他是个薄情的人,我才不会交付真心,才不会被他困住,被他的情绪左右。哪日待的厌倦了,我也可以毫无想念的走。” 胭脂吃了一惊,倒没想过她想嫁入连家只是因为这个理由。 白梨微带麦色的面上又浮上微微笑意,闭目沉吟道,“也自然是还有其他原因的……” 话落,人好似睡了过去。在连家毕竟她是客,自己是婢女,胭脂也没多问,回屋里拿了暖炉和毯子,给她盖上,才离去。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,躺在长椅上的白梨才缓缓睁眼,若有所思,狭长眉目中所含着的浅淡笑意,却越发怪异,有种说不出的戾气。 却似……冷如豺狼。 &&&&& 腊月中旬,边城传来连占敌国两城的捷报。因是连枭提出敌国可能是研习了领兵大将的战术,并让边城将领换了新战术,也的确是打了胜仗,一时朝中也无人再疑连家,都道敌国狡猾至极。 连家自然是松了一气,这年,总算是可以好好的过了。 往年连家府内早早打扫干净,今年因受外人非议,宋夫人也无心让下人清扫。如今洗脱嫌疑,又连胜两仗,族中皆是扬眉吐气。也收拾了心思,打点上下办年货、挂灯笼、修理花草,给下人的赏银也比往年丰厚。 因今日是冬试复试放榜,苏洛心早早起了身,装扮好了,想去唤车夫,谁想马都拉去洗了,马车也湿漉漉的。便戴了软帽,撑了伞自己去皇宫外头看榜。 到了那,前头已有许多人。她急着想知道结果,往前挤去,却被人踩了四五脚,隔着厚实的鞋也觉脚疼,只好退了出来,蹲身摸着鞋面,恨不得自己有轻功,往他们头顶踩过。 “苏姑娘。” 苏洛心听见唤的声音熟识,回头看去,齐慕微微俯身看她,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笑意,“是看榜么?” “嗯。”苏洛心见了他,倒无尴尬之色。上月听闻王府遣了媒婆来,她当即跑去问齐慕,齐慕也道不知,一问才知是顺王妃看中了她,想要撮合两人。两人哭笑不得,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。伺候也见过几次,倒也跟平常一样,顺王妃又更是喜她率直,每每来连府都要打趣一番,要讨回去做世子妃。 苏洛心今日穿着素白暖裘,与雪地相融。眼眸澄清如水,透着说不出的灵气。双颊微红,鼻尖也透着一抹红色,神色更是俏皮灵动。齐慕看着她,倒觉得她似那百灵鸟,问道,“可是看见了?” “没。”苏洛心无奈摊手,“如你所见,差点被挤成了夹心烧饼。” 齐慕失声笑了笑,“苏姑娘说话总是这般有趣。我去让侍卫开路给你罢。” 苏洛心忙摆手,“别别,我急,人家也急。他们看完就会走了,我再等等。” 齐慕没有坚持,又道,“听闻你临考时才改考医女,过了初试已十分不易,复试不必太在意。” 苏洛心摸了摸鼻梁,应了声,问道,“你大清早的入宫做什么?” 齐慕顿了顿,笑道,“赏花。” “这么早就出来了?” “忘了东西,出来拿,也不想着回去了。” “哦。”苏洛心说道,“我倒还没去过皇宫呢。” 齐慕看她,“贵族子女及笄之年都会入宫,得太后几句吉言,宋夫人当时也领你进去过的。” 苏洛心心头咯噔咯噔,及笄之年的“那个人”可不是她,一不小心又说漏了嘴,呵呵笑了笑,“是吗,年代久远我忘了。” 齐慕笑了笑,没有多疑,她的性子越发大大咧咧,如此也不奇怪。 “世子还有事的话,就先回去吧,我一个人等就好。” “无妨。” 苏洛心也不再说客气话,有人陪她说话等榜,她倒开心,只不过让他跟自己站在雪天里,有些过意不去。 齐慕默默接了她的伞,挡了漫天的雪。苏洛心抬头看他,真是个体贴之人,可惜他们认识的时日也不少了,却没半分心动。当初胭脂还怕自己动心,看来两人再处个三年五载,也还是这个模样。 那些看榜的人终于渐散,苏洛心倒开始紧张起来,齐慕又道“不必太在意结果,来年也可再考的”,话落下就见她人离了伞下,往那边跑去了。 他慢慢往那边走去,见她从尾巴看到前面,又从前头看到后面,来回四次,才终于停了下来,蓦地蹲□子。他站在一旁,免得旁人挤伤了她。 半晌,苏洛心起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,才道,“你进宫,是为了放榜的事吧,早就知道我落考了,所以让我明年再战。” 齐慕默然不答,她的脑子并不笨,可对有些事情,却并不灵敏。本想让她察觉好让心里有些准备,他倒是白用功了。 苏洛心心底难受,这结果其实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,只是从小到大,都未这么认真过。她不曾努力过的事,结果如何她绝不会挂在心上。但这般努力又不遂人心,却将她全盘否定了般。 齐慕不擅长安慰人,她倒是先开了口,“世子,陪我去喝两杯吧。” 本要拒绝她,因为他的酒量浅显,几乎沾被即醉,只是听她声音微哽,眼眸都红了,点头道,“好。” 这一喝,便糟了。 46鸳鸯成对欲迷乱 苏洛心醒来时,只觉得被窝里很暖,但被子有些粗糙,磨的身体很不舒服。 她以为是在家里,因为平时也有裸睡的习惯,可是她突然想起,她好像是大清早去看榜,然后去酒楼大吃了一番,再接着她就不知道了。 睁眼看去,差点没跳起来。忙将手从那人身上拿开,倏忽的坐起身,被子一扯,便是满眼的男子身躯。将被子还给他自己又得见了光,只好躺下往墙边挪。 齐慕受了冷风,也醒了来,察觉身旁有异,偏头去看,四目一对,都愣了。刚要坐直了身,苏洛心吼道,“干嘛!被子不够大,躺着!” 齐慕又是愣神,躺□才道,“太大声,小二可能会进来。” 苏洛心抓紧了被子,死盯着他,忍不住道,“不要看我,背过身去。” 齐慕转了身,苏洛心缓缓伸手去触下面,脱口道,“不疼。” “唔?” “府里的老婆子说,若是初次,该会疼的。所以我们,其实什么都没做吧?” 齐慕一顿,“苏姑娘不是已经……” 苏洛心脸色一变,似想明白了什么,咬牙道,“你是打听过我去年出逃的事,还是无意从外人口中听到了什么?” 如果是知道她曾被囚禁在妓院里,想到她已非清白之身,倒也不奇怪。只是这种事特地被探知,却让她恼怒。 齐慕淡声道,“母妃想你做世子妃,我只是依循惯例查下罢了。” 苏洛心禁不住冷笑道,“那看来世子打探的消息并不准确了。”她顿时又开心起来,“既然没真滚了床单,就这么样吧。” 齐慕终于是转身看她,说她奇怪,倒真是。哪有女子这般光景了还如此淡定的,莫说两人像这样躺在一起,就算是穿着衣裳,也该……可她的眼眸里,的确是没半分慌意,他忍不住道,“我娶你。” 苏洛心瞪大了眼眸,“你不喜欢我,我也不喜欢你,你为什么要娶我?” “因为……”齐慕语塞。 “你不说,我不说,也没其他人知道。你赶紧穿好衣服出去,等天黑了我再走,今天的事,神不知鬼不觉。” 齐慕未动,又道,“我娶你。” 在他心里,自己知道就是知道,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洒脱,女子的名节她真是一点也不在乎?她不在乎,他总要想着法子替她守着。 苏洛心咬牙道,“娶什么!我都不在乎了,你在意什么。娶个不喜欢的人,有意思吗?这是过一辈子的事,我想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。” 齐慕看着她,眼神越发奇怪,又道,“我记得,你在醉酒的时候,说了许多胡话。” 苏洛心咽了咽,“我说了什么?” “满汉全席,宋元明清,航空母舰,机器人,植物大战僵尸……” 苏洛心窘迫道,“胡话,都是胡话。” 齐慕又道,“你还说,你不是苏洛心。” 她一愣,没好气道,“我哪里不是了,这张脸难道还能易容不成,要看得清楚些吗?” 齐慕忽然贴近了些,仔细看她。苏洛心贴了墙壁,已无退路,后背冷得很。眼神实在是过于直接,看的她无法承受,偏头道,“世子真是多疑,我不是苏洛心,还能是谁。” “你不是。”齐慕收了手,淡淡道,“虽然见的次数不多,但性子总不能完全变了,足不出户的千金,又是从哪里知道那些奇怪的事。十六年都在家里养着,又怎会跟其他大户小姐相差这么大。” 苏洛心被堵了一遭,才道,“随世子怎么想。” 她盯着齐慕,突然想,他在朝廷也是有官爵的,可到底做什么,却没人知道。倒像个FBI,洞察力和警惕性都极高,莫非是大内密探? 齐慕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,这种情况还能发呆,他更是不信她是个普通人。他喜欢新奇的事物,也喜欢有趣的人,因为这两者都能让他无涟漪的池中激起水花,否则日子就太过烦闷了。打定主意,他又道,“我娶你。” &&&&& 胭脂知道今日放榜,早早做了好吃的去翠竹苑,可等到傍晚,仍不见她回来。见是连枭练字的时辰了,便回了房。 进了书房,连枭已放下了笔,似已练完了,问道,“去了翠竹苑?” “嗯,不过表小姐一直没回来,也不知考上了没。” “中午听母亲说,是落选了。连午饭也没回来吃,约摸是跑到哪里哭去了,她自小便是这样。” 胭脂有些担忧,“去找找吧,天已快黑了。” 连枭淡声道,“也不是孩童了,若是连这点挫折也过不去,劝慰也费唇舌。” 胭脂知他素来是这种淡漠性子,也不多说。见他收了笔,要拿砚去洗,他已说道,“去换身衣裳,我们出外头吃。” 近来常常如此,胭脂顺从应声,回去换了身素雅的衣裳,出了门,连枭已负手站在石狮旁,身躯挺拔,眸子依旧冷清。无论何时看他,都觉与其他贵族子弟相比,确实是不同的。 华灯初上,已有了过年的氛围,即便夜幕已落,也能看见置办年货的人。绸缎庄最为热闹,百姓都赶在过年时做身新衣裳,过个红火年。 胭脂没有想着要回去过年,在那个家,她也是多余的,倒不如不回。去年碧落未回,今年回去,看来是得她带年糕给自己了。 连枭不是个话多的人,胭脂走在他一侧,抬眼看他,冷峻得很,脸上都要铺上一层寒霜了。不知为何,她忽然想起白梨的话。他的心肠,比这寒冬更冷。心底微微害怕着,也不知是她先给了真心,还是连枭先。只要他待她好,她便不会再耍什么小心机,谁又愿意整日活得那样累呢。 可若他真是在骗自己,她便会彻底离开连府,永世不要再跟连家牵扯上什么关系。 在酒楼里吃过了饭,连枭兴致未减,又进了街道。胭脂心生好奇,也没多问。 “到了。” 胭脂看去,见是首饰铺子,跟了进去。那掌柜见了连枭,笑已上了眉梢,“公子要的簪子已经做好了。” 连枭淡声道,“嗯。” 铺子里还有另外几人在挑饰物,只见掌柜从柜子里拿了个紫檀木盒出来,上面雕刻着三朵连枝的精巧芙蓉,心想着盒子做工尚且如此精细,里头的物品必定是极好的。可是盒子打开,却见里头躺着根毫无点缀雕琢的玉簪,而且玉也非上品,好奇看来,连枭已取了簪子给胭脂。 “上回你说簪子在香山丢了,我依照模样让店家做了个,可是一模一样?” 胭脂愣神,接了过来细看片刻,紧拽在手中点头道,“嗯。” 连枭取了千两银票放在柜上,便领着胭脂出去了。旁人这时才知为何掌柜会用这么个盒子装着,敢情是个大主顾,一时又纷纷艳羡那收簪的女子爱上美女市长最新章节。 胭脂跟在他一侧,素来冷静的她已要压抑不住。他当时问过自己簪子去了何处,她说是丢失在香山了。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,却不想他还记得。 连枭见她仍紧握着那簪子,停了步子,取了过来,稳稳缚在她的青丝上,“看来我往日对你果然不好,如今做些小事,便是一脸动容的模样。” 胭脂抬眉看他,轻声道,“胭脂喜欢这样的少爷。” 连枭一顿,倒是笑了,“果真是跟心儿一起久了,性子什么时候也直爽了。”见她面颊泛起红润,才又说道,“今日是你的生辰。” 胭脂一愣,生辰?她竟全忘了。她又想起上月的事,禁不住道,“少爷问我缺什么,要什么,便是……因为今日吗?” “嗯,总想着要给你寻些好玩的,可我又不知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。问了你,倒不如不问。” “确实是没想要的……” 连枭淡然看她,“姨娘的位置呢?” 若是以往的她,可能会想她确实想要。可是不知为何,她不想做那姨娘,她想做妻子,唯一的那个。 见她又发愣,连枭倒没猜到她是在想这些,笑道,“你真是随时都能入神。” 想着要和别的女人共享这温存,胭脂只觉心口疼痛,闷得很。连枭见她眼眸泛了红色,笑意微收,眉头又渐拧,“在想些什么?” 胭脂摇摇头,想想就好,即便她出身豪门大家,以连枭的身份地位,又怎么可能只娶一人。白梨是皇上赐婚的,他都还能再娶。世间男子,莫不过如此。 “是冷了?”连枭握了她的手,确实冷得很。想想似乎是第一次这般将手放在手中,意外的柔软小巧,便不想放手了,见人潮拥挤,拉了她往家里走。 胭脂真是被他惊着了,几次抽手不得,面上更是枣红。她倒没见过,哪家少爷会牵着丫鬟走的,就算是妾侍男子也不会如此。 连枭不善于以口言情,在他的思维中,那些话都矫情至极,与其说那些海誓山盟,不如执子之手。 回了府里,胭脂总算是把手缩了回来,连枭也不在意。因夜色已晚,下人有一半都回去过年了,衬着这寒夜,府里显得有些冷清。 胭脂行了一半,去打了热水来,伺候他洗完脸,正要端水出去,连枭说道,“在这留宿。” 因之前也是同床共枕过,胭脂点头道,“倒了水便回来。” 连枭看着她缓声道,“是留宿。” 胭脂正要说明白,又觉不对,蓦地看他。那冷清的眸子已染了一层不同以往的神色,这眼神,她也曾见过两三回,却比之前,多了几分情意。 连枭见她睁着眼眸怔神,伸手揽入怀中,握着她的下巴,吻了下去。 唇瓣紧贴,软舌也在追逐交缠,温热的气息呼在面上,慢慢生出一丝情丨欲,渐起渐浓。 胭脂双腿有些软,心底并不抗拒。身体也似乎燥热起来,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悦席卷全身。 耳边的声音微重,缓声道,“宽衣。” 胭脂一顿,伸手替他宽衣解带,指尖还微微抖着,将身子给他是迟早的事,但是他们之间是否能成亲,又并没有定论。她忽然想,男子有百十个女子,世人无一指责。女子却要将最完整的自己交给一个人,若是寻第二人再嫁,还会遭人嫌弃。 这世道,对女子并不公平。 连枭看着替自己解腰带的可人儿,纤纤细手透着粉色,像在腰间跳舞。那睫毛微翘,小巧的鼻子下是红似血的唇,让他这沙场男儿,体内又是一阵躁动,伸手去抚她的面颊。 胭脂本是在系着腰带,突如其来的触碰,让她惊了惊,抬头看去,迎来一个炽热无比的眼神。面上不觉滚烫起来,避目不敢直视,片刻便有个粗重声响在耳侧,“睁眼,看着我。” 胭脂心跳得极快,却不得不睁着明眸去看。 连枭喜欢她这有些惊慌的神情,越发想要她,俯身将她抱起,便往床上走去。 他无论是家世还是品格,都无可挑剔,别的丫鬟也说胭脂是修了几世的福。可胭脂现在想要的,却越发像碧落所说,找个疼你的人就好,哪怕是卖货郎。这种认知,是以前从未有过的。她忽然想,如果连枭是个普通人,一世只有她一人该多好,只要对她好就行了,豪门世家又有何意。 连枭有着将士的豪爽,也有寻常男子的温雅,倒是极耐心的剥她的衣裳,不至于一手扯去。 胭脂还在瞪大了眼看他,虽然她很想把眼睛闭上。 连枭褪去她的外衣,只剩一件白色亵衣,上面用粉线勾勒了一大朵的荷花。他刚探手要去解开,一双玉葱小手便握住了他的手,他抬眸看去,她又立刻受了惊吓般缩回。 外头虽冷,但屋内有暖炉,心内又焦躁起来,胭脂额上都热得渗出细汗来。 压来的唇薄凉而润泽,一会便滚烫起来,舌上的热度在她嘴里追逐着,渐显迷离。吻了许久,连枭支起身,双膝跪在她腰间两侧,将自己的衣裳脱去,露出精壮又交错着伤痕的身体。 胭脂看着他身上的伤痕,深浅不一,有些地方,深的几乎可以让人送命。她微微蹙眉,难怪有人说,战场无情,转眼便能让活人变成死人。 亵衣被扯去时,先前的羞涩倒是少了许多,心间轻轻荡着,她是喜欢这个男子的。 身子洁净无暇,没有伤痕,白中透着淡粉的红色,像盛开的荷花。那容颜,却又似妖娆的牡丹,连自制力向来很好的他,也几乎要压制不住那膨胀的**,只是现在还不行。 他从她的眼眸开始,一寸一寸的往下吻去,吻到那点朱红时,很明显能感觉得到她身子在颤抖。 胭脂忍着喉间要发出的声音,身体已经紧绷着。那宽实又带着硬茧的手握住那朱峰,带来的摩挲感让她再也忍不住,娇吟了一声。这娇媚的声音让连枭也无法忍耐,伸手去触那耻丘,已有些许润泽。便将那粗树大放在幽谷处,慢慢往前探去。 只是进了小半,胭脂已经痛的缩身,伸手去推他。但是她怎么可能推得动这七尺男儿,到底还是被什么东西贯入了,痛的她眼泪都溢了出来。 那东西进出了数十下,疼痛终于是慢慢减弱。那落在身上的吻,游离在四处的手所带来的感觉,又清晰起来。 这种美妙,从未有过。 身下的撞击越发快了起来,她本是捂着嘴,不让声音唤出,连枭见状,将她两手交叠在她头上方,一手握住她两只手,不让她缩手。 这样一来,那白皙的身子,便全在他眼中了,这一看,又是膨胀了几分。胭脂的眉头紧锁,迷离的不知身在何方,只知道身下每每被充实,便会疼痛,但是疼痛时,又期盼能再进来。 屋内溢满了奇怪的气息,还有奇怪的声音。 身下的动作越发的大,连枭终于是松了手,握住她纤细的腰身,又更快了。 胭脂抓着被子,越发觉得又疼又痒,身体也绷的越来越厉害,终于是全身都抽了起来,所能感觉得到的身下在收缩,那骑在身上的人也似乎在带着她的身子一起动,忽然猛地达到一个高度,全身软了下来,已没了半分气力。 连枭没有急着从她体内出来,缓慢抽丨送了片刻,才缓缓出来。 胭脂闭着眼,慢慢喘着气,半日才恢复过来,睁眼看去,连枭已经自己拿着毛巾在刚才那澡桶的水前擦拭。她勉力坐起身,想要去服侍,身下又疼了起来,腿也全没了力气,刚落地,人便软在了地上,头撞在床柱上,疼的她倒抽冷气。 连枭听见声响,快步走了过去,将她抱起,放回床上,又拿了湿润的毛巾要替她擦拭□。 胭脂羞得拦他,“我自己来。” 她一面洁净着身,又看到床上的凌乱,面上又红了起来。连枭坐在一旁,本想穿衣就寝,见她一双圆目转来转去,面颊又红润,还带着些少女的圆润,甚是可爱娇媚,白嫩的身子还留有红痕,身体又是躁动,想着她是初次,起了怜惜。将里衣穿上,又把被单扯了,扔在地上,“明日让其他人收拾。” 胭脂应了一声,将亵衣穿好,要去放那毛巾,连枭一把拿去,也一并扔在地上,将她揽了过来,“睡吧。” “嗯。” 胭脂实在是累得紧要,但是他这么搂着自己,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少女的心悸动着,只觉得这男子,真是喜欢自己的。 或许是…… 47世子之心难揣测 窗外还没有亮色,第一声鸡鸣也没响,胭脂已经起了身,将被子拢紧,免得冷风进去在床脚摸了衣裳,还没穿上,便听暗处传来连枭的声音,“起这么早做什么?” “把弄脏的被褥拿去洗洗,免得待会她们进来看见了。” 声音陡然一顿,微带冷意,“你就这么怕别人知道么?” 胭脂听出他的不满之意,说道,“少爷大概是忘了,在他们眼里,胭脂早就是少爷的人了。如今再让他们看见这弄脏的被子,恐怕会多想。” 连枭倒是没想到这点,将她揽回被窝中,“那就多想罢,这么冷的天,井水也冻着。” “嗯……” 连枭搂着她,身体细腻柔软,温热的气息吐纳在胸膛前,惹的他又燥热起来,问道,“身子可还疼?” 胭脂知道他问的是哪里,低声道,“还有点。” 听了这话,连枭压了那躁动的情绪,“睡吧。” 她本想再睡会就起身,却不知是仍累着,还是做的梦太美好,这一觉竟睡到天明。听到外头传来的敲门声,惊醒过来,这回真是被其他伺候晨起的婢女撞个正着了。连枭也醒了来,见她这模样,对外头说道,“晚半个时辰再来。” 婢女们知晓胭脂昨夜未回房,应又是留宿在连枭房中,相觑一眼,应声退下了。 等她们半个时辰后再去,屋里却已经没人了,床也收拾得整洁,应是出外头用早饭去了。几人眼里有了妒意,边打扫屋里边说道。 “胭脂真是好命,也不知少爷会疼她几年。” “少爷不疼了,夫人也会疼的,她可是夫人的救命恩人。” “不过白将军做正室,胭脂做姨娘,两人的性子应当不会让我们吃什么亏吧,总比外头来个不明不白的人好狂女重生-嫡妃锋芒最新章节。” “这倒是,万一来个搬弄是非的小妾,我们日子都不好过。” 几人说着,慢慢偏向了胭脂,想着,有个知道性子的人做主子,也是好的。 &&&&& 齐慕来连府时,连枭和胭脂刚从外头回来。寒暄了一番,便道,“今日来,是特意来寻胭脂姑娘的。” 连枭淡淡看了他一眼,“这丫头的面子倒很大,世子有事要找她,派人来说一声就好。” 齐慕笑道,“倒也不是什么紧要事,不知子清兄可有什么要忙的?” 连枭说道,“也没什么要忙的。” “那人我就暂且领走了。” “嗯。” 胭脂不知齐慕有什么事,只是见连枭面色冷淡,眼底里生了一股闷气,忽然有些想笑。连枭看向她,见她脸上似忍了些笑意,也明白过来,看了她片刻,才收了视线。 齐慕看着两人眼神交汇,虽无法理解,但心底却也知道,他与胭脂是不可能有这种感觉的。 出了连家,齐慕带她去了茶肆,点了一壶好茶,才道,“你身上的伤可全好了?” 胭脂答道,“托世子的福,已全好了。” 因已坐下,原本遮着脖颈的衣襟微敞,依稀能见得她脖子上有红印。齐慕已是成年男子,见状,倒也知道是什么。默了片刻,才道,“你跟苏姑娘是至交,那她的事,你必定也知道的很清楚吧?” 胭脂一顿,“姑娘家的,总有那么些事是不会与外人道明,即便是至交。” 齐慕点点头,“确实。只是那时我在香山寻到你时,你曾在昏迷中念叨过一些话,因此有些在意罢了。” 胭脂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套话还是什么,笑道,“奴婢说了什么?” 齐慕也不急着说,茶已上来,饮了一口茶才缓声道,“你说,‘表小姐不是真的表小姐’。” 胭脂握杯的手微紧,面上还带着笑,“既然是昏迷时所说,自然是胡话了。” 齐慕看着她,那一闪而过的僵硬落在他眼中。任她反应如何机敏,一举一动也躲不过他的观察。剩下的话他也不用再问了,因为这已经足够印证他的猜疑。 苏洛心不是真的,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代替了她,面貌也确实没变,但他可以肯定这点。只是想到,便觉久未涟漪的心在隐隐跳着。 胭脂见他话锋转向别处,她的心头也是咯噔一阵。她又重新审视齐慕,看起来与其他皇族子弟一样,并无特别之处,可那藏在儒雅背后的睿智,甚至可以说是狡猾,却无人看见过。这人,绝不像他的外表那样。或许他已经猜到“苏洛心”的身份了,只是暂时没有办法找到真相,这实在是个危险的讯号。 两人貌合神离的喝了两壶茶,才各自回去。 刚进连家,胭脂便往翠竹苑疾步走去。进了那,苏洛心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屋里摇着手里的小绒球逗猫儿玩,神色怔愣,见了她,忙扔了毛球,正色道,“我只是看书看累了想玩玩。” 胭脂又气又觉好笑,“我又不是夫人,你糊弄也没用。” 苏洛心泄气道,“是啊……其实就算真是姨母进来,见了我在看书,我也心虚。” 胭脂将猫儿抱回地上,坐□道,“一次冬试便将表小姐击垮了么?” 苏洛心叹气道,“也不是,只是有心事。” 齐慕那家伙坚持要娶自己,还说去打点聘礼,求皇上赐婚,想到她就觉头疼。要说逃婚吧,对方可是皇族中人,估计不等她走出城门就被抓回去了。可总不能就这么嫁了,不行,她待会再去找他理论。 “表小姐,我问你,你是不是近来跟慕世子走得近了?”若不是如此,怎么会被他发现这些。 苏洛心咽了咽,不会吧,她不过是跟他去喝过一回酒,就被发现了?讪笑道,“没啊,我怎么会跟他走得近。” 胭脂知道她性子,分明就是是个不会说大话的人,神色慌慌张张的,当即沉了脸道,“刚才慕世子来找我问话,说我之前在香山昏迷时,曾说了一句‘表小姐不是真的表小姐’。” 苏洛心一听,苦了脸道,“胭脂,你不厚道哇,快去揍周公一顿。” 胭脂苦笑,“你真是笨,这话分明是在套我。若慕世子也问了你什么,你可一定要提神,莫让他把你圈进里头了。” 苏洛心提了提抱在怀中的软枕,只留了一双眼睛看她。胭脂面色一变,知道齐慕已先发制人,戳了戳她的额头,“你呀,怎的就不会说谎。” “我当时喝醉了。” 胭脂不想打压她,摇了摇头,“就这么让他猜着吧,反正他也寻不到什么证据。要是逼急了,你就寻个机会把脑袋磕磕,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。” 苏洛心笑了笑,“这个法子好。” “还得意。” “嘻。”苏洛心转了转眼眸,又挽了她的手,“胭脂,那个……齐慕说要娶我,你帮我想个法子回绝好吗?你点子多,这是小事对不对?” 胭脂蹙眉看她,“先前不是已经回绝了吗,怎的如今又来?” 苏洛心犹豫片刻,才弱声道,“冬试那天,我在宫外见到他,拉着他去喝了酒,结果醒来就……躺一块去了。”见她愣神,忙说道,“可是我们没做什么,真的,都不疼,只是衣服脱了而已。所以他说要负责什么的,可我不想啊。” 胭脂昨晚才经历鱼水之欢,知道她说的疼是指的什么,想到夜里的事,面上微红,收回心思说道,“慕世子倒也奇怪,他猜到你非表小姐,可眼里却没有惊惧,反而是有点……有点惊喜,那眼神,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。” 苏洛心垂眸想了片刻,“齐晨那小包子不是说,他哥哥是个寂寞之人吗,大概是因为真的觉得我好玩吧。”她愤然道,“那更不能嫁给他了!” 胭脂想了想,说道,“你将当日的事一一说给我听,细节也不许漏了。” 苏洛心面色枣红,“为、为什么?” 胭脂蹙眉道,“我总觉得慕世子并非是个简单之人,至少不会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。” 苏洛心眼睛也亮了起来,“我就说他像大内密探啦。” “大内密探?” “就是专门替皇上办事的人,一般是替皇上做见不得人的事,或者监视,还有杀奸臣什么的。” 胭脂见她又口无遮拦,嘘了她一声,苏洛心也低低嘘声,模样像小贼,两人蓦地笑了起来。 苏洛心把当日的事原原本本道出,胭脂越听便越不安,细想了许久,才道,“按照你说的,当日去喝酒时那些侍卫还在,可是你醒来,却只有你和慕世子。一般来说,除了世子下令,侍卫是不可能离开的。” 苏洛心听明白过来,咬牙道,“你是说,齐慕是故意这么做的?”她又恍然道,“难怪那天我醒来说不疼的时候,他脱口说我不是早就被人给……那个过了,要是他调查无误,知道我还是处子之身,那应当会提前在被子里染些颜色吧?” 胭脂也不知,这猜测有些奇怪,而且很不可思议,“慕世子这么做,难道只是因为在你醉酒之后,听你说了‘胡话’,于是起了兴致要你娶进门慢慢探究么?” 苏洛心抖了一抖,“那我跟小白鼠有什么区别,没想到相貌堂堂的世子竟然是个心理扭曲的家伙。” 胭脂安慰道,“这些只是我们的推论,或许真相并非如此。” “总之一定要把这门亲事推掉,不能让他跑到皇上面前去求赐婚啊。”苏洛心掀了毛毯,“我去找姨母,让她先进宫找太后她们放个风声,不要给我赐婚,还想多留我在身边几年什么的。” 胭脂想了想,也没其他办法了。太后总不会不给连家这个面子,不过齐慕那人,真是越想便越觉可怕得很。宁可碰见真小人,不愿见个伪君子。 苏洛心刚穿好鞋子,外头便传来婢女的声音。 “表小姐,宫里头来公公了,要宣旨,夫人让大伙都出院子里头去。” 胭脂心头一顿,苏洛心也不由一咽,“不会真这么倒霉吧。” 48离别前夕付真心 再过七日,便是年三十了。 连府上下已经是张灯结彩,廊道也挂满了红灯笼,虽入了夜,但也依旧明亮。光束照入里屋,堪比烛火,映照在两个□的身体上,更显暧昧。 高涨的情绪过后,欢愉还留在身上。深浅的吻痕散落在白皙的身上,泛着说不出的情丨欲。 洁净了身子,连枭覆上被子,将她掩得严实。 自初次后,似乎也有了其他曼妙的感觉,也少了疲累,更多的是奇怪的愉悦感。胭脂伏在他宽实的胸膛上,微有困意,揉了揉眼道,“今日表小姐仍是没吃饭,少爷真的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么?” 连枭握着她的发在手中揉着,听她这么说,闭了眼道,“我连自己的婚事尚且不能做主。” 话的确不假,胭脂也无法。 连枭又缓缓睁眼,微带轻笑,“嫁给慕世子也好,她性子太急,也该是找个这样的夫君。” 胭脂没告诉他齐慕似乎并非那样的人,那日的圣旨果真是赐婚的,还是太后懿旨。而且连婚期都指定了,明年秋九月十五。想到这皇婚,她忍不住道,“少爷跟白将军什么时候成亲?” “拖着。” 胭脂看他,“为何要拖着?” 连枭面色浅淡,眸里神色却并不淡漠,“肚子争气些,先生个孩子。虽做不了嫡长子,但毕竟是第一个,父亲和母亲也会疼些国策。” 胭脂一愣,倒没想到他竟是在考虑这个。不禁笑了笑,“生孩子倒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。” 连枭听言,微挑了眉,揽住她的腰身往左往下翻,压了上去,在她额上重吻一记,顺着耳廓吻下,“的确不是你一人的事。” 胭脂忙推了推,他身体好着,一夜不眠也没事,可她若再折腾,明日得腰疼了。只是未推动半分,那炽热的唇游离在身上,顿觉羞涩,手本在撑着,也慢慢滑上他的脖子,环住了他,迎着热吻。 微带硬茧的左手已在玉峰上高托浅揉,动作温柔熟稔,另一手滑向两腿之间,触觉柔软而温热,轻轻浅浅的揉刮着。感应着她的微微颤抖,指处已有润意。身下的人忍着声音,却仍能听见娇声喘息,惹的他情绪高涨,终于是进入谷口,紧密贴合。 胭脂本是咬着唇,那酥麻瞬间溢满全身,忍不住唤出了声,听的她顿感羞涩,刚捂住嘴,手已被他握住压在一侧。声音已完全无法控制,只能任由心底的羞意抛在一旁,轻声喘息。 身上的人似不知疲倦,愈发的快,愈发的热。 犹如身在云端,思绪早就不知去了何处,身体接受着这进出,似乎过了很久,又不愿就此结束,猛然的快意直冲而上,瞬间席卷全身,人好像僵了般,分开的双腿直硬,□想往外推送什么,却仍被撞击着,两种情绪冲突相遇,刺激着全身,得到极大满足,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。 连枭尚且觉得微有疲累,再看胭脂,眼神迷离,面颊被外头的灯笼映得更是红润,都是细汗。他低头吻了那紧闭的眼,扯了被子盖上。迷糊中胭脂只觉□有什么东西在动,以为他仍要,睁眼看去,却见他正拿着温热毛巾贴在腿间擦净,不觉缩了腿,面色更是红晕。 水盆下放着暖炉,水有些烫。等他拧了毛巾擦拭干净,再回被窝中,双手并不会冷,便将她搂在怀中,见她要睡了过去,才道,“父亲已回了书信,答应了我们的婚事,但要在攻陷敌国后。” 胭脂本还有些迷糊,听了这话清醒了些,又听他缓声道,“现在与敌国的战事,势如破竹,皇城除了禁卫军守城,已经调兵遣将,趁着过年敌国人心不齐,带着士兵一鼓作气攻占剩余的城池。” 胭脂应了一声,又觉不对,从他怀中出来,看着他清浅的眸子道,“少爷的意思是,你不在皇城过年,要领兵去边城?” 连枭眸子微缩,“嗯。” 胭脂顿觉失落,她本以为今年能一起吃个团年饭,陪她看烟火,“那……何时走?” “天明。” 胭脂吃了一惊,“那为何如今才说,衣物也未收拾好。” “因是秘密行事,怕城中有细作走漏风声,因此一直瞒着,隐瞒多一日,就多一分胜算。” “那夫人可知?” “还不知。” 无怪乎今晚有些反常。胭脂想着,起身穿了衣裳,点了灯火去收拾衣物。连枭也不拦她,看着那背影在烛火下显得俏丽美好,心中微动,着了长衣,上前拉住她的手,握了下巴落下长吻,声音微僵,“不许在我出门时,又惹些蜂蝶回来。” 想着他要离开,又不知何时归来,战场又甚是凶险,胭脂忍着心头泛起的酸楚,却压抑不住,双手环在他的腰间,哽声道,“少爷,你回来就接我过门好不好。” 不再关乎什么女子年华易逝,不再想什么可以再寻个好的人家,如今的确是想嫁他了。她想起白梨那日所说,嫁个不喜欢的人,日后要走便毫无挂念。她总算知晓什么叫做挂念,以往他出征,从漠不关心到稍有担忧,再到今日,心情十分难受。可这份牵挂,却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是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。 哭声触碰着年轻将军的心弦,长叹了一气,揽着她的腰身道,“好,等我回来,回来我便迎你过门,你可愿等?” “愿等。” 连枭微顿,凝视她的双眸,“你愿等多少时日?” 泪眼迷离,看得并不真切,胭脂说道,“哪日不喜欢少爷了,就不等了。”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的狡猾,却又诚实无比,连枭失声笑了笑,抱她回了床上,看着这可人儿,低声道,“若我喜欢你一世,你也喜欢我一世可好?” 实在是累了,听着这淡淡沉沉的声音,胭脂以为自己已入了梦。 &&&&& 因连枭突然出征,他房里的人也一并放了假,让他们回去团年。宋夫人让管家去寻了胭脂,若她愿意留年,也可留下。胭脂知晓她是将自己当做连家人,可毕竟不是,便婉拒了。 苏洛心绝食抗议无效,便饕餮起来,准备将自己吃成个圆润胖子膈应齐慕。可这躯壳似乎根本就没有发胖的体质,吃下的东西着实是浪费了,更是郁闷。见胭脂回家,也跟了去玩。 何家因有连枭“嘱咐”,今年待胭脂极好,连衣裳也先替她去绸缎庄做了一身新的,还买了胭脂水粉。 苏洛心因常来这里,又总是带好吃好玩的,与那三个孩童已混得熟络。连那性子恶劣的大儿子,也收敛了恶意。 腊月二九,雪停,风寒。 刚出了门,就见门口停着缀着缨络的马车,她见了,差点吐了出来。齐慕正下了车,见了她,问道,“是要出门么?” 苏洛心瞪了他一眼,“不是。” 齐慕见她仍旧是仇人见面般,知她恼自己执意去求了赐婚的旨意,也不在意,见胭脂手上提着包袱,却也不厚重,便问道,“可是要回家团年?” 不管他底细如何,也不能像苏洛心那般,胭脂欠身道,“回世子,正要回家。” “我载你一程。” “不必劳烦世子,奴婢走回去便可。” “我载你一程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扯了扯胭脂的衣袖,轻声打趣道,“人体复读机又出现了。” 胭脂眨了眨眼,齐慕耳灵,字字不落,但都没听懂。这吐槽那么给力,却换来两人满面迷茫神色,苏洛心顿感寂寞啊。隐约见那车内有帘子在动,里头有人,却闷着不出声,她抿了笑,一步跃上,车下两人便听见里头传来齐晨的惨叫声,不禁摇头。 到了何家,何山见了齐慕,以为他是陪着胭脂来,却见他和苏洛心走的近,一时拿不准他们的关系,便不想了。 苏洛心见桌上放着对联,便拿了米糊罐子塞到齐晨手上,“小肉包子,我们贴对联去。” 齐晨瞥了一眼,不屑道,“不贴。” “不贴捏你包子脸。” 齐晨气道,“为什么抓我来这,我要回府。要贴找你夫君去,抓我干嘛。” 小孩子脾气大,说不干就不干,趁她不注意,转身就跑到外头去了。胭脂追不上,便让何家大儿子去看着,送他到村口坐马车回去。苏洛心哼声道,“惯的,要我是你娘,一定抽你。” 祝有兰朗声笑道,“等你有了娃,就不会这么想了。” 苏洛心不服气,抹了米糊,使唤齐慕去搬来梯子,自己踩上去贴,“歪了没,好看吗?” 齐慕抬头看去,午时强光下的女子显得分外俏皮,肌肤如雪细腻,柳眉修长,一对眸子更是灵气逼人,他点点头,“好看。” 没想到一贴一个准,苏洛心心满意足的下了梯子,拍了拍手,抬眼一看,气的指了指,“分明就是歪了,齐慕,你是斗鸡眼吗?” 胭脂在里头听见这词,收回步子,去帮祝有兰做午饭。 齐慕不气不恼,问道,“你这么凶,果然是应该嫁个没脾气的人。” 苏洛心一顿,盯着他道,“齐慕,你不是没脾气,只是没什么可让你发脾气的,或者说,还没碰见让你暴跳如雷的事。温润如玉的背后,藏着的或许是禽兽的心,也只有你自己知道。” 气氛陡然不对,齐慕看她的眼神渐变,再开口时,声调仍不急不缓,但却低沉许多,“你是越来越讨厌我,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。” 第一次从个古人嘴里听见喜欢二字,还是对自己说的,苏洛心吓了一跳,“齐慕,你的思维不正常。” 齐慕淡淡看她,“如何不正常?” 苏洛心语塞,她总不能说他比这里人开化多了,撇下一句“就是不正常”,混着强词夺理的语调,便进了院子里。 齐慕默了片刻,又看那贴的歪斜的对联,自语道,“好看。” 49彼岸花开叶不见 连府的年过的有些冷清,不但是连家,其他人家里,也都是如此。家中壮丁基本都参军去了,虽是战战告捷,但国之喜也弥补不了家人无法团年的遗憾,整个皇城都似没了活气。 君主知晓此事,便下令年初三在围城高塔放烟火,平日只有皇族高官才能涉足的地方,如今平民百姓也都可进去围望。又严令进入围城者不许驾马,所带随从不许超过两名,不得强占位置,以示天下一家。 苏洛心喜好玩乐,早早唤了胭脂去。胭脂见白梨仍闷在府里,便也拉了她,想着她们两人也该冰释前嫌了,结果不得顺意,仍是不说话。 围城外头已经有许多小贩在卖炮仗烟火,若不是胭脂拦着苏洛心,她怕是要把人家整个竹筐都买下。 胭脂见白梨神色淡然,忍不住问道,“白姑娘不玩么?” 白梨说道,“小孩子家的玩意罢了。” 苏洛心一听,抱着满怀的烟火斜乜她一眼,怪声道,“是啊,我们童心未泯,白将军可是七十岁的大婶心了。” 话不投机半句多,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。胭脂也甚是无奈,进了里头,已是人山人海,高塔也开始放些小烟火,红光冲天,混着这热闹气氛,心情也好了起来。刚择了个位置,目光猛地追寻在一人身上,细看过去却是连清。 自他搬到临近街道后,许久未曾见过他,已不再是高高瘦瘦的模样,长了些肉,更显得有男子气概了些。咋看之下,那清冷的神色果真和连枭很像,又想起她年前问的话,若他留年,可会来陪她看烟火,如今那人却又去了边城,徒留她一人,这一想一看,胭脂微微晃神。 视线过于专注,连清也察觉到了,侧身看去,在那人海中便一眼瞧见了胭脂,两人眼神怔松片刻,便换来她的欠身,远远问了安。神色没有一分留恋,只有浅淡的主仆模样,身旁的女子唤了他一声,连清便回了头,对那女子笑得亲密,“夫人何事?” 胭脂收了视线,从地上拿了烟火,用火折子点燃,便见手上的细条儿嘶嘶冒着红绿光,不禁看得怔神。 苏洛心挑来拣去了一会,还没决定先玩哪个,白梨只是静静看着,三个女子,各有心事。 高空一声巨响,引得人们抬头看去,只见天穹已被染成红色,漫天的红意将围城千百人瞬间吸引,一炮未停,巨大声响又随云而上,那因战事而带来的阴霾,似乎也暂时烟消云散了芙蓉帐暖:狂妃驯冷王最新章节。 胭脂心中的严寒似也被这赤红烟火驱散了,虽然此刻连枭并未陪她看烟火,但是两人的心,却都是在的。比起以前的貌合神离,好了不知多少。想到这,也打起了精神,将烟火放在白梨手上,笑道,“白姑娘,一起玩吧。” 白梨顿了顿,苏洛心瞥了她一眼,没说什么刻薄话,清了清嗓子略带别扭,“一起玩吧。” 台阶已铺好了,白梨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,顺势点头道,“嗯。” 几人回到家中,因外头寒冷,进了屋里,苏洛心便去烫了酒来,三人话不多,但也不至于尴尬,喝了些酒,身子是暖了,但心也醉了,倒头在苏洛心房里一齐睡了过去。被子太小,天又寒凉,三人迷迷糊糊的挤在了一起。 翌日伺候晨起的婢女进了房,见了三人睡相,顿觉诧异,但又觉亲昵无间,便退了出去。 &&&&& 正月十五一到,花灯便从城门铺到皇宫门口,其他主要的街道也装饰得漂亮。十五过后,年也算过完了。 胭脂每隔不久,便会写信去边城,但并无回信。胭脂只道他忙,仍旧是去信那边。偶尔慕世子来了,便会问他边城战况。 白梨一直赋闲,朝廷也没委派任务,想着自己可能仍被监视中,便没有提出回白家,即便是回去,除了下人,也无其他亲人。 苏洛心又捧了书看,但一晃到了夏季,却未去参加医女夏考。宋夫人当她玩心过了,又嘱咐她安心等秋日出嫁就好,别胡思乱想,她倒也乖顺应声。 七月菡萏正盛开。 胭脂早早起了身,刚掀了被子,碧落便迷糊道,“怎的起这么早?” “和表小姐去赏荷。” “哦。” 应了一声,又传来重重的鼻息声,片刻又睡了过去。胭脂笑了笑,替她拢好被角,去外头洗漱。 还未到郊外荷塘,远远便闻到荷花香气,混着清晨的雨露清淡气息,更是沁人心脾,好闻得很。 苏洛心在岸边租了条小舟,也不让船家跟着,拉了胭脂上去。小舟撑入荷花丛中,她才道,“我准备逃婚。” 胭脂吃了一惊,“为何?” “我过年的时候想,齐慕倒也不是说不好,但是心里对他真的没任何感觉,我总不能真这么嫁过去让他当作小白鼠。我这两个月已经在攒钱,准备逃走的东西和路线,应该不会落得上次那样的下场了。”苏洛心笑道,“如果我在杏林学上能有所成,那也是有了一技之长,钱就算没了,也能活下来。” 胭脂默然,以往她会拦着她,可现在她不想,嫁给个不知心思的人,倒真是不如不嫁了。想着这待自己极好的人要走,微微泛起苦意,“少爷未归,你又要走,留我一人在这了。” 苏洛心握了她的手,安慰道,“表哥很快就会回来了,不是说仗快打完了吗。我约摸是九月走,兴许能陪你到表哥凯旋之日。” 两人聊至晌午,腹中饥饿,才回城。 到了城门,却见往日半开的城门敞开,侍卫多而整齐,氛围也变了。 苏洛心自嘲道,“乖乖,刚说完要逃婚的事就见了这么多侍卫,这是要吓死我吗?”见胭脂的步子顿了,打趣道,“难道他们是要抓你?” 胭脂面上有笑,声音却微微哽咽,“回来了。” 苏洛心不解,“什么回来了?” 话刚落,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掠过,飘起一骑红尘,马背上的人不等马停,娴熟下了马,对那站在前头的侍卫说道,“凯旋大军已在五里之外。” 那侍卫说道,“已禀报宫中,皇上将会亲迎众将士凯旋。” “得令。” 那骑马之人气未喘得匀称,便又上马去回报。 苏洛心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,那进出的百姓也已然明白,青国已经攻下,祁桑国将士胜仗归来。众人愣了片刻,便欢呼起来,比那过年更为欢喜。苏洛心一步跃上摇了摇那侍卫长的手,“赢了吗?我们赢了吗?” 那人也不恼她无礼,心中的澎湃倒不见得比她少,但面上依旧淡定,“是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大笑,转身去寻胭脂,却见她泪眼朦胧,抱了她道,“表哥要回来了,胭脂我可以喝了喜酒再走了。” 胭脂笑了笑,泪便落了,是啊,终于是尘埃落定,她不用再等了。 因皇上亲迎,因此禁卫军从宫门列到城门,苏洛心怕待会人多挤不回去,拉了胭脂回家去,反正在外头也不能接近军队。 白梨陪宋夫人喝完茶,刚出了正堂,便见苏洛心像只兔子蹦达了回来,笑已到了眉梢,开口便道,“姨父领兵回来了。” 白梨神色微顿,见了一旁的胭脂,欲言又止,点了点头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。她只是想起前世的事,她的命途是改变了,但其他人的没有。也因此,她才选了连家,选了连枭,如今,不会有人再束缚她了。抬头看了一眼那烈日,刺得人有些晕眩。 宋夫人在里头便听见这话,急忙迎了出来,问道,“心儿,此话当真?” 苏洛心笑道,“自然是,已经在五里外了,皇上还准备亲自去城门口接。” “你表哥可是一同回来?” “这倒不知,不过应该是一起的。” 宋夫人连声感慨,忙使唤下人去起灶火烧菜,又让人去准备柳叶水,好去去风尘。出了门,见胭脂在外头,也宽声道,“待会进了城,约摸是先进宫里禀报事宜,倒没这么快,你先去歇歇,好打起精神伺候少爷。” 胭脂回了声,往腾云阁走去,进了房内,倒也没什么好整理的,但也四处打扫了下。此时哪有困意,早抛在云霄了。便在亭子里等着,坐得不安,又去了前院。这来来回回,倒晒得有些头晕了,走到连枭房内,本想小歇一会,却趴在被上睡了过去,连鞋也未脱。 迷糊中有人在握着她的肩在摇,力道很大,微觉疼痛。她恍惚醒来,一张平凡却熟悉的脸落在眸中,她立刻问道,“是少爷回来了么?” 碧落脸色惨白,动了动唇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,“少爷没回来。” 胭脂握了握拳,淡笑道,“还在宫里吧,我去打热水,少爷喜欢沐浴后再用食。” 碧落音中蓦地有了哭音,握了她的手道,“胭脂。” 胭脂一顿,盯着她道,“不要告诉我。” 她到底是不笨,可人太聪明了,又有什么好处……她宁可笨些,笨些好。 碧落见她面色苍白,神魂瞬间离了躯壳,不想她如此闷着,声音一处,已哭了出来,“少爷死了。” 胭脂忍得五脏剧痛,颤声道,“不要告诉我。” “胭脂。”碧落忍不住摇她,“哭出来好不好,哭出来就好了,哭出来就不痛了。” 胭脂哭不出来。 碧落唤了她许多声,却不见她有半分神色。连枭确实不算是个好主子,但待她们也不薄,又心疼胭脂,自己倒哭的气喘不上,“老爷说,在二月时,少爷便中了埋伏走了,连句话也没留下,怕皇城人心涣散,因此只有君上知晓。如今带了骨灰回来,君上下令,后日国葬。” 胭脂轻拍她的手背,缓声道,“碧落,我困了,我再睡会。” 她哭不出来,想哭的心已经被剥离了。 少爷死了。 她的心也死了。 那个说要接她过门的人,竟然就这么不在了。 他真是狠心,她刚交付了真心,他便撒手离去,又徒留她一人。 彼岸花开,花叶不见,独过忘川,奈何桥上挥离别。一饮黄泉水,生死永别离。 依稀记得那在梦中听见的话,调子沉沉淡淡,似仍能忆起那晚的温存。 “若我喜欢你一世,你也喜欢我一世可好?” 好啊……可是……人已不在。 49三女一心逃皇城 八月,入了秋,渐渐起风。 青国已成附属国,扶植的傀儡皇帝允诺每年进贡,祁桑国也派了将士驻扎,原先的军队重新整合。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。 碧落起先怕胭脂寻死觅活,但一直见她无异,也放了心。苏洛心经历过这种失去挚爱的痛苦,知晓沉痛至极点时,便只剩躯壳,因此每日陪着她,生怕她想不开。 连肃和宋夫人失去爱子,也似老了许多,除了族中人,几乎不怎么见客。连家上下也失了生气,下人们安分做事,各司其职。 白梨没有想到连枭离世的消息传出一个月,皇上便下了圣旨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,只道是她不曾过门,应早早再寻个人家。边城已无动乱,白老将军驻守在那里,她也不用过去,留在皇城待命。只是如此一来,她倒是有些慌了。 因为她是在这一年八月重生的,重生前的事与如今基本不差。前世她这个时候,被敌国折磨而死。之后的事,她一无所知,可这并不排除那狗皇帝又会将她送到哪个地方代替公主和亲。 苏洛心急急忙忙闯进来的时候,白梨正在自家院子里想着日后的事,见了她,还没开口,她便先问道,“胭脂来了你这没?” 白梨摇头,“不曾来过。” 苏洛心连跑了几处,累得快虚脱了去,急得要落泪,“我不过是去个茅房,出来就不见她人了。” 白梨顿了顿,起身道,“我跟你一块去寻她。” 苏洛心点头,与她一起出来,嗓子已有些哑了,“我就知道那丫头没想明白,表哥去世后,她一滴眼泪也没掉,别人都说她冷血,可我知道,她是心死了。” 白梨默不作声,听她已快哭了,才道,“会挺过来的,胭脂不像是冲动之人。” &&&&& 连枭的坟冢在城内树林中,因都是三四百年的大树,也被寓意为能守护魂魄的树林,名将名臣几乎都葬在此处。因非皇陵,也无人看守。胭脂进了里头,并没有其他扫墓人。 她在街上买了许多东西,提着篮子慢慢走入里头,在一众墓碑中,寻到了连枭的。 墓碑是用上好的大理石做成的,上面的字体粗犷有力,她偶尔会在连枭领回的旨意上看见这字,是当今圣上亲笔留碑。只是再大的恩典又如何,人都已经不在了。 纤细的指从那红字慢慢滑下,每动半分,指尖都在颤抖。落到最后一划,手已经累了。她从篮中拿了东西出来,却不是香烛,“少爷,我带了你爱吃的糕点和酒来。” 一一放好,似前头真坐了个人。她斟了两杯酒,自己喝了一杯,又道,“胭脂酒量不好,少爷把剩下的都喝了吧。” 墓地本就少有人来,如今已是傍晚,起的风都觉阴冷。混着这轻轻浅浅的声音,若进了里头的人,怕是要被吓着了。 “少爷,舅舅收了别人的聘礼,逼着我嫁给元家老爷做妾侍,胭脂该怎么办?你怎么不回来,你再不回来,我就要嫁给别人了。” 胭脂长叹一气,泪落在面上,也滴入喉间,浸透了心,“少爷不要怪胭脂狠心,这么久才来,我只是怕,来了会忍不住死在坟前。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,以后不会再来。”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,可喉中的酸涩刺的她说不出话来,咽下了那涩意,眼泪终于是决堤了。几乎要疯了起来,抱着那冰冷碑石道,“你怎能如此负我。” 只是墓中的人听不见。 若早知交付真心会如此痛苦,她宁可一世做个冷血之人,就如他一样,一话不留,拿了她的心便去了黄泉,她便是去了阎罗殿,也不会原谅他。 哭得全身疲倦,昏睡了去,醒来时,四处都已经昏黑。身子冻得紧要,缓缓起了身,见远处有红光飘在夜幕中,着实诡异,心中却并不害怕,甚至想着,若真是鬼,她倒是可以再见连枭一面的。 走得近了,借着浅淡的月色看去,却是个身段窈窕的女子。 “胭脂!” 苏洛心松气后便大声唤了她,本想着找到她后好好骂她,可见她双眸红肿,那墓又是连枭的,前面摆着酒水,怒意瞬间便没了。转而拉了她的手,强笑道,“我们回去吧。” 胭脂未动,问道,“表小姐的计划可变了么?五日后,胭脂和你一起逃吧。” 苏洛心一愣,她又道,“不想留在这伤心之地,也不想再在舅舅家中被他们卖了,带上胭脂吧,走的越远越好。” 话落,那暗处走出一人,微有诧异,“你们要逃婚?” 白梨未提灯火,这林中夜色又暗,胭脂没看见她,顿了片刻,字字道,“是,逃婚。” &&&&& 苏洛心最放不下的,便是宋夫人。毕竟在这里,宋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,如今她失了唯一的儿子,她又要离开。这几日见她微有好转,不似先前失了魂魄,又探得连肃暂时不回边城,应会留多几月,才放下心来,专心与胭脂策划出逃的事。 这日胭脂又要出门,祝有兰在门口槌着豆子,不满道,“死妮子,又出去,家里的活都不用干了吗?那将军都死了,连家怎么还没把你赶出来,还得我去掏钱给你赎身,那可不是个小数目,我得找元老爷讨去,你跟我一块去,听见没?” 胭脂冷冷看了她一眼,“那你可以不赎,就不必心疼那钱了。” 祝有兰一听,气冲上头顶,拿了槌子便想上去打她几棍。坐在一旁抽烟的何山见了,忙拦住她,“我的祖宗,你要是把她打伤了,身上留个重痕,元老爷见了该不喜欢了,晚上不管她饭就好,反正下月她就嫁出去了。” 胭脂嗤笑一声,又惹得祝有兰火冒三丈。 翠名居的厢房已经备好,胭脂去了那,苏洛心便说道,“路线已经定好了,我们去黎国,那里地势宽广,我们去了那,也容易定居。而且因为是盟国,两国的边界守卫也比以往宽松,听了我们的口音,比别国更容易通行。” 胭脂点点头,“你将包袱钱财收拾好,我明天早上跟夫人拿卖身契,离开的时候可以将你的东西当作是我的包袱带走,就不会有人怀疑了。” “嗯,那明天正午,我跟家里说去外头玩,然后半路把下人打发走,你在郊外那片小树林等我。” “好,我待会会去寻个外地来的马夫,让他明日去小树林。”胭脂又道,“表小姐写封离别信,交给可靠的人,让他们五日后再交给老爷夫人,免得他们以为你被拐走,兴师动众。若你是逃婚,关系着皇族威严,他们倒不敢明着搜寻你。只是你可想好了,你逃的,可是皇婚,慕世子若生了气,捉了你回去,很有可能会以你侮辱皇家颜面定罪,便是死路了。” 苏洛心听见死字,下意识心间一缩,却道,“决定了,逃。”她也是直直看着胭脂,说道,“那你也想好了吗?元家也算是富甲一方,你嫁过去就算只是妾侍,也有荣华富贵。可如果你逃了被抓回来,清誉全毁,钱财两空,而且只能嫁些三教九流的落魄人家。” 胭脂眸中神色淡然,点头道,“逃。” 两人四目相看,却因决定太过沉重,而无法会心一笑。 敲门声响起时,苏洛心以为是小二,胭脂听见外头没小二历来的吆喝声,起了戒心,拦了她的步子,对外头道,“谁?” “我。” 苏洛心一愣,“白梨。”她低声咬牙道,“难道她忍不住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别人了?” 胭脂也不知白梨心思,微觉不安,开了门,不见她身后有人,让她进来,关紧了门。 白梨的身段高挑,比她们要高出半个头来。初次见她时还带着一些憨实的神色,可现在却让人觉得她无比沉着冷静,咋看下,是白梨,又非她。 苏洛心耐不住这无声氛围,问道,“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?” “我一直派亲信在看着你们青梅竹马最新章节。” 胭脂警惕心更甚,“盯着我们做什么?” 白梨吐纳一气,才定声道,“若是逃的话,我与你们一起走。” 苏洛心一愣,胭脂也是怔松片刻,“白将军这是为何?” 白梨面色僵硬,拳已握起,硬生道,“宫中与我私交甚好的公公告诉我,那狗皇帝又想将我送去和亲,我绝不会再让他称心,做他的棋子。” 苏洛心本已明白,又觉不对,“什么叫做‘又’和‘再’?” 白梨一顿,胭脂也是盯着她。苏洛心毕竟是现代人的脑子,光怪陆离的事见过了,又试探道,“莫、莫非这些事,你已经、经历过一回了?” 白梨平复了心情,淡声道,“这些你不必理会,有我随行,可当半个男子,身手也不用担心。” 苏洛心轻笑一声,倒不急着问她,坐□道,“你心里想的,不过是想趁着我们逃跑时,把我们当作引开注意的诱饵。尤其是我,我逃的是皇婚,你在皇上给你赐圣旨前逃走的,倒比不过我逃的严重。皇族的注意力也都在我身上,就算真有追兵,你也可以隐藏身份,大摇大摆的过你的日子去了。” 白梨被她当面戳破,也不恼,“就算如你所说,你若不愿意,我也只好告诉慕世子你的计划了。” 苏洛心气道,“你不说个明白,那我也告诉皇上你的计划。” 两人又斗起气来,胭脂想了片刻,沉吟道,“白姑娘,若是一头狼和一只狗在你面前,你会更贴近谁?那必然是狗。因为你知道它秉性纯良,不会如狼凶狠。我们对你,也是如此,谁又愿意与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一起同行,谁又知道你是否是慕世子那边的人。在我们将逃走路线和时辰告诉你后,你派人来捉,自己立功?” 白梨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,她说的也的确在理,轻轻冷笑一声,“我并非不想说,只是说了你们无人会信罢了。” “白姑娘只管说说。” 白梨迟疑半会,才道,“有一个女子,巾帼不让须眉,自小便习武研习兵法,别家女子梳妆描眉,她却早早上了战场随父作战。某年,邻国请求和亲,皇上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远嫁,于是让那女子顶替公主,送入邻国,成为邻国君主万千后宫中的一个。不到半年,两国开战。敌国也知晓了女子身份,恼羞成怒,要她叛国,女子以国为重不肯答应。可后来敌国押她上城池,城下是她的父亲和青梅竹马的好友,她本以为他们至少会想办法救自己,可没有。他们攻城,她被折磨而死。或许是因为太恨他们,太恨那个无情无义的国家,连老天爷也不忍心见她如此……” 胭脂只道她说着别人的事,不知她突然说这些做什么。苏洛心却是咂舌,“你、你别告诉我,你、你重生了……” 白梨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淡定又快速的理解了,比她更是惊异,“你不怕么?你不该去寻个道士么?” 苏洛心早见过书里扯这些事,可都当作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,如今亲眼见了,越发觉得神奇。胭脂自从知道这世上有穿越一说,如今再听个重生一事,倒也不觉害怕。白梨见她们这样镇定,自己倒有些不甘了,“为何你们不怕?” 胭脂见她神色,将脑中的事全都联想一遍,突然握住她的手腕,“白姑娘是重生在何时?” 气势怪异非常,又慑人,白梨也不淡然了,“三岁。” “何时重生?” “这年八月。” 胭脂冷笑道,“我倒是想通了。将军恨祁桑国,恨青国,恨你父亲,恨我家少爷,那重来一世,总不会再甘愿做个缩头乌龟。那次在边城你遇袭,少爷来土匪山救我们被人放暗箭,怕都是你安排嫁祸给青国的吧?” 白梨瞪大了眼眸,万万没想到她竟能猜到如此地步,“你为何知道……” 胭脂只觉很冷,每问一个字,都很冷,“既然如此,那白将军一定知道,少爷此行会送命吧?你既然知道,为什么不拦着他,为什么?” 苏洛心眉头拧紧,“胭脂你先冷静,月份不对。你方才也听她说了,白梨死时是八月,可当时还见到了表哥,可这一世,表哥却是二月离世,可按照历史进程,表哥不应该是还没死吗?” 胭脂思绪混乱,已理不清缘由。白梨经由她这么一说,才道,“那会不会是,因为我的命途改变了,连将军的命运也有变化?将士死后在边城时候带骨灰回来的确没有可疑的地方,可是我问过当时在场的将士,发现连将军的时候,他面目全非,只是穿着将军衣裳,连老将军又说他是连将军,因此无人怀疑。” 苏洛心颤声道,“胭脂,表哥可能没死,因为其他原因暂时离开了。” 胭脂听得心中一凛,“可少爷去了何处?为何不随军回来?” 苏洛心也不知如何答她,默然道,“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,我也并不能确定。不过现在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,”她冷盯着白梨,“香山的事,是你指使的。” 白梨一顿,也回以冷眸,“不是我。” 苏洛心冷声道,“白梨,重来一世,你还是计划得不够周密。方才胭脂质问你时,你可是有承认那边城埋伏之人是你派来的,而连表哥在调查香山一事的时候,可有说过埋伏之人和香山恶徒手上的图腾是一样的。” 白梨面色惨白,想和她们一起逃婚,结果却把自己给丢进了深坑中。她本就不是个反应十分机敏的人,策划今生的事也是百般思考。这两个女子,外表柔弱,可却比她想象中睿智难缠,她今日来,真是个错误。 苏洛心质问道,“为何要捉我们?” 白梨见事情皆已败露,也不遮掩,坐□饮了一口茶水,定了神,才道,“虽然我是重生,许多人的事我都了然于心。但是你不同,你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,原先那苏家小姐安分守己,每日只知读书女工,与其他女子无异,可现在你却……好似换了一个人。” 苏洛心微挑了眉,因为白梨前世遇到的是真正的苏洛心,她重生后自己才穿越过来,她自然无法掌控自己。 “我本以为胭脂姑娘也是个良人,毫无心机的小丫鬟,可是接触的越多,却越觉得与意料的不同。任何人都不能在我的计划之外,尤其是与我计划扯上关系的人。我要进行我的复仇大记,我让两国开战,斗个你死我活,以解我前世怨气!” 胭脂问道,“所以说,一直在对青国泄露各将领带兵习惯的,就是你了。” 这个结论并不难得出,了解连家和白家的人,又有谁能比得过白梨呢。只是白老将军怕也没想到,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。 白梨淡然一笑,“是我,我想让他们打的久一点,至少不能让祁桑国不费什么力气就攻占了青国,这样太不好玩了。祁桑国死的将士越多,皇上就越气愤,收了青国,自然不会善待他们的皇帝。如今如我所料,那青国皇帝被杀了,皇族几乎殆尽,拥立了个傀儡皇帝。” 胭脂听完,抬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,怒声道,“若非你如此自私,少爷不会死!你重活一世,本可以阻止这场浩劫,可你却推波助澜!你枉为将士!” 白梨被她扇的退了一步,捂了脸厉声道,“那我前世又做错了什么?我只是一个女子,却要承受两国背叛。我的君主将我送去和亲,我的父亲亲眼看着我死而不救,我被折磨的时候,还想着国为重,君为上,可是他们给了我什么?让我去送死!我的夫君又做了什么?将我丢在冷宫中,让人一点一点的剪去我的手脚。那种痛,那种恨你又知道什么?今世所做的事我不后悔!绝不后悔!” 话说完,她这铁般的女子,也落了泪,忍了哭声,任由泪落着。 她不过是想把前世的痛,通通还给他们。或许这样,她心里就能好受些了。可是看着那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将士一一倒在战场上,她却心软了。她想着,让他们听天由命吧,因此朝廷再派将领去,她没有再暗自提供什么给敌国。 她毕竟是个将士,沙场已如她的家,她不忍让家中淌血。 所以她停下了。 可是宿命却不放过她。 今世的她早早收买了皇上的近身公公,昨夜那公公派人捎口信给她,皇上或许有意要将她许给别国,用意尚且不明,但基本定论。所以她要趁着圣旨未到,先行出逃,这样一来,就不会背上抗旨的罪名。 苏洛心活在那安逸的年代太久,听了白梨的前世,心情异常沉重。她无法指责她什么,一个女子,的确是背负的太多、太重。胭脂也渐渐冷静下来,思绪也渐渐理清。 三人都渐复平静,默然不语。 夕阳西下,窗外照入的余晖混着晚霞的红橙,屋内也被映出了颜色。胭脂缓缓起身,苏洛心和白梨都看向她,那张媚而不妖的脸上,有种说不出的慑人神色,只见她启了红唇,声音清晰而镇定,“明日午时,不见不散。” 50 以后放番外的地方 51 回去的途中,苏洛心越想越不对,问道,“为何要带上白梨?” 胭脂默然片刻,“我们两人脑子再如何灵活,也比不过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。在这路上,白梨可护我们周全。况且她善于侦查,甩脱追兵也有经验。而且追兵也难以想到,我们三人会一起出逃,只是你我的话,面貌和身段都太好认了,加个白梨,混淆视听。等到了目的地,就和她散了。” 苏洛心了然,胭脂又道,“把你画的路线图给我。” &&&&& 翌日正午,胭脂回了连家。宋夫人知晓她心中苦楚,便放了她的假,也是因为见了她,总是忍不住想起独子罢了。管家听她说要见夫人,为难道,“胭脂,你也是知道夫人性子,如今见了,心里可会添堵的。” 胭脂淡声道,“胭脂是来赎身的,需要夫人点头,还请管家行个方便。” 管家也没多言,二少爷都不在了,她留着确实也没个盼头,便进去通报。 宋夫人见了胭脂,那略显无神的眼又闪过痛色,听闻她要走,又哭得难过,将她唤到前头,握了手道,“丫头,这家你留下罢,子清虽不在了,但连家也不会待薄你的。” 胭脂看着这平日端庄严厉的妇人,如今却已苍老了许多,虽说连枭长得像连老将军,但柔情起来的连枭,神色却更像宋夫人。她看得眼中一湿,忍了泪道,“还请夫人成全。” 宋夫人连连叹气,见她模样也实在是痛苦,便允了,将卖身契还她,还打发管家带她去帐房那领了三百两银子。 从帐房那出来,胭脂往腾云阁走去。 因是离世之人,因此主卧室暂时上了锁,胭脂在外头站了一会,那几晚的水□融似乎还能依稀感觉到,一记记的轻吻,一次次的贴合,明明才过去不久…… 却又似乎过去很久很久了…… 她又去了一回连枭的书房,全都清理了一番。坐在椅子上闭目想了许久,昨日白梨和苏洛心的话刻在脑中,此时全部梳理一遍,也无法确定连枭是否真的离世了。可也同时让她留了希望,他或许还活着,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,暂时无法回来。 只是她现在必须得逃,否则他哪日真的回来了,她也嫁作他人妇。祁桑国堂堂大将死而复生的话,即便那日她远在他乡,也能听见这消息,到时她再回来也不迟。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长久的相守。 她默默叹了一气,从那桌椅下拿出昨晚苏洛心藏进来的包袱,去了丫鬟房中,与自己的包袱混在一起流年默相思最新章节。刚整理完,府里的丫鬟也正好是歇息的时辰。碧落已被遣去赵姨娘的房中伺候,急急忙忙跑回来,见了胭脂,又差点哭了。走上前去便拍她的手,“好没良心的丫头,赎身为何不告诉我,我与你一起走就是。” 胭脂淡笑道,“碧落,我不知是否还能喝上你的喜酒,这礼钱,就当是我先给你的罢。” 碧落平日里憨厚,这会倒听出了些什么,紧张道,“你要做什么?什么叫是否还能?” 胭脂面色不改,笑着,“你忘了么?舅舅要把我嫁给元家老爷,那是大户人家,身不由己,指不定我要去外头喝个喜酒,还得被责骂。若是能来一定是来的,不过这礼钱我先给你,免得他们不给我钱。这有三百两,两百两是礼钱。” 碧落仍是扁嘴不乐,收了那胭脂从帐房领的三百两银子,“这钱我替你收好,等你哪日嘴馋了,出来寻我,用这钱去胡吃海喝。” 胭脂笑着,又道,“我嫁了后,若我舅父舅母出门远行了,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家里的三个小娃儿,尤其是小云,这钱尽可用在他们身上。” 碧落听着奇怪,也没多想,“那是当然。” 胭脂放下心来,碧落和她拿了包袱一块出去,门口已停了胭脂昨日去寻的外地马夫。上了车,便让他直接去树林。 进了去,白梨已经早早等候。 见马夫去拿烟袋,胭脂道明自己闻不得烟味,赏了钱给他,让他去远处抽去。远远看得见,但声响却是完全听不见的。过了一会,苏洛心也来了,满额的大汗,摇头道,“逃跑真是个体力活。” 白梨掀开帘子放了包袱进去,见车里那四五个的包袱,皱眉上车,全打了开来,说道,“谁带了这么多衣裳?” 苏洛心看了一眼,“我的。” “挑一身可换洗的就好,其余的待会全扔了。” 苏洛心一顿,“……可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……” 白梨冷眸看了她一眼,“这不是踏青,苏姑娘。” 苏洛心素来不听她,转眼看向胭脂,胭脂轻点了头,“听白姑娘的。” 苏洛心只好上了车,将包袱清理了一遍,三个包袱就只剩下一个了,装的都是钱财首饰。她要将那几个包袱都扔下车,白梨又拦住她,“还有用,等会再扔。” 白梨说道,“我常年在边关,因此对别国地势并不了了解,但也能分析个一二,给我看看路线图。” 胭脂从袖口里拿了图给她,苏洛心蹙眉,凑上去看了一眼,惊道,“胭脂,你是不是拿错了?这不是我们去黎国的地图。” “确实不是。” “那我们不去黎国了?” “嗯。” 白梨笑道,“这是月国,五国中实力第三,因靠着易守难攻的地势,军队虽不是最厉害的,但别国也难以攻下。” 胭脂点点头,“嗯,我们逃走的话,这种多山多河流的地势有利于我们躲藏。” 白梨看胭脂的眼神越发欣赏,“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。” 胭脂想到她对连枭“知情不报”的事,吸了一气平复心情,没有应答。 苏洛心性子大咧,虽然对白梨不痛快,但是有她们两人在,却又觉得能安然逃到月国,也不介意那临时改变的计划。末了她问道,“那那张黎国地图呢?” 胭脂盈盈一笑,眼底微露冷意,“自然是不会白白浪费你心血的。” &&&&& 晚,何家刚吃过饭,夫妇俩正坐在大门上纳凉,便见有官差疾步走来,起先还以为有热闹可看,却没想到自己倒成了“热闹”。 那官差上前便把两人反手死押,厉声质问道,“说,你们将苏家小姐藏哪里去了!还不速速交代行踪!” 何山傻眼了,“什么苏、苏家小姐?” 祝有兰先反应过来,“可是那住在连家的表小姐?” “是!” “官爷冤枉啊,我们只是平民百姓,哪里敢把她藏起来,而且我们也没见过她啊。你去问问住我们家的楚凝,就是连府的胭脂,她跟表小姐熟识,或许她知道。” 那官差冷笑道,“她是与苏小姐一起不见的,我们在你家中搜到了盟国路线图,旁边还放着一封信和银子,信上内容说的可是‘这是两老帮忙买马车以及绘图的钱’。你们还不快交代她们的行踪!” 祝有兰愣了片刻,挣扎道,“那死妮子向来多鬼心眼,她这是故意陷害我们啊!她是在报复我们把她嫁给元家!官爷,我们连个大字都不认得,怎么会懂什么路线啊。” 官差依旧是冷笑,“上面确实是没写一个字。” 任他们如何嘶声,仍是被押回衙门去审问,惊得他们三魂不见七魄,又动了刑,苦不堪言。 夜里碧落听闻母亲来寻自己,披了外衣出门,竟是何山和祝有兰被捉走的消息,又听说胭脂也不见了,方才明白过来白日里她说那番话的意思。她不敢多言,想着两人真是大胆,又嘱咐母亲照顾好何家三个孩子,拿了银子给她,说自己明日再回家。 送走母亲,碧落握着衣襟,叹着气,胭脂啊胭脂,你又何苦如此,自己逃便好,还带个世子妃,若是被捉到,如今又有谁能再护着你。 &&&&& 连家和何家都闹得鸡飞狗跳时,三人也在半路停下了。 白梨拿了银子给马夫,说道,“你不必再送我们了,回你黎国的家中去吧。若是有人问起我们的行踪,你就说你进了黎国城内,将我们放下,然后就不知行踪了。另外放在你车上的几身衣裳,你若见了乞丐难民什么的,就分发给他们,记住一定要隔三差五的给几件。” 胭脂发现带上白梨一起出逃,实在是一件正确的事。她想的再细,因为没有经验,也比不上白梨。她既然能从泱泱大国里带了连枭出来,除了有重生的因素了解敌国,也必定是有其他过人之处。她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,都是在给追兵造成假象,她们是去了黎国。 马夫是个精明人,中午见她们几人装束和包袱就知是哪家逃跑的姑娘,见钱给的多,丝毫不客气的收下,笑着,“小的这就驾车回去,要是有人问,一定会如姑娘所说的答和做的。” 他伸手去拿钱袋,却被白梨一手抓住手腕,不屑的想缩手,却发现根本抽不回来,而且手腕好似要被握碎,他惊道,“你做什么?” 白梨冷声道,“若你敢泄露我们的一点事情,就算是天涯海角,我也会追杀你,还有你的家人也一个不留。” 马夫惊的面色惨白,难怪她白日里会和自己说那么多话,他还暗自以为这女子对自己有意思,原来不过是在摸清他的底细,好日后找他算账。他颤声道,“不、不敢,女侠饶命。” 白梨这才松了手,面色又恢复淡然,“有劳了。” 苏洛心见那马夫驾马离去,看着白梨道,“我发现我有点崇拜和嫉妒你了。” 白梨淡淡看了她一眼,“以前的我,并非如此。” 以前的她,忠心报国,百姓为重,别说如此对一个人,就算狠心的话也不曾说过。唯唯诺诺,下场却落得那样凄惨。 再来一世,她又何必那样委屈自己。 白梨提了提自己的包袱,“这里有三套普通衣裳,先换上,再去寻客栈住。” 因夜色已黑,也不会有人看见,三人换着衣裳,白梨又道,“从现在起,我叫墨梨,是你们的大姐。” 胭脂道,“我叫墨凝吧,二姐。” 苏洛心笑道,“那我自然是墨心了,三妹。” 白梨点点头,“我们家道中落,于是来月国投靠姑妈,可是姑妈却去世了,只好暂时住下。” 两人默默记下这新的身份,白梨将那三身衣裳点火烧了,燃成灰烬,才踢入河中,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。胭脂看了看,倒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走到河边才烧,越发觉得白梨自“撕破”面皮来,十分不同。 三人进了镇上,寻了客栈住下,因仍是在祁桑国境内,因此并没有分房而睡,有动静也好相互照应逃走。客栈的床太小,白梨便让她们睡床上,自己拿了被子在地上睡了一晚,虽是女子,但也是女将军,睡一晚这冷硬地板,并无大碍。 52 翌日清晨,素来早起的胭脂醒来,却不见白梨在。苏洛心幽幽醒了,还带着倦意,说道,“她不会是自己跑了吧。” 胭脂顿了顿,说道,“表小姐,记得你曾说过一句话,‘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’,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彼此信任就好。” 苏洛心若有所思,“这些大道理,向来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。” 门吱呀的被推开,正是白梨,她淡声道,“表小姐,哪里有表小姐?” 胭脂自觉习惯的说错了话,笑了笑道,“大姐这么早出去是做什么?” “寻马夫老大嫁作三人妇。若皇城那察觉到我们是要去月国而非黎国,很快会将月国的关口锁住严查。只是你们不会骑马,所以找个车夫没命的往那跑就是。” 苏洛心道,“我会骑,你骑术好,可以和胭脂一匹。” 白梨蹙眉,“你不是不会……” 苏洛心眨了眨眼,不会的是她前世认识的“表小姐”。她在现世的时候,家中仍富裕时,便有自己的马场,每个周末都会去跑两圈。那时她的家中若用现在的话来说,当真是“富甲一方”,可惜后来主心骨去世,便没落了。 白梨也不多话,“拿包袱,我去挑马。” “挑肥得流油的,跑得久。” 白梨似笑非笑看她,处的久了,倒也不像个娇气又小气的大小姐,“你懂的倒不少。” 马匹精壮精瘦的,跑个几百里还成,但路途遥远又是披星戴月的跑,仍是要肥壮的才行。除非是那名驹,但在这小镇要寻那样几匹好马,一来耗不起时辰,二来容易惹人注意,三来也是最重要的,她们必须省下钱来,好定居。 因有马市,很快便买到了。 牵到郊外,胭脂和苏洛心早在那里等着,见有四匹马,还未问她,白梨便道,“官兵若是查到马贩子,大概会问有没女子一次买了两匹或者三匹。等走得远些,我便放了两匹。” 苏洛心说道,“可不是老马识途吗?它们跑回去结果不是一样么?” 白梨抚着马脖子,动作轻柔,此时才像个真正的女子,“总不能把马绑在一处,若没人经过,岂不是饿死。” 常年在沙场的人,除了同伴,见的最多、处的最久的便是马了,感情也很深厚。马对他们而言,也如亲人。 胭脂说道,“回去也无妨,马贩子见马回来,总不会大肆宣扬,指不定这马是自己逃脱的,总不能让买主又追回来,白白让那银子飞了。” 苏洛心笑道,“胭脂,你就该做个商人。” 胭脂也自嘲道,“因为我像个奸商。” 两人相视而笑,白梨在一旁见了,微有羡慕。她自小便没朋友,因为没有哪个姑娘会跑到她家里来玩刀剑长枪的,女儿家喜欢的她又不喜。重来一世,更不愿将日子浪费在那上面,活了十九年,一直便是一人欢喜一人忧。她板着脸道,“上马。” 胭脂先上马,爬了两次没跨上去。白梨只好先上,拉了她一把。 这马看起来不高,可上了马鞍,才发现高的有些离奇。等马开始跑了,她也才惊觉平日里见别人跑得优美轻快,丰神俊朗的,不过是错觉。马蹄声起,五脏六腑便好像被搅和起来了,上上下下,颠簸的她立刻想吐。 白梨哪里知道她这柔弱姑娘家的心思,僵硬道,“二妹,别勒我太紧,我要被你拦腰截断了。” 话虽说的粗俗血腥,但意思也传达到了。胭脂微微松了手,若是有人见了她此时的惨白面色,一定要被吓着。 马足足跑了三个时辰才停下,苏洛心久未驰骋,顿觉痛快,就是臀处有些疼。下了马,见胭脂将头埋在白梨背上,一动不动,笑道,“快下来,吃点干粮。” 白梨察觉不对,偏转了身,话未出,胭脂已如断线风筝往下摔去,惊得苏洛心甩手便把干粮扔开,伸手接她,却被结结实实的压倒在地,石子差点把她的脊梁骨给咯吱掉。 她抽了一口冷气,忍着痛,翻身去看胭脂,掐她人中,轻拍她的脸,不见苏醒。白梨已拿了水袋,直接浇在她脸上,才见她慢慢醒来。 苏洛心长松一气,“你差点吓死我了,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?” 胭脂看着那已落下晚霞的天穹,弱声道,“不碍事,歇息一会便继续赶路吧。” 既然要逃,就必定会受苦。如果不是抱着必须逃走的想法,她又何必走。因此这些不算什么,晕过去倒也好,至少就没感觉了。 苏洛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白梨也是默然。 这样的女子,让人怜惜,却也觉得可怕。白梨突然想,幸好她不是自己的敌人。 几人稍作休息,便又继续上路。苏洛心拿了衣带,让白梨和胭脂绑一块,免得待会她又晕过去,一头栽下马。 十二天后,终于是到了祁桑国与月国交界处。 三人未一起出城,等过了盘查口,才在河边碰头。不一会,那与她们处了多日的马也自个寻来了,一如白梨所料。她怜爱的轻拍马脖子,“马有人性。”又轻叹,“可惜我们接下来要走水路,不能带上你们了。” 马似乎真的通人性,不安的划着蹄子,发出沉重的鼻息声。 胭脂见白梨十分不舍,说道,“放心吧,我替它们寻了大户,人看起来和善,应当不会待薄它们。待会他们便来这里领马了,你们先上船,免得被他们看见我们一起。” 白梨点点头,循着湖泊走,找到那船家,进了船蓬,一会苏洛心也上了船,假装与她不相识。等了半柱香,胭脂也来了。船上有其他船客,即便追兵真的问起,也不会有人交待他们见过三个女子一起坐过船。 &&&&& 她们逃的顺利,皇城这边已是焦头烂额。 从一开始他们便往黎国追查,也封了边城关卡,可盘查多日也没回禀什么线索。一路上疑似的人也多,但查到最后却无功而返。 顺亲王府和连家的压力下来,底下的官员也不好交代,急得焦虑。而且白家的女将军也一起不见了,这三家都是惹不起的主,查到最后,实在是拖不得也查不起了,便承了折子上去。 不日那折子批下,让他们停了追查,虽是奇怪,但三家同时噤声,也让人奇怪,但不能多问。 皇上不是不查,毕竟是连家和白家的女儿,只是让别人查而已。 天气又冷了起来,再过不久,又要飘雪了。齐慕喜欢雪,也喜欢雨水,但凡从天穹来的东西,似乎都无暇洁净,不像人那样肮脏可怕。 茶已喝了两盏,齐慕仍没有出声,一旁的侍卫也知晓他素来不是个急性子的人。别人接了旨意,恐怕立刻开始办事。他的主子不同,沉着冷静,可一旦出手却比别人花费的时辰少。 齐慕打发了斟茶的婢女走,才道,“我被皇上闲置了多久了?” 侍卫道,“十五天。” 齐慕感慨道,“十五天啊……原来我不过才歇息了半个月。” 侍卫忍不住道,“皇上下旨让您查这事,也就是说,皇上仍是信任世子的。” 齐慕笑了笑,摇头道,“他不是信任我,只是没人可信而已。白梨突然出逃,皇上怀疑是我走漏了要送她去和亲的消息,倒也不奇怪。他总不会去怀疑伺候自己二三十年的太监,因为太监对他的皇位没有任何威胁,可是同为皇族的人却有。” 侍卫警惕的环视一眼四周,谨防有人。 齐慕屏气片刻,将胸腔那股闷了半月的气吐出,缓缓道,“刑部那些废物,用普通的手法能抓到人么?他们大概是忘了,白梨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的将士,她能一人从青国把连枭救出来,躲过重重盘查,如今她要躲过追踪,实在是容易。” “那世子可有法子捉到她?” “不是她,是她们。白梨,胭脂,还有我未来的世子妃。”齐慕又是摇头,面上却有笑,“这三人竟然凑一块去了,倒是支奇怪的队伍。” 侍卫问道,“世子怎知她们是一起?” “撇开一起失踪的时日不说,从胭脂家中搜到地图,但那纸张却不是她这样普通人家常用的。却与苏洛心桌上惯用的纸一样,而且连所用的墨汁都相同,因此很容易判断,她们两人必定是一起出逃。” 侍卫来回翻了刑部承上的文本,却并未见上头提及此事,忽然明白过来,“世子从一开始便在追查这件事了?可是皇上不是让您禁足在家……” 齐慕淡淡道,“我确实是没离开。” 侍卫噤声。 齐慕良久才道,“我要去把家里的金丝雀抓回来,并不算什么过错。”他笑了笑道,“白梨也用了狠手腕,如果不是我让人要把那马夫的手脚砍下来,他还不肯交代曾有三个女子坐他的车离开,又散播了去黎国的假象。刑部不但脑子不行,心也不够狠,扭扭捏捏,又怎么能捉得到她们。” 侍卫默了默,“可现在我们依然不知她们身在何处。” 齐慕眸子冷清薄情,“循着蛛丝马迹追下去,总会查到的。” 53 过了河,便真的踏入了月国。 只是离边城仍有十里地,在这一带匪类众多。每国的边界几乎都是如此,真空地带,无人管辖,匪类便猖獗。因此一上岸,便有早早守候在那的汉子们上前问是否要带路,护送到边城。 因价格不菲,能付得起的人也少。胭脂想到三人皆是朴素打扮,若出了这个钱,恐怕更惹人怀疑。便先行走了,白梨和苏洛心一见,知晓是另寻他路,也有意无意跟了上去。 等后头无人,胭脂才从怀中拿了地图出来,拧眉看着。这份地图是从在祁桑国做买卖的月国商人那买来的,倒也详细。因是往来的商客,往往会带上贵重的物品,因此他们走的路,基本都是最安全的。 “从北山而上有一条小道,道路平坦,但路程要比原路长上一半。不过北山的路可以进城,而且不用经过盘查,平日里是商人们躲避守卫掠取货物的捷径,一般的难民和过客都不知晓这条路。” 苏洛心叹道,“胭脂你前一天晚上才弄到这份地图,竟然打探得这么清楚。” 白梨却是皱眉,“你如此打探,官兵稍一盘查,那些商客便把我们的行踪暴露了。” 胭脂收了地图,笑道,“自然不会,我寻的是清晨便要离开的商队。等官兵开始盘查的时候,商客们早已走了,也听不见这风声。” 白梨点点头,“你倒是细心。” 北山的路虽远,但确实平坦,三人走起来并不费什么气力。只是因路途远了,眼见着天色渐黑,也未到城门。 这半月来在野外过夜也不是没有,寻不到山洞,便找了块平地,拾了柴火来,用火折子点燃,倒不是用来取暖,而是驱赶野兽。九月的月国与祁桑国的温度相差甚远,只怕那边飘雪时,这头只穿件薄长衣就好。 吃了些干粮,几人便相依而眠。 白梨听见远处有声响时,还是半夜,天未明亮,借着依稀月色,只能看见百米内的事物。 胭脂也惊醒了来,“大姐也听见了么?” “嗯。”白梨拿了水去浇灭那火堆,又看了一眼那睡得依旧香甜的苏洛心,忍不住道,“她倒睡得跟猪一样。“ 胭脂笑了笑道,“这也是我羡慕她的地方,无论发生什么事,都能睡得安稳。” 白梨也笑了笑,“确实让人羡慕。” 那呼声时近时远,明知道是呼救声,白梨不想多管闲事,胭脂也不愿上前去看萌主十一岁:妖孽天下。倒是苏洛心终于是被吵醒了,揉着眼道,“我怎么听见有人喊救命。” 白梨淡声道,“你做梦了。” “哦。”苏洛心伸了个懒腰,打算再继续睡,可又弹跳起来,“不对,真的有人在喊救命。” 胭脂还没拦她,她便已经掀了身上的衣裳,往那边跑去。白梨步子快,追了十几步,便一把把她抓住,扯了回来。苏洛心说道,“救人!” 白梨冷笑道,“苏大小姐,你是没脑子吗,如今我们自身难保,你还有闲情救人。” 胭脂追上前来,微喘着气道,“三妹,半夜喊救命的,必定不是什么好事。若我们搀和一脚,怕会暴露行踪。” 苏洛心急道,“可是有小孩的声音,难道见死不救吗?”见两人不动声色,她甩了手,“你们不去我去。” 手刚松开又被白梨抓住,反手剪在背后,一推便推到了地上,摔得她痛喊一声,瞪眼道,“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当时在城池上,想你爹救你时的心情?现在那些人也是如此。” 胭脂见白梨面色刷白,知晓苏洛心戳了她的伤疤,正要做个和事人,白梨蓦地冷笑道,“好,你去,我倒要看看凭你手无缚鸡之力能救得了谁。你只想着救他们,可曾想过,你一旦去了,我和二妹的性命也被你一起供出去了,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了,可是否对得住我们?” 苏洛心知道她说的是实话,只是心内难安,默了片刻,那呼救声渐弱,再也受不住这煎熬,起身道,“我不会连累你们,但道义我也不能弃之不顾……就此道别吧。” 胭脂一惊,拦了她,“若你去了,能救得了人吗?” “我不能见死不救。”苏洛心挣开她的手,“当初他们放监控录像给我看时,他被车撞了后,跟别人求救过,可是路人都急匆匆走了。我常想,如果那个时候有人救他,他或许不会死了,我也不会来这里,我们应该可以顺利结婚,然后生孩子,白头到老的。” 声音越说越低,已听见哽咽声。苏洛心本就不是个坚强的人,她没白梨的好身手,也没胭脂的聪慧,可她不愿让自己一世不安。她们两人听得并不是很明白,可也没多问。 苏洛心吸了吸鼻子,往那边走了。 看着那渐渐隐没在月下的人,胭脂默了默,拿了包袱往她那走,“白将军,就此别过。” 白梨怒意上来,说道,“她疯,你也跟着疯。” 胭脂淡笑道,“那些陌路人的生死我无所谓,我只是放不下心儿而已。” 白梨一愣,紧握了拳,“都滚吧。” 胭脂走了几步,后头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,很快就并行了。看着那侧脸冷漠的人,她忍不住打趣道,“白将军莫不是放不下胭脂?” 白梨也被逗的笑了,叹道,“是啊,摊上你们两个混蛋,真是不得安宁。我只盼,日后你们不要背后捅我一刀,在我落难时,也能拉我一把,不要再像前世那般凄凉……” 胭脂默然,说道,“不会的。” 两人追上苏洛心的步子时,那喊救命的声响已经隐没。只见她蹲在灌木后,走上前去,便见数十支火把举在空地上,围着几个簌簌发抖的人。一人上前狠踹了一脚跪在外围的人,音调满是戏谑,“跑啊,你怎么不跑了,你不是很能跑吗?” 那人已哭得满脸脏乱,求饶道,“大爷饶命,大爷饶命,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。” “可是你逃跑时打伤了我的兄弟。” “治病的钱我付,我付。” 众人轰然大笑,“原来我们的命这么不值钱,药只值一两银子吧?” 那人咋舌,哆嗦道,“大爷说多少就是多少吧。” 为首的人嗤笑一声,扬起刀,直接抹了那人的脖子,血溅得旁人满脸都是,登时便有人惊叫起来。 苏洛心捂住了嘴,差点吐出来。胭脂微微收了视线,就算她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,也无法适应。白梨倒是紧盯这些人,毫无惧色。 从他们的衣着言谈来看,应当是这附近的土匪。因人质集体逃跑,追了大半夜,捉到后杀鸡给猴看,先杀了一个,但未必不会因为恼羞成怒杀了其他人。 那四五人中,还有个孩子,并无人看护,也不知是大人已被人先杀了,还是一开始便独自被人掳上山的。 白梨思索了一番,这里的土匪有十三人,都有兵器。她一人倒可以撂倒他们,可是这里还有无辜百姓,免不了在动手时会伤了他们。她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苏洛心,伸手往她胸前狠掐,惊叫声起,立刻见却见一个火把扔了过来,差点就落在了头上。 三人炸开,那头刀声齐响,却见是三个姑娘,虽穿得粗布衣裳,可都长得清秀俊俏,愣神片刻,便见一颗石子从那高挑姑娘手中滑出,击在老大脸上,痛得他惨叫一声。不待回神,靠得近的一人大刀已被夺去,眨眼间,白梨手中的刀已架在老大脖间。 苏洛心蹲身揉了揉胸,才起身。擒贼先擒王的方法确实好,可捏哪里不好非捏这。 事情似乎只是眨眼之间,白梨连气也未喘,见他们动了动步子,刀刃入了脖子微毫,见了血丝。她嘴角抹上一丝残酷笑意,“看来你的手下很希望你死啊。” 土匪头子怒道,“都给老子退下!” 其余十几人不敢上前,白梨又道,“让他们退后,退到五丈外。” “你是谁……放了我吧,我可以给你钱啊。” 白梨冷笑一声,“你占据山头这么久,是该让让了吧。我们老大说了,若你不在十天内领着你弟兄们走,免不了要开打。这些肥羊我们山头先收下了。”她又朝胭脂和苏洛心扬了扬下巴,“喂,还不跟新的羊站一起,要我撕票吗?” 苏洛心眨了眨眼,胭脂已拉了她站在那几人中间,并不说话。 土匪头子问道,“你是哪个山头的?” “听好了,我就是那大名鼎鼎青龙山当家的亲妹妹。” “青龙山向来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,怎么可能……” 白梨不答,只管冷哼。拖了这比自己还高的壮汉往山下走,倒不费劲。 胭脂先跟了上去,其余人见了,虽同样是个女匪子,可比那凶神恶煞之人好得多了,也纷纷尾随。那些喽啰被喝住,不敢跟上来。走至山脚,她才说道,“我不是什么土匪,这里离边关也近了,你们各自回去吧。” 众人死里逃生,谢过后便散了。见那男童怵在原地,苏洛心问道,“你家人呢?” 男童摇摇头。 “可知道自己叫什么?” 又是摇头。 胭脂说道,“这么小的孩子该吓坏了,等进了城缓缓神再问吧。” 白梨默了片刻说道,“你们先带他走,我随后就到,把包袱给我。” 胭脂看了她一眼,已经了然,便与苏洛心和男童一块走了。半晌,白梨才跟了上来。胭脂见她手上有血迹,包袱和刀也不在,知晓那土匪头子已被她杀了。虽说是一条鲜活的人命,但难保他不会供出白梨的样貌,毕竟是离得最近,方才应当猜出她们三人是一起的。想着他先前也杀了一人,平日里干的坏事应不少,也没太在意。 苏洛心倒不知这事,只以为白梨真放了他,也没发现几人的包袱不见了。 走到城门那,天才刚亮。高耸的铁门咯铛打开,守卫整齐列队。 苏洛心顿步,“他们要是看见我们这个模样,一定不肯让我们进去的。” 白梨说道,“不会,过去吧。” 见她这么说了,苏洛心也继续往前走。果然他们四人刚露面,就被长枪拦住。白梨也不躲闪,握了那长枪几乎要瘫跪,“兵大哥,救命。” 胭脂见状也立刻哽咽道,“兵大哥,我们被土匪捉了去,好不容易逃了出来,救救我们。” 苏洛心愣了片刻,这两人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。 那男童见几人哭起来,自己也嚎哭了。 因都是妇孺,又哭得凄惨,衣衫带着血迹,忙让他们进城先行安顿。至正午,有人来寻那男童,见了面,抱着大哭。 而她们三人,早已离开了。 54 白梨用藏在袖子里的银子买了合身的衣裳,过两日,买些果子,又去了城门口,说是寻到了亲戚,特地来谢。随后出城门去取那埋下的包袱,放在篮子里,进城的时候,他们也没盘查,倒是很热情的打了招呼。 拿到钱财,几人又买了马,继续赶路。 这些时日急于逃命,三人都消瘦了许多。只是离月国皇城还很远,耽误不得。 祁桑国这,也并不是追查得一帆风顺。 齐慕看着侍卫每日送回来的文书,线索七零八落,让人难辨真伪。他突然发现她们几人很有趣,不但有趣,而且狡猾。 齐晨见他又一张张看得入神,问道,“兄长,如果是把苏洛心抓回来了,你要怎么处置?” 齐慕头也未抬,说道,“你觉得我要如何处置?” 齐晨一顿,“罪不至死……解除婚约就饶了她吧重生黑客特种兵。” “解除婚约?”齐慕笑了笑,终于是看他,“你不觉得有这么一个直爽性子的做你王嫂,是件好事么?” 齐晨瞪大了眼,“兄长你还打算娶她?可是她为了不嫁你选择了逃婚啊。” 齐晨淡淡道,“她不嫁,是她的事。我要娶,却是我自己的事。” &&&&& 月国的皇城,并不比祁桑国的皇城繁盛,往来的商客也不会很多,不过它比后者多几分安宁,韬光隐晦,不似祁桑国那样锋芒毕露。 白梨与那黑白道间的人都打过交道,早在途中便去寻了人,弄了三个月国身份来,顶的是几个染疾病死的姑娘身份和名字,重金酬谢了他们。道上的规矩是拿钱做事,即使有人来问,也不会吐露半句,一旦说了,坏了规矩,出了门便是死路一条。 有了身份,路上更是方便。几人进了皇城,便打算去买个院子安顿,也好找些事做。毕竟这里是月国重地,别国的人要调查,怕是会立刻引起城中密探注意,白梨倒也放心,不担心他们会大肆搜查。只要不是太细致的搜查,应当是难寻她们。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,胭脂和苏洛心在茶楼等,白梨一人去寻。 苏洛心只是想想要结束这颠簸的日子了,便忍不住开心。胭脂见她的肤色不似原先那样红润,手也略显得粗糙了,轻叹一气,“终于要结束这颠沛流离了。” “所以要开心呀,别叹气嘛。”苏洛心撑着下巴笑道,“我现在最想的是,能在自己的院子里,自己的床上,盖着自己的被子,美美的睡一觉。” 胭脂笑了笑道,“若顺利,今晚便可了。” 苏洛心又咧嘴笑了起来,“二姐你呢?” 胭脂顿了顿,她忽然发现自己逃出来了,却不知道要做什么。当初想的是若连枭还活着,哪日回来了,她就回去寻他。可如今他不知在何处,自己总得找些事做,一时也不知要做什么。 总不能又跑到别人家中去做丫鬟。 白梨竟然很快就回来了,坐下便说道,“方才我寻了一处院子,见了买主,你们猜是何人?” 胭脂和苏洛心在月国都无认识的人,直接摇了头。 白梨笑道,“还记得一个月前,我们在月国边界从那土匪头子那救回来的男童么?当时我们先走了,没见着他的爹娘。刚才他随他爹来,倒是一眼把我认出来了。” 两人也连声感慨,倒是机缘巧合。 白梨笑了笑,“何老爷说了,院子赠与我们。我若愿意,也可去他家中做护院。” 苏洛心两眼已亮,“真的?那现在我们就过去,买了被褥和桌椅什么的,最好把锅碗瓢盆都买了,今晚自己做饭吃吧。近月常吃些烤食干粮,胃都要摇旗反抗了。” 胭脂笑道,“别急,还早。”她思量一番,问道,“听起来,何老爷是个富贵人家?” “嗯,在这皇城多处都有田地,买卖做得也大,也是个有声望的商人。因他是老来得子,特别疼惜这儿子,上月带回老家去探亲,结果途中就不见了踪影。” 胭脂点点头,“那也无怪乎他会如此千谢万谢你了。大姐……可否替我引见一下?” 白梨饶有兴致道,“二妹要见何老爷做什么?” “也不知是否能成,先替我引见便是。” 白梨知她做事素来有分寸,也不多问,“那我明日答应他做护院,你随我一起去吧。”又问苏洛心,“三妹有什么打算?” 苏洛心面上忽然一红,干咳两声道,“大姐,二姐,我能先玩一段时间吗……” 两人忍俊不禁,“玩吧。” 逃了这么久,这个请求似乎是最简单,也是最美好的…… &&&&& 侍卫已经很久没见齐慕这么认真过,那对待任何事都觉得极轻松便解决的慕世子竟然也会有如此神色。 齐慕良久才放下那文书,摇头道,“不对,一定还有什么没有调查到。我嘱咐的,他们还有没全问清楚路人。” 侍卫道,“世子特地吩咐的,全都有调查过。” 齐慕看他,“吩咐的拷问手段也都有执行么?” 侍卫顿声,“因多是平民百姓,因此……而且其中有别国百姓……” 齐慕将手中的文书一扔,冷声道,“我亲自去,否则时日越长,便越寻不到。” “属下无能。” 齐慕看了他一眼,“若不能做个心狠之人,那便听从吩咐,努力狠下心来。你总要往高处爬的,如果妇人之仁,我又如何助你?” 侍卫又应了声,只是世上能像齐慕这样狠心的人,又有几个。他想起三年前,那未过门的世子妃……如今又是牵扯到一位世子妃,也不知下场会如何凄惨。 &&&&& 转眼已是十一月,在三人都以为月国没有寒冬的时候,它终于是冷了。胭脂三人每年都要经历长久的酷寒,在这倒并不觉得冷。但出了门,就见街上的人穿得犹如裹粽。 白梨指挥过千军万马,这小小护院管起来也不难。起先众男子还不服她,但白梨的气概甚至胜过男子,时日久了,除了称兄道弟,也都服气了。十几个护院倒更是井然有序。若不是胭脂提醒她不可太露锋芒,白梨倒恨不得把他们每日早早轰起来晨练去。 胭脂如今随何老爷在外跑帐,原先不过是说做他丫鬟,渐渐学了些东西,也露了才华。何老爷也重她上进,又细心机灵,与何夫人商量后,便让她记账,数目倒也分明,手脚又干净。 苏洛心玩得腻味了,也不想坐吃山空,要去寻事做时,胭脂却让她去细心画些鸳鸯锅来,她倒是明白了,抿笑问道,“二姐是准备开火锅楼了么?” 胭脂点头,“月国百姓怕冷,口味又可多选,应当会有许多人喜欢。三妹你画好后,便去寻铁匠做一个模子来,若好看可用,再多做些。” 白梨说道,“虽说我们带的银两不少,但是要开个酒楼,怕还是不够。” “自然是要寻人借的。” 白梨了然,“是找何老爷借吧,无怪乎你会让我引见。” 胭脂笑着摇摇头,“不是。待在何老爷身边,不过是想学些商家的行规和手段。” 苏洛心奇怪道,“那你要找谁,在这月国我们也没认识什么富贵人家吧。” 胭脂说道,“萧二爷。” 两人一愣,在这城中待了大半个月,也是听过这响当当的人物的。却不是堂堂正正的人物,而是专门经营赌场,投机取巧,放那驴打滚的暗市商人。白梨忍不住道,“为何要与他这种底子不干净的人借,找何老爷不就成了么?” 胭脂摇头,“这火锅楼开起来,我倒也没十足的信心会赚钱。若跟何老爷借,万一亏损,无力还他,虽说何老爷为人宽厚不见得会责怪,但是我们却是再不好意思待在何家。可若跟萧二爷借钱,赚了是好,但若亏了,便可跟何老爷借钱填补这缺口。借钱有还的名声好了,再跟萧二爷借,他也是肯的。” 白梨和苏洛心对视一眼,说道,“你想的长久,胆子也可吞象了。” 苏洛心笑道,“二姐,你放手去做吧,我一定会把现代酒楼的方案仔仔细细琢磨一遍的,跟你反复推敲盈亏方面。” 白梨看她,“现代?” 苏洛心笑了笑,“大姐若有兴趣,我可跟你细说,只是怕你要被我吓着。” 白梨轻声冷笑,“死过一回的人,还有什么可怕的。” 苏洛心知晓她这冷笑不过是自嘲,对自己并无恶意,也不放在心上,夹了一筷子的肉放她碗里,“如今有我们,就算再死一次,也不可怕。” 白梨和胭脂听了,齐齐呸她一口。三人又笑了起来,倒真像是一家人。 55 胭脂要跟萧二爷借钱,一来是日后盈亏都有个退路,二来是深知若没有人脉,在这皇城也难以维持。跟萧二爷借钱,他总不会让那些混混儿来欺负她这新店家。 这日白梨休息,胭脂便让她陪自己去翠松楼。到了那,想上二楼,却被小二拦住,满面的笑,“两位姑娘,楼上已被人包下,姑娘在一楼寻个空位吧。” 胭脂说道,“我们是来拜访萧二爷,想借些福气。” 小二上下打量她们,因是戴着纱笠,并看不见真容,但言谈都斯文得很,笑道,“两位千金不是来打趣萧二爷的吧?” 胭脂知他见自己不是道上的人,不相信她们,便从袖中拿了五锭银子,牢牢放在他手上,“还请小哥引路,自然是为了正事来的。” 小二是个明白人,收了钱道,“路是指了,但成不成姑娘可别把气撒小的头上。” “无论成否,都要谢谢小哥的。” 被她这么一赞,小二也欢喜,领了她们上楼。 二楼的装饰比起一楼来,好了不知多少。廊道处摆放着白兰盆栽,雅致安静。栏杆是上好的红雕木,镂空雕了麒麟戏球,一直到尽头一间房,小二才停下。规规矩矩不急不缓的敲了三声,“萧二爷,有人寻您。” “进来。” 声音沉稳而略显低哑,应当有四十,可回味一下,却又像是三十上下的男子。 胭脂和白梨走入里头,便见个落雪屏风拦在前头,依稀能看见那头有几个人围桌,屋里头隐约飘着菜香,应是正在开宴。那头也是见了她们,当即有人笑道,“怎的来了两个姑娘,二狗子你是眼瞎了么?” 小二不怯不恼,仍是笑嘻嘻,“秦六爷这话可真是冤枉小的了,这两位姑娘倒真是来借福气的三人行必有一只鬼(死亡边缘)全文阅读。” 屏风后头又有声响,却是萧二爷,“二子的眼睛向来贼亮,不然也不会让他在楼下把关。你先下去吧。” “那小的先下去了。” 小二一走,屏风后头的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。白梨不惯被人这么盯着,倒很想踹了屏风。胭脂镇定若素,等他们打量完了,才道,“我们姐妹初来皇城,想做些小买卖,苦于本钱不够。听闻萧二爷这能筹些钱,便来了。” 秦六爷轻笑道,“声音倒甜,看身段也是个俏人儿。二哥借你钱,其中的利钱便不低,你能还么?” “不能还,也没那个脸皮来借。” 又有人嗤笑说道,“姑娘家的,学做什么生意,还是回家绣花去吧。” 胭脂缓声道,“五国女子中,莫说女商人,女掌柜、女官,就连女将军也有,几位爷或许是没见过女子来借钱做生意,凡事有个初例,我们姐妹便是头回来借钱的姑娘,还请萧二爷成全。” “我没兴趣跟姑娘家做买卖,赶她们出去。” 胭脂见那头过来个大汉,微微一顿,偏头向白梨轻点了头。白梨早就想拳头痒了,得了她允许,蓦地冷笑,反握了那伸来的手,猛然用力,拉拽到前头,抬脚踹在他腹部,转眼便倒在地上。 那边默然,也无人再出声。胭脂也是气定神闲的站着,任他们继续打量。 忽然那秦六爷又笑道,“左边那姑娘该不会是男扮女装吧,力道怎的如此大,下手也狠。” 那几人笑道,“兴许真的是,身段也高挑,可腰身未免太细,胸脯倒也不小。” 白梨听得面上绯红,又不好发作,干脆转了身,让他们说去。 又有人说道,“两位,取下沙笠看看,总不会丑得不能见人吧。” 胭脂答道,“我们是来借钱,不是来卖相。若今日来的是男子,公子还想看真容么?只是因为看我们是姑娘罢了。” 萧二爷终于是再出声了,“姑娘要借多少?” “一千两。” 那萧二爷也不问,便道,“给她。” 胭脂本想问是否要写字据,但想着既然他不问,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法子。而且他们必定是不怕人带着钱跑,除非借钱的人不想活了。 出了酒楼,白梨忍不住说道,“若是一千两,我们自己也能出得起的。” 胭脂笑了笑,“开个酒楼,一千两怎么够。” 白梨叹气,“你这丫头做事,我可真是不懂。” 胭脂笑道,“下回不用陪我来了。” “不怕他们欺负你?” “能将财势做的这么大的人,不会为了个小姑娘坏了名声的。” 白梨无奈道,“听你的。” 过了几日,胭脂将借来的钱和利钱还了回去。过了几日,又去借了三千两。压了几日,又还回去。等她要去第三次,苏洛心终于说道,“胭脂,这利钱都去了好几百两了,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?” 胭脂笑道,“这次是真的,若我一次借好几千,他们应当是不肯的。如今正好是到时候了。”末了又问,“鸳鸯火锅可做好了?” 苏洛心拍了拍心口,“铁匠说明天就全做好,已经在打磨修整了,保管全都漂漂亮亮。” “那炭火可挑好店家了?” “挑好了,酒楼那边也就等着给钱老板,就能拿到房契了。里头的布置我已经想好,桌椅什么的也去了店铺里订做了。万事俱备,只差银两。”苏洛心不说还不知道自己在这半月里做了这么多事,颇有成就感。 胭脂也笑道,“三妹真是能干。” 苏洛心这会倒是腼腆起来,干咳两声道,“还差得远了,比不上二姐。” 白梨笑道,“哟,三妹怎么知书达理起来了,让大姐好不习惯。” 苏洛心笑着轻踹了她一脚,“去,谦虚乃美德也,我向来有这个美德。” 说完,自己也忍不住笑了,白梨和胭脂也都是摇头齐笑。 翌日,胭脂从萧二爷那借了八千两。终于是开始着手鸳鸯楼的事了。 盘下那并非在主道的酒楼,买了桌椅,牌匾也送来了,挂在上头,也不像其他店家那样开店时才揭开红绸,直接取下来,便那样挂着。敞开了大门摆桌椅,每一张桌都能坐四人,每张桌都隔了屏风,能闻人声,却看不见。 二楼的房间原本是住宿的,如今已搬走了床和简易的书桌,换上了约摸能坐十多人的圆桌,巧的是中间除了放炉子的地方是固定的,周围镶的薄木,竟能转动。 三楼胭脂暂时还未布置,一楼可供三三两两的过客食用,二楼可供亲朋好友齐聚,暂时足够了。 等一切都妥当了,月国的冬日才真正来了,天上竟然飘起雪来。 雪如飘絮纷扬落下时,胭脂正拿着请帖去翠松楼,想请萧二爷在开张那天赏脸来。这倒不是客套,而是想借着他们的名气来撑撑场面,若真吃的好吃了,也不会吝啬再来。 胭脂穿的微微有些单薄,她只是没想到,月国的寒冬竟也会这么冷,那化雪时,就更冷了。 进了翠松楼,在门外正掸着头上、身上的雪,那小二见是个俏丽姑娘,人之常情,生了好感,自己迎了上去,“外头天冷,姑娘先进来喝杯热茶暖身吧。” 胭脂禁不住笑道,“二子,前两回来,怎的不见你如此勤快?” 小二一顿,这声音……他上下看她,微带试探之意,“墨、墨二姑娘?” 也怪不得他诧异,前几回她来都是以纱盖面,他只当她是丑姑娘。又听闻那墨大姑娘一掌就撂倒了壮汉,心中更是以为丑人多怪,哪里想过竟是这么一个俊俏的姑娘。见她点头,这会那厚脸皮真真是红了起来,“这、这,说话做事如此果断的人,怎么长得这般……这般好看,比那醉香楼的牡丹姑娘还要美上几分。” 胭脂的容颜比起之前来,确实又好看了许多。因这年经历的事多,内心越发似那傲骨寒梅,相由心生,眼底也生了那股英气,面庞虽仍有扶风若柳之态,但却是柔中带着傲气,让人无法心生邪念,无端有一种不能移目的倾城美感。 胭脂笑道,“萧二爷又是在上头烤火吧?我就不上去了,这请帖还请你交给他。” 小二不由接过,点头道,“一定,一定。”见她又要冒雪出门,他忙从柜子那拿了伞来,也不顾自家掌柜憋笑的样子,“那个,墨二姑娘,外头雪大,不嫌弃的话这伞你拿去吧。” 胭脂未拒,接了伞来,“谢谢二子。” 小二倚在门上,看着那倩影款款隐没在雪中,真是好看极了。掌柜打趣道,“二子,留意你的哈喇子。” 他抹了嘴角,“我乐意!” 话落,后头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,旁边的婢女打了伞,举高了手将伞撑在他头上。 小二忙追了出去,那人生得高大,比普通男子都要高出一个头,身材也很是颀长伟岸。不过即便他生得矮,小二也不会与他直视,屈身道,“爷,这是那墨二姑娘送来的请帖。” 萧离接过看了一眼,便扔回给他,“不去。” 小二护美之心涌动,忍不住道,“那墨二姑娘真是个美人,比牡丹姑娘还要美上五分。” 掌柜也插话道,“萧二爷,确实是个大美人,有这么个同行抢饭碗,我倒是不介意的。” 萧离冷声道,“再美,也不过一副皮囊。剥了,也没区别。” 小二咽了咽,没再敢吱声。 胭脂撑着伞往鸳鸯楼走,这些日子忙着酒楼的事,一日也没睡两个时辰,走着都觉得疲倦。她抬手揉了揉眼,见前头有马车驰过,微退了一步,视线随意往那车子看去,马匹精壮,没有一分赘肉,眸子明亮清晰,倒是好马。马车四周悬着紫色流苏,细碎的锻子齐整,因是常常打理。那车窗的帘子因风而起,胭脂顺着看去,一张俊朗而熟悉的脸便落入眸中,似一道利剑,从她心头划过。 雪从天穹缓缓飘落,落在她的心上,刺得……很痛。 56 胭脂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,她本想回鸳鸯楼,却回到了家里。迷糊趴在桌上睡了一觉,听到外头有开门声,才醒来。 苏洛心的声音先传回屋里,颇带得意之色,“我说二姐信任我吧,一天都没来酒楼,你没见我上下打理的多好。” 白梨戏谑笑道,“那以后全让你管着好了。” 苏洛心已是苦声,“别……大姐就当我是瞎说的吧,管一两天还成,长久下去可会疯的。” 进了里屋,白梨眼尖,愣了片刻,“二妹,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?” 胭脂摇摇头,苏洛心已是气得炸锅,“是不是那萧什么的欺负你,我去找他算账!” “不是。”胭脂淡声道,“去弄些酒水和菜来。” 苏洛心虽然急,也不得不听她的,让白梨好好问她。 胭脂一日未吃未喝,又昏睡这么久,身体累得很重生废材执纨。她趴在桌上,侧脸看着在找东西的白梨,说道,“我今日去追一辆马车,可是它跑的太快了,根本追不到。我喊马夫停下,可是他也没停。我好恨自己为何没长四条腿。” 白梨取了药箱来,拿药膏抹在她那脸上的细碎伤痕,“你这伤并不一致,到底是摔了几回?” “四回。” 白梨顿了顿,抹了药又蹲身掀起她的裙摆,那膝头的伤更重,血都凝块了。她抹药上去,听她嘶嘶的抽冷气,自己倒气了,“你还会疼吗?车上坐了神仙吗,跌上四回还不死心。” 苏洛心爱吃,但厨艺并不精湛,便把火锅搬了出来,又快又便捷。 胭脂缓缓坐直了身,捂着心口道,“会疼,我没有看清车上的人,说是,却又不是。” 苏洛心添了炭火进烟囱里,忍不住问道,“你到底见到谁了?” 胭脂缓声道,“少爷。” “少爷?”苏洛心想了想,火钳子一顿,惊声道,“连表哥?” 白梨脸色也变了,“连将军?” 胭脂软着声调应声,“或许是,又或许是我当时没看清。” 苏洛心问道,“那到底是不是……” 胭脂摇头,“我不知道,少爷神态素来冷峻,可我见到他时,神色却很温润,面色也更白净,似个弱冠书生。我想追上去看个清楚,可是我跑得太慢了……” 苏洛心听她声音微哽,抱住她道,“别难过,如果是他,还会再见着的。明天我就替你去街上守着,要真是他,我先替你暴打他一顿,竟然敢丢下我家貌美如花的二姐。” 白梨扯了扯嘴角,“留意你的钳子,要戳我脸上了。” 胭脂长叹一气,“三妹回座位上吧,我无妨。就是饿了一天,累得慌。” 白梨说道,“先吃饭吧,吃完后洗个热水澡,睡一觉便没事了。” 吃了些菜,又喝了酒,胭脂才算是回了神。气氛微有些沉默,苏洛心想说些什么,可见胭脂心事重重,怕自己嘴拙不敢多说。 白梨默了许久,才开口,“二妹,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,他的脾性我很清楚。我曾对你说过,他心肠比寒冬更冷。我那日在城池上,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,可他脸上却没半分怜惜。若那人真是他,我其实……也并不希望你与他一起。” 胭脂淡笑,并不接她这话,只是说道,“因此你恨少爷。” 白梨点头,“对,我恨他。所以我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他会轻易死在战场上,没亲眼见到他的尸体,我便不信。” 胭脂默然,“我也不信……” 白梨饮了一口温酒,心中仍觉寒凉,“可若他是假死,你今日见的人真是他,你不恨他吗?他如今在月国,也定是在替朝廷执行什么任务。总不能是忘了前事,在沙场上被千里迢迢外的月国人救回来的吧。” 胭脂不知是笑还是什么,面上神色十分苦涩,“恨,只是男子若心中只记挂一个女子而没有天下,也算不得什么大丈夫。他连自己的爹娘尚且隐瞒,我又有何怨言。只是偶尔仍会恼他,他有他的国,我却也只有他。若日后见了,他不向我道歉,我也不会原谅他。” 白梨叹道,“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你了,别人都道我大肚撑船,比起你来,却差得太远了。他有他的国……呵,当真是句洒脱的话。” 胭脂轻轻摇头,“若人生能重选,我宁可像表小姐这样拿得起放得下,宁可要白将军豪爽不拖沓的性子。胭脂这样的,活得太累。可是明知如此,却又放不下,白白苦了自己。” 苏洛心听见她羡慕自己,倒奇怪起来,“我们几人倒真是奇怪,我的性子倒也有人向往了,我可是羡慕白梨这样驰骋爽朗的女将军。” 白梨可没想到之前跟自己十分不对眼的人竟然会羡慕自己,禁不住道,“你羡慕我作甚。” 苏洛心撑着脸颊,微带着憨醉傻笑,“因为我做不到你这样的,所以嫉妒和羡慕呀。” 两人一愣,她说的确实有道理。她们各自艳羡的人生,不过是因为自己无法得到。如果每个人都活得一样,天下皆是自己的影子,又有何意义。 似乎是想得明白了,几人坦然一笑。 笑过后,胭脂又觉酒水苦涩,在嘴里慢慢溢开。想到那男子真可能是连枭,却似乎恨得更甚,可这恨意每加一分,心便更痛一分。 少爷,你又何苦如此负我…… &&&&& 何老爷一家已答应在鸳鸯楼开那天来,又唤了商会的其他人去。胭脂请不来萧二爷,倒也不急,因为她也请了秦六爷。虽然见的次数不多,也是隔了个屏风,但三言两语中,还是知道此人好玩,好新鲜玩意。这火锅楼便符合他的喜好。他若来了,拖不来萧二爷,也会寻其他朋友来。 苏洛心这几日睡得也少,但却越发精神抖擞,这种感觉就似怀胎十月终于接近临盆。胭脂听到她这比喻,也忍不住笑起来。 胭脂不是输不起,但这酒楼的事输不得。一旦败了,那白梨和苏洛心便一起受累,是以开业那日,早早起了身去。 她亲自挑了个样貌稳重的中年掌柜,三人并不自称掌柜,否则别人查起来,很容易便查到她们三人头上了。 秦六爷早就听了二子说那大胆借钱的姑娘是个美人胚子,呼朋唤友去看美人。这一吆喝,听着又是新鲜的吃法,一拍即合,便都去了,唯有萧离不去,遭了冷脸,秦六爷也懒得去请,自己看热闹去了。 谁想过去了,却见了个脸上起褶子的掌柜。围席而坐,便有小二放了奇怪的铁具来,还往里头添烧红的炭火,一会一个面容姣好的婢女拿了奇怪的牌子让他们点了要吃的菜,便有人陆续端了新鲜生肉生菜来,新奇得很,秦六爷却仍是念念不忘问道,“你家美人掌柜呢?” 婢女欠身道,“奴婢和其她姐妹来这,便是楼下的宋大掌柜。” 秦六爷不死心道,“那有没见到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?” 婢女忍不住笑道,“姐妹中长得好看的多着呢。” 秦六爷色心泛滥,其他人因未听二子说过,也没太在意,倒对这吃法上心了。 苏洛心知晓这吃法虽然简单,但再简单的事情也不能让客官自己费神琢磨,万一吃法错了便贻笑大方,再无人好意思来了。因此她在每张桌上,都配了个专门教导过的婢女,伺候吃法。若要添酒水炭火,也好立刻补上。 这做法贴心又周到,房内有炭火,想吃的菜便烫来吃,吃的菜肴多样,菜也是热乎乎的,屋内暖如初春。吃了半刻,已纷纷脱了外衣。楼上楼下都暖意蒸腾,十分畅快。 白梨是陪着何老爷来的,得了空闲出来,去了那三楼的房间,苏洛心正站在窗台处往下看着,笑道,“大姐快看,果然热闹吧。” 白梨说道,“头一日不用钱,第二日付一半钱,第三日不计酒水钱,我若碰到如此白吃白喝的事,我也来。” 胭脂气定神闲的喝着茶,笑道,“我是同意三妹这法子的,这非皇城主道,来的人并不多,而且之前也是破败酒楼,即便城中百姓听说有这么个新开的酒楼,也没什么兴趣来。请些贵人来,能攒些名气是好。可他们毕竟是达官贵人,在普通老百姓里或者是小户人家那也不会有什么名气。” 白梨听她说的全面,这才了然,“你们这是不是叫做,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?” 苏洛心点头,“就算是孙子,也要舍得。” 胭脂笑了笑,手心却还是渗出了汗。做一件事又怎能没风险,既然有,那必然也会有担心的过程。 白梨又道,“昨日何老爷说你这次假完了后,回来让你教教小少爷读书做账,工钱也会多给你的。”她顿了顿又说道,“二妹,你做的事不告诉何老爷,岂不是要一直在何家?教小少爷,倒跟贴身婢女差不多了。” 胭脂笑道,“无须告诉何老爷,我也并不打算离开何家。这酒楼是开起来了,但是我总要留条后路,教小少爷也好,若有了出息,何老爷也会高兴,问他生意上的事,他也愿意多教。” 苏洛心也道,“以他的财力,要请什么先生教书做账不行,如今看中了二姐,不也说明他信任你吗?这是好事。” 胭脂也点头,“确实是好事。” 几人说了会,白梨又说道,“那紫流苏的车子,我已在帮你问了。若非路过的商客,仍在这皇城,定能找到。” 胭脂微微屏气,轻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 57 皇城中,华丽的马车并不少,十人中,至少有一个非官即富,紫色又象征贵气,用的人自然多。 胭脂等了十多日,去探的人却毫无进展。 鸳鸯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,夜幕刚落,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。它与别的马车十分不同,因为比普通马车都要高大些,但装饰却并不张扬,似乎是因为里头的人确实是身材高大才如此订做。 事实上下来的人确实很高大,比普通男子要高出一个头来。 听见外头突然传来的喧闹,白梨警惕的从三楼开窗往下看去,只见一个身躯伟岸的男子下了车,也不知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,还是什么,忽然就见他抬起头,正好跟她视线对上。白梨顿了片刻,关了窗。 不一会,外头传来宋掌柜的敲门声,“墨大掌柜,萧二爷和秦六爷来了。” 白梨忍不住说道,“我二妹和三妹呢?” “说是寻车去了,墨大掌柜可要亲迎?” 白梨素来不擅应酬,而且想到那里头还有多嘴的秦六爷,更不想出去。可这两人是知道这鸳鸯楼的掌柜的,只好说道,“先迎他们上座,我随后就到。” 进了房间,就听见一个轻佻嬉笑声,“我就说这儿的东西新奇,你终于是忍不住来了。待会保管你吃的饱腹,而且这里伺候的丫鬟都懂规矩,□得极好。” 那头无人应答,白梨心里已经有谱了。绕过屏风,便见一个人眉眼一股风流之意,另一人神色冷峻沉着。她也不像一般姑娘那样欠身行礼,微向左边抱拳,“萧二爷。”又向右边,“秦六爷。” 秦六爷听出这声音,上下看她,“不得了,听说墨二姑娘是个美人胚子,我看墨大姑娘也不错嘛。你家三妹我未曾见过也不曾听过,不过也应当是个美人。” 白梨面不改色,“二妹生性欢脱,怕失礼于两位爷。” 秦六爷不死心道,“那墨二姑娘呢,她不在?我来了五六回,她怎的都不见人影。今日二哥来了,不出来见见?” 白梨说道,“二妹正巧有事出门了。” 秦六爷连连叹气,白梨已唤了小二端来新鲜生菜,抱拳道,“两位爷慢用,这顿饭算我的。” 白梨已转身要出去,那未说过话的萧离开口道,“墨姑娘不是皇城中人?” 白梨一顿,袖子里的匕首已微微一动,回身道,“原来我们三姐妹在月国的穷乡僻壤,家中稍算富裕,后来家道中落,才来到皇城。” “姐姐身手了得,妹妹能言善辩,听说把这酒楼锅子桌椅和婢女打点起来的,又是另一个妹妹。你们的爹娘,倒很会教。” 秦六爷听言,也是抿笑不语。白梨说道,“萧二爷是商人,还是官府中人?” 萧离终于是正眼看她,直接的目光接触,她倒是一点也不闪躲,语气平静,气势却是咄咄逼人。他淡声道,“商人。” 白梨点头,“墨家三姐妹也都是商人。” 她出去后,秦六爷忍不住笑道,“二哥,这墨梨胆子比一般的姑娘大,别的姑娘被你那么盯着,早该吓的腿软了。” 萧离说道,“来历不明,再去好好查查。” &&&&& 白梨这边被萧二爷刁难,胭脂和苏洛心这头,倒遇上故人了,一个她们打死都不想见到的人。 她们不是没有想过齐慕会追来,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。 两人都不会武功,不远处又站着十几个侍卫,她们除了乖乖坐在齐慕对面喝茶,逃跑的心思一个也别想有。 齐慕见两人眼神警惕,笑了笑道,“我是否应该替自己辩白,我倒不是特地来皇城寻你们的,只是方才一不小心在马车上看到你们,于是才追过来血光之城最新章节。” 苏洛心愤愤道,“那你来这里做什么!” “我本来已经追查你们到边境了,可是皇上一道圣旨将我召回,让我送公主来和亲。” 胭脂心冷得很,似乎是冥冥中注定逃不走的感觉,竟然这么“有缘分”的撞一起了。 齐慕又说道,“白梨一定也跟你们一起,你们逃的这么快,竟然还能留下这么多误导的线索,其中必定有她的功劳无疑。” 苏洛心说道,“她没跟我们一起。” 齐慕点点头,“无妨,白老将军也来了,父女连心,或许一不小心又会撞到了。”他又看向胭脂,这两人,比起之前来,给人的感觉已十分不同,却又说不上来,“胭脂,你拐带世子妃,这个罪名可不轻。” 胭脂淡淡道,“世子拐带太子,罪名也不轻。” 齐慕皱眉,“什么意思?” 胭脂看他,“我拐带世子妃?世子是见我绑了她,还是拿刀子架她脖子上拽她走?既然世子能凭一张嘴就定我罪,那胭脂也可以胡乱说了。” 齐慕笑了笑,“几月不见,人倒是牙尖嘴利了。那皇城唯唯诺诺的小丫鬟本性出现了么?胭脂,其实你我都是一类人,用苏姑娘的话来说,就是衣冠禽兽。” 苏洛心听言,立刻呸了他一口。胭脂扯住她,轻轻摇头。这个时候惹怒他,也没什么用。 “你们走吧。” 胭脂一愣,“世子说什么?” 齐慕笑道,“千里迢迢遇故人,我倒是很高兴的。在公主完婚后,我才回去。要看着你们三个能文能武的实在很费神,我也没空。你们只要答应我,不在这期间再逃,兴许我回去的时候,会考虑假装没有见过你们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问道,“那要是你考虑后,心情不痛快,仍要抓我们回去呢?” 齐慕看她,“苏姑娘,你们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么?你们现在也可以逃,但是再抓回来,惊动了其他在月国的祁桑国人,可就不是我痛不痛快就能放了你们的事了。” 胭脂拦住苏洛心,“好,谢过世子。” 回到酒楼,白梨沉了脸,胭脂和苏洛心的脸色也不好,三个人都有种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感觉。见了面,便将今晚的事都说了,倒真是进退两难。 酒楼刚刚起步,借了萧二爷的钱,就算真能逃过外来乡客齐慕的追捕,也无法躲过萧离的紧盯。 胭脂思量许久,说道,“留下来,原先如何,就如何。和亲是大事,绝不会十天八天就准备好。有了齐慕的话,我们反而是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。” 两人一听,别无他法,但事实也确实如此。 胭脂顿了顿,“大姐,白老将军也来了……” 白梨一顿,淡淡应声,“嗯。” 她不多说,胭脂也不再问。 又过了几日,胭脂寻车仍是无果,从后院回到酒楼,进了房间,宋掌柜便送了请帖来。翻开一看,是官宦人家要让他们备好十三人份量的火锅送去,要在府上设宴,又嘱咐伺候的丫鬟一定要懂分寸。用如此正式的帖子,语气礼数不差又带着些许居高临下之意。再看看写贴的人,是当朝李尚书。 想着事情并不简单,胭脂便对宋掌柜说道,“把食材都准备好,做得精细些,让三福和四子随我去,回帖不要道明我的身份,就说是伺候的丫鬟。” “是,墨二掌柜。” 准备好后,李府竟然遣了马车来接。胭脂这月看的马车多了,下意识看这辆,却也非紫色的流苏。 进了府,在外头候了一会,便见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出来,“老爷让你们进去,待会可要机灵些。” 胭脂三人应声,其余李府的下人也端着东西随她进去。 进了里头,先见到的,竟是齐慕。 齐慕本在和旁人轻声说笑,见进来了人,抬头看去,面色不知为何一变。胭脂因那日见过了,也没在意,倒是奇怪他为何神色僵硬片刻。请了安,又见到另一人,白盛。 白盛见了她,起先没太在意,可细细一看,便被酒水呛住了。 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说道,“白将军看来不胜酒力啊。” 旁人笑道,“酒量好的,又有多少人能比得过丞相大人。” 胭脂看了看那男子,竟是何丞相。 丞相身旁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也笑道,“何丞相的酒量确实好。” 何丞相立刻微带惶恐之色,语气很是恭敬,“公子谬赞了。” 见他这番神色,胭脂倒是明白为何李尚书要让鸳鸯楼遣个知书达理的丫鬟来了。听闻当朝丞相权倾朝野,女儿又是贵妃,一般的皇族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。如今能让他如此谦卑,又被称为公子不直呼官阶地位,除了月国君主,又能是谁? 胭脂经历过的事也不少,如今就算是五国皇帝齐齐出现她面前,她神色也不会有变。只是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,却让她提筷的手猛然一顿。 “下官来迟了,还请各位大人恕罪。” 胭脂僵着身子不动,她倒是知道,为什么向来镇定的齐慕会变了脸色,见过千军万马厮杀的白盛会失态了。 其他人笑道,“李侍郎当罚酒三杯。” “自然是该罚的。” 说话间,已有人匀了位置出来。 有人笑道,“都说鸳鸯楼伺候用食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,不但菜肴新鲜有趣,人看着也是色香味俱全。” 众人齐笑,胭脂低眸不去看那被唤作李漠的人,她怕看了,真会忍不住把手里的盘子扔他脸上去。 她瞥了一眼齐慕和白盛,神色已恢复常态。她心中蓦地冷笑,他们九死一生,她倒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。 若让人发现,那早就已死在沙场的祁桑国将军,如今又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月国,并且还是侍郎,父亲又是尚书,他们全都没命活着出去了。 胭脂不动声色的点拨好炭火,说了那吃法,离席前,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。虽是有了准备,可心仍是急跳起来。 比起最后一次见他,肤色竟白了许多,面上的冷峻不见,却是温文儒雅的浅笑。与旁人说着话的声音也不带半分冷酷,可亲可近。本来她只打算看一眼便退下去,可却看得久了些。 先察觉到异样的,是月国君主,他方才便看这姑娘长得十分貌美,多留意了些,如今见她怔愣,忍不住笑道,“姑娘可是对李大人有意?” 齐慕几人筷子又是一顿,白盛也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。 胭脂淡然回神,笑了笑道,“只是见李大人的发冠似曾相识,多看了几眼。而且奴婢也已经许配了人家,断不会有其他什么念想。” 他饶有兴致问,“是哪家公子有如此福气?” 胭脂浅笑,脸上带着落寞之色,“他已经过世了。” 男子一顿,又说道,“大致的吃法我们都已经会了,姑娘可先行回去。李大人,打赏打赏这姑娘吧。” 李漠站起身,领着她出去了。 胭脂跟在他后头,不近不远,看着那背影,仍是削瘦。比起这一身官服来,他倒更适合穿戎装。 院子廊道寂静无声,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。胭脂停了步子,不一会,便见他也转身看来。面上还带着清浅笑意,眸子里却是平静的神色,忽然开口道,“生死由命,姑娘不必太伤怀。” 胭脂咬了咬唇,“啊,是啊,生死由命,是天命还是皇命就不知道了。” 见他抿着凉薄的嘴角笑着,胭脂眼眸已忍不住殷红,她如今是想拿剑杀了他,也想抱住他大哭一场。可他既然不愿相认,又是在此情此景,只能忍着。已经等了这么久,不在乎再等多一些时日。 他未死,连枭未死,她已经知道他在何处。 胭脂先收了视线,这一低头,泪便悄然落下了,哽声道,“李大人快快打赏了钱,奴婢要回去了。” 李漠轻轻点头,“我遣了马车送你回去。” 58 胭脂直接回了家中,等到戌时,才见白梨和苏洛心回来。她们一进门,胭脂便关了门窗,和她们说了连枭的事,免得下次他们不小心相见,点破了他的身份,给他和她们都招来杀身之祸。 苏洛心气得气没处发,良久才吐出一句,“我擦……” 这粗俗的话胭脂没听懂,但大致也猜出不是什么好话。白梨叹了一气,沉声道,“看来这次和亲,也不是纯粹的和亲了。” 胭脂也猜了些,白梨又道,“公主和亲,一般只让将军护送就可以了。可连慕世子也来,他又是直接听皇上调遣的,而且连将军也早早潜伏在月国,这样看来,事情很不简单。” 这话说的直白,连苏洛心也听懂了,咽了咽道,“想吞并月国么?” 白梨点点头,“众所周知,月国之所以能抵抗住别国进攻,很大一点就是因为地势复杂,易守难攻的典范,不熟悉地势的本国将士行军作战也常会被地势阻碍。因此在他们的国库中,有一份描绘极细致的地图,每次大将出兵抗敌前,都会被皇帝召集到内阁中。” 苏洛心问道,“那世子他们不会是想……” 偷地图,知道详尽的地势,才能不费力气的攻下月国。 苏洛心想了想,说道,“当日你说那公公告诉你,皇上要让你去和亲。他想的,或许是要你做内应呢……” 白梨无奈一笑,“无论他们本意如何,我也不愿再被送来和亲。”她又松了一气,“幸好是齐慕先找到了我们,否则先碰到的是我爹的话,他一定会将我们三人都杀了封口。如今胭脂已在众位大人面前露了面,我爹就算是想杀,也不敢动手了,否则只会无端惹来嫌疑。” 胭脂说道,“白老将军定然不会对你做什么的……” 白梨摇摇头,神色微微凝重,“他的心中,以国为重。否则当日也不会白白看我去死,而不愿退兵十里。” 胭脂握了她的手,轻声道,“可是你明白白老将军尽忠报国的心思。” 白梨略带惨笑,“是啊,我懂,只是无法原谅罢了。” 理解和原谅,本就不是能相提并论的。 &&&&& 腊月的天,已十分冷了,酒楼的生意也越发的好。胭脂早早拿了这月的钱给萧二爷,又特地多拿了些,好让他多担待着,免得让些地头小蛇欺负了。 送了钱去,回来时,天仍在飘着雪。乘了马车往回去,拐过另一条街道,她撩了帘子道,“停下,我要去买些东西,你先回去罢。” 马夫应声,胭脂下了车,撑着伞往那望不见尽头的街尾看去,再往前,便是李府。 她本以为连枭会寻个机会来找她,可是一直没有。白梨告诉她,潜伏不比儿戏,若让敌国察觉,就是杀身之祸,在任务完成前,就算是不来找她一次,也是正常的。她忍着,忍得心肺都疼了。 她记得李府附近,有些小吃档口,或许在外头吃着东西,能见他一回。 打定了主意,便将宽大的裘帽戴好,不是非常熟悉她的人,应当是认不出的。 只是等她走了十几步,便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。这种警惕在她们逃亡的途中已经养成,因此就算她不懂武功,也能感觉到。想着,步子快了些,往那人多的地方走,身后的人也跟的紧,不远不近。 她忽然想到,会不会是连枭。 在月国,除了齐慕,她也想不出有谁要跟踪她。如果齐慕要捉她,早在那天就捉了。 心蓦地急跳,她打量了四下,往那清冷的巷子走去。 她刚进去,一辆紫流苏马车刚好从街道经过我当算命先生那几年。李漠从那摇曳而起的帘子看到那倩影,顿了顿,本不想多理,只是又见一人鬼祟跟了进去。心间猛然一顿,“老赵,停停车。” 胭脂走进里头,停了步子,往手里呵气。冬日一到,手脚便发冷。听见脚步声,她抬头看去,却是个脸生的人。她怔松片刻,拢好衣裳,低头想过去。等快走近时,却见那人的手袖露出寒光,她惊了惊,往前跑去,外袍已被扯住,硬生生将她拽了回去。胭脂取了簪子,狠狠往他面上戳,却被他一掌扇开。 这人的目光阴冷,实在是太过吓人。她一愣,身子都僵硬了。 那锐利的匕首并未划过她的脖子上,已被人握住,反手拧去。那人吃痛一声,李漠却是看见他手臂上纹的图案,不禁一顿,没下杀手,狠踹了他腹部,低声道,“滚。” 他蹲身去看胭脂,那人儿身子已在微抖,默了默道,“姑娘住在何处,我送你回去。” “够了。”胭脂忍得五脏翻涌,颤着声低低道,“够了。” 她担惊受怕够了,她为他吃的苦也够了,方才一瞬间,她……已不想等了。 李漠不答,面上仍带着浅淡笑意。只是见到那地上的簪子,刹那顿了下,默然拾起,“姑娘的玉簪。” 第一支簪子,落在了香山。第二支,又碎了。就好像她所追求的人和事一样,总是不得善终,明明经历了那么多……明明她也努力了。 “这里没有其他人。”胭脂终于是抬眸看他,毫不陌生的脸,即使带着生疏的笑意,可这人是谁,她知道,“你告诉我,我等的有没有意义?” 雪仍在落着,她的发都已染上许多,垂在发梢上。冻得紫红的脸混着颤抖的音调,比起一年前,又更是绝美了。李漠笑了笑,“姑娘是吓坏了么。” 胭脂怔神,耳畔听见有微压瓦片的声响,她勉强笑道,“是啊,吓坏了,多亏李大人出手相救,能否劳烦李大人送奴婢回去,也离这不远。” 李漠点头,“自然是可以的。”扶她起身,见她蹙眉,那裙摆和后脖子上,都有些许血迹,不动声色道,“鸳鸯楼的火锅很不错,上回众位大人吃了,赞不绝口。” 两人一路闲谈出了巷子,外头的马夫见了他们,忙帮忙搀扶胭脂上车。 李漠取了外袍,披在她身上,低头系着带子。离得近了,不但连呼吸,连温度都能感应到。喉中又涌出酸涩,有缘对面不能识,咫尺天涯,说的或许就是此番场景了。 她方才在做什么,几乎要毁了他。那附近明明还有人在监视,只是她先前没察觉罢了。再等等,再等等就好…… 系好后,李漠从车内的药箱里取了药,替她上药。胭脂低眸看他,这种事,以前她经常为他做。如今变了模样,少爷伺候人,却觉得他的动作意外轻柔。 李漠上完药,抬眼看她,却见那本来绷得紧的脸,面色已十分平静,眼眸含着秋水柔光,十分……好看。他怔了怔,收了视线,“皇城内有上好的工匠,姑娘若要修,我可以指路。” “那有劳大人了。” 李漠问道,“腿上怎么这么多伤痕。” “来皇城时受的伤,也不重,只是伤痕难消些。” “为何要来皇城。” 胭脂看他一眼,神色淡淡,似乎只是很随意问她,“女子中,嫡出为首,庶出为次,养女最下,而我算是个养女,许配的公子过世了,舅母就要我嫁给个大户做妾侍,我便逃了出来。” 见他拳头微收,面上神情也硬生了,胭脂虽然觉得不应该,但心底还是忍不住有笑。闷着吧闷着吧,让她难过了快一年,也该让他气气了。这么一想,她又道,“那大户人家倒也有钱,长得……” 李漠插话道,“既然如此,嫁给大户人家不好么,为何守着个过世的人?” 胭脂飞快看了他一眼,咬了咬唇,“那我待会就收拾包袱回去嫁人。” 李漠也看了看她,这语气……赌气得很,却意外的觉得心情好起来了,淡声道,“男子多薄幸,姑娘可要看准了人家。” 胭脂摇摇头,“不是多薄幸,是皆薄幸。” 一时车内无声,只剩下外头马夫扬鞭赶马的声音。 胭脂忽然想起,方才他替自己上药时,掌上偶触,却并不似之前那般粗糙。若人不受刺晒,肤色会转白也不奇怪。但那在校场上提枪练剑的茧子却不是能很快除去的。除非……除非是生生剜掉,等新肉长出来,再用极好的药膏化了那伤痕。 这些日子她有意无意让人打探他的事,这“李漠”一直游学外头,近几月才回来,为人儒雅,才识又高,得圣上赏识,赐了侍郎一职,与“其父”同朝为官。 可连枭是二月便“死”在战场上的,也就是说,期间有四五个月他人间蒸发,怕做的,就是让自己真正变成那个游遍五国的李漠。若是儒雅学子手上有那么粗厚的茧子,又有谁信。 他所受的苦……并不比她的少。 想的出神,外头马夫已说道,“大人,姑娘,鸳鸯楼到了。” 胭脂一顿,抬头看着他,车帘和窗帘子因无风摆动,已停歇下来,将车内遮得严实。胭脂心口颤得厉害,她告诫自己要忍,可是这或许是两人难得一起的机会。她方才为何要斗气,多说说话倒也好。 李漠也看她,“姑娘,你……” 话未说完,已被两瓣红唇贴住,极轻的一吻,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。只是瞬间,她便回了身,拨开帘子离去了。 短暂的相吻,唇间其实未留任何温度,可是却还是能感觉到,那股情意从唇间,传至心底。他那温润的面具在帘子垂下时,散了片刻,面上又是往日那惯有的竣冷,眼底却有了柔色,嘴角抿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弧度。 不愧是……他看中的女人。 &&&&& 回到李府,李漠便直接去了李尚书的书房。 下人在外头听见两人说了会话,不一会声音渐轻,再后来便没了声。往那缝隙看去,正背了身在看书,便继续在外头扫地。 那坐在椅子上的两人,不过是身段与他们相似的人罢了。真正的李尚书和李漠,已进了书房密室内。 刚进了里头,李尚书便觉这男子与往日不同,那肃杀之气,慑得他心惊。才跪身要问安,便被他一脚踹在心口,疼得弯身,却不敢动弹,“将军饶命……” 那在门外还是名唤李漠的温润青年,如今已又变成那叱咤沙场的年轻将军,眸子里光泽残酷,活似要将眼前的人剜心,声音沉而冰冷,“我在此处四个月,可曾这般待过你?” 李尚书忍痛应声,“将军礼遇下属,从未有将军姿态。” 连枭负手而立,冷盯着他,“那你说,我为何今日如此待你?” 李尚书额上冒着豆大冷汗,抖声道,“下官不知。” 连枭冷笑,“你不说,就以为我不知道么?今日去刺杀那姑娘的人,身上可有着白家死士的图腾。白盛在这里想要调查个人,早被那些多疑之人发现了,他自然不敢让自己的人去查。唯有寻你去,才能查得清楚又不惹人怀疑。他如此想掩人耳目的杀她,倒不纯粹是因为是故人吧?” 李尚书惊得话也说不出,却仍不敢动,他若动了,只会受更多苦痛。这男子,只是那煞气,便让人惊惧。 连枭俯身拍拍他的肩头,“说出来,对大家都有好处。同为祁桑国人,我也不想为难你。” 李尚书思量一番,权衡利弊,才道,“白老将军说……此女子早该杀了,却不料她先逃了。如今碰见,正好……杀了她。” 连枭脸色一变,如果说是在她逃到月国前,白盛就想杀她,那就是在她还在祁桑国,还在连家时。但胭脂与白盛却是无瓜葛的,那便唯有一个解释,父亲当初阻她嫁给自己,怕他迷恋女色,自己来到月国,他又想偷偷杀了胭脂以绝后患。想着,面上神色越发竣冷,冷声道,“你去告诉白老将军,让他转告我父亲,若是怕我为了女人而忘了皇命,那我便不是连家子弟。可若执意要割我心头所好,那任务是否能顺利完成,却是个问题了。” 李尚书不敢多问,“定会一字不落回禀白老将军。” 连枭已扶他起身,面上带着淡然笑意,“大人也辛苦了。” 李尚书倒也不是庸人,与他处了几月,也知他为人。十分冷酷残忍,但也以情理为上,比许多人都好伺候多,只要忠心,忠心便可。 整理好衣裳,连枭与他出来,换下那二人的那一刻,已不是那冷峻将军,而是那游学归来的李家公子,李漠。 59 那日在马车见过连枭后,胭脂的心中已平复了许多。而且偶尔他会同许多慕名而来的官商一同前来,胭脂也掐着分寸来去当伺候丫鬟。即便他视线不落在自己身上,只是看着,也满足了。 一路逃亡,心中最苦闷的人,如今却最觉欢愉。而白梨和苏洛心,却与胭脂位置颠倒了。 祁桑国随行而来的侍卫若要找齐慕,不是在驿站,就一定是在鸳鸯楼,又一定是唤苏洛心来伺候。每次见她那憋气的模样,就觉被逃婚的耻辱减轻了些,简直是把膈应她当有趣了。 之前萧离常在翠松楼用食,现在也几乎是在鸳鸯楼,也总是让白梨去。 于是从这酒楼经过的人,便经常能见到这番景象。 两国的侍卫,还有一些着灰衣的汉子各不干扰的站在外头,腰杆笔直,像守门的石狮子。 这晚三人回到小院,打了水沐浴,泡在热水中,苏洛心总算是觉得自己活过来了,摇头道,“太遭罪了,每天对着齐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太嫌弃了。” 胭脂伏在木桶边沿,笑道,“世子如此,倒让人觉得意外。按理说,你逃婚的事应当也有不少人知道,他却仍能笑对着你。” 苏洛心哆嗦了下,“所以才觉得恐怖呀,指不定要在背后捅我一刀,宁可交手真小人,不愿得罪伪君子。” 白梨早早洗完,进来挂毛巾,见两人仍在水中,不禁道,“这水也该冷了吧。” “不冷,温着呢。”苏洛心眯眼道,“大姐,帮我们加一壶热水吧。” “没空,我还要出门。” “你出门干嘛?” 白梨顿了顿,“喝茶,看戏。” “和谁?” “萧二爷和秦六爷。” 苏洛心眯了眯眼,“大姐,自从辞了何老爷家的护院,你可是经常和他们一起唇唇欲动最新章节。尤其是萧二爷,每次来鸳鸯楼都寻你伺候。” 白梨板着脸道,“他不过是对我们起疑,若不顺了他的心,指不定要把我们的底细挖出来。还有,他对二妹都不正眼看,那我更不必说了。” 胭脂笑道,“这话真是折煞我了。” 苏洛心也抿嘴笑,“大姐就是开不得玩笑,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玩笑。” 白梨依旧是平板着脸,临走前还不忘像个老大人嘱咐她们趁着水凉前出来。 洗完后,胭脂还在倒水,苏洛心拿了衣裳去院子里,不一会就跑回来了,“二姐!” “怎么了?” “齐慕那个混蛋,让暗卫丢字条给我,让我去见他。这大雨天的,他真是忍心。” 胭脂一顿,“那就去吧,反正你不去,暗卫也会把你绑了去。” “……” 苏洛心愤然离去,差点没把字条给吞了。 两人一走,屋里空荡荡的,只听得屋外雨声不绝。起了炉子烤手。还有十几日,便过年了。 过年……胭脂不想家,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家。如今,或许有连枭在的地方,便是家了,只是仍旧无法与他一起过,何时是个头,她也不知道了。 百无聊赖,天色只是刚刚落下,外头雨势渐小。她已准备上床睡去,耳侧却忽然传来一如那日砖瓦被踩压的声响,那些不知是何人派来监视的人,竟又来了。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,或许不会警惕,可胭脂跟着白梨久了,多少还是有所提防。 思量一番,她轻拍了腿,“哎,怎的忘了把东西拿回来,这糊涂脑袋。” 随后便起身拿了银两和外衣,披在身上,出了巷子便唤了停在附近的马车。 对方是什么人,她不知道,但若要杀她,方才就可以了。可若是监视她,是为了什么而再三蹲守?就算真有人知道她是祁桑国人,但比起她来,身为将军的白梨,身为未来世子妃的苏洛心,岂非更有监视的价值?以白梨的警觉,若有人盯她,早该发现了,可她未曾说过,那便是没有。 她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了,上了马车,她还未开口去何处,马夫竟然已经在赶车! “车大哥。”胭脂撩开帘子,笑道,“麻烦前头停停,我去买盒水粉再回来。” 那人不侧耳,也不停,脖间忽然就觉有尖锐的东西抵住,方才还轻柔的女声,已有些沉冷,“停下,这簪子不但尖,而且染了毒。只是替人办事,犯不着把命搭上去吧。” 这人也是沉着,定声道,“姑娘,丞相大人有请。就算你下得了车,也走不出十步。” 胭脂问道,“丞相?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,丞相大人为何要让我去?” “下人怎能揣度丞相大人的心思。” 几乎是最后一个音调落下,这人忽然单手握住缰绳,右手将胭脂一把捞下,戴在指上的铁扳指也几乎要嵌进她细白的脖子中。眼见就要将她擒住,却见她袖口现出一把匕首来,狠狠从他内臂刺来,毫不留情,这柔弱外表下,却是颗狠厉的心。刺痛未过,已被她一掌推下了车。 胭脂本不想如此,只是那人几乎要取了她的性命。自上次被刺杀,她便一直藏了匕首在身上,刚才那人如此惊愕,大概也是没想到,一个女子会如此狠心吧。 刚开始的她,又怎会如此,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,不得不狠心。 那汉子刚落下马车,她便顺势握了缰绳,此时雨势又作大,夹在寒风中的雨刮在身上十分寒冷。马未停,她只是想着要何去何从。 鸳鸯楼和小院都不能回,可除了这两个地方,似乎也别无所去。 马车停下时,却是个山脚,已不能再像前。远处似乎有急促的马蹄声,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,但那些人见她逃走,定然已经在寻她。只是怔了片刻,就真的见雨中有马驾来。她转山往山上跑去,踩着泥泞的山路,只有一个念头,活下来。 老天要收她的命那么多次都不行,这次也不行! 山林中没有一丝亮色,又无月光,每跑几步便要被绊倒。不知是该庆幸冷得入了骨髓,还是抱怨冷得太过厉害,疼痛倒是感觉不到了。 这次比在香山更觉死亡之气逼近,因为那次还有援兵可来,如今却只能靠她自己,即使躲过这一劫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。这种绝望的心情让她的脑袋有些空白。 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腿却已经没了力气。她紧紧将匕首握在手中,停了下来,躲进灌木丛中。 从声音听来,应该只有一个。她在暗处,只要找准时机,应当能杀了来人。 冰冷的雨水已打湿她的全身,从面颊流入脖颈,又渗进里头,冻得她哆嗦,握着匕首的手也在抖。 声音越来越近,已经快走到前头。胭脂咬了咬舌头,以痛强迫自己保持十分的清醒,见身影走近,猛地站起身,朝那黑影刺去。一定要刺中,否则她也没力气再刺第二刀。 但那人却是毫不费力的躲过,一把握了她的手,转眼就卸了刀,一手又揽在她的腰上,箍进怀中,声音微低,“是我。” 胭脂一愣,就算雨声比他的声音仍要大,但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。刚才还没力气,现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,挣脱了他的怀,“丞相盯上的不是我,是你。” 夜色太过黯淡,即便离的那么近,仍然看的不太真切。那眸子微愠着光点,声音也十分平静,“确实是我。慕世子告诉我,那日你进去后,他与白老将军都因过于讶异而稍有异样,让我多加小心。何丞相早就怀疑我的身份,但一直没有证据。你那晚又多看了我,他应当是起了疑心。上次你遇刺时,在暗处的人便是他的人。因此我也让人在盯着他们,今晚死士告知我你差点被人掳走,于是我便过来了。” “那你来做什么!被他们发现了,你们不就功亏一篑了!” 那冷峻的男子见她这般,面上倒是浮起了浅淡笑意,“哦?你不怕你会死,倒担心我。” 胭脂瞪他,转身想走,再不想理会他。她几乎要急死,他却还有心思逗她。步子才迈了两步,已被连枭拦腰轻松抱起,微微掂量了下,唇角抿了笑,“重了。” 胭脂面如枣红,“衣裳全是水,自然会重。” “待会脱了去,再掂量掂量。” 胭脂不答,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,免得他走得过于辛苦,“你倒真不怕被他们发现了。” “倒也不是全然不怕……只是,如果我不亲自来,我派来的亲信,你也不会信,指不定会伤你更重。不用担心,我不会让他们看见的。” 胭脂低低应了一声,头有些昏沉,只是见到他,就觉开心,更何况是窝在他的怀中,“少爷,胭脂……很想你。” 说到想字时,已有了哽咽声,鼻音也重了。一字一字的落进连枭心底,“嗯。”良久,才又道,“天亮后,我安排人送你走。” 胭脂鼻子一酸,环着他的手更紧,“胭脂不走,就在这里,等你完成了任务,一起回去。” “丞相如今已经盯上你,不能再留。而且……上回刺杀你的人,虽是白老将军的死士,但却也是父亲早早示意的。如今我虽说已经暂时压下,他并不会动你。但是难保日后不会……” 胭脂惊了惊,“老爷为何要杀我?” 连枭淡声道,“大概是觉得,我贪恋女色,会耽误大事。” “那看来……日后我们安然归去,我也进不了连家的门……” 连枭抱得她更紧,“只要能回去,我便有法子接你过门。那日我领兵到了边城,父亲便拿了皇上的密旨,要我假死,去做那同样是祁桑国细作,早年便在月国的李尚书独子。因他确实有个儿子,但已死了多年,我去并无人怀疑。我当时便要父亲答应,若成功完成任务,便迎你过门。只是我不曾想到,这在以国为重的父亲眼中,倒成了迷恋女色的举止了。” 胭脂一愣,他答应假死,潜伏月国前,竟会有这样一个“要求”。心底已是暖意漾开,颤颤在他那挂着雨滴的脸上轻吻一记,“即便不能过门,胭脂也无悔。” 连枭看她,“怎么烫的这么厉害?” 胭脂不知,只是头晕得很,话也听得不清,只听见那至爱的男子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。 只是如此,已觉满足。 无悔,当真是再无悔恨。 60 胭脂醒来时,外头依旧是一片漆黑。能听得见雨声,但并没有打落在身上。躺着的一侧略有些疼痛,身上盖着一件袍子,有一种干湿的暖意,而自己却是不着一件。 这里并不比外面亮堂,甚至更黑些,只是能依稀感觉到有呼吸声。胭脂缓缓起了身,冷风登时侵体,打了个实在的喷嚏。 近处立刻听见连枭的声音,“躺着,你染了风邪。” “这是山洞么?” “嗯,怕生柴火引了他们来,所以卸了你的衣裳,拧干后就穿上。等天明了我们寻路去接应的马车那,他们会照顾好你。” 胭脂擒着这干湿的外袍,并看不见他的脸,只听见一大片水声落下,确实是在拧湿衣服。那她应当并没有昏睡多久,那离天明也还有些时候,不觉心安,“胭脂听少爷的,天亮就走,只是这一次,少爷不要让我等太久。” 那头微有轻笑声,“是等怕了么?” 胭脂低低应声,“是,等怕了。” 连枭默了默,“先把衣服穿上,虽然不舒服,但也比裸着身子好。” 胭脂摸索接过,慢慢穿着,头仍晕得很。如他所说,确实是很不舒服,这种黏在身上的感觉…… 一只手覆盖而来,先是探在了脖子,慢慢往上挪,触到额头,停留片刻,才道,“还在烧,我去外头寻些草药。” 胭脂忙握了那手,“别去,还在下雨,而且万一被他们撞见了怎么办。” “不会的。” 胭脂不愿松手,顺着手抱了他,“胭脂命硬,来回几次老天都收不了我,如今也不行。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,能熬过去的。” 贴合着的脸和手,都能感觉到他的衣裳仍是湿漉的。他先救的是她,如今这男子,即便对天下女子冷漠,对她却是真心的好。 温热的鼻息覆来,薄凉的唇刚触来,她便缩了身子,“别也染了风邪。” 对方未听,握了她的下颚执拗的吻上。将她柔弱的身子箍进怀中,不许她闪躲半分。这一吻炽热而缠绵,有着离别已久的苦涩,也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,还有两情相悦不愿分离的挣扎。 怀中的人环紧的手渐渐松下,身子也软乎得没了气力。连枭离了她的唇,已烧得更厉害了。他缓缓放下她,在额上吻了一记,“等我回来。” 烧得迷糊中的人低应一声,已昏沉在痛苦的梦中。 连枭出了山洞,雨还未停歇,不及多想,便冒雨出去了。 等他寻了草药回来,胭脂却已经不见了。 &&&&& “泼醒。” 一桶冰冷的水泼过去,那昏迷不醒的人终于是慢慢睁开眼。 黄亮的灯光微微摇曳,墙上映着几个闪动的人影。没有雨,也没有冷风,只是身上还觉阴冷。还想看得再清楚下,已被人抓了发,往后一扯,头顺势扬起,便见那墙灯的光刺进眼里,疼的她立即闭了眼。 “赵鹃儿,年十七,潞洲赵家沟人,双亲已逝,与祖母相依为命。”那低沉的声音略带讥讽,“一个不认得字,也不曾有先生教过的人,竟然能在皇城开个鸳鸯楼,你的身世,怕全是伪造的吧。” 胭脂循声看去,见了那老人,咳顺了堵塞嗓子的东西,才抿了一丝笑意,“原来是丞相大人。” 何丞相盯着她,眼中满是探究的意味,“姑娘真是好记性。” “民女不识大字,但认人的本领却不差,喜欢与人打交道,倒也有些小聪明。要开酒楼,多方打点就是。若非如此,也不见得那些读遍天下的书生个个都能开起酒楼来。” 何丞相冷笑,“如今你嘴硬有何用,普通人家的女子,会拿沾毒的簪子顶着别人的脖子么?会在袖子里藏匕首?会赶马车?你分明是别国细作,与那李家一样,通通是细作!” 胭脂轻笑道,“他是不是细作我不知道,但大人若问我喜不喜欢李侍郎,那样俊朗温雅的男子,又有谁不喜欢,这点我倒是可以说的清清楚楚。但若是细作的问题,大人就得自己查了。况且今日出门,有人劫持我在先,我防卫在后,寻个安全地方躲雨避凶倒也犯错了。” “牙尖嘴利,你若再不招认,我便碎了你满嘴的牙!” “既然说实话也要遭罪,我又有何可说的。” 何丞相向旁人使了个眼神,立刻就见一人从一个桶里拿了一根长鞭出来。桶里的水是鲜红的,鞭子上滴落的水也是红色的,分明就是辣椒水。 胭脂手脚都已被绑着,看到那赤红的鞭子,由心底颤至全身。 即便是轻微的颤抖,也一一落在何丞相眼中,会怕就好,就怕她一心求死,“乖乖的告诉我,老夫绝不会为难你,还会送你银两,不让李漠寻到你,安然一生小兽全文阅读。” 胭脂缓缓吐纳一气,那因高烧而晕红的面颊已染了笑意,“大人,听闻皇上越发不信任你,宠信李家,所以你是一定要将细作的罪名强加在李家身上,一石二鸟么?可这关民女何事?为何一定要屈打成招。” 何丞相面色一沉,“打。” 话音一落,鞭子便扬起落下,抽在只着了件薄衣的胭脂身上。这一鞭实在是过于毒辣,胭脂差点就立刻晕了去。 三鞭抽完,背上又辣又痛,似这鞭子不是抽在背上,而是直接抽着心脏,让人痛得喘不上气来。 五鞭过后,何丞相见她忍得脸色惨白,紧咬的唇都渗出血来,笑得愈发残酷,“姑娘,你这么忍着,却暴露了你曾受过某种训练,普通姑娘早已惨声求饶。” 胭脂痛得一阵清醒,一阵昏沉,听见他这话,心底涌起冷笑。 她原先不过是个丫鬟,一个经历过各种苦难,各种生死的普通人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一个丫鬟,蜕变成如今的她。 抽足了十鞭,胭脂早已晕死过去。 “大人,这姑娘发着高烧,若再打下去,怕会死了。” 何丞相不怕她嘴硬,反正他折磨的法子多的是,“寻个大夫把她的烧退了,然后把大夫杀了,不要留下活口。” “是,大人。” 听得那人声离开这屋子,胭脂才缓缓睁开眼,环视一眼屋内,只剩下一人,正替她解着绳子。她咽下嘴里咬出的血,“解开,不怕我跑了吗?” 那人轻笑,“这屋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和一道门,门口守着四个人,就你这个样子还能跑?” 被绑得太久,手脚都快没了知觉,见他要走,胭脂扯出笑意,拉了他悄声道,“大哥,你是好人,你替我去寻个人可好?” 那人又想笑她,却见她的神色十分不同,眼中的恳请似乎还有一丝无法抗拒的狠厉,“你若帮我,我赠你一万两白银。” “你命都没了,还想拖我下水。” 虽然这么说,声音却明显低了。胭脂摇头笑了笑,摸到发上,已没了簪子步摇,摸下,总算还有个耳坠子,便交到他手上,“你拿着这个,去鸳鸯楼找个叫墨大的人,说知道我的下落,但先让她给你一万两,她若不给,你转身就走,去找真正的大夫。” 那人一顿,“丞相如果知道……” “你寻的人,让她扮作大夫来。丞相会知晓么?莫非你会亲自跑去跟丞相说么?”见他迟疑,胭脂也不急,只是长时间的疼痛让她愈发神志不清,再拖下去,她可能随时会晕过去,当即冷声道,“倒没见过如此不会做买卖的人,你也听丞相说了,鸳鸯楼是我开的,那酒楼自开张便没一天冷清,连皇亲国戚,达官贵人也常去,难道还怕我付不起这一万两么?” 外头声响忽然微大,那人惊得要走,胭脂又道,“两万。” 那步子顿了顿,还是要走,胭脂又道,“三万。” 那人气喘声渐大,欲要转身又几次忍住,听见那开门的声音,终于是拿了坠子,藏入怀中,出去了。 胭脂长松一气,终于是痛快的让自己晕过去了。 再醒来,便见面前蹲着一个面庞俊秀的女子,见了她,胭脂眼眸蓦地红了一圈。 白梨忙将她扶起,“姑娘的伤势不轻,让我看看先。”她又抬头道,“几位大哥,可否回避下,我要替她脱衣上药。” 一人冷声道,“直接换。” 胭脂冷笑道,“姑娘家的清白岂能让你们白白玷污,若是你们不走,就算我伤好了,丞相也别想再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。” 几人相觑一眼,终于还是出去了。 幸而他们走了,否则白梨真会气得跟他们拼命,她搀着胭脂靠着墙,从那临时找来的药箱拿药出来,“待会我出去,就找人来救你。” “别,就算你真救了我出去,以后也没个安生。我自有法子,你先替我上药吧,我真要痛的死过去了。” 与她为伴那么久都不曾听她喊过疼,如今果真是伤的不轻。素来强硬的白梨忍得心口犯疼,眼中也涩得厉害,“抓你的是丞相?为何要抓你?” “说来话长,等我出去后再详细与你说。你待会离开时,那人虽说收了钱,但或许还是会对你下手,你小心些。” 白梨点点头,“那你如何?” “我既然敢忤逆丞相,倒不会真白白让他折磨死。只是,事成与否,却全然在你们手中,我靠的不过是一张嘴罢了。” “我们手中?你不让我们救你,那你有何法子逃出来?” 胭脂倒不先答,轻声道,“大姐,我并非要故意拖你下水,只是在这月国中,能进来又不出卖我的,只有你和三妹。让你们也陷入险境,我……” 白梨恼着打断她的话,“留着气力说你要如何逃,再说我便直接劫狱带你走。” 胭脂吸了一气,将动容在眼眶中打转的泪忍下,缓声道,“上回,我不是在李尚书府上见到少爷了么?其实那一次,宾客身份都显贵,连月国皇帝也在其中。而当时,齐慕和白老将军也在。你出去后,让三妹去寻齐慕,让他在皇帝面前说,还想再吃吃鸳鸯楼的东西,而且要上回伺候的那个婢女。若皇帝下令,丞相就不得不放我出去。” 白梨摇头,“你倒不懂这些人的心思,即便皇帝真的要你去,丞相也会先把你杀了,到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,皇帝也不会追究的。” 胭脂说道,“这点我也知晓,自然没那么容易。你按我说的去做,剩下的我自己会掂量好。” 白梨点头,胭脂又道,“另外,你去寻一个人,他的势力庞大,利益盘根错节,看看他是否有丞相的把柄在手,无论什么代价,都取些来。” 白梨一顿,“你说的是萧离?” “正是。”白梨本想摇头,她们虽借了他的钱,但他也不会为了个毫不相干的人去得罪丞相。 胭脂又嘱咐了一遍,“记得,去寻齐慕的,一定要三妹去。萧离那,一定要大姐去。” 白梨忍不住道,“为何?因为交情好么?” 胭脂笑道,“三妹性子急,但她越是急,齐慕就越好脾气,若她对着的是萧离,这一暴躁,就得被扔到外头去了。而你若是对上齐慕,见他温吞的模样,恐怕就该立刻打起来。” 白梨也笑了笑,“倒有理。” 胭脂抿嘴笑着,知晓白梨向来不懂男女之事,她表面说的是各自对了脾气,不过是各自有好感,更容易说动对方罢了。如果她当面说萧离似乎喜欢白梨,恐怕她打死也不肯去求他,宁可自己揣了两把刀冒险救她。 白梨抹完药膏,默了又道,“你最开始的一步棋很险,若那报信的人不为钱财所动,反而直接告诉丞相,你便立刻死了。” 胭脂摇头,眼中仍是那股傲气又自信的笑,“若没有证据证明别的臣子是细作,却被人知晓,皇上也不会轻饶丞相。所以肯帮他做这些,一定是亲信。可是以他们身上的饰物来看,却不见名贵之物。丞相的衣服虽整洁,但鞋面却起了糙毛,像这种连自己都舍不得添置些好东西的人,又怎么会对近侍好。他知道我是谁,我们借钱开楼的事他并不知晓,因此觉得我能付得起嘴上允诺的钱。只是去寻个人,就能赚三万两,我倒不担心他出卖我。” 白梨点头,却也苦笑,“那三万两,我也是寻萧离借的,看来这债要还上许久了。” “只要命还在,钱也是小事。” 白梨也笑道,“确实。你逃走后,我和三妹会好好打理鸳鸯楼的。” 胭脂看她,唇间染笑,“谁说我要逃?我不但不逃,我还要好好的在皇城打理鸳鸯楼,赚我的钱,过我的安宁日子。” 白梨一愣,虽然听着很大话,但却意外让她觉得……可信。见她面色泛着奇怪的红晕,抬手去碰,真能烫熟鸡蛋了,她咬了咬牙道,“你是如何用这脑袋想出这些法子的。” “因为……想活下去……” 想活下去,只是想好好和喜欢的人一起活下去而已。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男子,总不能在就要长相厮守时,她就这么死了,让别的女人白白得了便宜。 他是她的,谁也抢不走,也决不愿拱手相让给其他女人。若会如此,她宁可拉他一起死了去。 61 “嗯?要我出面?这倒不是难事。” 齐慕话落,苏洛心就长长松了一气,坐□倒了杯茶水,她来时真怕他记恨在心,不肯帮胭脂,看来是她小人之心了。 他又笑道,“可我为什么要帮她?非亲非故,拒了我的媒婆,拐了我的世子妃,几乎毁了我们全部人在月国的心血,我为何要救她?她如今死了,对大家都好。” 苏洛心忍着没泼他一脸水,“你不是喜欢过胭脂吗!” “确实是喜欢,过。”齐慕微微思量,“若是你的话,我倒是会救。” 苏洛心冷笑,“不需要。”以她的脾气,早该把杯子扔他脸上,然后转身就走。只是她不能,胭脂那样嘱咐过,她无论如何都要求他点头。 齐慕见她各色神情错综在脸上,笑了笑道,“一个人做什么事,总要付出点代价。” “我给你钱。” “我不缺。” “我给你为奴为婢!” “不缺。”齐慕半躺在椅子上,一脸玩味,“如今我只对你的身子感兴趣,你愿给么?” 苏洛心一顿,他又轻笑,“你也只能是为她做到动动嘴巴的地步而已。” “不要用激将法……这两者没关系,这是羞耻心问题!”苏洛心看他,“酒楼那次我们俩躺在一起,是你故意安排的?” 齐慕笑道,“你自己猜的?” “胭脂说的。” “我早就说过,胭脂和我都是一类人,面善,心恶。你把她当挚友,她却并非如此。她曾背地里陷害过你,挑拨你和连家下人的关系,挑拨你和连枭的关系,你还把她当朋友?” 苏洛心摇头笑了笑,“我当初也对她不好,明知道她是通房丫头,还非要赶她走,抢连表哥。刚开始谁能交付真心做朋友呢。我只知道,她救我几次,边城、香山、土匪山,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,我只是没个清白,又有什么。” 说完,手已解开围袍带子,慢慢褪去衣裳。 齐慕不语,盯着她那微颤的手指,明明那么不愿意,明明只是朋友而已,何以会为对方做到这个程度?他抿了抿唇,“我不会白白要你身子,我娶你可好?” 苏洛心这回连看也不看他,“本来我是有那么点喜欢你,毕竟你不露出小人一面时确实很优秀。可是你今晚这么做,我想想就倒胃口。身子你白白要一晚,就当喂狗了,我不要你娶,离的越远越好,免得一辈子膈应对方。” “当初在客栈,你不要我娶。如今就算真把身子给我了,你也不想嫁。姑娘家的清白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么?那跟青楼女子有何区别?” 苏洛心解开腰带,面上轻轻冷笑,“你不懂,我也懒得解释。” 齐慕是不懂,非常不懂。他心底觉得他似乎能理解她,可那种感觉又说不上来。见她脱的只剩下里衣,淡声道,“我承认自己并非君子,只是人心初生,心皆非恶。” 苏洛心看他,“那你为何……” 齐慕笑了笑,“过来,坐我身旁,我跟你说个故事。” 苏洛心俯身捞了件衣裳,挪了凳子坐下,又打了个实在的喷嚏。 齐慕也不在意,顿了许久,似乎在整理思绪,良久才开口别跑风流女王爷最新章节。 “我曾很喜欢一个女子,她是与我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,两家早早订了亲。她要什么,我就给什么。她喜欢什么,我就给她拿来。她不喜欢的人,我也会干净利落的全杀了。可是后来,她却喜欢上了我的知己好友。 那时虽然气愤,但是一个是我最爱的女子,一个是我的挚友,我有意成全他们。可是表妹却偷偷在我的酒水里下毒,因为我暴毙后,她就能名正言顺而且毫不受世俗指责的嫁给好友。 暗卫将此事告知我时,我便想,该做个了断了。 我不杀她,仍要娶她,并且准备好成亲事宜。给她找来最红的嫁衣,最名贵的凤冠。不准她与我亲信外的人见面,禁锢在庭院中。 终于是等到了成亲那晚,拜堂前,我特地让守卫放松警戒,然后好友进了庭院中。两人相约殉情。” 苏洛心摇头,“他们要在一起,可也不用做的这么狠……要杀你……所以外面传闻你未婚妻暴毙,其实是他们双双殉情了么?” 齐慕忽然笑了笑,方才那阴郁之色已然变了,这笑,却更让人心惊,“不,我当日故意拆穿表妹下毒的计谋,便是想让她觉得,我娶她,不过是在惩罚她,永世让她内心不安。所以好友见到她后,她让好友杀了她,他再自杀。好友照做了,当他也要殉情时,我让侍卫将他抓了出来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道,“你杀了他?” 齐慕摇头,“没有,我将喜棍放在他手上,然后笑着告诉他,她是我的表妹,你是我的好友,我自然不会棒打鸳鸯。今晚的新郎是你,你们可喜欢我安排的婚事?” “……” 她想吐,惊恐到想吐! “后来好友疯了,你若在皇城见到有个穿着和长相还不错的疯子,那兴许就是他了。” 苏洛心厉声打断他,“不要再用好友两个字!” 齐慕眸子冰冷,冷至眼底,“你试过被好友和挚爱之人背叛的感觉么?被他们联手下毒的滋味又如何?” “可并非每个人都会如此待你。”苏洛心脊背寒凉,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,低声道,“如果是我碰见这种事,也一定会怨恨……即使现在,也会恨……但我只是不希望,你用看待你表妹的眼光去看所有人。” 齐慕问道,“于是非得到被背叛后,才能反击?” 苏洛心看他的眼神已怪了起来,“齐慕,既然你觉得每个人都不是好人,那为什么要娶我回去?把毒蛇留在身边,一点一点的折磨,是觉得看别人痛苦,好玩么?” “是啊,好玩,看着你挣扎的样子,便觉好玩。只是我没想到,你会反抗到这种地步。” “齐慕。”苏洛心忍不住握了他的手,才发现这手很消瘦,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有力,“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,该放下了。你不是在玩弄世人,是在麻痹你自己的心。” 齐慕转眸看她,另一只手已抚在她的圆润清秀的面颊上,“你跟我回皇城,我就去见月国皇帝,救胭脂。” 苏洛心摇摇头,“不要把这个当作条件。你救胭脂,是我求你。但条件不要是这个,什么都好……” 齐慕默了许久,手已收回,眼眸也闭起了,声音疲倦极了,“月国皇帝那边我会去。” 见惯了他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模样,如今看来,实在不像是他。却又觉得,其实这才是他。 苏洛心说道,“我陪陪你。” &&&&& 入了夜,一条黑影爬上墙垣。几丈高的墙壁,却如履平地,并不费什么气力便上去了。 摸入东厢,寻到书房,里头桌椅摆得整齐,就连书也是意外的齐整。点了火折子,一行行照看,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。寻到一个卷轴,拿在手上,火光微动,却察觉到这书房内还有其他人在。 白梨抬手,往那看去,见到那表情平板的人,在晦暗的光火中忽明忽暗,坐在宽椅上仍显高大的身影漾在光处,似木雕人。她顿了顿,扯了脸上的面纱,也不说话。 两人静默了片刻,萧离才问道,“你要找什么?” “像你这种吃遍黑白的人,跟官员打的交道不少,为了自保,应当会特意去搜集他们所犯的过错。我想要找那个本子。” 她不拐弯抹角,一来是她性子如此,二来也是因为反正说再多,也得说到这点,不如直白些。 萧离淡漠道,“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要。” “我跟你非亲非故,这种本子,你肯给么?” 萧离点头,“你要何人的?” 白梨忍不住问道,“你不问问是因为什么事?万一我……” 那边立刻说道,“不要啰嗦,我不喜欢话多的人。” 白梨顿了顿,“丞相。他抓了二妹,二妹说要一些丞相的把柄自救。” “丞相做事向来隐蔽,他的下属与我们打交道的不少。官阶越大的人,就越会寻个中间人办事。据我目前知道的事来说,即便给了墨二,也无大用处。我拿些其他人的册子给她,以她的聪慧,定能明白。” 白梨松了一气,她本来还想以萧离那生意人的脑子,一定不会轻易给她。所以她连问也没问,免得让他提高警惕,便直接潜入萧府。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容易得多。 萧离点了烛火,将那册子给她。白梨收入怀中,问道,“你刚才怎么不点灯。” 他缓声道,“安静。” 白梨看他,来了月国这么久,跟他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,只知道他在皇城势力很大,几乎面面都有接触,但却不知他到底是做什么的。这样叱咤风云的一个人,却跟她说一人待在书房里安静。 来时从墙上,走时萧离送她从大门出去,惹得下人纷纷注目。看得白梨面色泛红,出了门,她又止不住说道,“秦六爷岂非也很啰嗦。” 萧离仍是那张毫无神色起伏的脸,“你不同,你不能啰嗦。” 说罢,便转身进去了。 白梨回去的路上想了很久,还是没想通。将那册子给了丞相那个“亲信”,又塞了许多银子,拿刀顶了他的脖子,才让他点头。回到酒楼,正巧苏洛心也回来了,说了两头的事,才长松一气。 末了白梨说道,“萧离也奇怪,明明身边有个啰嗦的秦六爷,今晚却说不许我啰嗦。” 苏洛心眨了眨眼,摸她额头,“大姐,你智商不低,但情商未免也太……低了。”她忍笑道,“萧二爷是想娶你吧,秦六爷再哥们,也不是整天在一起。但是妻子的话,整日陪着,谁喜欢养只喜鹊在身边。” 白梨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,“我去睡了。” “……大姐,萧二爷人也不错呀,虽然是个面瘫。” “三妹快洗澡睡觉去。” &&&&& 牢房内的杂草并不能御寒,那小窗户透进的风冷得人梦中也睡得不安宁。 胭脂想起儿时在何家也常受这种苦,舅父舅母稍有不如意,便打骂她。所以她很小就养成察言观色的习惯,把真话藏到心底,嘴上说些好听的话,这样就能少受些苦,少挨点饿。 冷。 她微微蜷缩起身体,扯了背上的伤口,痛的她慢慢醒了来。那药膏再有效,也不是灵丹妙药。只是烧退了些,脑子也更清醒了。刚缓缓坐起身,想去拿放在门边的水,就见何丞相进来,一脚踢翻了碗,水全溅在地上。 她手势一僵,收了回来,淡淡看着那满目冷意的人,笑道,“见过丞相大人。” 何丞相俯身盯着她,“你的运气倒是好,皇上去了鸳鸯楼,还要寻你伺候。” “哦?可是丞相大人并不会让我有命出去。” “确实。本来我还不打算这么快杀你,但是你真当我会认为皇上是凑巧去鸳鸯楼的么?现在我还没空闲去查那叛徒,可你是留不得了。” 见那大刀抬起,胭脂淡声道,“是我让人去耍了个心计,让皇上来鸳鸯楼。但是丞相大人以为我是个笨蛋么?故意让自己死的更快。” 她笑了笑,那本就艳绝的脸添了这一抹笑意,却带着戾色,看得人心中无端生了怯生的怒意。 62 因一气说了这么多话,嘴里干得很,连唇上都有了皲裂,鼻尖闻到那淡淡血腥,更是刺激着她求生的本能。胭脂轻咳了几声,才缓声道,“大人,若今晚我没有回到鸳鸯楼,那我的亲信,便会将一本册子交给今晚前去吃晚膳的皇上。” 何丞相面色越发阴沉,“你让皇上唤你去是假,以你如今的模样,又怎么可能立刻出现。所以你要交东西给圣上才是真!到底什么册子?说!” 胭脂浅淡笑了笑,艳绝的脸上似绽放了一朵夏日最盛的粉色菡萏,“庆丰三年,六品大夫林大人强抢美貌妇人,还打死妇人夫君;庆丰四年,五品少卿田大人强占百姓房屋,建成据说是风水极佳的坟地;庆丰五年,四品太常秦大人私吞朝廷发放赈灾银两十五万,导致河堤两岸百姓饿殍遍野,但一一被人压下,这些,都是丞相提拔举荐的人。庆丰六年,在与邻国卫国边防中,何将军在城墙无故射伤敌国信使,导致卫国攻城三日,但皇城得到的消息却是敌国故意来犯。而那何将军,似乎是何丞相的……” 何丞相沉声打断,“够了!” 胭脂笑看他,“那册子倒也不厚,民女相信以大人的手腕,定能压下的。” 何丞相冷笑,“你若再说你是普通人家的姑娘,打死我也不信。” 胭脂摇头,“大人说错了,正是有这些,才能证明我非敌国细作。” “哦?” “我若真跟可能是细作的李家是一伙的,早将这些罪证呈给皇上,何必等到现在?我只不过是个吃了很多苦,经历了很多事的普通女子,并非像大人所说,有细作之嫌。”胭脂又笑着,“如今大人在皇上面前地位大不如前,若是再添个这些,就算大人有本事遮盖过去,或者找个替罪羊,但是大人觉得皇上不会更疏远您么?” 何丞相依旧是冷笑,“如今我将你折磨到这般田地,你出去后,怕是会立刻去寻皇上告我一状吧。” “大人又错了。我如今的财势来之不易,并不想惹上丞相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。现在不过是想保住性命,才出此恶言,表此恶意。如果丞相愿放我回去,两不相欠,也不相识。”见他面色微动,胭脂声音也是沉下,“我既然敢说这些话,就一定是要保住自己性命的。丞相最好别想着要杀我灭口,我是如何让人去唤皇上来鸳鸯楼的,那必然是有自己的法子。确实是有人帮我,可大人可以立刻查出来么?在今晚自然是不行,况且我已经让五个亲信分别保管这册子,若我今晚不出现,亦或是听到我的死讯,他们便会立刻用将册子呈给皇上,大人三思。” 何丞相的目光忽然冷厉的扫在那个去唤大夫的人身上,“你是叛徒!” 那人双腿一软,跪在地上,“大、大人……属下一片忠心啊……” 何丞相冷声,“除了你,又有谁能让她接触外头的人!”他厉声质问,只听见他求饶告冤,再看胭脂,眼中隐约有笑,心中忍不住暴跳,“他就是叛徒,是吧?!” 胭脂看了看他,点头,“对,没错,他就是那个让我与外界接洽的人,还收了我很多银子。” 那人面如死灰,“姑、姑娘,你……” 何丞相恼道,“你以为这点小把戏我看不出来,叛徒另有其人!” 胭脂这回连正眼也不看他,“大人不如把这几日看守的人全杀了省事。” 话落,屋内七八人便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。何丞相又怎么不知道他们的心思,就算再如何忠心,被咬痛了也会反击,除非他自己想死。 良久,何丞相才咬牙道,“我又怎么能信你出去后,不将册子交到皇上手中?” 胭脂失声笑道,“大人,我若是要扳倒你,又何须等到如今?我不过是想过个安生日子。”她神色一冷,语调也煞人,“况且,大人是还想跟我谈条件么?你又有什么条件可跟我谈?” 这语气便是模仿齐慕的,他那日说了类似的话,当真是霸道又呛人。连胭脂和苏洛心这样口齿伶俐的人也辩驳不了,那时她便明白一个道理,当你有了对方无法反抗的筹码时,最好是将对方置于不能逆转的地步,否则等他有了机会,又会反咬你一口。 何丞相几乎站立不稳。 她什么法子也没有,有的不过是一张嘴,还有那些“罪证”。可却一步步将他逼迫到绝境。 若皇上在宫里,他还能阻止她的亲信交那册子。可她偏如此狡猾,先将皇上请了出来。这样一来,她就能轻而易举的威胁他。 别说她不是细作,就算真是,也必然要放了她。 李尚书虽然是当今皇上最受宠信的人,但是李家总体来说官阶权力并不高,而且在朝与他为敌的人并不是只有李家。若真让丑事败露,那他即使保得住地位,也保不住权势,自己的羽翼也会跑到别人那去。 正想得不甘,那令人憎恶的声音又传来,“大人,入夜了。” 思索良久,才终于是极不痛快的说道,“放了她。” &&&&& 胭脂回到酒楼,便足足昏睡了三天。 白梨之前已见过她的伤势,但也觉得心疼,苏洛心哭的跟泪人般,萧离寻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,看过后,也没大碍,多休养就好。 因苏洛心多少看过几卷医书,也没找婢女来照顾,自己看护。平日里大咧,如今倒细心得很。只是因为胭脂自小便常受冻,后来在香山又冻入骨子里,这一次,真是把伤烙在身体里面,日后阴寒,怕也会觉身体疼痛。 月国国君本是打算在年前与祁桑国联姻,但边境与卫国有了冲突,便将婚事推迟,将在年后初五大婚,现在离过年,还有十三日光阴。 胭脂的伤恢复得并不是很快,她底子并不好,又是旧伤加新伤,更难痊愈。 白梨忙着赚钱还萧离的债,极少回小院。苏洛心也怕小院不安全,因此两人把胭脂挪到酒楼三楼,一来好整日照看,二来就算真来了歹徒,也因地势高好击退,不易让他们逃走。 胭脂醒来后,头仍很晕,用苏洛心的话来说,她是将一年的智谋一年的胆子全用在了一天,难怪会晕乎。 这日已能下地,她披了外衣从窗户看下,街道比往日更加热闹,看到那摆出来的红绸红灯笼,还有各式桃符,她才知道,竟是要过年了。 苏洛心端水进来,见她站在窗台,笑道,“有力气下地啦?那就多走两步吧。” 胭脂笑道,“你不劝我回床上躺着,却让我多走走,真是后娘心肠。” 苏洛心哼声道,“孩儿快过来,后娘给你端了热水洗脸。” 胭脂扑哧一笑,“嘴是越来越不饶人了。”她接过拧干的毛巾,说道,“待会……寻个裁缝来,我想做几身新衣裳。” 苏洛心摇头,苦着脸道,“如今大姐管钱,除了该用的,每文钱都拽得死死的,说什么要尽早把债还了。” 胭脂点头,“大姐是想我们过的好些,背了一身的债务,日子可不会过的轻松画蛾眉:一笑倾城百日香最新章节。只是……我仍是想做身新衣裳……” 少见她执拗,苏洛心也察觉到一丝不对,“为什么一定要做衣裳?” 胭脂本不想说,觉得有些矫情,见她盯了来,才说道,“因为要过年了……他在这,或许会碰见……” 苏洛心总算是明白了,当即笑道,“懂啦懂啦,有情郎的姑娘哟……” 胭脂轻拍了她一掌,“我面皮薄,不许笑。” 苏洛心点头,仍是憋笑,“好好,不笑,我现在就去找裁缝。” 她刚下去不久,白梨却从另一边上楼了。进了屋里,都是草药味道。她倒没蹙眉,在边城时常会受些伤,这些气味也不觉难闻。见她站在窗前,说道,“能下地了,多走走是好的,成天窝着太姑娘家了。” 胭脂笑而不语,若她打趣她是后娘心肠,肯定要被她长篇大论一番。问道,“大姐近来一直在忙着酒楼的事,怎的有空来了。” 白梨皱眉,顿了顿才道,“虽然你如今有伤我也想留下来照顾你,只是……酒楼已欠了许多钱。萧离方才对我说,我若是去他那做护院,这笔账就一笔勾销,但必须做足两年。我想着这实在是个好买卖,但……” 胭脂问道,“大姐在顾忌什么?” 白梨眉头仍是拧的紧紧的,“我总觉得有些奇怪……”末了面上微有红晕,“你说,他总不会是真看、看上我了吧?没理由吧……那样的人,身边娇滴滴的美人一堆,什么女人没见过……” 一段话断了三四回,总算是在自我猜疑中说完了。胭脂笑道,“若大姐不想去,就别去了。而且这钱是二妹欠下的,应当我来还。只是萧二爷不是个乱来的人,若大姐真不愿意,他也不会强求。如今留你两年,或许只是想近水楼台,更好处处罢了。大姐何不给个机会萧二爷?” 白梨说道,“钱不是你欠下的,是我们三人欠的。我现在只是想快些还了他的人情,也没心思考虑这些。” 胭脂只是笑,也不劝她怂恿她。当一个人该开窍的时候,自然会想通的。就看那萧离是否真能打动这颗顽石的心了。 白梨默了默说道,“也罢,他若是不轨,我倒也不怕他。” 下午,裁缝来过后,白梨便把鸳鸯楼大小事宜一一交代给苏洛心,听得她脑袋膨胀,忍不住拖了她的手道,“大姐,你留下吧,我管不来。” 话落,立刻遭了她的白眼,“好好听着。” “大姐……呜。” “等你二姐好了就能一起打理了,要是你有不懂的,来萧府找我。” “……不会被萧二爷丢出来吧?” “……” 傍晚,萧府便派了车来,将白梨接了过去。 虽说是去了那边,但因萧离常来鸳鸯楼,白梨倒也经常随同回来。再看账目,却多了许多奇怪数字,但了解后,倒也觉更简单方便。 胭脂的伤已开始愈合,过年时应当好得差不多了。 已是年二十九,明日便是吃团年饭的时候了。 苏洛心说要弄个什么酬劳小二婢女的晚宴,在楼下准备了许多酒菜,又发了许多压岁钱,气氛十分热闹。 胭脂坐的久了,又喝了些酒,便上楼去了。 如今齐慕知道了她们的身份,丞相那边也知道,三人是幕后掌柜的身份,便渐渐不再隐瞒酒楼里的人,反正该隐瞒的人都知晓了。因待人宽和,工钱赏钱又给的大方,一时倒是盛赞居多。 胭脂进了房间,刚关上门,要点灯时,却见那外头照入的隐约灯光,映了一个人的身影。她惊了惊,便听那漆黑暗处传来个平淡熟悉的声音,“墨姑娘的伤势可好了些?” 听见这称呼,胭脂忍不住握了握拳,转身要往外头走,有些许愤然,更多的却是赌气的语气,“我明日就寻人家嫁了。” 话落,那身影似乎是转眼到了身后,将她轻拽回来,压在那门上,一双眸子盯着她,略带警告,“你敢。” 胭脂直直看着他,不笑,也不说话。 两人静静相看,倒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妙。 连枭终于是俯身在她唇上轻印一记,低声道,“对不起。” 胭脂愣神看他,鼻尖一酸,眼眸便红了。她曾说过,若连枭不与她道歉,她绝不会原谅他。可是似乎从再次相见时,她就已原谅了他。原来喜欢到了深处,真会原谅对方许多事情。泪还未落下,那温热的唇便轻落在她的眼眸,泪便被他吻去。 仍是没有多余的话,身子已被揽在结实的怀中,那吻先是轻柔的,后来便有些霸道了。压在唇上,软舌直入了嘴里,掠夺唇齿间熟悉的气息。 久未如此亲昵,胭脂已是十分动情,先探手去解他衣裳。明明是服侍过了数年的人,却好像找不到衣带口子在何处。刚寻得,对方却停了下来,喘息微重,“身子能承受么?” 就算不能,她也不想停下。 “能。” 说罢,身子已被他抱起,慢慢借着灯火照路往那床上走去。 掀开软絮,将她放在床上,便剥去衣裳。他想看得仔细些,要去点灯,胭脂已拦住他,“别,让人发现你在这不好。” “我已让人引开了他们,绝不会出现在这里。” 胭脂又拦他,才说了真话,“伤痕太多,丑得很……等我日后好了再……” 连枭一顿,又从她眉心往下吻,“那便不开,倒不是不喜欢,只是不想让你不喜欢。” 胭脂伸手环住他,他当真是越发的替她着想,这样的男子,她也喜欢到了心底。 分别的太久,不但是心开始漾起一圈圈波纹,就连身体也是如此,每触碰一处,便觉十分敏感,酥麻感从外层层刺入骨子里,忍不住想要些什么填补。 身下那高涨的情绪入了体内时,起先还没什么感觉,等抽-动几下,便觉人在云端。 外头仍是喧嚣,屋里的这点声响谁也听不见。只是那畅快感还不能压下那羞耻感,便忍着声音,闷在喉间。却是意外的变成娇声轻喘,让身上的人听在耳畔,更是粗胀。 身体的**迸发后,擦拭了脏物。胭脂去吻他的面颊,不肯停歇下来。她是累,但是她怕这一次后,不知何时才能再如此贴近。 月国皇帝初五大婚,那他们的计划,是不是也是在那日进行?也就是说,他们或许又要分别一段时日了。 想到这,她便不敢轻易松手。 连枭迟疑问道,“还有气力?” “有。” “伤口无碍?” “嗯。” 来回三次,终于是手上感觉到有血,连枭才停下,沉声道,“伤口裂开了为何不说?不痛么?” 胭脂倒真的未觉得疼痛,伏在他身上道,“不痛……很舒服。” “我给你上药。”顿了顿他又道,“点灯。” “不要。” “不要也点。” 胭脂咬了咬唇,他竟真去点了。在那桌上寻了药膏,看到她背上的伤时,漆黑的眸子忍不住一缩,轻抹着药膏,才道,“你能从何丞相那逃出来……也是我没想到的。若不是这里的暗卫回禀白梨说你有法子出来,我那晚已去救你。” 胭脂抱着膝头,背后的药膏微凉,这时才有隐痛传来,“少爷不用解释,胭脂信你。” 连枭唇角微扬,“真是个胆大的丫头。” 胭脂回头看他,“那少爷喜欢这样的丫头吗?” 连枭也凝眸看她,实在是不擅长应对情爱这种问题,半晌才应了一声,也没说一个字,“嗯。” 胭脂倒是坦然,“我也喜欢这样的自己,喜欢这样的少爷。” 说罢,又去环他脖子,裸-露的身子感应着彼此的温度,很暖,暖至心底。 63 楼下的喧嚣渐入低迷。 胭脂睡得有些迷糊,感觉到身边的人起了身,也醒了过来。灯已熄灭,并看不太清楚他的脸,探手去摸,不禁道,“明明不用在沙场征战了,做了那么久的李家公子,怎的还是没长些肉。” 连枭弯了唇角,“你倒也比之前瘦了些,等回了家,我们一起吃得圆润些。” 胭脂笑了笑,又低声道,“月国皇帝要大婚,你们也应是要行动了吧?小心些,等你安然回去了,我会尽快去寻你。” 连枭听言,顺着大概的位置,掌了她的后脑勺,重吻一记,“我本想让你先走,但是你如今受了伤,等伤养好再走不迟。若是不出什么差错,我们应当是初五便走。” 胭脂点点头,又是万分不舍。 连枭穿好衣裳,又将一根冰凉的东西放在她手上,“簪子修补好了。” 胭脂一顿,那日她下了车,发现簪子不在身边,想着是落在马车上了,因那是他的马车,也未回去找。倒没想过是他拿去修补了。 连枭又弯身用被子拢好她的身子,轻声道,“你送的符,我仍留在身上。所以我送你的簪子,也不许再丢。” 胭脂点头,心中百感交集,不知要说什么。见他真的要走了,又拉了他的手,千言万语,却也只有一句话,“小心。” 连枭低应一声,“嗯。” 那抹身影终于还是离开了,房内又变得冷清。胭脂趴在床上,人清减了些,倒真是应了那句话,为伊消得人憔悴罢…… &&&&& 苏洛心和众人大快朵颐一番,喝得有些醉了。众人收拾好东西散去,扶她回了房,躺下睡了会,犯了酒渴,起身去摸茶喝。刚坐到桌前,就见有对眸子在暗处幽幽盯来,冷了她一脊背,“谁!” 齐慕轻笑,“倒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你这么喝的开。” “开心嘛。” 苏洛心倒了两次茶,都没把水弄进杯子里,茶水溅洒了一桌。齐慕皱眉,她真是醉了。拿了茶壶过来,斟了水给她。 她仰脖喝完,起身抱拳,“不送。” “……苏洛心。”齐慕把她拽了回来,也不啰嗦,“过几日我们便要回去了,你跟我走将门虎妻最新章节。” 苏洛心摇头,脑袋微晕,“我不跟你走,虽然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,但是只是一点点。” 话落,齐慕神色肃穆清朗,“好,你不跟我走,我就杀了你。” 苏洛心瞪他,拍了拍胸口,“当初你未婚妻不跟你说真相,你怨她。如今我跟你说了真相,你还是想杀我。齐慕,其实你不是因为女人背叛了你而恼羞成怒,只是你太自私了。你以自我为中心的活,所以不能容忍违逆你的人存在。你想要一个木偶,完完全全听你话,却又让你觉得新奇的木偶。可我不是,我也想要有自己的自由。我知道我打不过你,你要杀我也轻而易举,所以要杀要剐悉随尊便,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。” 齐慕略有冷笑,“自由?好汉?你当真我不舍得杀你?” 他反复想着那个词,他从来就没有自由。从小他便被奉上神童头衔,于是他必须表现得很好,无论是在皇族宴会上,还是朝廷大臣前,他都不能做普通孩童做的事。他只能看着那些孩童在外头玩球,嬉闹,他却只能看书。 他本想去外头游学,可惜皇上早早就让他做了暗卫,直升暗卫统帅,自此再没有自由可言。 苏洛心拉了他的手,几乎要贴在他脸前,“你喜欢我吗?只是觉得新鲜好玩的话,就放了我吧。喜欢的话,就让我也喜欢上你吧,不然成了夫妻,很辛苦的。” 齐慕看着她面上泛着的酒潮红晕,没当她说醉话,反正她平日里说话也是这么大胆。伸手抚着她清秀的面颊,“若是两个新鲜好玩的姑娘在我面前,我会选你。这是否是喜欢?” 苏洛心忍不住道,“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人,说话拐弯抹角,哼。”她又耐着性子道,“说实话吧,我其实蛮喜欢你的,不是一点点,毕竟你人长得不错,才识又高,还体贴人,最重要的是……你不会被我嘴里的新奇东西吓到,我闷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,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开明的人。可你太独断了,把我箍的死死的,我不喜欢,也嫁不得。你要是能改,我倒是很想嫁你。” 齐慕想也未想,“改不了。” 苏洛心失望道,“那我不能嫁。所以你是决定要杀了我么?” 齐慕盯了她半晌,见她要睡过去了,才缓声道,“我不杀你,但从今天起,你身边会有十个暗卫,死一个补一个,死十个,补十个。你若在哪里定居超过一个月,他们便会立刻把你绑了丢山沟喂狼。居无定所,岂非很自由?” “……你不能这么……无赖。” “改变了想法,就回皇城找我,世子妃的位置我会为你留着。” “齐慕,齐慕!”苏洛心喊了几句,齐慕已经走了。她头疼了一会,摸到软塌,便倒头睡了,将这事抛之脑后。 &&&&& 白梨没想到白盛会来找她。 白日里收了纸条,让她去见一面。她已经在尽力躲着白盛,只要听闻他会经过的地方,都尽量不去,避免碰面。 就算她确实无法原谅父亲当日见死不救的做法,也知他心中也痛苦,但毕竟伤得最重的是她,即便重来一世,也无法彻底谅解他。自小没有过多的父爱也罢,但他是她当时在城墙上,将全部希望寄托的人,却被他一手碾碎。 那一刻,她当他是自己的父亲,会救她。可他仍将她当作祁桑国的将士…… 想到这,白梨的步子又重了起来。十分不想去,不想再父女见面。 她停了步子,在院中坐了一会,素来果断的她已足足犹豫了一个时辰。或许再等久一些,他就会离开了。 晚风寒凉,却冷不过这心。 想着以父亲的性子,或许也在那寒夜里等她。白梨心生不忍,从那萧府墙上跃出,疾步往那巷子里走去。 到了那,借着依稀灯火,那负手而立的人背影似乎苍老了许多。似听见脚步声,转身看来,白梨竟恍惚了一下,那叱咤沙场的父亲,何时变得……像个普通人家不堪一击的老翁。 白梨也不走近,生硬着声音问道,“白老将军何事要约我见面?” 白盛一顿,万没想到她竟会以这句作为开场,不禁斥责道,“畜生!你不留一言就逃离月国,没有悔意,反而如此态度!” 白梨忍着微颤的心头,“白老将军可知道,我为何要逃?因为那日皇上的近侍告诉我,他要将我送去和亲。若我没猜错,如果我当日未逃,那如今来月国的公主,就是我了吧?所以他才那么快的取消我和连将军的婚事。” 白盛也不掩饰,面上依旧是嫌恶之色,“你既然知道,就更应该忠心报国,才是我白家子孙!如今要公主殿下亲自前来,你愧对皇上!” 白梨淡声,“梨儿没有对不起任何人,也没有对不起朝廷。命是我自己的,我不愿给,他们也没权力拿走,也没资格左右。” 白盛气得浑身发抖,白梨又道,“父亲,我不想再为国而生,不想……你从未为女儿考虑过什么,如今女儿想要的,便是这平淡的生活,寻个普通的人家,过毫无波澜的一生。再不想去立功建业,再不想戎马生活。” “你是将军的女儿,你也是将军,你怎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!” 白梨摇头,声音微哽,强忍了心头的酸涩,“你是将军,可你从未问过我,是否也愿意要这样的命途!母亲过世后,你也不再娶妻纳妾,将我当作男儿养,自小别家女子绣花扑蝶,我手里握的却是长枪匕首。她们及笄之年还什么都不知道,我已经开始杀人。我要的不是这样的人生,不是一生沙场的宿命,不是……可是您从来不知道,你只是觉得我该如此,便将你所认为的强加在我头上,可是女儿不想……” 白盛唇齿嗫嚅,也训斥不出一句话。素来寡语的亲生骨肉,却说了这么多他从来没想过的话来。他从不认为自己这样教她有什么过错,正如她所说,他似乎真的不知晓她要什么,“孩子,跟爹回去,爹会好好补偿你的……” 白梨摇头,在国家面前,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女儿的性命,即便他一时改变了主意,日后国家有难,他仍会将她推到最前面。她狠了心肠,跪□,叩头道,“求爹爹成全!让女儿自己选吧,是女儿不孝。” 那边未有作答,白梨便没有停下。每一次,都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上,似乎这脑袋不是肉做的。 她不疼,白盛也觉不忍,“只希望,你日后不会后悔。” “女儿决不后悔!” 白盛长叹一气,又背转了身,不愿再看她,“走吧。” 白梨起了身,顿了顿又道,“若有机会……女儿会回去看您的……” “不必!”白盛半分迟疑也没有,“你今日走,就过自己的平凡日子去,白家也不会再有你白梨的一席之地。” 白梨一愣,“爹……你要跟梨儿断绝父女关系?” 对方不答,已然默认。喉中顿时哽咽,白梨强忍了泪,“父亲不认女儿,是女儿不孝。就此拜别,愿白老将军一世荣华安康。” 说完,便转身离开。出了巷子,几乎站得不稳。冰渣子似乎从鞋底刺来,冷至心底。回到萧府,刚进了院子,便见萧离在那。白梨本来以为他不过是碰巧来这,但见他鞋面也有些湿润,分明是出去过的,又想着怎会有人凌晨来这。再抬头看他,眼里已有了煞气,“你跟踪我?刚才的话,你都听见了?” 萧离一顿,“我并非故意要跟踪你,也不是故意要偷听。” 他只不过是……担心罢了。 见她往前走来,面色僵硬,萧离知晓她要做什么,淡声道,“你的事,我不会告诉别人。况且你的身份我早已隐约查到,要揭穿你,早就动手。你若杀了我,怕我想瞒着,别人也不会放过你。” 白梨停下,他说的不假,如果真杀了他,不但自己,或许还会连累到她所关心的人,“最好萧二爷信守承诺。” 她踱步经过,往自己房里走去,见萧离不远不近跟着,忍不住道,“你做什么?” “陪你。” “不要跟着我!” “为什么?”萧离问了一句,又道,“你在哭。” 白梨心里委屈得不行,就算她真恨自己的父亲,可她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他断绝了父女关系。前世她没动过这个念头,今生也没,可这做父亲的却轻易说出口,让她怎么能不恨,怎么能不委屈。 她蹲身在地,抱膝忍着哭声。想到那似一夜老了许多的父亲,更觉难过。 萧离一言不发,轻抚她的背,好像这样能让她心情好些。 可若是真能好点,他也不介意重复这个动作。 64 皇上大婚,大赦天下,普天同庆。红绸从皇宫门口起到临近的三条街道,由头至尾,都挂得一片喜庆。又逢年,更是热闹。 胭脂倚在窗前,所望之处,都似枫叶红海。想到今日是初五,心从晨起,便揪紧了。但愿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,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。正求神灵求的入神,腰身猛地被人抱住,未见人,便听见嬉笑声,“二姐,大姐回来了,我们去放烟火好不好。” 胭脂被她吓去了一半的魂,抬手弹了她额头,“下回不许吓我。若这回是大姐,指不定直接把你手拧了。” 话落,门那边便有人在笑,“哎哟,我何时这般残忍了,二妹的嘴真是越来越像毒刺了。” 胭脂见了她,迎了上去,“大姐。” 她们三人倒也不少见,只是每次见白梨,总觉她日日都不同。以前或许是常在战场,肤色有些小黑,如今不用风吹日晒,已白了许多。又穿的稍长的裙摆,也添了些女子的俊气。 三人笑着下了楼,才到门口,便有个身形修长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,“墨二姑娘身体可全好了?这里人太拥挤,就让我来护着吧。我的马车都备好了,不如一同上车,去游游花灯,看看四处景致?” 苏洛心摇头叹道,“哎呀呀,明明墨家三位姑娘都在这,秦六爷你太偏心了吧。” 秦六爷当真是现在才看到她们,立刻说道,“墨大姑娘墨三姑娘好。” 苏洛心忍不住扯了嘴角,也太简略了。左右看看,问道,“萧二爷呢?” 秦六爷摇头,“一早便不见他人在,估计是在哪喝花酒吧。”见白梨看来,已是忍笑,“墨大姑娘千万别当真,我二哥从不去那种地方。” 白梨沉了脸,“你告诉我做什么。” 秦六爷只管憋笑。 苏洛心说道,“我们去放烟火,秦六爷一起吧。” 胭脂笑道,“秦六爷不必陪着三妹瞎闹,我们去便可。” 秦六爷一听,忙摇头,“无妨无妨,我也想放来着。” 白梨见状,说道,“秦六爷,我家二妹已经许了人家了。” “我知道,可这不是没嫁嘛。” 胭脂淡笑道,“人没嫁,心已经嫁了。” 她看了看已有人燃放上天的烟火,十分好看。即便他们没在一起,心却又是一起的。 &&&&& 月国百姓在过年,皇宫里已设宴一日。国君杜封大婚,又是与强国联姻的大事,皇城五品以上的官都要进宫赴宴。 白日里行了礼,晚上便摆起宴席,一边看戏,一边吃酒,十分热闹。 君主成婚,不似平常人家那样要敬酒。坐在龙椅上,俯视众人,等臣来贺,喝多喝少,全凭他自己决定。但今日欢喜,喝的也多了些。酒席过半,近侍已扶着半醉的杜封下去。 君主一退,宴会的气氛倒更加轻松喧闹。 禁卫军护送杜封去婚房,前后二十几人,刚离了那喧嚣之地,进了小苑,后头便有疾呼声,众人当即转身拔刀,喝声,“何人?!” “是我,李尚书,臣有十万火急的事求见皇上异世超神之路!” 见了那人,众人也收回了刀。杜封见了李家父子,打了个酒嗝,“两位卿家,怎的不在喝酒,跑这来了。” 李尚书与李漠齐齐跪下,颤声道,“皇上,刚收到边境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,卫国大军压境,还请皇上定夺!” 话一落,已将他的酒意去了大半,神色一凛,“卫国与我们只是边角摩擦,怎么会突然来犯?” 李尚书继续道,“卫国乃是虎狼之心,十几日前卫国在边境挑起冲突,如今定是趁着过年,人心不齐,又见皇上大婚,于是趁机进犯,想一举覆灭我国。还请皇上尽早决定出兵路线,调兵遣将前去支援。” 杜封惊得一身冷汗,听他一说,忙道,“李尚书,你速速去寻莫将军和钱将军来商议对策。”又对那侍卫和李漠道,“随我去国库取地图。” 李漠说道,“地图关乎国之命脉,臣不敢逾越。” 听得也有理,便道,“也好,去书房等孤。” 李尚书已急匆匆离开院落,杜封也领了侍卫去国库。李漠见众人一散,缓缓往那书房走去。 皇帝的书房不比寻常人家,平日常在此处商议政事,是以非常宽大,四面墙都是书卷。等了一会,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抬眼看去,却是何丞相。 何丞相进来,见了李漠,神色便冷了,“皇上离席后你们父子便也走了,侍卫禀告你们来寻皇上。这良辰美景,却不知李侍郎在此处做什么?” 李漠面上挂着淡然笑意,却无端生了一丝轻蔑,“从我回到月国,何丞相便像疯狗一样死咬着下官,离席的人不止我们李家两人,又是为何偏要盯着我们?” “李漠!”何丞相喝声道,“你年幼时我曾在卫国偶然碰见过你,又岂是如今的模样。你骗得过未见过你的人,可骗不了老夫!” 李漠淡声道,“既然是年幼,那长相有所改变,又有什么可疑的。” 何丞相被堵得无话,这时杜封已拿了紫玉匣子进来,见了他,抹了额上的汗,“何丞相也听得消息赶来了么?”又问李漠,“李尚书怎的还没来?两位将军不也在吃酒么?” “家父步子稍慢,皇上不用急。” 杜封打开匣子,里头还有一个盒子。正要取出卷轴,何丞相已说道,“皇上为何要将地图拿出?” 杜封看他,“卫国大军来犯,丞相不知?” 何丞相面色一变,“何时的事?臣未有所闻。” 杜封一顿,外头已传来刀剑声和几声闷响,手上的卷轴却已被人取走,等他回了头,便见那素日总是带着淡然笑意的李漠如换了面具般,神色竣冷,那白净的脸好似已变成另一人。 这时的李漠,又是那萧萧肃肃的男子,连枭,祁桑国的将军。 他打开卷轴翻看,点头道,“是月国地图。” 杜封愕然,“李卿家……这是何故?” 何丞相大声道,“皇上难道还看不出来吗,李家父子是细作!根本没有敌国来犯,只是他们想得到地图而已!皇上快命人杀了他,抄九族!” 连枭嘴角微弯,“倒没见过丧家之犬还能如此嚣张的。” 杜封唤外头侍卫,确实是有人提剑进来,却不是侍卫,“慕世子……” 齐慕笑了笑,“惊扰了圣驾,真是抱歉。” 连枭将地图给他,齐慕看了看,说道,“我随李尚书先行出去,你处理完后,尽快跟上。他们很快会有人察觉到不对,时间紧迫。” 杜封咬牙道,“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祁桑国!” “心狠手辣?” 门外传来轻嗤声,极具嘲讽意味。杜封往外看去,竟是个高个男子,面上冷得如结寒冰。 来的人,正是萧离。 连枭见了他,说道,“公主可带出来了?” 萧离点头,“已用人替换出来,马车在侧院,你取了这狗皇帝的腰牌,可以直接寻个借口出宫,他们不敢查车。” 连枭抱拳,“谢过。”扯了腰牌,又道,“白老将军临行前要我捎话给你。” 萧离立刻道,“我会继续照顾好白梨。” 连枭微顿,已是了然。 临走前,连枭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死尸,脚尖勾起一柄剑,伸手接住,甩手飞出。疾速的剑身直直刺入何丞相的心口,连一声也未哼,便断了气。 杀人的人不动声色的走了,被血溅了一脸的杜封已吓得面如死灰。 萧离说道,“侍卫中,有一半是我萧家的人。这十年来,我收买的官员,在朝堂上,也有半数。” 杜封愕然看他,“你是何人……为何要这么做?” 萧离淡声,“十五年前,家父竭尽全力辅佐你登机,谁想你听信谗言后,却下令杀我萧家九族。若不是父亲同门保我性命,我也成了亡魂。” 杜封惊得面色惨白,退了两步,“你是萧大将军的后人?” “是。” “你父亲的同门,是白盛?!” “是,师出同门,他投了个明主,父亲却投了你这昏君。”萧离淡漠看他,“如今是你该偿还的时候了。” 杜封嘶声道,“那时孤尚且年幼,你要杀去杀那奸臣便好。我赐你高官俸禄,替萧大将军正名,封你们爵位!” 萧离紧盯着他,缓声道,“晚了。” 话落,便有萧家侍卫上前,将刀刺入这月国皇帝体内。 萧离眼也未眨,看着满地的血腥,顿觉肮脏无比。大仇已报,如今的他,只想过回那安静的日子,再不沾染这令人恶心的鲜血。 &&&&& 有了皇帝的金牌,出行的人又是那尽得信任的李侍郎,宫门侍卫也没有阻拦。驾车到了城外,再行三里,便见一众人已在那里。 连枭下了车,便问白盛,“慕世子可画好了?” 白盛说道,“地势太过复杂,仍在临摹。” 那跟随而来的死士已将那祁桑国公主接下车,坐上另一辆。数十人静等着,额上却无一没有渗出细汗。即便焦急,也帮不上忙。 又等了一会,已有侍卫过来,“连将军,公主请您入帐。” 连枭蹙眉,禀报后,掀开车帘子,便见一袭红色嫁衣的公主面色微白,见了他,声音也是微抖,“连将军。” 连枭说道,“公主不用担心,定能安然回去。” 见他要走,公主忙伸手握他的手,急声,“连将军别走,陪陪我吧。” 连枭一顿,见她神色有些奇怪,倒明白过来,“公主,若是让我未婚妻子知道我与别的女子这般拉扯,怕是会心生醋意了。” 公主愣神,“连将军不是与白将军解除了婚约么?” 连枭淡笑道,“不是白将军,只是心中很喜欢的一位姑娘,非娶不可的姑娘而已。” 公主不甘心道,“她很好?比我还好?” 连枭想了片刻,“不,出身和样貌,都比不过公主。性子也不如公主温婉,胆子不似女儿家,而且偶尔会耍小性子,吃了亏总要讨回来,是个让人十分头疼的姑娘。” 公主听后,手却缓缓松开了,似乎是自嘲的笑了笑,“我明白了……连将军能这般说她不好的地方,那她好的方面,怕是将军都喜欢到心底去了吧。” 连枭只是笑笑,并不答话。 公主叹道,“我只愿,日后能寻到一个会笑着包容我全部缺点的男子。” 连枭笑了笑,想到那个看似柔弱,却刚强的女子,又心生挂念。过了这一劫,两人相聚的日子也不远了吧,只希望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。 想到这,已有人快马赶来,下了马步子未定,急声,“已有数千士兵往这追来。” 65 胭脂几人正买着烟火,便见街上多了许多士兵。看本书最新章节,就来无弹窗的小说MM网,首发最新章节!苏洛心将那童子面具戴到脑后,看了看说道,“难道宫里发生什么大事了?”见她面色不对,摇了摇道,“二姐不舒服么?” 白梨说道,“二妹身上还有伤,我陪她回去。” “你们都回去了,我也回。” 秦六爷叹道,“大过年的,不但被兄弟抛弃,还被姑娘们抛弃了,太惨了。” 苏洛心笑道,“秦六爷,别一副媳妇脸的模样。你来鸳鸯楼呀,我请你喝酒吃肉。” 秦六爷笑道,“那敢情好。”末了他又笑道,“其实嘛,今晚是萧二哥让我来做护花人的,否则我早去烟雨楼找我家瑛瑛了。” 白梨看了看他,话到了嘴边,仍没有多问。只是隐约觉得……连枭他们今日行事,萧离又恰巧不在,又让秦六爷来,似乎有些太过巧合…… 回到鸳鸯楼,士兵已经开始禁宵,一时热热闹闹的皇城,已是一片死寂,人心惶惶。 &&&&& 连枭骑的马是匹特意挑选过的千里马,但即便是好马,因熟悉地形,竟被追兵逼到绝路。 底下悬崖峭壁,若是摔下去,定然没命。马已经不再往前,连枭也缓缓下了马。 那领头的人道,“李侍郎,交出地图,束手就擒。” 连枭笑了笑,将那展开的卷轴从马背上取下,放入怀中,“有本事,来取。” 久未动手,夺下前头那人长枪时,却一点也不含糊。飞矛点刺,逼得众人不能上前。 只是一人毕竟难敌千军,脚下已堆了五六十人的尸首,连枭的气力也几乎耗尽。他踩在那尸体上,眸子冷峻,明明是孤身一人,却似在俯视千人,“好的将士,即便是死,也不会如此轻易将地图交出。” 话落,已丢了长枪,往那悬崖退去。追兵见状,忙往他扑去,却见他纵身一跃,毫无迟疑。再小心探头看那万丈深渊,深不见底。 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快下去找!一定要找到地图!” 人声渐散,又恢复了夜的寂静。 离悬崖不远的峭壁下,有个极隐蔽的平地。但若是从上头跳的位置不对,稍有偏差,便会直接落入深渊中,不留全尸。 连枭贴着峭壁站着,落下时,刮伤了许多地方,就算之前演练了这么多遍,刚才也差点跳差了地方。 他顺着藤条缓缓爬了上去,慢慢打开卷轴,墨迹已经全干了。这才去寻了一个与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死兵,将自己的衣服换上,将卷轴塞入他的怀中,然后从悬崖上推下。 从那么高的地势摔下去,容貌不用他动手,也早被横档的树枝奇石刮得不能辨认了我的王妃爱逍遥最新章节。 他本可以少耗些气力,只是做戏做齐全,又要找到与自己身形相似的士兵,与大部队汇合的时机便错过了。 半个时辰前。 信使刚报完已有数千士兵前来,齐慕便掀开帘子,拿了那临摹的卷轴出来。白盛问道,“可是画好了?” 齐慕摇头,“只描摹了一半,比想象中的要复杂。而且墨迹还未全干,就算是按计划故意被他们搜到,恐怕也不会相信这是他们的地图。” 白盛说道,“毕竟仔细看过地图的只有月国皇帝,在路上再花费时间描完可行得通?” 齐慕拧了眉头,“时间越长,他们就越不会相信这是月国地图。最好今晚便让他们相信,我们并没有带走它。在放松警惕后,我们才能悄然调兵,一举攻下月国。虽说对战青国后消耗的战力已恢复,但再行举国之战,恐怕我国百姓也会有所怨言。用最短的时间攻克才是上策。” 连枭说道,“这半张也足够了,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无妨。” 齐慕看他,连枭已拿过那假地图,用力撕开,将那描绘好的一半收起,另一半空白的让齐慕烧了,“我会尽量拖延时间,若到了时辰我仍没回来,你们先行回去。” 齐慕了然,“连将军保重。”他又回头道,“兵分四路,劳烦白老将军保护公主,我领人一路,王副将再领一路。就此散了,望众将平安回城。” 众人齐喝一声,井然有序的上了各自的马。 …… 连枭上了马,看了一眼那悬崖,人坠入崖底尚且不能全尸,那若是卷轴在落下时被树杈勾住,撕裂两半,又有什么可奇怪的。 只是这个时辰,他们都已经离去,接下来的路,要他一人走了。 &&&&& 胭脂睡得浑浑噩噩,几次起身去看外头来回的士兵,就算她想找个人问问,也不知该找谁。 今日是初五,正是连枭他们行动的日子。胭脂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搜他们,但是既然仍在搜查的话,应当是没抓到要抓的人。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,她下了楼,去伺候那来吃食的人。 不是她仍有心思去赚这钱,而是因为一般消息灵通的,无非是这流动大的酒楼客栈,还有青楼赌场。 站了一上午,伺候了七八桌,也没听见关于李漠的事,只知道是李家叛变,却没个具体的下落。她跑了几桌,折腾了伤口,又疼了起来,这才不得不回房。 苏洛心一早去了外头打听消息,回来见胭脂在摸药箱,忍不住道,“莫掌柜说你今天上上下下跑了十几桌?你还要不要命了!” 胭脂笑道,“只是八桌而已,莫掌柜太夸张了。” 苏洛心忍气,“我知道,你是在打听连表哥的消息。” 胭脂看她,“你可听到了什么?” 她面色一顿,“没有。” 胭脂眸子微黯,低声道,“你向来不会说谎,说罢,好坏都说。” 苏洛心咬了唇,转身出去,“要是大姐知道了,一定会打断我的腿。” 胭脂声音已是沉冷,“你现在的模样,让我想起当初碧落告诉我,少爷战死沙场的消息。可少爷还活着,就算你如今再说一遍这样的话,我也不会信。” 苏洛心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,就连一直站在外头怕自己藏不住话的白梨也吃了一惊,忍不住走出身,“二妹……” 胭脂披了衣裳,是出人意料的镇定,“我大致也猜到了。” 白梨说道,“萧离在朝廷有熟人,他说,连将军当时拼尽最后一点气力,跳崖报国。” 胭脂冷笑,“寻到尸首了?” “是……” 胭脂几乎站立不稳,白梨忙扶住她,她问道,“确实是……少爷?” 白梨顿了顿,“因从高处落下,面貌已经辨认不出来了。但是在尸体附近,有他们千辛万苦要偷的月国地图,按理说……” “那少爷便不可能死了!地图的事不必告诉我,我不关心。”胭脂咬了咬唇,声音却越已颤抖,“少爷是个狡猾又狠心的人啊,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。” 苏洛心忙抱住她止不住软下的身体,哽咽道,“就算他没死,我也不要你再去找他,他怎么能忍心让你这么难过。明知道你会去打听他的消息,也一定会传到你的耳中,他真的好狠心。” 胭脂摇头,“他若是真的死了,才是狠心。他只是知道,我不会轻易去信。” 话说到后面,声音渐弱。倒在苏洛心怀里的人,已浑身发烫。 &&&&& 这一病来势汹汹,但比起之前她受了鞭刑后的伤已轻了许多。但是却比那次昏迷更久。 白梨和苏洛心都明白,那次有连枭在,这次却是生死未卜。就算胭脂嘴上说不信,但是心里却也受了重创。一次一次的生死离别,几乎要将她击垮。 只是胭脂便是胭脂,她的命,谁也左右不了。 醒来后,她也不说去寻连枭,也绝口不提他的事。按时服用大夫的药,每顿吃很多很多。 她要尽快恢复身体,然后回祁桑国,他一定在那里等她回去。 苏洛心本来也是个开明的人,但是如今见她如此,倒有些无法理解了。她不理解,白梨就更不用说了。 城中仍在盘查,挨家挨户的查,以防仍有细作。 查到鸳鸯楼时,白梨和苏洛心报了姓名老家,那几人便狐疑看她们,“几个姑娘家千里迢迢来皇城……看你们的样子,也不像是做粗活的吧?” 苏洛心眨了眨眼,“鸳鸯楼的人向来都不用做粗活,你看我们这里的丫鬟,个个心灵手巧肤若凝脂,可是远近闻名的。” 那人仍是上下打量她们,正要再盘问,便听见雅阁内有人开口,“鸳鸯楼是我照看的,几位不妨来查我。” 那人冷笑,“我们是替朝廷办事,是什么人如此狂妄?” 话落,便见一人笑脸迎出,“官大哥好,在下人称秦六爷,方才说话的是萧二爷。不知有没有狂妄的资本?” 几人面色一变,纷纷道,“打搅两位爷的雅兴,既然是萧二爷和秦六爷的人,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可疑的。” 苏洛心顿时觉得腰杆直了,笑看他,“欸,秦六爷,为什么他们这么怕你们?” 白梨微瞪了她一眼,“这种事,少知道的好。” 秦六爷倒不在意,嬉笑道,“能在皇城混下去的人,总有那么一点手腕。” 苏洛心只觉好奇,但是也乖乖的没多问。 见萧离出来,秦六爷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,对白梨说道,“墨大妹子,我二哥可从不会为女人出头,因为在他眼里,女人都是空有一副皮囊。” 萧离瞥了他一眼,走了。白梨也看了他一眼,也走了。 秦六爷吃了两记轻视,愤然道,“还说你们两个没夫妻相,臭脾气都一样!” &&&&& 又过了十日,胭脂身子已恢复好了。白梨和苏洛心来看她,却不见她人在房间里,被褥都叠的好好的,上头却放了一封信。 看完辞别的信,两人默了许久。 果真是个……傻丫头。 苏洛心问道,“大姐,我们去找二姐吧。” 白梨摇头,“二妹做事向来有分寸,她既然悄悄的走,就是怕我们跟着她。” 苏洛心急道,“那她为什么要一个人走,难道她不把我们当姐妹吗?” 白梨依旧是摇头,“不,就是把我们当作亲人,才不想连累我们。现在这种时候,如果我们三人一起消失,恐怕就算没细作嫌疑也要被守卫抓了。”她叹了一气,“把鸳鸯楼打理好,等着她回来吧。” 苏洛心想着,也长叹一气。 66 出了月国皇城,仍有许多士兵在搜捕。因细作中有祁桑国公主,因此对女子的盘查也十分严密。 因胭脂长得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都要好看几分,若不是有那“货真价实”的户籍在,倒要被人抓去仔细盘问了。 她并不雇马车往大路去,若连枭要回祁桑国,那他走的必定是崎岖小道。而那些路,她并不陌生,因为当初三人来时,已走过一回。以她的记性,也不会迷路。 只是独自一人前行,到底比三人时更困难些。撇去那蜿蜒多阻的路不说,光是每晚的山林野兽,也足以让她惊心。因此每到傍晚,她便要寻上许多柴火,点起火堆,这样一来,一般的野兽也不敢靠近。但如此整夜也会睡得不安稳。 步行了半月,人都消瘦了一圈。 只是这些比起她之前所受的苦来,根本不算什么。 &&&&& 月国皇城这边,渐复平静,毕竟最重要的地图已经寻到一半,敌国就算拿走另一半,也无计可施。这件事群臣愤然,都道祁桑国嚣张无耻,但如今敌国气势正焰,贸然进军也是弊大于利。各派又忙着保留实力拥护所支持的皇子登上皇位,更无暇谈及出兵一事,隐约有乌烟瘴气之感。 秦六爷在窗边数着今日过去的几队亲兵,笑道,“二哥,你瞧,又开始狗咬狗了。我看这月国,要完了。” 萧离饮着茶水,声音冷淡,“完了便好。” 秦六爷叹道,“祁桑国先吞了青国,如今又要吞月国。我看未来十年,怕是天下要一统了。”说到这,他倒是也饮了一杯,“一统的话也好。” 话说完,就有人直接闯了进来,苏洛心踉跄两步,往里看着,“我大姐在这吗?” 秦六爷笑道,“不在。” “哦,打搅了。” 门又关上了。 屋里的人一头雾水。 苏洛心急着找白梨,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,而且还是那种连喝口茶都被人在暗处紧盯的情况。她想不起自己得罪了什么人,但是得赶紧找白梨看看,最好是把那人揪出来暴打一顿。 她跑回房里,关紧了房门,还是听见屋顶有窸窣声,她忍不住喊道,“喂!有本事下来打一架,你们要从本姑娘身上知道什么,我直接告诉你们就是了。别这么盯着好吗,我这几天都蹲不出厕所了!” 四处一片寂静,屋里简直要响起她的回声了。半日,才听见一人说道,“世子妃,已过了二十五日了。” 苏洛心竖起耳朵,听见称呼,又听见那日子,绞尽脑汁后才想起,上回她喝醉时,好像齐慕跟她说过,若是她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月,就把她捆起来扔到阴沟喂狼。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这么做! 她咽了咽问道,“你们该不会真的是要监视我,定居过一个月就把我丢山沟里吧?” “是。” “……喂,你们不要这样!有个家不容易呀,成天东奔西跑的滋味你们最懂啦。要不我养你们,这么大的酒楼我有三分之一的股份,一定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。” 无人应答。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,齐慕混蛋,他的手下,也很混蛋。 她忙收拾了细软,又跑去萧离的雅间,想托他带话待嫁小俏妃最新章节。闯进里头,白梨已在那里,正要去寻她。不等她开口,苏洛心便道,“齐慕那个混蛋坑我,我不得不走了,我会经常写信来的,等我甩掉那些家伙了就回来。” 白梨眨眼,“啊?” “大姐就此别过了,还有,二姐要是有消息了一定要告诉我。”苏洛心又看萧离,“马哥……萧二爷,帮我照顾好我大姐?” 萧离顿了顿,没点头,也没摇头。 秦六爷皱眉笑看她,“墨三姑娘,你这是唱的哪出戏?” 苏洛心正色,“千里大逃亡。” “……” 白梨还没回过神来,苏洛心便跑了。 秦六爷叹道,“难得有家这么好玩又好吃的酒楼,结果三个掌柜跑了两个,留下墨大姑娘一人还债。我说姑娘,要不你以身相许给二哥吧,省得折腾。” 白梨面上赤红,转身道,“二妹还有工钱在何老爷那,我去取钱了。” “欸,别跑啊。” 把人吓唬跑了,再看萧离,又是一脸冰渣子盯着自己。秦六爷干咳两声,“那个……二哥,我看墨姑娘也喜欢你,要不捅破窗户纸试试?” 本以为他会甩手离去,结果萧离难得认真的问他,“怎么捅破?” &&&&& 冬去春来,嫩芽新枝,将冬日的阴冷一扫而去。 胭脂全身的骨头却依旧在隐隐作痛,那种痛,是从骨头里面刺来的,酸软无力。大夫说落下的病根,说的就是这个了吧。 她点燃火堆,靠近了烤火,身子越暖,里头的阴寒便会越少一些。正烤得舒服,就听见一阵急促而乱的脚步声,她还没来得及熄火,就见一人跳了过来,蒜鼻肥脸的盯着她,“哟,是个俊俏的小娘子。” 话落,后头便有了嬉笑声,“当真是捡到个大便宜了,瞧瞧是有多俊。” 那暗处陆续走出七八个汉子,见了胭脂,都纷纷点头,“难得这破山会有个看得过眼的姑娘出现,赶紧抓了回去。” 胭脂没想到在这山头竟然也会有土匪,分明是个一毛不拔的地方,山下的酒家也说这一带没有土匪出没,莫非酒家骗她? 她退了一步,将那包袱扔了过去,“里头是我全部的银两,是孝敬几位大哥喝酒的。若觉得不够,我再去让人送来就是。” 一人立刻去翻看,银子倒不少,“小姑娘还挺会说话,但这钱我们要了,人嘛,也跟我们走吧。” 胭脂半分也没犹豫,俯身抽起一根燃火木棒,胡乱朝他们身上扔去,转身便跑。 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跑得不快,但逃过几次命,又有不得不逃走的决心。在这漆黑山林中脚步轻巧的她倒占了优势,后头追得十分不易。 胭脂往山下跑去,只要跑到人多的地方,她便安全了。只是后面的人追得极快,她跌倒一次,后头就逼近几分。惊得她满额是汗,大有逃不过此劫的心惊感。 姑娘家的脚力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些汉子,逃至半山,到底还是被追上来了。捆了个结实,任她如何求饶,汉子都没理会她。 如果是进了贼窝,到时候更是难逃走,只是势单力薄,连个求救的人也没。蒙了眼,走了一段路,便被扔到一处,脚步声渐远。 胭脂往右边翻滚,只滚了两圈,身子便结结实实的落在硬地板上,疼得她直皱眉。方才那地方那么软,又高得很,应当是床榻。那帮汉子又说压她来做压寨夫人,那不用想也知道待会有谁要进来。 身子被捆着,眼睛也看不见,她胡乱翻滚,撞得身上都起了淤青。忍着疼痛,耳边终于听见有瓷器破碎的声响,探手摸了过去,手上被割出口子,这刺痛却让她惊喜,拾起锋利的碎片割脚上的绳子。 刚割断,便听见外头有声响。她忙循着刚才滚过来的路线跑回去,躲进床榻下,继续割手上的绳子。 这种身处危机,却又看不见的感觉实在糟糕,手也因缓慢持续的来回动弹而酸麻。 那人似乎是坐在了床上,却没意料中的喊人来寻她,屋里实在是过于安静。她的动作愈加缓慢,手指酸痛,再一拉扯,碎片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。那声音好似刺在她的心头,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。还没往里躲,便有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,直直被拖了出去。 肩上的力道很大,握得她皱眉,却仍忍着气轻声道,“大哥,放我走吧,我可以给你钱,多少都行。” 那手却在她脖间轻抚,气息也贴得极近。胭脂极力往后躲,声音陡然变了,“你再碰我,我就咬舌自尽,钱财两空!” 那人终于是轻笑道,“还是这么个犟脾气。” 胭脂身子一僵,已有吻印来,落在她微干的唇上。那软舌掠夺而进,她便立刻咬了他的舌,嘴里顿时弥漫了血腥味。对方却揽得她更紧,唇上压得更深。 直到感觉到她不反抗也不迎合,男子才松开,摘去她的眼布,问道,“见到我不高兴么?” 胭脂睁着浸满泪的眼瞪他,“我怕的连死的心都有了,你还有心思捉弄我,天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狠心的人了!” 看到这男子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冷峻,胭脂确实恨他,能让她这么恨的,除了连枭,又有谁。 连枭见她落泪,倒是笑了笑,伸手解绑在她手上的绳子,“我进来前,也不知道是你。他们说给我找了个漂亮的压寨夫人……” 胭脂瞪他,“所以你就立刻跑过来看你的未来夫人了。” 连枭叹道,“这么凶的压寨夫人,我可不敢要。” 绳子松开,连枭的手上却染了血。抬了她的手看,掌上都是被刮伤的痕迹。他立刻去寻了药箱来,替她清理鲜血。 胭脂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,却没想过竟会在匪窝里再见到他,即便十分意外十分离奇,但此时欢喜极了,手上也不觉疼痛,倒有了心思打趣他,“堂堂的连大将军怎么会做了土匪头子?” 连枭说道,“我一路逃到这里,问山下的酒家这附近有没土匪出没,他们说没有。于是我就放心的走山路了,结果就见到几个不怕死的家伙拦路。把他们教训了一顿,就奉我为王。后来才知道,那酒家其实就是个黑店,跟土匪是一伙的。” 胭脂忍不住问道,“你难道不回去了么?要在这占地为王?” 连枭微弯了眉眼看她,“不好么?有吃有喝,还有人喊你大王。”见她神情复杂,又要抬手捶他,才道,“我伪造的月国户牌在逃走时弄丢了,又受了伤,所以暂时留下来休养。” 胭脂点头,又问道,“他们抓我来时,拿了我包袱,你快让他们还回来。” “在桌上。不过银子我让他们分了。” 胭脂抿嘴,“果然是个大方的大王。” 连枭笑了笑,绑好了布条。见她身上的衣裳刮破了许多处,探手道,“看看其他地方伤了没。” 胭脂顿了顿,背对着他,才褪了衣裳,露出那交错着旧伤痕的身子。 连枭看着她背上的伤,轻缓抹着药膏,良久才问,“你离开月国到了此处,做什么?” 胭脂咬了咬唇,“玩。” 连枭轻挑了眉,“玩得可好?” “好极了。” 两人抬着杠,谁也不轻易说出个想字,也不说个念字,只是两人心里都了然。 连枭问道,“我坠崖的消息,你不知?” “知道。”胭脂轻轻吐纳一气,转身看他,“少爷知道为什么胭脂总是能找到你吗,因为他们都认为你死了,可是胭脂不信。一次不愿信,两次也不愿相信。你那么狠心,怎么可能轻易死了。” 连枭皱着长眉看她,似笑非笑,“这话我怎么听,都不像是在夸我。” 胭脂抿了抿唇,“确实不是在夸你。” 连枭轻笑,又将她身子扳了回去,淡声,“在你伤好之前,不许正面对着我,否则……我怕我会忍不住。” 胭脂顿了顿,“这身子……不难看么?” 明明那么多狰狞的伤痕…… 连枭缓声道,“好看。” 67 在他怀中睡着时,胭脂还在想,这应当是梦。可即便是梦,她也不想松手,抱得紧紧的,那就期盼让梦长久一点吧。 等她醒来时,身上贴着的暖意还在,十分真切。她抬头看那男子,确实是他。她轻轻叹息一声,埋首在他胸前,又环得紧了些。 “怎么叹气?” “觉得犹似梦中罢了。” 连枭握了她的一束发,在指上交缠着,说道,“等你好了些,我们再走。” 胭脂微顿,又看他,“少爷,我们留在此处,不回去了可好?” 她的神色过于反常,连枭皱眉,“为何?” “回到连家……老爷也不会让我这红颜祸水进门。少爷难道要做不孝子不成。” “父亲那不用担心,回去后,我自有法子。”连枭起了身,“你躺着,我去寻个可用的月国百姓身份来。” 胭脂拉住他,“已经有了。” “嗯?” 胭脂笑道,“我想着,你若是要出月国,必然要一个户籍。因此在出皇城前,我便托人重金弄了个。若真碰巧见了你,你也可用。” 连枭看着她,这女子,比他想象中更要聪慧机警。可她说的坦然,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,并不是费神想过的事。连她自己也未发现,即便没有读万卷书,却比一般人更聪明么?他俯身吻她眉眼,“我活至今日,再没有比如今更狼狈的模样。见过我如此落魄的人,有两个下场,一是死,二是娶。” 胭脂看他,“少爷是觉得胭脂胆子大,所以可以随意吓唬我么?” “我怎么吓唬你了?” “妾侍的话,又怎会说娶,那分明是要胭脂去死么。” 连枭眸子未挪半分,眼底的暖意也没变,“是娶惹火弃妃全文阅读。” 胭脂一愣。 她有想过,她与连枭经历了那么多,他会给她个正正当当的名分,或许是三妻四妾中地位最好的姨娘,但没想过,他会说这句话。她微微摇头,连枭紧盯她,“为何不愿意?” 胭脂握了他的手,淡声道,“以前的我,只希望能做个姨娘便好,如今,已不想了。” 连枭微僵了脸,“为什么,这次的任务完成后,我会留在皇城做护卫统帅,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。” “只是因为,以前并不喜欢少爷……所以觉得与其他女子一起伺候也无妨。而今……已不同了,不想跟她们一起……胭脂痴心妄想的是,一生一世一双人。因此正室和姨娘,似乎也无差别。反正是要与别的女子共嫁一个丈夫,倒不如让少爷娶个地位才识都高的女子,也好对少爷前程有所扶持。” 胭脂素来说话流利,如今说这一段,却是停了三四次。用了极大的勇气,才说完,将以前从不敢说出口的话,一鼓作气全说了,又痛快,却又……不安。心底莫名的难过,她果真是太贪心了么。 连枭听言,倒是松了一气,唇角又弯起弧度,“既然如此,那你为什么要来寻我?做姨娘我定然会被人分了,做正室又怕我前程受阻,回了家又担心父亲不肯你过门嫁不了我。那你到底是要如何?” 胭脂被问的愣神,是啊,她为何要寻他?她出门前,只知道自己是要找到他,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。现在被他一问,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。对,她在见到他前,根本没有想过这些。 她只是想确认他还活在这世上。 只要他还活着,就安心了。 什么妻妾问题,她想也未想。 她自知自己其实是个自私的人,可如今的她,却对他自私不起。她环住他的脖子,抬头吻了那凉薄的唇,认真道,“当时只想知道,少爷是否还活着,活着就好,其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了。” 简单的话悄然落在心中,连枭也回吻一记,才道,“连家从来不靠女人上位,只懂如何保护自己所喜欢的女子。更何况……我何时说过要娶三妻四妾?” 胭脂又愣住了。 连枭笑道,“我素喜安静,养那么多女人,是给自己找事么?放几个姨娘跟你吵架戳背脊?你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,我也有这个打算。” 胭脂忍不住说道,“老爷和夫人不会同意的。” “以前或许不会,但如今……又有哪个女子,今后想必也找不到这样对我的人了,他们不会再阻拦。” 胭脂摇头,“不是,少爷,你是嫡子,长辈不会让你只娶一人的。” 连枭声音不急不缓,倒衬得她急躁了。那俊朗面庞上,带着少见的清举笑意,“三妻四妾,不过是满足男子淫-欲还有开枝散叶罢了,如今我对其他女子也无情无欲,开枝散叶么……你一年生一个,去堵他们口罢。” 说完,他便又重新躺身下来。拥着她道,“再睡一会,做山大王的好处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。” 胭脂没被逗笑,虽然他这么说,她很高兴,但……分明也很惊悚来着。思量了许久,才掂量出话来,“少爷方才说的,即便是一时冲动,胭脂也很开心。” “不是胡话。” 胭脂垂眸,“回到皇城再说罢。” 抱着她的手力道又作大,连枭不知她心思。如今,她嫁不嫁他都成了,可是他却只想要她一人。先前他不怕她走,现在她却如此坦然。这种感觉很不舒服,非常,非常不舒服。 睡至正午,两人才起了身。连枭刚出大门,便有喽啰过来,嬉笑道,“老大昨晚睡得可好?” “备饭菜。” 折腾到这么晚,一起来又寻饭菜吃,应当是睡得很好。喽啰以自己的见解想明白这件事,又想老大能文能武,连说话拐个弯意思都依旧能传达。 饭菜端来,胭脂喝了茶,吃了起来。连枭从她包袱里拿到那户籍,名字很文气,问道,“是个书生的?” “嗯,弄些农户的容易,银子高些就好。但我想着少爷怎么看也不像耕作的,便寻了个书生的来。”胭脂上下看他,“谁想你又晒得黑了些,还有,胡子也有些咯吱人。” 连枭轻声笑了笑,“妻不嫌夫丑。” 胭脂默了默,“待会寻把小刀来,还是刮了好。” 见她神色不对,连枭大概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。 如今确认他安然无恙,或许是在想着……要走了。她就算真的走了,以她的性子,在哪都能活得好好的。只是许诺已经给了她,就看她如何决定了。 胭脂身上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,休养了三四日,两人便决定离开这匪窝了。 两人要走并不是件难事,毕竟那些喽啰也没想到,两人在这里好吃好喝,最多就是让老大去打个劫吓唬人,毕竟他身手不错,但是没想到两人说今日去山下走走,却一去不复返了,气得他们急忙去寻人。这是后话。 因上山的人不多,附近有土匪,来砍柴的人都少,因此并没有过于平坦无阻的路。 连枭牵着胭脂的手,在前头开路,将那荆棘拧开,脚下踏平,步子慢了些。但也不打紧,现在时辰还早。 终于是下了山,到了镇上,那手还未放开。胭脂面上绯红,“少爷,手……松开吧。” 连枭看她,“你挽了妇人髻,我们不是扮作夫妻么?” 胭脂忍不住瞪他,晨起时她便说了,非亲戚的男女走一块必定会惹人多疑,倒不如扮作夫妻更好掩饰,“夫妻也没这么亲昵的。” 连枭想了片刻,“新婚燕尔。” 胭脂不由一叹,人呐,厚颜起来,锥子都戳不破。 “还有,不能再喊少爷。” 胭脂一顿,话憋在嘴里,喊相公?夫君?她……喊不出口。 见她面如枣红,连枭也没再开口。 走了一段路,胭脂说道,“去钱庄。” 连枭微皱眉头,“钱庄?” 胭脂点头,“当日我和白梨表小姐出逃时,带了许多钱财,于是每隔几个小镇,便存放一些钱。若是钱袋被人偷了,又或是我们被迫分散逃离时,也好有钱防身。” 连枭点头,“你们三人,倒想得全面。” 取了银子出来,行至下个小镇时,天色已黑。两人寻了个客栈住下,吃了饭洗过身子,决定好明日行程,便去睡了。 外头没有灯火,屋里也是漆黑一片。 连枭听着胭脂均匀的呼吸声,缓声道,“平日里,你总会蜷在我怀中,今日却宁可贴着墙。” 胭脂一顿,“不想让少爷起了情-欲罢了。” “你身子还没好?” “好了。” “在月国,伤成那样还……现今你的心思全变了。” 胭脂突觉疲累,淡声应他,“胭脂只是不想,在事情未尘埃落定时,怀上少爷的孩子。舅母曾说,我的娘亲未嫁人,便生了孩子,生下我后不久,就逃了,再未出现过,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。我不想如此……” 连枭偏身环住她,“那是不是,父亲和母亲都同意你过门,我也不纳妾,你就完全放心做连家少夫人?” 胭脂低应一声,她想要的,确实是这个。 “我会成全你,在成全你之前,我也不会碰你。只是有一点,你不可再如此淡漠。” 胭脂又应声,素来淡漠的人竟然也怕别人淡漠,这世间真的奇怪起来了。 她知晓自己的身份,就算在连枭眼中,她已十分厉害,但是在外人眼里,她也不过是个丫鬟出身。 若她轻易答应连枭嫁了他,恐怕时日一长,压力施压,他还是会动摇。所以她只能先告诉他,若是他纳妾,她就会立刻离开。因此她要他先断了别人的想法,明确告知他们,他只要她一人。 如今终于是听他说了这话,那她真的可以安心的与他共度一生了。 68 白盛几路人,已陆续回到祁桑国,带着月国地图进宫,皇帝龙颜大悦,立刻召集大将进宫商议。 齐慕完成了这任务,得了个长假。 齐晨以为他此次出行是去寻苏洛心了,见他在院子里纳凉,忍不住跑了去,“没有找到苏姐姐么?” 齐慕淡然应声,“找到了,只是她不肯回来罢,现在应当是在哪里自在的游山玩水。” 虽然苏洛心总是捏他脸,但是有人敢跟自己玩得那么欢脱也难再找,倒想起她来,齐晨说道,“兄长,快把她寻回来吧,苏姐姐在外头一定会受很多苦的。” 齐慕笑了笑,手里握着这两个月暗卫飞鸽传书送回来的纸条儿,受苦?应当是玩得不亦乐乎吧。 “世子妃已到月国嵩洲,试图暗卫收买十三次,试图逃跑二十四次,每晚扯东扯西耗时一个时辰。” “世子妃已到月国衡洲,试图暗卫收买九次,试图逃跑十三次,每晚扯东扯西,倒卖别洲商品,盈利四十七两。” “世子妃已到月国其善洲,试图收买四次,试图逃跑九次,每晚扯东扯西,倒卖别洲商品,盈利七十九两。当街教训恶霸,暗卫被迫出手。” 恐怕她就是仗着有暗卫监视,才敢去惹恶霸。明明是对她不利的形势,她倒是化为己用,果真是个好玩又有趣的人。 他叹了一气,不知为何,倒羡慕起她来。 齐晨问道,“为什么叹气?” 齐慕缓缓闭起眼,声音微倦,“因为不自由。” &&&&& 月国皇城局势仍未定,各派竭力扶持所拥戴的皇子,斗得不可开交。即便有开明臣子游说各派党羽,祁桑国可能会趁机来犯,应当聚力抗敌,但无人理会。 当初连月国皇帝也杀了,除去萧离要为父报仇,还有一点便是让朝廷混乱,好让祁桑国更易拿下月国,如此,他便真的将负了萧家的月国铲除了。 外头喧嚣,萧府仍是一片安宁,井然有序,不曾变过。 白梨刚起身,外头便有人道,“墨姑娘,萧爷今日去洪老爷家赴宴,请您换好衣裳就出去。” 白梨听得皱眉,这几个月来她已经陪他赴了大小宴席几十场,对不善交谈不喜交际的她来说,简直是要吐了。如今又来,她忍不住气冲脑门,怒意冲冲的去了萧离的别院,见了他,劈头便道,“我要回去打理鸳鸯楼,不做萧家下人,钱我会尽快还你。” 萧离一顿,“为何不做?鸳鸯楼自有人在打理,你不必担心修真之傍前辈。” “不是担心!萧二爷是业内好手,派去的人我也放足了心,可是……” “可是什么?” 白梨愤然道,“我不想陪你去应对那些商客,更不知晓为何你每次一定都要我去,我只是个下人而已,不想被一群富商歌妓评头论足。” 萧离看她,颇显意外,“……你是这么认为的?” “怎么这么认为的?” “六弟说,你总会察觉到点什么……” “察觉到什么?” 众婢女在旁忍笑,白梨被人浇灌得一头雾水,更是暴躁,“我要回鸳鸯楼!就此拜别!” 萧离握着杯子的手一僵,她这反应,分明跟六弟说的不一样。只是他总不能告诉她,他是在将她当作萧家夫人那样带去赴宴,让其他亲近的女人离得远些。 可这样直白的话,他宁可烂在肚子里。 &&&&& 睡至清晨,便听见这四合院子里吵得很。小二在外头敲门,“客官,官爷搜查逃犯,快起身披衣吧。” 连枭与胭脂相觑一眼,虽看得不清楚,但是依稀能感觉得到对方的不安。 穿好衣裳,打开门,与其他住客一起在前头院子里等着盘问。 官兵几乎将院子围满,对着客栈登记的名册一个一个的查看。很快便查到连枭和胭脂这,查看了户籍,问了些话,已要转向下一房,却突然听见有人喊,“官爷,她怎么可能是月国人。” 胭脂听这声音略微耳熟,似在哪里听过,可一时有想不起来。但看到那人从一众房客中走出来时,心里顿时咯噔了下。 这人,竟然是当年她陪苏洛心去探望病重的苏老太爷时,那个苏家三公子,苏青。当初这人在苏家轻薄她,虽然后来知道她是连枭的丫鬟后放了手,但是当时自己逞了一时之气,当着苏家长辈的面诬陷他,导致他挨了打,又被丢去关禁闭。 没想到时隔那么久,竟然又碰见他,还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。 苏青缓步走到那官差身旁,说道,“官大哥,这女子我曾见过,分明是祁桑国的人,还是那将军府里的丫鬟,怎么可能姓赵名娟儿?” 官差看他,“你又是何人?” “在下乃祁桑国客商,前来月国行商。” 胭脂不动声色看他,“公子怕是认错人了,我乃是月国潞洲赵家沟人。” 苏青冷笑,“就算我认错自己的亲爹,也不会认错你这狠毒的狐媚子。” 胭脂皱眉看他,“狠毒的狐媚子?公子莫不是跟那姑娘有仇,因此才如此仇视与她长得相像的人?若是如此,官大哥可要小心这种人。听闻皇城那边有祁桑国的人在作乱,闹得我们大月国乌烟瘴气,着实可恨。” 官差听后,也偏向胭脂,转而盯着那苏青,“祁桑国人?哼,我看你也是,贼头贼脑。” 苏青气得脸色发青,又不好发作。他一路来到月国,隐约听见皇城有动乱,但没想到竟然是祁桑国的人。早知如此,他就不道明身份了,反被她倒打一耙。 胭脂又道,“公子说我是丫鬟,可官大哥看我的手,可真是丫鬟的手。” 官差看了看她摊开的掌心,柔嫩细腻,不见茧子,也不显粗糙,立即瞪向苏青,“我看是你对这小娘子居心不良吧!” 苏青瞪直了眼,“她是通房丫鬟!当然不用做粗活。” 胭脂冷笑,“公子,我再三忍让你,可不要得寸进尺。我们大月国人,可容你这祁桑鼠辈欺负。” 一席话登时挑起月国人的敌视,官差近月来每日奔波盘查,就因为祁桑国的缘故,顿时嫌恶道,“你若再血口喷人,我们就将你抓去吃牢饭!” 苏青生生憋了一口血。 连枭见又有一队官兵过来,领头那人,正拿着一叠画像盘看。他顿了顿,“官大哥,我家娘子身子弱,可否让她进屋里拿件衣裳?” 方才那番话已让官差不疑有他,点头,“进去吧。” 胭脂不解看他,连枭转身送她两步,低声道,“那人手上有画像,你先逃。” 胭脂飞快看了一眼那边,又担忧看他,连枭报以宽慰的笑意,“娘子,进屋里拿了衣裳就出来,别让官大哥为难。” 话落,便被他微微推了一步,胭脂点头,“门外见。” 话不能多说,连枭不动声色回到众房客里头。见苏青不死心的垫脚往那看,冷声道,“这位公子果然是记挂上我家娘子了么?祁桑鼠辈。” 苏青气道,“你家娘子分明就是祁桑国人!” 刚才那官大哥听见这话,不耐烦道,“话这般多,有细作之嫌,将这人押到大牢去!” 苏青一愣,嘶声道,“我是商人,不是细作,快松手!” 几人不听他辩,便抓了押出去。 声响渐远,另一队人已过来,对了几张画像,手势一顿,又仔细看连枭。眉头刚皱,腰间的刀就被夺走,腿上立刻挨了一刀,疾呼,“这人是李漠!” 众兵一听,立刻朝他扑去。训练有素的几百将士要捉他尚且不易拿下,这些地方官兵更奈何不了他。但他并不伤他们性命,每刀砍在腿上,也让他们不能再攻。 “快去喊人!” 来的虽然也应是虾兵蟹将,但是人多势众,就算再不顶事,每人耗他一点气力,也够呛。 琢磨着胭脂应当从窗户逃了一段时间,便从院子一路退到大堂,一时无人敢上前。到了大门,抬脚勾起长凳,往他们摔去,转身出去。便听人唤他,“少爷。” 他一顿,往前看去,一辆马车停在对面。他疾步往那跑去,一跃上车,胭脂已扬起手上缰绳。 所幸此时正是夜里,又非什么庙会节日,街上的人并不多。 胭脂驾马车已十分熟手,当你三番两次用它逃生时,想不掌握它最快的逃跑方法也难。 从镇大门一路冲出去,直到马匹累得无力前行,两人才下了车,往小路前去。 一路无暇说话,跑得再无气力,才寻了个隐蔽地方歇息。 缓了片刻,胭脂才道,“回去后,你教我骑马。拖着个大箱子,实在是太浪费马力了,否则我们可以再跑得远些。” 连枭抿紧了唇角,开口时,夹着一阵冷意,“你回来做什么?为什么不自己逃?” 胭脂听见语气里满是责备,握了他的手道,“因为少爷没有先丢下我。在客栈你本可以一人逃走,可你没那么做,那我也不可能丢下你。” “我让你先走,便是要护着你先逃。” 听他仍有责备,胭脂微气,“少爷可以护着我,为什么我不能回来接应你?” 连枭面上竣冷,“你可知晓多危险?” “知道。” 两人都知晓对方心思,但却不能体谅。 他要她逃,就是不想让她被抓到,可她却枉费了他的心思。 胭脂回来,是怕他被抓,有马车也好逃走,可他却辜负了她的好意。 两人默然许久,连枭起身,“我去寻吃的。” 身体还未完全站起,便被她伸手环住了脖子,温热的气息吐纳在耳边,“就算以后少爷再让我先走,我也要回来。” 语调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,又有三分俏皮的挑衅,连枭突然发现自己拿她没办法,拿这种面对生死刚烈不怯,又随时能似水柔情的女子毫无办法。他板着脸道,“再磨,我身子便热了。” 胭脂轻声笑了笑,“下回再大声唬我,我就磨的更久些,反正少爷许诺过,回皇城前不碰我。” “……” 他又明白一个道理,女人无赖起来,实在是比千军万马更难应对…… 69 因两人的月国身份已被官兵知晓,一路的钱也无法再取,因此便又改为山路,偶尔遇到山贼,还能从他们手上打劫些银子,倒觉得如此有趣极了。 又行了半月,此时离祁桑国边境已十分近,再过四五个城镇,便到了。 夜幕将落,两人寻了山洞,拾来柴火点燃。连枭去抓飞禽走兽,胭脂也跟在身后。找到河流宰杀时,他倒不如胭脂手巧。 拿了生食回山洞里烤熟,就这么吃,没一点盐,实在是有些难吃。但如今能果腹便不错,倒也不至于吐出来。 胭脂见连枭一直看着自己,忍不住道,“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?” 连枭说道,“只是见你面色比先前更好了些,明明这半月来东躲西藏,是病了么?” 胭脂摇头,“应当只是因为很开心罢了。”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,对方又如自己一样喜欢着她,自然会欢喜。 吃过了晚饭,睡了片刻,胭脂便觉阴冷,腹中隐约不舒服。早晨起来,就发现自己来了葵水,偏这没有月事带,只好扯了中间的一件衣裳,撕成布块垫着。知会了连枭一声,便往后山去寻了泉水洗干净裙裤,晾晒在石头上。等晒干了,穿回身上往山洞走。 昨日还红润的面庞今日看来,又染了一丝苍白,无端生了病色出来,连肚子都有些鼓胀。连枭没想过女子来葵水时会这般难受,“休息几日再走。” 胭脂痛得眉头直皱,也只好点头。 在山洞里睡得迷糊,醒来时,连枭已不知从哪弄来一身衣裳,连女子的月事带也有。 胭脂枕在他铺下的衣裳上,问道,“少爷,你这是去做飞贼了么?不过……”她笑了笑道,“你认得这东西?” “是跟山下的农户讨的。” 听见他这么淡然的说这句话,胭脂心底蒸腾起丝丝难过绿罗裙最新章节。银子用完后,能当的都当了,如今让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去跟别人讨东西。 连枭见她噤声,知晓她在想什么,摸了摸她有些微凉的额头,“拿得起放得下,才是真丈夫。况且,那些农户也极好说话,并没为难什么。” 胭脂应声,又握了他的手,贴在脸颊上,“嗯。” 休息了四五日,连枭便见胭脂又恢复如常,之前的柔弱易折似乎只是错觉。 这几日在小镇已听不见有追兵的动静,因各州府都发放了画像,两人在镇上打探了附近的路,就往山路去,并不多留。 今日上了山道,已经是午时。按理说,这种山路一般只有砍柴人和猎户经过,但他们却看见有七八人也上了山,远远走在他们后面。起先连枭以为是乔装的追兵,但是见他们似乎也在刻意保持距离,并不愿太接近,才放下警惕。 胭脂也注意到后头的人,即便没有恶意,担惊受怕的多了,也不想太过接触成群的人,“少爷,我们寻个地方歇下,让他们走前头吧。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总是让人不安。 连枭点头,用匕首斩断右边的灌木,携着胭脂进去。为了避免对方会因看不见他们而产生恶意,并没有走太远,若是往这边看来,虽是坐着,还是能见到他们的。 很快便听见那行人的脚步声,依稀还有声响。 “方才那两人去了何处?怎的一路都没见到了。” “这条路农户说走的人少,他们本就奇怪,公子还是小心些,以防有诈。” “待会若再见到,还是杀了罢,这山林中藏两具尸首也容易。” “四弟用弓箭杀了,别人见到,也会以为是猎户误杀了人。” 连枭一顿,这些人并非普通人,而且脚步声里,还夹着兵器声。若是对方有弓箭,就算他们现在要跑也难。直接正面相对的话,对方底细又不知晓,语气浑厚有力,应该个个都是练家子。但现在他们的位置很容易被看见,一旦看见,便危险了。 他看了看胭脂,也是蹙眉。似乎是视线灼热,胭脂也抬头向他看去。这一看,目光便交汇在一起。 那八人已没再说话,这山林便显得特别安静,可不多久,就听见有男女的喘息声。八人都已是成年男子,这声音只是隐约听见,便知道是怎么回事。从那灌木看去,只见两具衣衫凌乱的身体交缠在一起,众人隐晦一笑。 走得远些,一人才道,“原来是私会的男女,无怪乎要进这山林里。” “那我们可是有成人之美了。” 众人笑笑,忽然一人顿了步子,蹙眉,“若是普通百姓,身上会带刀子么?方才那灌木,分明是被利器斩断的。” “可私会的话,带些东西除去杂草荆棘,也不奇怪。” “方才那男子的背影,似乎十分眼熟……我与他交战多次,可他分明已死……” 为首一人思量片刻,“以防万一,回去杀了。” 众人疾步回到原地,那里已经空无一人。 连枭和胭脂并未下山,当地州府的士兵虽然不多,但也是人多势众,硬闯不得,只能仍是走山道。只是无路的山十分难走,后头的人又不知是否会追来,走得急了,身上也被勾破了许多地方。 终于翻过了山头,见山脚处炊烟袅袅,两人又不能生火觅食,便往那边的村庄去了。 两人身上已无可给的东西,唯独剩下一支修补好的玉簪子,胭脂也不愿拿去换银子。所幸农户性情淳朴,倒是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一顿饭。粗茶淡饭,却是人情满满。 农户要留他们过夜,两人婉拒了,若是那些人穷凶极恶,将这些百姓连累,也不是他们所愿看到的,因此继续赶路。 明日便能到月国边城,在邻城稍微打探消息,便打听出边城守备比起之前来更加森严,而且那通缉画像就贴在城门上,分外醒目。 胭脂探听到消息,暂时也没个对策。若身上还有银子,那跟人买两个身份来也是可以的,可惜她身上一个铜板也没。 折回树林,却没看到连枭。却见那地上的落叶依稀粘着血迹,俯身用手指抹了,还未凝结。她惊的起了身,后背已被什么坚硬的利刃抵住,她立刻僵住不动。 “你就是这几日跟连枭一起的女人吧?” 他的话刚落,又听见另一个声音,“先别杀她,拿她做诱饵。” “像他那样的人,又中了一箭,怎么可能回来救个女人。” “那就杀了她。” 胭脂听得心中一紧,她离开后,连枭被人埋伏还受了伤?这些人……是那日的八人?但只有两个人在,那六人全去追他了?而且这些人分明是认得连枭的。她冷静下来,问道,“诸位是何人?总要让我死个明白。” 一人缓缓走到她面前,看见她的脸时,微微惊艳片刻,转而又是满目乖戾,“我本是青国高高在上的三皇子,如今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。祁桑国狗皇帝要灭我皇族,我好不容易脱逃到月国,却不想仍有死士又将我们逼到这边境。这全拜连家所赐,全因为祁桑国!你要怪,就怪你跟了连枭吧。” 胭脂一顿,脑中飞快转了数圈。再看他,目已无惧色,轻笑道,“若你真是三皇子,那你应当知道,当初在两国开战时,有人曾为你们送去祁桑国领兵大将行军布阵的详细册子。” 三皇子着实一愣,“你、你怎么知道?” 胭脂嗤笑道,“因为写那册子的人,是我。” “你?”三皇子狐疑看她,默了说道,“那册子上梅花印记有几瓣?” 胭脂凝眸看他,缓声道,“三皇子犯不着这么试探我,那册子除了字,什么也没有,更别说梅花印记了。这种事若让人知道,可是要掉脑袋的,我又怎么会让人抓到把柄。” 那册子的事胭脂知道的并不多,之前听白梨说过一些。只是以她当时一心要报复两国的心态来猜,根本不会去花费时间在那什么印记上面。而且白梨素来怕麻烦,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,若是苏洛心的话,倒是可能会弄些奇怪的东西上去。 那身后的人也开口问,“你为何知道这些?” 胭脂答道,“我自幼便在连家,又本是连枭的通房丫头,连白两家素来交好,我知晓这些并不是难事。你们没有发现么,后来祁桑国换了领兵大将后,就再也没收到册子了?那是因为我只熟知连白两家罢了。” “你既然是连枭的通房丫头,也就是他以后的妾侍,为何要如此负自己的夫君?这可说不过去。” 胭脂轻轻冷笑,“大人,你应当知晓,皇上将白梨赐婚给连枭一事吧?连老将军为护好友之女,于是将我逐出家门。我就是要让朝廷误以为连白两家有通敌之嫌,两员大将成亲,对朝廷的威胁可是很大。即便攻下了青国,但连枭身上的嫌疑仍没有洗脱,朝廷还要追究,于是连枭便假死。也正是因为这样,你们才会看到死而复生的他。” 三皇子皱眉看她,“那你为何又出现在这里?还好好的与他一起?” 胭脂淡然道,“他和白梨的婚约取消,在外又无接应,写了信给我。我念他往日待我不错,便送了银子来。只是没想到……处多了几月,却怀了孩子。我总不能顶着个肚子回去让人沉了河吧?因此我劝他和我一起回去,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月国边境,谁想却遇到了三皇子你们。” 身后那人冷笑,“果真是最毒妇人心,这种女人,杀了也罢。” 三皇子抬手,“等等,若是怀有身孕,连枭兴许会回来。” 胭脂握紧了拳,她不希望连枭回来,一点也不希望。她笑了笑,“三皇子,虽说给册子你们是出于我的私心,但是可否看在册子的份上,留我个全尸?” 三皇子说道,“若是真能杀了连枭,放了你也无妨。” “那杀不了呢?” 三皇子神色冰冷,“那就赐你个全尸。” 胭脂笑在眼眸,“好,有这句话,我就放心了。” 她不愿做那诱饵,因此才说了那册子一事,就是为了要让对方留她个“全尸”,剑走偏锋,险得很,却也没有其他办法。若是连枭死了,她也该是跟着身心俱死。 正不知她何意,就见她的袖里滑出一柄短匕,握在手中,瞬间便抬起刺入心口,血登时湿了胸口的衣裳,身子软了下去,“我断不会……做那……诱饵。” 两人惊了惊,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做,俯身去探,鼻息全无。 70 胭脂没有真的昏死过去,即便那一刀刺入身体里,但是那两人离去的声响彻底安静下来,她便又睁开了眼。 苏洛心当初苦读医书时,她作为近婢,也没少被她熏陶。若刺中了心,必死无疑,可要是刀锋偏些,及时医治,也还能活命。 此时气温仍低,穿的也厚实,是否真刺在心口上,也要脱了衣裳才能看清。从外头看去,全是血,因此她才要在倒下时,将匕首拔出,免得被他们看见了刀扎的位置。他们大概也没想到,会有女子对自己这么狠心的。 她携带的包袱里,有常用的刀伤药,还有上回撕扯下来用作月事带的布条,如今正好派上用场。 血是止住了,她却也没力气离开这里。如果他们折回,自己必死无疑。但就算他们不回来,过了两三个时辰,天一黑,那些兽类也会循着血气过来,将她吞食。 大量失血让本来身体就不好她更觉昏沉,即使是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,她也没有气力。 莫非这次……真的斗不过老天爷,要被他收了命去? 依稀看到那火把光亮时,她才知道已经是夜里了。那些人走近时,蹲身看她,那火光一照,耳边有了诧异声,“胭脂姑娘。” 听见这久违的名字,她极力睁眼看去,虽看得不清,但毕竟是在府里常见的人,自然认得,竟是连枭的孙副将。 身旁那几人忙将她搀起,听见她吃痛的声音,才轻下手脚,“将军在何处?” “不知……少爷受了伤……还有青国余党在附近……” “身旁的邢大人便是奉命领人前来追剿余党的,我们奉老爷之命,护送少爷安然回去。” 胭脂悬了一日的心还未放下,但也无力支撑,这回终于是晕过去了,至少她知道,就算她晕了,也不会被豺狼叼走。 &&&&& 胭脂醒来,是因为察觉到有人在脱她衣裳,那双手很是粗糙,刮在身上很不舒服,心中又有被陌生的手侵犯之感,惊醒过来,却是个老妪。 见她醒了,那老妪已是笑了起来,“姑娘,你可算是醒了。” 胭脂眼眸转向四下,屋内的摆饰很简单,但东西很杂乱,跟自己家中差不多,应当是个农院。 听见门被推开,老妪转身看去,见了连枭,忙道,“这位相公快些出去,我正给姑娘换干净的衣裳。” 连枭说道,“无妨,她是我娘子。” 老妪了然,回了身给她小心换上,又道,“这伤可真深,血一点一点的往外窜,夜里换的衣裳,中午又湿了。” 连枭坐在床沿,说道,“安心养伤,等你伤好了,我们再走。” 胭脂歇了良久,恢复了些气力,才道,“那些人抓到没有?” “暂时还没有,但他们暴露了行踪,邢大人很快会捉到,不用担心完美中场最新章节。”连枭声音冷冽,“若抓到了,我便把他们的心全挖下来。” 胭脂大概也猜到了些,说道,“不是他们,是我自己刺的。”她的气息低浅,听起来十分疲累,“我不想被他们当作诱饵。” 连枭一顿,盯着她,语调也微高了,“你不怕死吗?” “怕,只不过我跟表小姐学过些杏林皮毛,不真往心口扎,不会有事。你看,如今我不是好好的么?”胭脂扯出一丝笑,又看他,“那些人说你中箭了,伤在何处?” 看了一会东西,才看清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,连那唇也无一丝血色。 连枭淡声道,“没事,小伤罢了。” 那老妪一听,已插话道,“这位相公受的伤可不轻,倒在我家门外,老头子敷药时还以为他活不过来了。可等我们去了一回药铺,人竟然不在床上,晚上才见他领了许多人来,还有姑娘你。” 胭脂一顿,她本来还想问他受伤后去了何处,如今看来是不用了。 连枭也没再开口,他受的伤确实不轻。老妪出去后,他便也躺身下来,握了她的手,“我睡一会。” 胭脂不惊扰他,只是身子仍很疼,不能挪动。手被他握在掌中,顿感安心。即便现在负伤的他连提剑的气力也没,但她仍觉得,世上再没有比待在他身边更能让她安心的事了。 休养了五日,胭脂已经能下地了,但还不能出这农院中。她便每日和连枭一起,到了傍晚夕阳斜落时,和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,倒有种老夫老妻的意味。 邢大人早已去追查那青国余党,留下孙副将一行九人照看连枭。因这农户在村庄边缘,少有人来,他们又不成群外出,因此村里倒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。只是见两个老人近来买的米粮多,多问了几句。 这日胭脂还在里头躺着,就听见孙副将的声音。 “因将军十几日前暴露了行踪,导致边城加多了看守,硬闯不得。而原先的山道也派了重兵把守,看来是势必要抓住将军。” 连枭的声音显得沉稳的多,“再缓缓也无妨,等朝廷调派好将士,进攻月国,也不不需要多长时日便能攻破边城。” 孙副将一顿,“只是可能要等上三四个月,在这里多待一日,便多一分危险。村里的人若察觉到了什么,可能会引来官兵。” “再歇两日,就离开这里,寻其他地方。” 虽非长久之计,但也无法。 听见开门声,他偏头看去,见了那素衣人儿,面上冷意拂去大半。胭脂坐在他一旁,说道,“少爷可还记得那日在客栈当面说我是连府丫鬟的人?” 连枭冷声道,“记得。” “那人是表小姐的堂哥苏青,苏家财势颇大,苏青也说常来月国做生意,守城的侍卫都认得他。何不抓了他来,让他想法子带少爷出去?” “那种人不可信。” 胭脂笑了笑,“确实信不得,但是他怕死。” 只要是怕死的人,都会有怕死的缺点。 “若是我们运气好,他应当还没离开这。寻人画了他的模样,让孙副将去找他,或许能碰见。以他的命要挟,以苏府上下的命要挟,他也不得不听。” 连枭微微皱眉,这一步不可谓不险,如果真的那么做,那就是说,他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一个他心生厌恶的人手上。而且那种鼠辈,说不定会随时出卖他。可胭脂说的没错,苏青怕死,以命相挟,胜算也不小。在月国多待一日,危险便多一分。他点头,“好。” 得了画像,孙副将便和其他人便装去了城中,守在必须通往边城的道上。 因非边城,这里的守卫也并不太森严,崎岖山路更无人看守。连枭倒不担心连这里也不能通过。但他负了伤,胭脂也受了伤,自然不能再翻山越岭。若要全好,也得两三个月,那与等祁桑国派人攻城也无差别。 &&&&& 苏青没有出城。 那日被胭脂陷害押在月国牢狱两天,出来时气得不轻,便等在城里想听胭脂被抓的消息,结果却了无音讯,只好置办了货物回去。这一耽搁,行程就慢了。 这晚刚从当地的青楼出来,想到刚才那些妖娆女子,又想到胭脂,苏青狠呸了一口,“若是再让我见了她,我定要扒光她衣裳,扔到油锅里!” 刚说完,没听见下人附和,更加不满,回头看去,身后跟着的三四人竟然一个也不在。喝的微晕,更加不痛快,“人呢,都死哪去了!快给我滚出来!否则回去把你们通通丢粪坑去!” 话落,后头一阵轻落声,还没回头,脖子上就挨了一记,痛晕了去。 &&&&& “除了脸,其他地方都可以打。” 苏青隐约听见这话,然后肚子上就挨了一拳,痛的他叫了一声。 “堵住。” 然后嘴里被塞了东西,只能闷哼。他睁开眼,只见前面坐着一个身材修长,面色竣冷的男子,眼神冰冷,比那腊月寒冬,更冷。他哆嗦了下,胸口又挨了一拳。他使劲摇头吱声,嘴里的布团终于被除去。 “大侠饶命!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,我是祁桑国苏家人,就是那个以绸缎闻名五国的苏家。” 连枭默然,“打。” 话一落,又被人狠踹了一脚,痛的他直嚎。 “大侠,我跟你们无冤无仇,为何要痛下狠手,我们苏家也不是好惹的。我家表亲,可是祁桑国的连肃连老将军!” 话没起到威慑的作用,倒让旁边的人笑了起来,“这糊涂商人,连自己的表亲也不认得,还在这乱喊亲戚。” 苏青一愣,仔细看那连枭,有些面熟,再看得仔细些,才愕然,“你是那日和胭脂那小浪蹄子一伙的……” 见他面色顿时阴沉,苏青识趣的闭起了嘴。 孙副将已抡了拳头揍了他,“出言不逊!” 又挨了一顿乱打,苏青除了脸上完好,其他地方若掀开来看,怕全都淤青了。 胭脂在里头看的痛快,但再打下去,怕这富家子弟也受不住,便道,“说正事吧。” 苏青听见声音,这回真是怔愣住了,气又涌上头顶,“胭脂!贱婢!本少爷就知道是你在背后使坏!老子不会放过你的!” 连枭缓缓起了身,启齿道,“剁成十块,扔去喂狗。” 孙副一顿,“可……”见他偏头盯来,便改了口,“末将领命。” “等等。”苏青见他们真的抄刀,吓的脸色全变,又听他嘴里说的是末将,方才明白过来,“你、你是连枭?” 胭脂是连枭的通房丫鬟,那晚能与她走得那么亲近,又唤娘子的,除了连枭又能有谁?想明白这个,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,素来听闻他冷血无情,如今看来果真不假。无奈手脚被绑,否则真要跪下求饶,“连将军,看在洛心的份上,饶了我吧。我不是故意要羞辱您,求您大人有大量,放小的一马。” 连枭皱眉,“还不动手?” 胭脂忙从屋里走了出来,示意孙副将停下。孙副将知晓连枭对她十分不同,也让其他人停下,立在一旁。 “杀了他,谁助你出城?” 连枭说道,“总会有法子。” 胭脂摇头,“其他法子不如这个万全。况且这两位老人待我们很好,如果趁着他们外出在他们这里杀了人,也脏了他们的地方。”见他冷着脸,她揽了他的手,免得他又抬手下令,转向那哭得难看的苏青,“苏青,我且问你,若是你的商车,可会被边城守卫一一细查?” “不会,每次进出都给许多好处,他们不……”苏青一顿,他再愚蠢也猜出他们要做什么,面色早没了血色,“我、我不能带你们出去,要是被发现,我的命就没了。” 胭脂收回视线,淡声,“哦?你做,还有可能活命。不做,那现在就去死吧。” 他虽然知道她也是个狠角色,但没想到竟然狠到这种地步,见那刀要落来,他终于急声喊道,“我做!我做!” 71 马车特地造了辆更宽大的,做了个能纳入一人的夹板层。如果不仔细搜查,是绝对看不出来的。 孙副将等人扮作苏青的随从,以防苏青临时叛逃。若他敢逃,就立刻杀了他。苏青忙应声绝不会做出此事。 胭脂在客栈时已经暴露了面容,难保边城不会有她的画像。但那日毕竟只是停了片刻,而且也是普通打扮,因此苏青提议让她穿了身大红衣裳,浓妆艳抹,再抱个琵琶,就像个风尘女子了。 提出这建议是因为他以往也常会带些好看的女子回去,城中守卫几乎都知晓,容易过关。还好说的有理,否则又要被揍一顿。 马车造好后,连枭一行便向那老夫妇辞别。等他们走了后,两人进屋收拾被褥时,发现那被子里藏了一大包的银子,还有道谢的信。 &&&&& 明日便要出边城了。 边城巡查的士兵明显比先前的多,胭脂从窗户看下,不由愁眉。他们特地寻了个比较偏僻的客栈,可来回的士兵数量却也不少,素来镇定的她,也在担心明日是否能顺利出去。 连枭倒是不担心,因为担心也无用。在这月国待下去,迟早也要被搜出,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放手一搏。他伸手将窗关上,淡声,“歇着吧。” 胭脂满腹心事,又怎么睡得着,翻了几次身,连枭终于将她箍在怀里。她一顿,“少爷还没睡?” 连枭略苦笑,“若是你的身边有只小耗子每晚翻转,你能睡得下么?” 胭脂探头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,“你才是耗子。” “睡不着?” “嗯。” “那就说会话。” “嗯。” 连枭顿了顿,才道,“你跟我说那日碰见青国三皇子的事时,我有一事一直想问你。” 胭脂也猜到他要问什么,“是我为什么知道册子的事?” 连枭应声,又道,“我并非疑你。” “胭脂明白。那册子……其实是白将军给青国的。” 连枭倒没太意外,毕竟能将连白两家了解得如此透彻的人并不多乱世修神传全文阅读。 胭脂在这昏黑的房内循着他眼眸里的微光看去,“胭脂将这事告诉少爷,不过是想,少爷是个明事理的人,不会害白将军,而那细作一事,也希望能就此尘埃落定。借少爷之手,让那想继续查出真相的人停手。” 如果皇城还要继续追查,那白梨在月国也不能安稳过日。而要是真的抓到了三皇子他们,将自己当日说的供出,连枭也好及时想法子保她。 连枭说道,“我会处理好,不必担心。” 胭脂顿觉心安,又窝回他怀中,将白梨的前世说了一遍。听得历经许多稀奇事的连枭也觉惊奇,听完后,已不知该说什么。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,他不会相信,但这是胭脂说的。 良久,他才道,“你说我那日那样对她,只能说,男子与女子的心思,到底是不同。若是为了国,亲眼看着青梅竹马的好友死去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 胭脂听得心中不甘,“那如果被抓的人是我呢?” 连枭一顿,“不要问这种假设性的问题,可好?” 胭脂执拗道,“不。”她只是怕,有一日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…… 连枭答道,“会寻个双赢的方法。先拖延,把你救出来,再攻城。” “那为何当日不那样救白梨?” “话从白梨嘴里出来,就完全不同了。她认为当时白老将军在城下是选择了国,那白老将军也如我方才说的一样,只是在麻痹敌军,实际是在找机会救她?” 胭脂一愣,似乎确实有这个可能。白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,即便自小严厉对待,但也是自己的女儿。 连枭揉着她的手指,缓声道,“在月国见到你们后,白老将军久未去寻白梨,但是却托故人之子去暗中照顾她。男子要护着一个人,总是很难直接去言明。而你可知那故人之子是谁?是萧离。” 胭脂登时沮丧,叹了一气,“那鸳鸯楼能开起来,倒是因为萧离有意帮我们,也非我们三人的能力。” 连枭笑了笑,“你忘了,鸳鸯楼先开起,白老将军才出现在月国。也就是说,萧离确实是先赏识你们,而非因他所托。” 胭脂心里总算舒坦了些。默了才低声道,“胭脂有一件事要说……” “嗯?” “当年……你和白梨因为有细作嫌疑,被遣送回来时。慕世子让我监视过你……而我,也照办了。” 忍在心里这么久,终于是说了,胭脂一面觉得对他再无愧疚之事,一面又微微后悔说了出来。正在琢磨他到底会如何应答,他已开口道,“我知道。” 胭脂诧异,“少爷知道?” 连枭淡声道,“我回来那日,在农院寻你的事,可还记得?” “记得。” “那日,其实是我故意去找你。” 胭脂愣了片刻,原来并非是他真心惦记自己……但那毕竟是过往,她如此安慰自己。连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,继续道,“我去寻你的缘故,就是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监视。但是这么多人中,除了你,我无人可信。因此先去找你,让慕世子以为你最能接近我。” 听他这么说,方才的隐约一痛,又烟消云散了。连枭又道,“因为我相信你所谓的监视,不过是想证实我的清白罢了。” 胭脂松了一气,“少爷懂我。” 原来他信她……是在那么久之前的事。 先交付真心的,原来是这冷酷的男子。 &&&&& 萧离觉得鼻子突然痒起来,有些想打喷嚏。据说想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念叨自己,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白梨,她心里还在咒怨自己?想到这,不禁蹙眉,这种感觉,实在不好。 白梨将那生肉放入锅中烫着,躲不开那灼灼目光,忍不住直面迎了他的目光,“萧二爷是来吃饭的还是吃人的?” 萧离起筷,“吃饭。” 见他要夹刚放下去的肉,白梨提筷止住,“肉还生。” 萧离收了筷子,“不回萧府了?” “不去了。” 回跟去,意思天差地别。 萧离理了理秦六爷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问道,“墨姑娘许配了人家没?” 白梨立刻道,“许了!” 如果不是还欠着他银子,白梨肯定不会来这做伺候丫鬟。在萧府被欺压了这么久,回了鸳鸯楼他还是每日都来,真是……若是传出去,别人也不信这牛皮糖般的人是大名鼎鼎的萧二爷。 萧离思索片刻,才缓缓点头,“没关系,抢过来就是。” “……” 萧离这回没再盯着她,饮了一口酒,才道,“这是六弟……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婉转说法。”他末了问,“你……意下如何?” 白梨憋红了脸,忍不住咳了两声,她还以为,萧离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。她被打压了数月,终于是找到机会欺负回他了。心跳得如那沸腾火锅里的水泡般快,她却……偏不点头,问道,“什么意下如何?” 萧离抿了抿嘴唇,却实在是说不出口,“你明白。” “不明白。” 萧离那向来紧绷的脸绷的越发紧。 白梨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约觉得有趣,这种感觉,似乎……很姑娘家。 萧离又饮了一口酒,这才看着白梨,“我要娶你。” 突然直白起来,白梨倒被吓了一跳,扔了手中的东西想要逃,便一把被他拉住,拽入那高大的身躯中,这回听的更清楚了,“我要娶你,你可愿意?” 白梨忍着那要跳出嗓子眼的心,“萧二爷说的是要,就算我不愿意,又能如何?” “继续等。” 白梨被他盯的要化成水了,躲了这炽热视线,“二妹三妹还没消息,等她们安然了,再……说。” 萧离拿捏了一会这话,确实是同意的。想到这,终于松了一气。低头看着怀里姿势有些别扭的人,将她扶顺,便在她额上轻吻一记。她是他的,是他萧离的女人。 白梨这回没再抗拒,萧离确实是那个能保护她的人。即便他不是将军,也不是帝王,但是却比她经历过的那两个男子,更能给她安然的感觉,这或许是因为……她喜欢他罢了。 &&&&& 齐慕再收到苏洛心的消息时,不是从暗卫那里,而是从齐晨那。 一大早,齐晨便拿了一个琉璃球来,说是苏洛心捎人送来给他的,还写信说她在游山玩水,以后看到好玩的就给他寄来。末了又挤眉弄眼的问兄长你收到了没。 齐慕扯了扯嘴角,闷出一声,“稚气。” 暗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消息,齐晨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收到有趣的东西,还有各地小吃。偏是信上连提也不提齐慕派人监视她的事,好像是将他和暗卫一并无视了。 苏洛心就是要膈应齐慕,这是她从白梨和胭脂那学到的,如果吃了大亏,就得让对方吞回去。 可是斗气斗的久了,好像也很无聊嘛。 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,就想着要去游山玩水,结果每次都陷入危险境遇。开始因为齐慕那个混蛋不许她多逗留,因此四处跑。可等她想通了,倒是大摇大摆起来,权当游山玩水,而且就算有恶霸危险,暗卫也会不留痕迹的解决掉,倒也是乐趣多多。 这晚她刚睡下,屋里便有人说道,“苏姑娘,世子来话,以后姑娘到了何处,一定要寄当地物品,好让他知道你去了何处,是否在一处逗留过长。” 苏洛心扑哧一笑,声音得意洋洋,“告诉你们世子大人,本姑娘没空理他,要是他眼馋,就让他自己来。” 屋里立刻又寂静无声了。 这一夜,苏洛心睡得无比舒服,梦里美美的想着,那个大腹黑到底还是先忍不住了。 72 初夏,巳时,暖阳微热。 出城进城的人都很多,每个人到了城门口都要被询问一番。 苏青见了那仗势,腿便开始发软,放下车帘子不住的喘气。胭脂见了,说道,“你再慌,我们全都活命不了。就算你临时出卖我们,涉及到细作问题,你也会没命。” 苏青恨的咬牙,“我知道!” 胭脂淡声,“那就好。” 之前苏青还垂涎她的倾城样貌,如今只是看一眼就觉心底寒凉,犹如寒冰毒刺,碰不得。这样狠心的女人,就该敬而远之。 到了城门,听到守卫喝声,他忙掀开帘子,从马凳下去。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,性命又被要挟,极力镇定下来,拱手道,“哎呀,这不是李大哥吗。苏某换了辆车就不认得了?” 那人一见他立刻笑道,“原来是苏公子,货物置办妥当了?” “妥当了。”苏青从宽大的袖子里拿了厚重的钱袋出来,侧身塞给他,“老规矩,孝敬诸位的。” 那人钱收下了,却还是道,“近来有敌国细作逃窜,我们还是得奉命搜查一下。” 苏青暗骂了一声,又拿了几张大额银票,“不瞒你说,我车内确实有人……”见他面色一变,才嬉笑道,“是个好看的女人,但因为是红尘女子,身上也没带户籍。” 那人狐疑看他,“就算是青楼的人,也都有……” “欸欸,李大哥真是爱当面拆我的台。”苏青低声道,“我本欲为她赎身,光明正大带走。可因她是花魁,那该死的老鸨不肯放人,价又高的惊人。我便只好连夜将她带走,一同私奔回去,到时候她想要找人也难。” 那人嗤笑一声,“连苏家公子都赎不起的人,我倒是要见见。” 苏青假意拦他,“可千万别吓了她。” “放心,不会吓坏小嫂子的。”那人说完,便掀开帘子往里头看去。 车内虽然微暗,但是先入眼的,还是那一身嫣红的云雾烟罗衫,往上看去,虽被琵琶遮了小半张脸,但眼眸如冬日桃花,炽热而淡粉含情,眼角和唇角都描了浅淡红弯钩,不笑时,也觉面相嫣然。 这一看便愣神了,胭脂微微欠身,唇角弯起,声音如珠落玉盘,“见过官爷。” 那人还没收魂回来,苏青已在旁笑道,“李大哥这可是看好了?你若是老鸨,也不肯放手罢。” 那人不舍的放下帘子,摇头叹道,“这样的美人,只有苏公子这样的有钱人家她才肯跟了去啊。” 苏青笑道,“自然是,等接了她回去,我就把她扶到二姨太的位置上。” “只是……你这么多货物,还是得搜搜,而且随从也要一一看过。将军每日都会来询问,如果被人戳了我的脊梁背,我可就惨咯。” 苏青略有不满,仍道,“搜吧搜吧,不要动我车上的美人就好。” 那人连得了他两袋银子,拿人手短,况且得罪了他,就少了一条大鱼,“这是自然,车子已经查过,不会再查网游之逍遥侍者。” 苏青暗喜,面上仍是阴沉,淡声,“快查吧。” 等了片刻,胭脂听到那一声“放行”,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从那飘起的窗帘子往外看去,视线缓缓从城墙掠过,终于……是离开了。 马车一路到了渡口,连枭一行便和苏青分道扬镳了,临行前他说道,“王宫每年需要许多绸缎,我会奏请管事,将名额派在你头上。” 蔫了一路的苏青听见这话,人顿时便精神起来。虽说苏家家大业大,也曾给宫里奉上过绫罗绸缎,但是毕竟不是常有的事,而且都是长辈的功劳。若是真成了,那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便高了,立刻作揖,“还请连将军费心。” 连枭未应声,携着胭脂上了船,孙副将一行人跟随在侧。 船划的远了,胭脂忍不住问道,“为何要给这么大的好处给他?” 连枭答道,“他是个富家子弟,没受过什么屈辱,这几日如此逼迫他,难保他不会一时糊涂心有不甘跑去告密。因此给他个好处,也无妨。况且苏家绸缎庄的名声也不小,我去跟宫里的人说说即可,不费什么事。” 胭脂点点头,“还是少爷想的仔细。” 她身上的伤都还未全好,如今安全了,积压了几日的疲惫一股子全涌了上来。说了几句话,便倚在他肩上睡了过去。 连枭揽着她的身子,软而暖,低头看去,睡得十分沉。可他却没发现她那涂抹了浓妆的脸上,实际上已是惨白无血。 即便伤的不是心,但是那一刀下去,伤口也不轻。 她受的苦,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,早就死了。撑到如今,已很不容易。先前全凭要活下去的意志撑着,如今安然了,想着不日就可以回到连家,身子便垮了下来。 &&&&& 进了祁桑国的边城,城中将士立刻安排了住处,院子外头守备森严,以防刺客潜入。 这一待,就耽误了七天的行程。 胭脂高烧不退,伤口也比原先要难愈合。连枭已经轰走了几个大夫,却无一能将高烧退下。 连肃早早让人在边城守他回来,催促他尽快回皇城,共同商议举兵月国一事。 连枭又拖了几日,胭脂久不见好,他总不能丢下她。只是皇城那边又催得紧,若再拖延,怕朝廷怪罪。 这日斜阳西下,连枭听闻城西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,正要出门去请,就见孙副将疾步走来,“将军,邢大人差人来报,逃窜于月国的青国余党已全部擒获,因对方负隅顽抗,已就地处死。” 连枭点头,死了也好,免得他们将胭脂那日的话说出来,又出个事端。 “另外还有一事,方才城外有个姑娘要进城,可守卫搜查一番,发现她是月国人,但那姑娘说那是假户籍,实则是将军您的亲戚,又说可以在驿站等你们去证明她的身份。” 连枭想了片刻,问道,“是个看起来十分水灵,但是颇为蛮横的年轻姑娘?” 孙副将意外道,“是,果真是将军的亲戚?” 连枭摇头笑了笑,“你去试探试探她,若名字是苏洛心,那就直接带她来见我。” “末将领命。” 他皱了皱眉,苏洛心怎么也回祁桑国了。 来的人果然是苏洛心,连枭还没见到人,只是在房里听见廊道那突然嘈杂起来的声音,就知晓了,依旧是活蹦乱跳的。 苏洛心游历了半个月国,也腻味了,心里记挂着早些日子出逃的胭脂,便一路边玩边找。在城外一打听,说那什么年轻将军死而复生的事,琢磨着应该是连枭他们,这一高兴,月国的户籍册子忘记扔了,被守卫抓了个现成。 推门进去,就闻到屋里都是草药味道,连她这样当初学医时常闻草药的人都觉得有些熏,那可见里头的人当真是病得不轻。连枭还好端端的坐在床沿,那受伤的人,肯定是胭脂了。她快步走了过去,见了那唇角紧抿的人,急道,“连表哥,胭脂怎么又受伤了!” 连枭心中也是烦乱,见她先开口责备,也没辩驳,“嗯,是我不曾保护好她。” 苏洛心是责怪他,但没想到素来傲气的他竟然说了这话,也怨不起来,“大夫怎么说?” “断了症,吃了药,却始终不见好。”连枭陆续将离开月国皇城后的事说给她听,眉头紧拧,“在月国那般苦她都无事,如今安然回来了,却立刻病倒。” 苏洛心想了想,笑道,“连表哥快点出去,让心儿试试吧。” 连枭知她不过学了点皮毛,怎么敢放手让她一试。苏洛心见他不走,直接推他出去。连枭拿她没办法,便让人在外面守着,免得她闹腾出什么乱子来。 苏洛心关了门,坐在床边看着微微起伏着呼吸的胭脂,缓声道,“二姐,该醒醒啦。你要是再不起来,连表哥可就要娶别人了,你好不容易熬到现在,你要把他拱手让给别的女人,把他送到别人的被窝里吗?我知道你累了,可是你得先把病治好,等成了亲,你再接着病不迟。你当初相信连表哥没死,逃婚跑到月国,等啊等,终于盼到他了。又逃啊逃,终于逃回祁桑国。现在雨过天晴了,你怎么就病倒了呢?” 她缓声说着,又想到胭脂受的那些苦难,心里也觉难过。 话说了半晌,终于是见她睁开了眼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我病了么?” 苏洛心忍着泪又忍着笑,“是啊,你病了。” 胭脂自觉诧异,“我以为……我只是睡了。” 苏洛心替她撩拨好面上细碎的发,“你呀,就是太累了。当全部负担都卸下时,人就会变得很脆弱。你晕了十多天,连表哥都快急死了。” 胭脂又闭上疲倦的眼,她是真的觉得累了。缓了许久,才道,“你怎么在这?” 苏洛心扑哧一笑,“哼,以后谁再说我反应慢半拍,我就把你拖出来做反面教材。” 胭脂也笑了笑,连笑一下都觉得累极了,“大姐呢?” 苏洛心缠着自己的发玩,笑道,“她还在月国,放心吧,萧二爷会照顾好她的。二姐,你要快点好起来,刚才孙副将还跟我说,皇城那边催连表哥回去,但因为你病着,他不肯再丢下你。我看呀,我那铁石心肠的连表哥,是真的喜欢你。” 那苍白的面上终于是有了一丝浅淡的红晕,胭脂缓声道,“我知道。” 苏洛心又跟她说了会话,听她说饿了,便起身去外头找吃的。走了几步,抬头看去,那身材颀长的男子正站在廊道的护栏旁,似听见声响,偏头看来,一如既往的冷峻,在开口说话时,眼底是让人难以察觉的急意,“如何?” “没事,二姐……不是,胭脂说饿了,我去找吃的。” 连枭讶异,“醒了?你用了什么法子?” 苏洛心抿嘴笑了笑,“表哥,这不是大夫可以解决的事,姑娘家之间才懂。胭脂她……就是太累了,以前是担忧你,如今你安然了,她心里就没了那份重担。你只要跟她说,你病好后,我们就成亲吧,我保证她会生龙活虎的。” 连枭似乎也明白过来,点头道,“你多留几日,陪陪她,这里的大夫,都是男子,照顾也不方便。” 苏洛心点头,“不过我不能逗留一个月呀,因为齐慕那个混蛋派了暗卫跟着我,要是超过一个月他就把我丢到山沟喂狼。” 连枭说道,“慕世子不会如此待你的,否则,他在离开月国时,就将你杀了。” 苏洛心打了个哆嗦,带不走,又怕别人得了便宜,所以干脆杀了省心。齐慕果然不是什么好人。 连枭又道,“不过暗卫我可以帮你除了,不是难事……” 苏洛心忙打断,“别,他们不是坏人,一路跟着也蛮好玩的。等我玩腻了,我就会跑回皇城去,蹲在王府外头把齐慕骂个狗血淋头,哼。” 连枭面上一扯,这样的话,也只有她才敢说出来。让人跟她去寻吃的,然后便进了屋里。 床上的人又睡得昏沉,听见脚步声,又睁开眼来,与他目光交汇,眼眸便湿了,“少爷快回皇城吧,胭脂无事。” 连枭不答,许久才道,“再待几日无妨,你要快些好起来。”他看着她,定声道,“好了后,我们就成亲。” 胭脂一愣,面上又染了绯红,低低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 73 胭脂的病第二日渐见好转,她担心连枭一拖再拖,怕朝廷给他坐实了“迷恋女色”的污名,于是催促他快些回去。连枭也知拖的久了,日后对胭脂也不好。无法,只好自己先行,嘱咐众人照顾好她。 &&&&& 马车缓缓驶进皇城,车子十分朴实无华,是城中常见的普通马车。但它后面跟着的人,却全是穿着甲胄,步子整齐,脊背笔直,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士兵。 而就在它前头不远处,也早就敞开一条大道,两旁由护卫把守。当朝丞相站在正道中央,目光炯然,看见那车子,疾步迎了上去。车夫赶紧停下,丞相已拱手道,“连将军。” 按照官阶来说,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但因连枭有莫大的功劳,又历经九死一生,这一次的作揖,不关乎官品,实则为表心中敬意。 祁桑国在五国中最强大,得益于朝廷上下廉明一心,将国之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,而少那奸佞之臣。流水不腐,户枢不蠹罢了。 见连枭下了车,丞相又道,“皇上听闻连将军安然回城,本想亲自来迎,但需劳碌之事颇多,无暇前来。” 连枭自然懂得这不过是个隐晦的说辞,虽说他忍辱负重潜入敌国偷得地图,但这种并非光明正大的细作方式,朝廷到底还是不能太过张扬,免得被别国不耻。可若不遣人来接,却又显得对自家将领太过苛责。因此派了非皇室的丞相来,又是正一品的大臣,如此一来,既不显得锋芒毕露,又不会让将士心生隔阂。 寒暄了一番,那驻足的百姓已是低声议论,一时间,那连家年轻将军未死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城一千年后做人鱼全文阅读。 丞相领着护卫一路护送马车回到连家。 连家上下都已出门来迎,听到少爷死而复苏,最开心的也莫过于连家人。 数月前拿回地图后,宋夫人便从连肃口中知道独子未死,心中欢喜,却也气了连肃足足半月。她再如何识大体,但这种生死相离的事,仍是难免生气。而连肃派去的孙副将也一直没有寻到连枭的消息,更是焦急。 如今终于见他回来了,见了他,哭得断魂,几次要晕厥过去。好一顿安慰,又有丞相在,不好太过失态,这才止住。 入夜,府里的嘈杂才渐归平静。 舟车劳顿,连枭早已疲累,但立即来拜访的人极多,明天应当会更多。虽然不喜,但人在世间,总会有些不得不做的事,就算是天子也是如此。 沐浴后,已准备去睡。那铺被褥的丫鬟要去熄灯时,才略有怯意的问道,“少爷……你上回走后,胭脂被家里逼婚,她心里记挂着您,所以逃了……如今不知去了何处,少爷能让人去寻寻她吗……” 连枭一顿,看了看她,低眉想了想,“你叫碧落?” 碧落点点头,眼眸已红了一圈,“自从前两月知晓少爷仍在世,奴婢就托人去寻她,只是地域太大,托的一两人也如大海捞针……” 连枭见有人如此关心胭脂,倒觉宽慰,“去年腊月,我已和她在月国相遇,如今她在边城养伤,好了后便回来了。” 碧落又喜又觉惊奇,喜的是胭脂还好好的,而且要归来。惊奇的是这两人竟然千里迢迢还能在月国相见,若非当初胭脂那番模样,她倒以为她是知道连枭在月国的。一时感慨万千,抹着泪道,“那个死丫头,回来非拧死她不可。” 连枭轻笑,“下去吧。”末了又道,“等胭脂嫁进门,你做她的贴身近婢,一等丫鬟。” 碧落是个实在人,本就开心,得了这一声,更是欢喜。还未高兴完,便道,“一等丫鬟不是……” 连家夫人的丫鬟才算是,就连妾侍的也不过是二等吧…… 连枭微点了头,“胭脂会是正室。” 碧落这回真的被惊着了。 &&&&& 这几日除了来连家拜见的皇族高官,还多了一类人,媒婆。 宋夫人也想替连枭相个好女子,而且媒婆说的女子无论身世和样貌都极好,每晚便拉着连枭看画像。 见母亲兴致如此高,连枭也不好驳了她的意。过了四五日,宋夫人终于是问道,“子清,你年岁已不小,是该成亲了,可挑肥拣瘦却没个入眼的,你想让为娘的着急吗?”见他只是笑笑,又道,“白梨当初随你一同去月国,可不幸为国捐躯,你莫非还记挂着她?” 白盛即便是个将士,但对白梨,却确实是疼爱的。因此为了让她在月国一世安然,便求了皇上,让他道明白梨为国捐躯。如此一来,世间便只有墨梨,而无白梨。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肯让她回来的缘故,既然要断,就断得彻底吧。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。 连枭摇头,“母亲,实则孩儿心中已有人选,而且,只愿娶她一人。” 宋夫人听见这话倒是放宽了心,就怕他仍无这个念头,“是哪家姑娘?为娘立刻让媒婆过去提亲。” 连枭说道,“胭脂。” 宋夫人一顿,面色便沉了,“她早已逃了。” 连肃已洗漱好回房,刚进来便听见胭脂的名字,进来后一言不发。宋夫人已急道,“老爷,虽说胭脂是个好丫头,但子清竟说只愿娶她一人,你可要好好说说他。” 连肃顿了顿,缓声道,“你可想好了,若娶个门第相差过远的姑娘,你自然不会受到什么非议,但她却要替你承载所有的荣辱目光和议论。你能保护好她么?” 连枭点头,“孩儿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。” 连肃也点了头,“那就随你。” 宋夫人一愣,“老爷……当初最反对她过门的不是你么?” “那个丫头……配得起子清。” 一如既往的不多话,连肃已拿了书在案前看。宋夫人又气了起来,连枭笑道,“母亲莫急,孩儿一直想与母亲说说话,但这几日无暇。今日便将到了月国之后的事,一一说给母亲听。或许听了这些,母亲便知晓父亲为何同意,孩儿为何会说这番话了。” 连枭素来不喜多说,即便将去到月国后发生的事精简多次,仍是说了一个时辰。 连肃知晓的事大多是从连家护卫口中听得,白盛归来后也说了一些。胭脂被那月国丞相抓去又安然逃脱的事已让他十分敬佩,但没想到,她和连枭逃回祁桑国时又发生了那么多事。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胆识,又怎么配不起连家? 宋夫人听了后,默了许久,虽心中仍有些不愿,可思来想去,有个女子如此对自己的儿子,又有何求。最后也叹道,“这丫头……倒真是笨得可以。” 连枭笑了笑,“是,笨得很。” 话落,都已了然。 &&&&& 一大早,齐晨又收到苏洛心差人送来的特色酥饼,拿了一半给顺王妃,又跑去找齐慕。进了院子,便见他又在搭起的篱笆架子下手捧书卷,云淡风轻。 “兄长兄长,苏姐姐又给我带好吃的了。” 齐慕拿书的手一顿,面上带着笑意,“哦?是什么好吃的。” “酥饼。” 齐慕抿了抿唇,齐晨说道,“我知道兄长素来不喜欢吃这些,但兴许别州的有些不同,所以拿了些过来。” “你喜欢,就全吃了。”齐慕瞥了一眼那精巧盒子里装着的饼,从边城那送回来,已全成了饼碎。 齐晨说道,“我以后也要像苏姐姐那样游山玩水。” “也如她一样不让人省心?” 齐晨看他,“兄长,其实不让人省心的是你吧。每日闷在家里,只知道看书,你该像苏姐姐那样,才像个大活人。” 虽非亲兄弟,但感情自小便好,说话也没什么顾忌。齐慕沉思一番,放下手中的书,齐晨笑道,“兄长要去哪里散步?” 齐慕轻挑了好看的眉眼,笑了笑,“我去边城接你嫂子回来。” “啊?”齐晨眨了眨眼,齐慕就真的那么走了。他挠挠头,兄长怎么知道她在边城?难道……他其实一直很在意她? &&&&& 半月后,齐慕没先见到苏洛心,倒是在驿站里见到了胭脂。 马车停在驿站歇息,在廊道下见到孙副将,才知晓他护送胭脂回来。 胭脂见了他也十分意外,到底是故人相见,即便不是非常熟稔,也觉亲近,“慕世子。” 齐慕淡笑点头,说了一番近况,才问道,“你从边城归来,那可见到了苏姑娘?” 胭脂笑道,“见是见到了,只是没留多久,就走了,说是若停留太久,会被谁扔到山沟去喂狼。” 齐慕知道她和苏洛心情同姐妹,定然是已经告诉她那“谁”是何人,也不掩饰,当即笑道,“她就算真留了,我也不会那么做。她不过是替自己寻个借口四处游玩罢了。” 胭脂了然点头,聪明人之间的话,本就不必说那么多。 如他所说,两人确实是一类人。 又说了一些话,才各自回去休息。 翌日,齐慕往边城去了,胭脂回皇城。 听着马车的轱辘声,身体已无大碍的胭脂想,回去后,怕也不会顺利成亲吧。宋夫人即便同意,连肃怕会翻脸。若说只娶她一人,怕连家上下都会赶她走。 到时即使连枭真心,也未必能保她。 这真是,一事未平又一事。 只是她不知道,在她回去前,连枭早已铺好了路,只等着她这新娘子归来罢了。 74 马车外,是熟悉的小吃吆喝声,原本在郊外还清晰可闻的车轱辘声响,一入皇城,便被各色的嘈杂声淹没了。 胭脂从轻扬而起的窗帘子往外头看去,明眸微缩,心也早就悬起,不安,还是不安。 马车直抵连府,孙副将下了马,叩了大门铁环,下人开了门,立刻说道,“见过孙副将,奴才立刻去通报少爷。” 孙副将忙道,“欸,我是送胭脂姑娘回来的。” 那人一愣,顺着他身后看去,那从马车下来的人,不正是胭脂。虽然不知晓那听闻被逼婚逃走的胭脂为何会与少爷的副将一起归来,但这些事他也只有猜想的份。因连肃还在朝堂,宋夫人去上香了,便直接禀了连枭。 胭脂刚进第二个院子,连枭便疾步出来了。 仍是那个倾城娇媚的女子,仍是那个飒爽冷峻的将军,明明只是分别一月有余,却像是久别重逢。 连枭上下看她,除了面色微白,看起来也无大碍,“快到了怎么不说一声?” 这话虽是问她,孙副将跟随他多年,又怎么不知他到底问谁,在旁接话道,“胭脂姑娘再三嘱咐不能惊扰将军,因此末将未派先遣兵大唐西宁王全文阅读。” 连枭点点头,执了她的手,才道,“孙副将辛苦了,你先回家歇息。”又对其他人道,“准备热水和饭菜,晚些再请个大夫来。” 说罢,也不在意他们的打量神色,便拉着胭脂回了房。 往日在外头如此,胭脂觉得无妨,毕竟谁也不认得他们,过了这村,多大的议论也听不见。可如今在连家,都是共事多年的人,倒觉得十分羞赧。 进了房里,碧落已经捧了茶过来,一见胭脂,眼眸立刻就红了,碍于连枭在这,忍着没敢当面骂她。 胭脂也红了眼,“碧落。” 碧落忍了又忍,终于是开口了,“死丫头!” 听她恶声一喝,胭脂倒是笑了笑,“我回来了,碧落。” “你回来干嘛,不要回来了!” “碧落。” 碧落哭的哆哆嗦嗦,拉了她,“瘦了,你看看你,满脸的病色,都担不起胭脂这个名了!” 听她字字尾音极重,胭脂也默了默,笑道,“以后不乱走了。” 连枭听着她们絮叨,他倒是成了局外人。虽说心中也有话与她说,但也未拦着她们。等碧落终于意识到连枭还坐在一旁时,不由一咽,面色都变了。连枭见她生了惬意,淡声道,“胭脂刚回来,想必很累,你去看看水和饭菜好了没。” 碧落如得大赦,忙跑了出去。 连枭问道,“先沐浴还是先吃饭?” “想先洗个身子。” “嗯。”连枭应了声,这回才有空仔细看她,末了点头,“确实是又瘦了。” 胭脂笑了笑,埋首在他怀中,“我回来了,少爷。” 连枭揽着她,在她额上轻落一记,“爹娘都已同意你过门的事,等你身体好些,就挑日子。” 倦意顿时全消,胭脂猛地抬头,头顶便直顶了他的下颚,痛的她抱头。连枭微皱了眉,似笑非笑,“这个反应倒不错。” 胭脂顾不得疼,抬头问道,“真的?” “嗯。”连枭伸手替她揉头顶,又说道,“我将你的事全与他们说了,爹娘是明事理的人,若你做到这个份上仍不点头,倒也不像是连家的作风了。只是爹娘虽点了头,但族中长辈那边还未说。” 胭脂叹了一气,“老爷夫人对少爷是真心的好,所以有女子对少爷好就觉是个好姑娘。但连家长辈的话,却多看重连家门面,将少爷放在后头,应当不会点头吧。” 连枭微挑了眉,略带冷意,“只要爹娘答应就好,你不用担心,把身子养好就可以了。” 胭脂探手抹了他唇角的冷峻,“违背长辈到底还是不好。” 连枭知她不是不想嫁,只是不想让自己难为。也没怪她也跟那些人一样让他遵循纲常。 门外的婢女已备好热水,胭脂便先去沐浴了。 洗净后饭菜也备好了,吃了后,碧落说道,“你走后,床也分给别人了,你待会睡我的。” 连枭道,“待会在这休息。” 碧落又是诧异又是抿笑,胭脂见她这个模样,暗暗掐了掐她。对方不管,仍是好奇的忍笑盯她。 吃过饭,也实在是累了,还不到申时,胭脂便睡下。刚上榻,连枭也睡在一旁。胭脂翻了个身,往他怀里钻了钻,挪了个最舒适的位置,感觉着那起伏的胸膛,果真还是如此最为心安。 &&&&& 醒来后,连肃和宋夫人也都已经回来了。 得知胭脂归来,天色未黑,宋夫人便让人备饭。 历经几次生死的胭脂倒觉得这一顿饭吃的异常紧张。不是因为身份悬殊,只是从心底觉得……紧张。她说了一堆的道理不愿去,毕竟未过门,不该逾越,连枭素来不喜那些死规矩,认定了她是连家的人,父亲母亲又同意了,便将她当作未婚妻看待。 宋夫人见她不安,夹了菜给她,说道,“当真是受了许多苦,气色也不好,待会我去寻药房给你拿根上好的人参过来。” 胭脂低应了一声,“谢夫人。” 连肃皱眉,声音微沉,“该改口了,否则日后在别人面前这么喊,是要让人笑话吗?” 赵姨娘生性好说,抿嘴笑了笑,“老爷,你那练兵的模样和说辞在家里就暂且放下吧,把人吓着了。” 别房的人也纷纷笑了起来,“我说胭脂妹子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,敢情是被吓的。” 胭脂被他们这番打趣,也实在是不好开口。原先他们对自己,生分冷漠得很,总是高人一等的感觉。如今待自己好,也不过是看在连枭的面子上。人心真假,胭脂也不想多想,免得膈应了自己。想来想去,除了连枭,家里上下,倒是只有苏洛心是从头到尾待她如一了。 除去共患难,共荣华不说,单是这一点,便是能深交一世的。想到这,倒十分惦记。吃过饭,随连枭去院子里走动,便问道,“表小姐还不打算回来么?” 连枭说道,“她倒是常写信回来给母亲,去了一处地方就捎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来。但上回在边城见了她,倒还玩得不亦乐乎。” 胭脂笑了笑,“她确实喜欢玩闹。我在回来的路上,歇息时,看见有要去月国的商队,因此拖他们拿信给白……给墨梨,报了平安。当初我们三人一起逃走,如今却是各自东西,倒有些伤感。” 连枭似乎想起了什么,携了她道,“去外头。” 午后沐了浴,也睡够了,胭脂在这也觉得闷,便随他出去了。 马车停下时,胭脂下了车,见了这,已知道他要去哪里。 黄昏,殷红晚霞渐融暮色,到了村落,借着零星几盏灯火探路,远闻狗吠,近听虫鸣,夹着各处吆喝回家吃饭的声音。 才到那狭窄的巷子,就觉跟往日不同。平时这里都有孩童嬉闹,即便没有,因是四通八达的乡间小道,也会有人来往,如今却静得很。胭脂皱眉,再走十几步,才知道为何会如此。 因为祝家门前,守了二十多个士兵,每个人都拿着长枪,如门神站在那。见了他们,刚要做声,连枭便示意噤声。 胭脂顿了顿,“少爷派来的人?” 连枭点头,眼底竣冷,“他们敢趁我不在时逼你嫁人,我倒是很想杀了他们。只是怕你说过,你最喜欢那何家小女儿,她也待你好,怕你难过,因此没有动手。他们倒也贼精,听到我回来的消息,收拾细软想跑,我便让侍卫在这里守着。” 胭脂忍不住道,“若是说少爷回来后就让人在这,那岂不是有一个多月了?” “是,就算不能杀他们,也该吓得他们每夜不安。” 胭脂看他,他果真还是个冷酷的男子,可每一分冷酷,却都在为自己考虑着。那他即便负了天下人,她也不恼他,也喜欢着他。她挽着他的手,轻声道,“如果没有他们逼婚,我也不会去月国,更不会再碰见你。以后他们也不敢欺负我了,为了小云,走吧。” 连枭眉头拧紧看她,“不进去?” “嗯。” 连枭步子未动,见她抬眸看来,眼底确实是没有要与他们计较的意思,才道,“那就随你。” 胭脂笑了笑,又道,“其实我已经以牙还牙过了,当初我逃的时候,留了一份地图和道谢的信给他们,我想追兵一定会来这搜查,找到那些东西,他们吃的苦定然不少。” 连枭轻声笑了笑,“我看这天下,也没人能欺负你。” 胭脂也是笑笑,临走前,她抬头看了一眼那熟悉而冰冷的大门,住了十几年的“家”,却是再也不想回来。 每次被打骂的时候,她总是想,爹娘为什么不来接她,为何生了她却丢下她。既然如此,倒不如早早把她不知人世时掐死她的好。 可现在她庆幸自己活下来了,否则,她又怎么会遇到这个男子。 75 翌日晨起,得了空闲,碧落便说道,“胭脂,昨晚我回去,祝大婶问我是不是你回来了,拉着我哭的稀里哗啦,说你大人有大量,就饶了他们吧。” 胭脂顿了顿,碧落又道,“那门口的士兵都守了一个多月了,怪吓人的。” “再守十天吧。”虽说她在那个家受了许多苦,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是养大了自己。待自己好的人,她也会全心待他们好。对自己不好的人,她也没那个心思去手下留情。 她起身时,连枭已经去了宫里,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月国的事。如今两国已经开战,势如破竹。白盛在那边督战,连家也有子弟去了,连肃不愿自己多邀功,免得皇族心生警惕。连家是纯臣,历来只扶持朝廷,不支持任何一个皇子,是以家族才能长盛。 只是连枭已答应留在皇城,她也安心下来。 “姑娘,贺平王来……” 门外的下人还没回报完,齐晨就露出个脑袋,往后甩手,“我说了不要通报!” 胭脂笑了笑,起身迎他,久未见他,个子长高了些,脸也不似原先圆润,模子越发的像顺亲王了,“郡王。” “胭脂姐姐黑道女王太嚣张最新章节。”齐晨蹦达过来,“他们说你跟男人跑了,我才不信,你看,这不是回来了吗。” 胭脂笑道,“能辨是非者才是贤人。” 齐晨忍不住说道,“胭脂姐姐,你比往日更好看了。” 胭脂叹道,“如果是表小姐在,一定捏着你的脸说‘你怎么不夸我好看’。” 齐晨面色微变,不由一咽,“王兄去接她回来了……我得拔高些,免得又被她欺负。还没进门就欺负我,做了我嫂子后就完了。” 胭脂笑着点头,“确实,以她的性子就算是成了世子妃,也不会顾忌那些规矩。” 两人想到以往处的愉快的事,也都笑了起来。 齐晨玩了半日,连枭回来后,便告辞回去了。 见她欢喜,连枭说道,“慕世子去寻心儿了。” 胭脂点头,“郡王告诉我了。” 连枭沉思片刻,“慕世子生性寡淡,心儿闹腾,顺亲王府上下都喜欢她,倒也正常。若再娶个沉闷的世子妃,怕是府里都要阴沉起来。只是慕世子亲自去找她,倒让人觉得意外。” 胭脂眼眸微亮,笑道,“少爷是想说,慕世子是真的紧要着表小姐吧。” 话落,便见他的目光看来,半晌也不挪半分。胭脂被看的面上绯红,“少爷看什么?” 连枭笑了笑,“父亲说的没错,该改口了,唤我的字吧。” 胭脂怔愣片刻,红唇嗫嚅半日也没唤出声,最后半带气馁,“喊了几年,习惯了。” 连枭笑道,“现在改不了就先搁着,反正还有几十年的时日来改口。” 胭脂点头,连枭又道,“今日去了二叔公那里,各位长辈都来了。” “不是进宫?” “不是。我非带兵将领,月国朝廷的事也早已说清楚了,等攻下月国,朝廷才会安排职位,宫里也没事可忙。” 胭脂应了声,又觉不安,“长辈们……可说了什么?” 连枭淡声,“爹娘都已点头,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。只是商议着给你安排一个体面的身份。” 心头一根尖针穿过,胭脂咬了咬唇,“你娶的是我的身份,还是娶我的人?为何要如此委屈我?是不是我不肯要那身份,日后就无人会看得起我?我并不觉我比连家人低了一等。我也不愿再活得卑躬屈膝额,既然这样,那就不……” 那个“嫁”字未出口,连枭已说道,“我们一起患难这么多事,你连生死都经历了几回,难道要这么弃了?那体面的身份是族里长辈安排的,你若要,我便让他们办。你若不要,我也会回绝他们。毕竟是长辈,也没要害我们的心思,若直接拒了,只会说你蛮横,还未嫁进门就钳制了夫君。” 胭脂默了片刻,连枭已把她揽进怀中,“我知你心里委屈,但你要嫁的人是我,不是他们。不必在意他们如何看你。” 胭脂长叹一气,这种焦虑的心情,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,“是胭脂冲动了。” 待她平静下来,连枭才又说道,“北亲王的六郡主明日邀你去赏花,先遣人问了我。想去的话,就去走走?” “我?” “嗯,想必也是听见了什么风声。”连枭笑了笑,“大概是拒的媒婆太多,有人跟府里的下人打听了什么。” 胭脂迟疑半分,“还有何人?” “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年轻人。” 胭脂默了默,这事避得了一次,避不了第二次。况且日后嫁了他,这些事也免不了。不去的话,也容易遭人诟病,“嗯。” 第二日清晨,说是晨起的花开得最盛,早早有马车来接。 府里的姨娘要将她装扮的大气好看些,宋夫人说到底还没过门,就梳妆个端庄秀气的模样就好,遣了碧落跟她,也不会显得薄待。 到了王府,刚下车,便被人扯了袖子,回头看去,是齐晨。 “郡王。” 齐晨上下看她,欲言又止,才道,“胭脂姐姐,要不你等我成年,我娶你吧。” 胭脂笑了笑,“郡王在说笑么?” 齐晨微抬眼看她,“你又聪明又好看,不烦我也不怕我,再也找不到比你好的女子了。” 胭脂探手摸了摸他的头,“天下的好姑娘多得很,总会碰见的。” 这手摸来,齐晨就知道她不过还是将自己当作孩童。门口已陆续有人进去,见了两人,认得的,便停下寒暄。 胭脂在这也没认识的人,跟亲王府的几位郡主一起赏花,齐晨又跟在一旁,偶尔说说话,也不觉沉闷。赏完了花,便入席听曲吃些糕点。 歌姬舞完一曲,便有一个女子起了酒杯,朝那上位人道,“琴幽敬公主一杯。” 胭脂这才知道那人不是六郡主,而是公主。这倒是她没想到的,等听见众人赞赏她,才知晓原来这就是当日送到月国和亲的那位天仪公主。 众人饮尽一杯清酒,那六郡主又斟了一杯,独独面向胭脂,笑得娇媚,“前些日子听闻连将军要娶妻,众人都好奇得很,到底是哪家的女子有如此福气。今日一见,果真是倾城之貌,难怪连将军不要百家女,独怜姑娘一人。”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她得了天大的恩赐,但是却隐约刺耳。对方指她不过是以貌诱人,而无内里。她抿了抿唇,对饮了酒,说了几句客气话,只愿她就此打住。偏那六郡主爱慕连枭,缠着母亲让媒婆去,却被打发回来,心高气傲,一时忍不住,“若我有这么一副皮囊,天下男子也会喜欢我罢。” 话说的太过,在座的人都是神色一顿,一面觉得她张扬,一面又觉得确实如此,却也无人附和,无谓去得罪这未来的连家少夫人。 胭脂面色也是微变,抬眉看她,正思量要说些什么,坐在一旁的齐晨冷哼一声,将手里的茶杯重放在桌上,“天下男子?就算泓姐姐长得倾国倾城,我也不会喜欢你。” 胭脂知他素来不忌惮谁,但锋芒太露,对他也不好,“郡王……” 六郡主也没了好脸色,“听闻她曾做过你的婢女,贺平王这是要护奴么?” 齐晨瞪了眼,“我说莲姐姐,现在在你面前的,可是连将军的未婚妻,这种得罪连家的话你也敢说。” 六郡主气势不饶,“八字还没一撇,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,美人迟暮你不知道么?” 齐晨何时被这么气过,定了定心,才道,“连将军当初假死潜入敌国,为我们祁桑国立下大功。那你可知胭脂姐姐是如何做的?她与连将军出生入死,几乎几次丧命。在我眼中,你才是真皮囊,不值一提。若天下有哪个女子肯这么为我做,我也会疼进骨子里。” “所以方才你们在门口就能光明正大的拉扯了?你要疼连将军的女人?况且,那不过是坊间传闻而已。” “坊间传闻?那你可知,连将军九死一生回来后,圣上赐了多大的恩典?皇族大臣中,要将女儿许配给连将军的人又有多少?那他为何偏偏看中了胭脂姐姐?比她貌美的人多得去了,她的身份对连家也无帮扶,连将军不是笨蛋,他若不是真心喜欢胭脂姐姐,为何要娶她,还道明了只娶她一人?如果你们觉得连将军这么做真是笨蛋,那你们是不是想说,圣上竟然派个笨蛋去潜伏月国?” 这样的话一出,六郡主噤声,胭脂也忙扯住他,沉声说道,“你再说日后我也不会理你了。” 齐晨置气,胡乱喝了茶水,偏转了身不理她。 “众位容我说说吧。” 天仪公主一出声,原本就寂静的氛围更是安静,她笑了笑道,“当日连将军护送我出来时,我心中也十分钦慕这俊朗的男子。只是那时他便说过,他有一位非娶不可的姑娘。也是因为这话,我一直想见见那个女子。当我知晓那女子竟然是个丫鬟时,着实惊讶,也不十分不甘。但后来想想,能如此对世人坦然心中所喜之人的男子,又有多少。这种事,即便嫉妒,但不可否认,却也让我羡慕。既然是好事,为何总要揣测,想见他们散了呢?” 众人齐齐应声,胭脂没有说什么。让她们噤声的,不是因为这番话,而是因为说这番话的人,是身份尊贵的公主。但无论如何,她心中不卑不亢,任世人如何诋毁,只要那男子站在她身旁,那就足够了。 快至正午,精致的饭菜陆续上来,还未举筷,便有下人来报,“公主,泓郡主,连将军前来拜见。” 76 只是听见连枭的名字,众已十分惊奇。谁都知晓他素来不喜酒宴,与皇城中的贵族子弟全然不同。虽然为冷峻,但雷厉风行的作风却也颇受少女倾心,况且冷酷的男子,岂非比一般性格的男子更受喜欢。 因他常年外,名声早就听过,但却也有许多未曾见过。下话落,便纷纷探头去一睹真容。 天仪公主点头:“快请将军进来。” 片刻,众便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步伐不急不慢的走进院子,梳得整齐的墨色长发结成发髻,套精致通透的白玉发冠中。两道弯眉如刷漆,一双眸光蕴寒星,脊背挺直动作却不僵硬,神情竣冷似拒于千里之外,一眼看去,如入画中。座的年轻男子中,不乏俊朗儒雅公子,却无一能及。 连枭见了天仪公主,要行跪拜之礼,公主忙道,“酒席之上,不必拘礼。” “谢公主重生之风起民国。” 声音如冷泉击石,清冷而又不似面貌那般冰凉。天仪公主方才替胭脂说了话,可如今再见他,却又忍不住泛起妒意,心中默叹一气,笑笑道,“连将军若要赏花,倒有些晚了,们刚刚游园回来,正要用膳,将军也入席吧。” 连枭淡笑道,“臣以为众位游园后便会回去,见天色似要下雨,便来接家婢女。不想却撞上各位用膳。” 话落,那婢女二字却更添了众的妒意,不甘,却又了然。席的姑娘里头,比那胭脂好看的倒也是有的,尤其是公主,当初便是因为有倾国之貌,才送去“和亲”。可如今看来,确实不是因为她的样貌关系。况且这样的男子,又怎会被女的外表所迷惑。想到这,自觉再无可能,已缓缓收了视线。 天仪公主见众寂静,自己也是女儿家,又怎么不知她们的心思,笑道,“那胭脂姑娘先随连将军回去吧。” 两道了谢,便辞行了。 出了王府,上了马车,胭脂便抿笑看他。 连枭长眸看去,眼里的冷意已染了清浅笑意,“她们刁难了?” 胭脂点头,“嗯,但公主和郡王都有帮着胭脂说话,她们也没敢过分刁难。”她笑了笑,“少爷这一局下的真好。” 连枭也是笑笑,两处的久了,便越发心有灵犀,正适合他这不喜多解释的。 一个将军要娶个婢女做正妻,本来就容易招口舌。连枭便借着这次游园,让胭脂前去。众见她其颜太盛,自然会嚼舌。嚼的正盛,连枭毫不掩饰的出现,形势便漂亮的逆转了。 他喜欢的不是她的这张脸,也不隐藏她对她的喜爱,这是别的女根本无法替代的。即便有比她更好看,身份更尊崇的女子他面前,也丝毫不入眼。如此一来,胭脂日后再去赴宴,也无会再讥讽她不过是一副皮囊。 悠悠众口,堵不了河水长流,但至少能堵住那决堤之口。 胭脂不肯要那连家长辈所提的“好身份”,那她也注定是要受到争议。连枭能做的,便是替她减少这些争议。 胭脂虽听了那些话不舒服,可她早已想到,她要承受的还有很多。不过只要这个男子是真心待她,那些奇怪的也伤不了她。连枭这么做,却也是她没想到的。 以往常去的酒楼吃了饭,又游玩至傍晚,才回连家。 宋夫见了两,笑道,“胭脂丫头,写了生辰八字来,待会就让先生过来看日子。记得家中还有舅父舅母,改日也请了来商议聘礼的事。凤冠霞帔也该让裁缝量量尺寸……” 一气交代了许多,都是些琐碎事,连枭便让胭脂留下,自己回了房里。既然是要嫁进连家,就多与母亲处处,少些生分。 说完了细节,先生也来过了,排了日子,定下月二十七。今日才是初十,还远着,足够时间准备了。 婢女送了先生出去,宋夫才道,“待子清好,为娘的知道。子清重,也清楚。要他多娶一已无可能,那就多替连家开枝散叶吧。受了许多苦,身子也单薄,明日开始多喝些补药,把身子养好,不然日后生养也会比常难上许多。” 胭脂应了声,心里知晓宋夫是担心自己无法怀上孩子罢了,她和连枭的房事统共算下来,其实也不算多。但当年连枭让她留宿,外都以为他们是从那时行房,实则不是。 宋夫又道,“心儿那丫头,劝她不回,虽总是捎些好玩好吃的东西回来,但又怎比得上她这个。与她情同姐妹,也劝劝她,告诉她和她表哥要成亲了,指不定就动心回来了。” 胭脂笑道,“表小姐……”见宋夫轻笑摇头,她才改口道,“心儿素来喜欢玩闹,但心底还是记挂夫的。当初们一起去月国,她也常念叨您的好。待会就回房写信吧。” “不急,先吃了饭再去。” 晚饭时,宋夫说了连枭和胭脂成亲的日子,众姨娘和庶出的子女又纷纷打趣了两。因连家久未办喜事,众也是格外欢喜,当事未说什么,他们倒是说的分外热闹。 胭脂被他们拉着说了许多话,入了夜,回到房里,连枭已经沐浴过,烛下看书。见她回来,笑道,“女间倒真多话来说。” 胭脂坐一旁,忍不住打了个呵欠,“心儿说的那话果然没错。” “什么话?” “三个女一台戏。” 连枭笑了笑,拿了茶给她,“满脸倦色,去洗洗身子躺着吧。” 胭脂点点头,去沐浴回来,又回了案前,写了信给苏洛心。因不知她此时何处,明日交给宋夫,她会让送到就近的驿站,因为驿站就是苏洛心的取信处。 连枭见她的字已十分娟秀,落笔有力工整,想到往事,唇角微弯,“字里行间,都有股书生之气,跟十三叔的很像。” 胭脂顿了顿,抬眉看他,“少爷。” 连枭轻挑了眉梢,“嗯?” “素来不屑十三公子,怎么有那个闲情认他的字。”胭脂抿笑,“少爷吃的是哪年的醋。” 两之间亲密无间,心中早无隔阂。连枭自然不会真记挂那件事,见她面眸都是笑,原本就艳绝的脸上更显妖娆,撩心弦,压着躁动问道,“可来葵水了?” 胭脂一顿,见他眼里灼着火,偏了脸,“夫说,因为要成亲,过几日让回家待嫁。……去收拾东西。” 她侧身要绕过桌子,已被连枭伸手揽住,低沉的声音萦绕耳畔,“这个反应,那就是没来了。” 话落,腰身已被抵桌上,重吻而来,逼的她往下躺去,半个身子都木桌。这紧压的贴合让她格外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下渐渐有硬物抵来,微微动弹,便像摩挲挑-逗。 久未如此亲密,如今磨合片刻,体内的**就已达到极致,情火高烧。转瞬宽衣解带,胴-体烫热灼。 前戏不多,却是情-欲遍身。深吻相缠,蕴着满舌的情愫。 胭脂身体已软如泥,腰间双掌力道做大,直接将她抱上宽大的木桌。 身下的肌肤凝如雪脂,玲珑剔透,泛着奇异的微红,柳眉下双眸已有氤氲之气,探手□,湿润温暖。身体到底是小别胜新欢,不多加磨合,已十分动情。 察觉到那探究灼热的视线久留不去,胭脂合了双腿,微微侧身,床上尚且觉得羞,更何况是桌上。 连枭吹灭案台上的烛火,免得离门窗太近,影子映纸窗上。 实是受不得那游走的酥麻,胭脂环着那压下的,声音如耳语般轻柔,“给吧,少爷。” 话落,火热粗壮的东西就冲进蕊心,强横而有力,积压磨合着花心。身下的腰间随动,迎合着每一次的冲撞,幽径处刮磨得舒爽,麻痒渐散。忍不住的呻-吟轻呼,听得身上的动的愈发快。 **抬起,扣他的腰上,强烈的积压刮磨更觉疼中带着痛快。涔涔快感袭来,已忘了天地。粗大的物体体内直撞,钻探着每一寸内壁。 两具身子终于是一起到达顶峰,流泻一身。 胭脂软瘫下来,喘着气,身上已渗出细汗,不用说,那桌上也脏乱一片了。待会休息好了,可要把桌子好好收拾一回。刚这么想,连枭已将她抱下,去了床上。吻她眉心,又至双唇。 软糯无力的胭脂也不想阻他,一夜要两回也不是没有过。现累了,待会情-欲起来,又会突然活起来。 那吻落方才未加揉磨的峰尖上,身子便轻轻颤了颤。刚才那激烈的贴合,原来不过是前戏,是泄-欲的前奏。如今才是真正的爱抚,才是情间的**。 她任由那手和吻落身上,再不压抑体内的**,又因离窗远些,也唤出了声。 柔柔弱弱的呻-吟声落>耳中,连枭身下又躁动了,拉了她的手往下伸去,低声道,“握住。” 滚烫的情绪触手上,胭脂又闭了眼,修长的手指轻揉,掌上套着摩挲。男子的声音越发粗重,掌中的物体又胀了几分,已胀大至疼痛起来,他又俯身道,“上头,可好?” 胭脂蓦地睁眼,面如枣红,到底是抵不过那近看的炽热目光,鼻中应了一声,他已翻身下来。 所幸屋里已熄了灯火,依稀看清。胭脂慢慢爬上那坚实的男子,握了那硬物往自己身下探去时,觉得十分羞,终于是入了体内,两<都长吁一气。学着他那般动了腰肢,仍是羞涩不已,动作生疏,却与他刚才已经泄过一回,身体也没多少力气,动了数十下软<他精赤的胸膛上,身下的已经将她扳转挺送。两情-欲越发高升,粗重的喘息和低吟的娇媚,与身体碰撞的声响结合,屋内轻荡,直至又到了一次极乐,才渐渐停下。 夜阑静处,灯火阑珊,正是情浓时。 77 按照习俗,新娘子入嫁前一个月,男女不能见面。因此明日胭脂就要回家去了。 这晚又水□融两三回,似要将之后一个月的气力全用在今晚。事实上胭脂也确实累的有些腰疼了,她伏在他的胸膛上,用牙在他身上轻咬了几个齿印玩。 连枭抚着她的背,指尖上依稀还能感觉到不平的伤痕。不觉抵手,更觉怜惜。抬手将被子提来覆上,“明日我送你回去。” “你还怕我被舅父舅母欺负么?他们没那个胆子。” “更安心罢了。” 胭脂也不劝拦,他决定了的事,心意就很难会改,“那日他们来商量聘礼的事,又惊又怕,拉着我痛哭,让我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放了他们。我刚说不会跟他们计较,就高兴的跟夫人说聘礼的事去了。” 有这样的亲戚,真是觉得分外头疼。 她叹了一气,“那家里,我只疼小云一个。她自懂事以来,每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,都会给我偷偷留着。睡觉的地方不够,舅母要把我赶到柴房去,小云就抱着我说她跟我一起睡,天冷了还把被子匀给我。到了天亮,我又得把被子全挪回给她,因为舅母见了会连她一块骂了。” 见他不出声,胭脂抬头去看,面色又染了寒霜。她探头吻了他那薄凉的唇,看着他的眼眸笑道,“少爷别气,如今不是好好的么?我并不是想要对舅舅家做什么,只是说说小云的事。” 连枭应了一声,“你既然喜欢她,那把她接到连家来,给她找好的先生,陪着你可好?” 胭脂眸子里立刻抹了亮色,“真的?” 难得见她如此高兴,连枭也笑了笑,“嗯,她若想回家,每月学堂放假便可以回去六日。连家子弟众多,有学堂和先生,只要买了书本就可以了。” 胭脂问道,“可……连家子弟会欺负她么?” “我亲自送她去一两回,就无人敢欺负她了。” 胭脂笑了笑,又吻了他一记,“那就有劳少爷了寓言醒世。” 连枭也笑了笑,他喜欢她这般不惧怕他的模样。 翌日晨起,宋夫人将早早买好的贵重礼盒让下人搬上马车,都是要送给何家的,又嘱咐连枭去了后切记不可有将军架子,礼遇待人。 事实上连枭并不是第一回去,如果宋夫人知道他屡次说要将何家人丢去充军,还派人守了亲家门口一月有余,恐怕又得说教半日了。 进了村落,日头还高,华丽的马车停在村口,惹得农户驻足停看。见了走在前头的人,纷纷说道,“那不是何老汉家的丫头吗。” “不是说跟别的男人私奔去了吗,怎么又回来了。” “那男的是她姘头么?” “怎的还有兵?是什么来头?” 流言蜚语冲入耳中,连枭已向孙副将使了个眼神。孙副将立刻让后头的众将停下,待他们走远,便朗声道,“连将军不日将迎娶楚姑娘过门,再有嚼舌者,以议论朝廷大臣论罪处罚!” 众人神色一凛,又纷纷叹道,“凝丫头真是好命,嫁了将军。” “你可听到了,是连家,那连皇族都要礼遇三分的连家。” “还是散了吧,别被抓去充军了。” 世俗的人都是如此,欺软怕硬,喜好嚼舌,这些也不过是无趣日子的佐料罢了。 到了何家的木门,外头已经没有士兵了。那何家大儿子刚要出门溜达,一眼看去,没认出那穿着华服的胭脂,先瞅见了开路的士兵,吓得腿软,往里头跑去,“爹!娘,外头又来了好多兵!” 何山差点没将劈柴的斧头砍在自己腿上,做着早食的祝有兰惊的从里头跑出来,“孩子他爹快收拾包袱从后门走!不是说要成亲了,又闹!还有完没完了!” 何山骂道,“你这么大声作死啊!” 胭脂踏步进去,就见院子里鸡飞狗跳。祝有兰眼尖,见了她,扑通跪下,“凝丫头欸,看在我把你养大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们吧。聘礼我们不要了,你别让人来吓唬我们了,求你了。” 胭脂微冷了脸,“我只是在出嫁前回娘家住住,舅母连这个规矩也忘了吗?” 祝有兰一听方知出了糗,站起身掸干净裙摆,见连枭也在,讪笑,“这……这不是被前些日子吓的嘛。” 连枭说道,“那不过是跟你算你趁我不在时,逼迫胭脂嫁给别人的惩罚罢了。”他的声调渐冷又慢,“你,有意见?” 祝有兰双腿一软,又跪在地上求饶起来。 “娘……” 屋里传来何云尚在梦里的声音,胭脂怕她见祝有兰跪着朝自己求饶怨恨她,剜了她一眼,“起来。” 就算自己的母亲再不好,作为儿女的,也不愿见到母亲被别人欺负。 胭脂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,但是这份心情,却是知道的。 院子里终于是安静下来,祝有兰奉了茶,弯腰解释,“灶上还烧着菜,你舅舅去看着了,不是跑了。” 何云已被吵闹醒了,揉着睡眼进来,那发辫还歪着,甚是可爱。胭脂蹲身在她面前,握了她的手拉下,“小云。” 何云歪了脑袋看她,眼眸登时亮了起来,“凝姐姐。” 胭脂一把将她抱起,“小云又重啦。” 何云咯咯笑着,胭脂将她放在凳旁,替她理着发。连枭已让下人拿了油纸包过来,摊开来看,里头都是糖莲子。胭脂想起很久之前,她曾说连枭太过冰冷,云儿不喜欢。他便说下回来会拿蜜饯糖果来,不想他竟还记得。心中又暖了起来,低眉笑问她,“小云,你喜欢学堂吗,凝姐姐送你去连家的学堂,和别的哥哥姐姐一起认字好不好?” “他们凶吗?会陪云儿玩吗?” “不凶,好着呢,会陪云儿玩的。”胭脂又问祝有兰,“舅母意下如何?” 别说这话要迫于压力答应,就算没,她也乐意。连家是朝廷重臣,皇帝还要礼遇。就算胭脂做了将军夫人,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,日后真有什么事也难求。要是自己的女儿去了,也像胭脂这样嫁个有权势,那就好办多了,荣华富贵定然会有。当即一口答应,末了又笑笑,“你大表弟和小表弟……” 胭脂轻轻冷哼了一声,给何云塞着蜜饯吃。祝有兰识趣,没再问她。 待至晚上,连枭也要回去了。胭脂送他到门口,马车还在村口。 此时夜静无声,众将已在前头等着,农户也早就闭门,更是寂静。十指相扣,即便是离别一月,也觉分外不舍。 两人分分合合,历经各种劫难,尤其是在月国,相见却不能相拥的痛楚更是难忘。每次分别,心中都会惊怕这是否又会是久别。 连枭停了步子,将她揽进怀中,声音低浅,“我倒是想把你明天就娶进门来。” 胭脂也抱着他,“再等一个月就好。” 末了他又道,“之前我在边城,寄信回来送到皇城的那小院,你还记得在哪么?” 胭脂笑了笑,从他怀里出来,“胭脂记性有这么差么?” 连枭笑道,“那就好,我已经买了下那,你若是有什么急事,可以去那门前插根鸡毛,亲信见了会告诉我,我会立刻去那里见你。” 胭脂抬眸看他,半晌才道,“若不是急事……只是想见见了呢?” 连枭失声笑了笑,捧着她的脑袋压印一记在她唇间,才道,“我走了。” 胭脂倍觉失落,点头道,“嗯。” 那颀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,胭脂轻轻叹息,转身进了小木门。 一个月,一个月而已。 她已经等了这么久,不在乎再等这三十日。 因是待嫁的姑娘,这十多天来门也少出。宋夫人每隔五日就让人送补药来,要将她身子养好。一日又送来一盒凝脂,说是涂在陈年伤痕上会好的很快,她忽然想是不是连枭将自己受伤留痕的事告诉了宋夫人。毕竟是女儿家,这种事告诉未来婆婆,实在羞人。于是她“愤然”在那小院门口塞了一封信,次日再去看,已有了回信。才知道原来是连枭当日去月国,剜了茧子,结痂后那名医所给的膏药。这是后来再让他炼制的,用了几月才制好,就让人送来了。 胭脂这才松了一气,乖乖抹药膏,那疤痕果真消减了许多。 这日何云吵着要吃松饼,胭脂就带着她去买吃的。经过药铺时,因每日要吃药,胭脂蹙眉,步子都快了些。但何云却停了下来,欢喜道,“十三哥哥。” 胭脂一顿,往那看去,那儒雅的年轻人,真是连清。连清听见唤声,也偏头看来。 久未见面,两人都觉对方模样略有不同,愣了片刻。想到最后一回两人说话,当时气在心头,如今再见,看的久了,已是相视一笑,泯了恩怨。 连清从那石阶上下来,摸了摸何云的头,“云儿又长高了。” 何云仰头笑着,“云儿很快就要去学堂认字了。” 连清笑道,“云儿这么聪明,先生一定喜欢。”他又面向胭脂,“你要和子清要成亲了?” 胭脂点点头。 连清笑笑道,“以前我觉得你……不过是个贪慕荣华的肤浅女子,可听闻了你和子清的事,才发现肤浅的人不过是我。如今你们要成亲,其实我心里很开心。” 胭脂笑了笑,见他手上拿着药,“这药……” 连清笑道,“是安胎药。”末了是难得的打趣笑意,“你十三婶婶已有一月身孕了。” 胭脂笑了笑,连清娶的那女子,是太后的亲戚。因是勤勤恳恳,他如今也升了官,听说过的很好。可他并不遣下人来,而是自己亲自来药铺,两人的感情应当很深。 如此便好,当初那个怀才不遇的落魄青年,在连家,再不是那无名瞎混的十三公子了。 两人说了会话,便各自回去了。 有些人,注定有缘无份。但胭脂不悔当初错过了他,她自知自己的性子,能里外护着她,不介怀世人门第目光的,只有连枭这样的男子。 遇见他,一世无悔。 78 白梨收到请柬时,正在院子里练箭。箭离弦上,正中把心。下人这才上前,“墨姑娘,有您的信。” 她以为又是苏洛心游玩到了哪送来的信,放了弓,转身一看,却是比别的信封要大上许多,拿在手上也微重,不禁皱眉,“从哪里来的?” “祁桑国。” 她一顿,翻看那字,娟秀有力,是胭脂的。笑了笑,拿了信去亭子里。拆开一看,竟然是请帖,还是成亲的金漆红贴。那成婚人,赫然是胭脂和连枭。看着这帖子良久,向来不轻易落泪的她也湿了眼眸,心底替他们高兴罢了。 萧离从外头回来时,问了下人,来亭子寻她。就见她穿着灰色长衫坐在石凳上,已是寒冬,冷风拂着,那人却浑然不知冰冷。他走上前,将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,“怎么在这发呆。” 白梨笑看他,“二妹要成亲了,和连将军倾雨霏霏。” 萧离顿了顿,看见了她手中的帖子,“你可要回去?” 白梨眸子微黯,叹了一气,“祁桑国朝廷的说法,是我当日也一同来月国做任务,为国捐躯了。若我出现在皇城,怕要出事。白梨已死,在的,只有墨梨。” 萧离了然,“那我备一份大礼去。” 见他似立刻要去办,白梨忙拉住他,“如今两国交战,若从月国往祁桑国送礼,恐怕要惹人怀疑,给他们添麻烦。” “当日我助祁桑国夺地图,若知道是萧家送的,倒也无妨。” 白梨蓦地屏气,插话道,“你助他们夺地图?萧离你……” 萧离倒忘了这件事还未与她说,坐□道,“当年我父亲是月国将军,扶持幼帝登基。谁想皇帝渐长,听信谗言,将萧家九族抄斩。我得父亲故友相助,侥幸逃生。后来才有了如今的萧家,寻机报仇。后来那位恩人来月国,告知我机会成熟,我也倾尽全力协助他们夺图,而那皇帝,也是我亲手血刃的。” 白梨不知他竟然有这种过往,听的惊心,警惕的往四下看去,生怕有人听见。即便现在皇城动乱,还未有新皇,但让人知道也实在是一件不得了的事。 萧离握了她的手,“无妨,能进萧家的,必然都是我信任的人。” 白梨点点头,叹道,“幸好当年有人相助,否则我岂非是不能与你相见。” 两人虽未成亲,但敞开了心扉,却比一般的夫妻更能直言。先前纸窗户未捅破,两人都扭捏无比,不肯轻易说一句亲近的话。如今表明了心意,说这些话也不觉羞人,毕竟都是直率的人,懒得拐那么多弯子。 萧离手上握的气力骤然作大,“你可知我父亲的故交是谁?” 白梨眨眼,“谁?” “白老将军。” 白梨一怔,诧异看他,“嗯?” 萧离点头,“当年我爹和你爹师出同门,既为师兄弟,又视对方为知己,后来各投他主。后来萧家被抄,父亲一边让人护送我离开,一边送信给你爹。我一路被追杀,九死一生,后来你爹终于来了,让我假死蒙混过朝廷,这才躲过。他将我安置妥当,又回了祁桑国。吃了许多苦,终于是有了今日的萧离。” 白梨听的怔愣,看着他的眼眸渐渐黯然,抽了手回来,“所以你待我……不过是因为我爹是你救命恩人的缘故。” 萧离摇头,“起先照顾你,确实是如此,但如今不是。”见她仍是神游不信,他又将她的手重新握在宽大的掌中,“要报答恩人的方法很多,若我不……喜欢你,何必要费这么大的气力把你留在身边。” 白梨自嘲笑了笑,“萧二爷说什么?喜欢?你喜欢我么?真的?” 萧离不多想,认真点了点头,“是,喜欢。” 见她面色渐红,似在忍笑,终于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白梨面上颇显得意,“好了,我赢了秦六爷一回了。你可知他说什么,他说你打死都不会说出喜欢二字。谁对我好,我心里明白。行为上的喜欢做的再真,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。所以……”她笑了笑,“我相信你是真心待我的。” 萧离哭笑不得,又正色说道,“你不能亲身回去,又担心我备礼招事,我倒是有个法子,能恭贺二妹成亲之喜。” 白梨认真问道,“什么?” 萧离停顿片刻,才似用了很大的气力说,“我们成亲。” 白梨一愣,要抽手回来,萧离不松。那目光烫的她面红耳赤,他又问道,“可好?” 她默了片刻,“那你可否答应我,不娶她人?” 苏洛心说的没错,若男子真心喜欢你,便不会还想着其他女人。以前她对男子三妻四妾的做法毫无感觉,那不过是她没有喜欢过一个人。但如今不同,十分不同。 萧离倒是难得的笑了笑,“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没成亲?就是因为没碰到喜欢的人罢了。现在想想,萧夫人这个位置,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你。” 白梨听的心底漾开一圈波纹,暖至全身,终于是点了点头。萧离轻松一气,又低声问她,“那就和二妹在同一天成亲吧。我立刻让人送书信去。” “嗯。”她又笑着添了一句,“是喜帖。” 萧离也笑了笑,又问道,“你和六弟为何要打这个赌?” 白梨笑道,“因为他说如果我赢了,就替我还欠你的债啊。我也可以告诉二妹三妹,不用再寄钱来了。” 萧离若有所思点头,“你只说替你还债,并未说多少银子?” “没有,怎么了?” 萧离淡笑,“那里外算起来,你统共欠了我十万两。” 白梨讶异,急声,“哪有这么多!”她想了想,改口,“确实有这么多。” 反正……这钱不用她还。 两人登时相视一笑。 远在邻街搂着姑娘喝酒的秦六爷狠狠打了个喷嚏,咦,哪来的阴风。 &&&&& 胭脂收到飞鸽传书时,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连枭。不是不想见,只是没寻到合适的理由。今日收到信,便立刻提着裙摆跑到那小院里,在门缝上插了根鸡毛。来回晃了几次,确认不会被风吹了,才回去。 刚回去,祝有兰就唤她来喝用药材熬制好的鸡汤,来回瞅了她许多眼,才道,“凝丫头,那些补药变着法子吃了一个多月,你都吃去哪了?这身板子都没长二两肉。” 胭脂也微苦了脸,要是宋夫人也这么说,估计嫁进门她得三顿都吃这些。她忍不住问道,“舅妈,你是如何吃的……这般圆润丰盈的?” 祝有兰答道,“以前我做姑娘家的时候,也高挑得很,后来生了你表弟表妹,就越发的有福气了。” “噔。”胭脂手里的汤匙落在碗里头了,生孩子便会如此吗……她想到连枭说的,一年给他生一个,宋夫人也说,要开枝散叶呀。她光是想想,就觉头疼……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,她又跑到小院里。等的天穹挂起了第一颗星星,才听见外头有脚步声。她忙躲到门后,屏气要吓他。门刚打开,她闪身出去,就被人握了手反剪在背后,动力干净利落又凶狠,脑袋砰的叩了墙,疼她痛声。那手立刻就松开了,愕然,“楚姑娘,你怎么躲在这,末将以为是歹人。” 胭脂转身,没好意思告诉他真相,揉着手,“孙副将?你怎么来了。” 孙副将额上渗着汗,连枭宝贵着她的事众所周知,他这算不算是袭击将军夫人?忙笑笑道,“今日皇宫设宴,将军一早就进宫去了。我早上照例来看,见有鸡毛,等了半日不见将军回来,应当要入夜才归。因此先来跟姑娘说说。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?” 胭脂想着白梨要成亲的事还是直接跟连枭说的好,笑道,“也没什么重要的事。” 孙副将了然,“末将明白,等将军回来,我就立刻禀告。天色已晚,末将送姑娘回去?” 胭脂摇头,“不用,我待会自己回去就好。” “那末将告辞。” “孙副将慢走。”胭脂揉完了手,又揉揉头,竟然肿高了。好在离成亲还有半月,回去抹了药,应当会消减下去。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,已经是月上柳梢头,倾洒着银白,染的地上一片月白色。他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会,想着,说不定孙副将回去,连枭就刚好回来了,或许他会来? 许久未见,其实也没一个月,但是心里记挂得很,每次想起,心便痒痒的。可又不能跟别人说,只能从偶尔回家的碧落那有意无意的打听些他的消息,却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,免得别人说她恨嫁。 成了亲,再过两个月,就过年了。她不敢去期盼过年的事,前两年的愿景落空,今年就顺其自然吧。 亥时快过,皇城街道渐归平静,街上贩宵的小贩也陆续收拾摊档子。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步子微快的进了巷子,停在小院外,见门未上锁,微微一顿。走了进去,便见里头还亮着灯火,小门未关,却没声响。 连枭走进屋里,只见胭脂正趴在桌上睡着,妩媚的面颊在油灯的烛火下显得宁静瑕好。他从宫里回来,孙副将告知他后,说她应当回去了。他想着或许还在,就来了。路上他倒不希望她这么晚了还在等他,可看到屋里的灯火时,他又十分高兴她还在。 拿了衣服披在她身上,那浓密的睫毛便动了动。眼眸睁开,正和他视线对上,惺忪的眼神便立刻染了亮色,轻声唤道,“少爷。” 79 连枭问道,“怎么还在等,是什么重要的事么?”见她并无慌张,定然不是什么急事,唇角又渐起了笑,“莫不是太挂念了?” 胭脂笑了笑,“一半!” 连枭不痛快了,盯着她道,“一半?那另一半是什么。” 胭脂含笑看他,“白……不,墨梨要成亲了,送了信来,而且,她和萧二爷成亲的日子跟我们是同一日。” 连枭微挑了眉梢,又问道,“真的是一半?” 胭脂抿了抿唇,“好吧,只是寻个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借口来而已。” 连枭笑了笑,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记,“晚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 胭脂点头,如果在外头留宿,如今的何家说不定会来寻她,要是让别人知道,恐怕又会有什么流言蜚语,“不用送,万一被人看见你我见面,怕会嚼舌根,说我们不恪守成亲前的规矩。” 连枭倒是淡然,“规矩,一开始也是人定的。” 胭脂也不多话了,她喜欢这傲气的男子,喜欢到了心底至高王子。 握在掌中的手十分寒凉,晚风也冷得渗人。连枭低头替她拢好衣裳,笑道,“不似先前那般清瘦了。” 胭脂顿感欣慰,“那就好。” 连枭拧眉,“嗯?” 胭脂笑了笑,“这月都在吃夫人送来的药,若是没丰盈些,岂不是白费了夫人的心思。” 连枭了然,笑道,“娘亲是想你将身子养好,日后好生养。我倒不急,只要你身子好起来就可以了,孩子可以晚点要,否则也伤身。” 胭脂也笑着,末了一顿,抬眸看他,“说起来,这月好像……葵水还没来。” 连枭一愣,面上是难见的紧张,目光游走在她的腹上。胭脂扑哧笑了起来,“兴许只是吃了太多名贵药材的缘故,补的过剩了。” 连枭还是叮嘱道,“明日去找大夫看看。” “嗯。”胭脂应了一声,突然想起白日里的惊恐,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在怕着生孩子又痛又受罪,但如今却觉得,她不是不愿生,只是所面对的人不同。与自己所喜的男子共育儿女,似乎……很好。 &&&&& 远在鸿州的苏洛心从干货铺子里出来,往当地驿站走去,手上拎了四包东西。里头是鸿州名产,一种野菜,晒干后拿来熬汤味道鲜甜。一包给宋夫人,一包给胭脂,一包给远在月国的白梨,还有一包嘛,自然是给齐晨。想到齐慕那张腹黑脸又该挤眉弄眼了,她就忍不住的笑。 前几月在边城见到连枭,就让他帮自己补了个户籍,又央求他写了封文书,去驿站就不用费那么多唇舌去取信寄送了。 到了驿站,亮出文书,说明来意,就拿到了信,还是三封。她大喜,把手头的东西托他们送出,又塞了银子道谢。 拿了信回到客栈,拆开一封,宋夫人的,连表哥和胭脂要成亲了!她大喜,再看,胭脂也说了这件事,再喜。最后看到的是白梨的,一看,竟然又是……要成亲了…… 高兴转为哭笑不得的心情,看了下他们的成亲时日,竟然是同一天。 她蔫了。 那她要去参加谁的婚礼? 不对,她们竟然都要成亲,唯独剩下她了!这种闺蜜都成亲了唯有自己是剩女的感觉实在是有点憋屈。 苏洛心在客栈闷了大半日,托腮望着上头,“你们出来陪我说说话吧,闷呀。” 无人答话。 她闷声道,“大姐和二姐都要成亲了,以后回去她们成双成对,就剩下我形影单只。” “而且那两个家伙竟然同一天成亲,呀呀呀,我就算会飞也不知道去喝谁的喜酒,把我劈成两半得了。” “想当年我们从祁桑国一路逃到月国,历经千辛万苦,其中过程你们想都想不到。现在想起来……怎么鼻子酸酸的。” “我想回家……你们不想吗?哈,下个目的地回皇城好了,待一个月,天天跑到齐慕那混蛋的家门口去臭骂他。” 苏洛心自说自话了许久,那不知在哪的暗卫早已习惯了她的聒噪,不到必要的时候,他们绝不会开口说话,虽然很想搭理她…… 说的口干舌燥,肚子也饿了,她起身准备去楼下吃饭。结果刚推开门,就见眼前一身白衣印在眼眸,衣袂飘飞,顿时有云淡风轻之感。她心里还默默感叹白衣胜雪必然是个美男子,结果抬头一看,惊的她退了三步,“齐慕!” 齐慕唇角扬起弧度,“方才你要登门骂人的气势呢?既然准备上门骂,现在见了,怎么不骂了?” 他看着她,久未见,或许是常四处跑的缘故,不似先前那般白净,但面颊还带着红润,日子过的倒不错。而且久看下,还是一如既往的俏皮模样。 苏洛心愤然,“我打不过你,而且你还有十个暗卫在!”她咽了咽,“我才刚进城三天,不是三十天,你来干嘛!” 齐慕盯着这只小老虎,笑了笑,“接你回去。” “嗯?” 齐慕淡声,“我跟皇上请辞了,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要做,请他放了我长假。” 苏洛心狐疑看他,“你辞了金饭碗做什么?” 只见他轻轻掸了掸手上的扇子,眉头忽紧忽松,似乎在想着什么极重要的事,开口却道,“我也想游山玩水了,所以来寻你。” “……” 齐慕耸了耸肩,“好吧,其实就是有些挂念你。” 苏洛心更是无语了,明明是一句很深情的语句,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觉得……万分惊悚…… 齐慕又问,“回去么?” 苏洛心掂量了一下这话,有问号在里头,试探问他,“不回的话,你会强行绑了我吗?” “不会。” 苏洛心长松一气,“那我不回。” “……”齐慕的眸子闪闪烁烁的盯着她,末了道,“你不回去,那我跟你走。” 苏洛心瞪大了眼,又惊的退了半步,“世子大人,你风邪了?魔障了?” 齐慕想了片刻,“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,我能等。不过……我想着,你们三姐妹若是在同一天成亲,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……” 苏洛心心头一个咯噔,成亲……那她就不用头疼该去参加谁的婚礼了。她看着这白衣温雅的男子,平静许久的心又跳了起来,略带探究,“如果成亲……你能允诺我一世自由么?我要去哪就去哪,要结交谁就结交谁,不喜欢的宴席我不去,不喜欢的人我不见。可以么?” 齐慕看她,“你对我,可是真心?” 苏洛心面上一红,“我不是早就说过喜欢你吗,只要你许诺我自由,一世不束缚我,我就跟你回去。不对……别转移话题。” 齐慕点头,“我许你一世自由。” 他已经被禁锢在那金笼子那么久,知晓被束缚的痛苦。他以为用同样的方法就能将她留在身边,可就是这么个做事总是半途而废,难以坚持下去的人却舍弃了荣华,宁可漂泊受苦,也要守住她所追求的生活。 这样的人,让他羡慕又嫉妒。 这么简单的一个人,却让这样一个文武双全,儒雅俊朗的人羡慕了。别说外人不信,就连齐慕也觉诧异。 这几个月他已想明白,与其如此留她,其实放手才能将她留住。这回,是从心底希望能与她相伴。或许只有这样纯粹的人,才不会伤他。 若是之前,他能在察觉到表妹与好友的事就立刻放手,那也不会一死一疯一伤,痛恨了那么长时日,日日折磨他的心志,已伤入心底。 她是真心对自己,所以他许她一世自由。 苏洛心心里又痒了,认真问道,“要是成亲后,你出尔反尔,我可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认命,还是会逃的。” 齐慕点头。 苏洛心笑开了,“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去,你都不知道我膈应你的时候把自己膈应的好辛苦。要是你以后再敢这么对我,就罚你跪榴莲。” 齐慕笑了笑,末了问,“榴莲是什么?” 苏洛心顿了顿,“齐慕,你接受能力很强的是吧?那我们回去的途中我慢慢说给你听,要是你不怕,就继续赶路。如果你难以接受……就当是顺路送我一程吧。” 齐慕若有所思,他早就觉得苏洛心与其他人不同,终于是要将他所好奇的真相告诉他了?那是不是说,她真的信任他了? “齐慕齐慕,不到半月就摆酒了,能赶上吗?” “我要备什么礼才好?你别笑,严肃些!” “啊啊啊,怎么想时间都太赶了啊!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。” “对的,我们成亲的时候让暗卫也来吧,风吹日晒的蹲点实在太对不起他们了。” 他一直不知书中所说的琉璃心是什么,如今他好像就见着了一个。一只有着琉璃心的聒噪鸟儿。 齐慕听着耳畔似麻雀的声音,不禁笑了笑,一一点头,应的无比纵容,“好。”  80.一生一世一双人   齐慕和苏洛心赶回皇城时,离婚期只剩五日。齐慕早已让人快马回来让王府准备,到了家中,倒也没太过紧迫。   回到家里她便跟宋夫人道歉,又拜访了着急数月的顺王妃,丝毫不知她嫁入王府前不能见齐慕,忙活了两三日,才得空去找胭脂。   那农院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,里外都挂了红绸,分外喜庆。她进去时,胭脂正在和祝有兰挑捡豆子。   脚步声很轻,背对着门外的胭脂起先没有察觉,但祝有兰抬头看了看,见她一顿又若无其事,便知背后有人,立刻回头看去,倒吓了毫无准备的苏洛心。   “胭脂!”苏洛心一把将她熊抱住,“我的好二姐。”   胭脂笑着挪开她的手,“再勒我就要喘不上气了。”   苏洛心嬉笑道,“我回来三天了,可是一直没空来见你。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”   胭脂抿笑,“你跟我同一日成亲。”   苏洛心瞪大了眼,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“慕世子要成亲,皇城早就传遍了。”   “嘁,不好玩。”苏洛心搬了凳子坐在一旁,缠着发玩,“二姐……”   胭脂轻嘘了她一声,“这个称呼还是丢在脑后吧,免得外人无端猜疑。”   苏洛心转了转眼眸,正色,“表嫂。”   胭脂面上一红,“皮。”   两人相视笑了笑。碍于祝有兰在这,两人便去了外头。走在 冬日的村落里,格外寂静。一如心境,经历了这么多,倒觉得平凡的日子才最是美好。   走了一会,苏洛心道,“我将自己的事告诉了齐慕。”   胭脂吃了一惊,见她面色无碍,又是和齐慕一起回来,想着应当是没事,“慕世子如何?”   苏洛心笑了笑,“很吃惊嘛,但是也没太大的意外。我想,他是真心喜欢我的。”   胭脂也笑得欢颜,“那就好。”   苏洛心也点点头,略有不甘,“就是没吓到他太不痛快了!”   话落,两人又笑了起来。说了会话,才各自回去。   胭脂回到家里,就见大门上插了根鸡毛。她眨了眨眼,起先以为是院子里的鸡毛无意飘挂在上头了,可伸手去拔,却插的很紧。心里一个咯噔,便往村子外头跑去。   后日便要成亲了,连枭寻她做什么?不会是有什么事吧。难道又是临时出征?!   她略有担忧的疾步,胡思乱想的了一番,咬了咬唇,要是皇上真的这么下旨了,她每晚都要在梦里咒骂他一顿。什么大不敬她已经不想管了,只想着又有人要夺她夫君,难道这年又要她一人过么!   带着愤然到了小院,推门进去,院子里没人。她走入里头要开房门,腰间便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,将她圈入怀中。侧身看去,清冷的眸子落入眼中,静如湖水的心又跳了起来,伸手环了他的脖子,垫脚吻了他薄凉的唇。刚离开唇瓣,对方又压身下来,炽热的吻缠绵许久,才离了去。   胭脂睁着明眸看他,紧张道,“怎的这个时候来找我?”   连枭说道,“听说心儿来找你了。”   胭脂想了片刻,倒是明白了,长松一气,“少爷是怕表小姐又起了兴致,把我拐到别国去么?”   连枭抿了抿唇角,“上回不就是她怂恿的么?”   “胭脂不想做的事,别人也勉强不了。上回是我自己想走,说起来,倒好像是我把她拐跑的。”   连枭笑了笑,“这件事别让母亲知道,她素来疼心儿,这次心儿出逃,我假死,最对不住的,就是母亲了。”   胭脂点头,声音略低,“少爷的意思胭脂明白,会好好孝顺夫人,不会让少爷夹在中间为难。”   连枭抚着她的发,如此乖巧,甚是惹人怜惜,“连家是个大家族,妯娌是非一定会有,你孝顺是好,但如果真受了什么委屈,来寻我说也行,不用闷在心里。”   胭脂笑了笑,只是她如果真受了什么不必要的委屈,不用他出面,她也会自己解决好,她从来都不是个会白白吃亏的人,如果她的本性纯良圣母,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,也活不到今日,执不了他的手,做不了他心中的人。   想到这,双手又环紧了些,埋在他的胸膛上,颇感安心。   就这么安心一世吧,再不要起什么波澜。   &&&&&   冬,初晴。祁桑国昨夜飘了软絮,半夜停了。早早就有人来清扫龙飞道的积雪,五六十人衣着并不是全然一样,分明是两家的下人。   这回街道的百姓知道是谁家的了,顺亲王府和连家今日同时办喜事。世子要娶连家的表小姐,连家要娶自家的小丫鬟。大红的花轿一个进连家,一个出连家,好不热闹。   一大早,胭脂便被前来伺候的妆娘和碧落叫醒,描眉,上妆,红衣红鞋红盖头。   上花轿,过火盆,折腾得向来能吃苦的胭脂也觉有些头晕,尤其是腹中饿得不行。真想将手上的大红苹果吃下。   锣鼓声响,震着十里红妆。   隔了一百多丈的亲王府,也是如此热闹。   隔了千山万水的月国,也是这般热闹喜庆。   她们三人,有过恩怨,有过误解,甚至有过相杀,可敞开心扉,共患难,共进退,有喜有忧,有苦有乐。如今,却是在同一个吉日,同一个良辰,穿着大红嫁衣,和允诺只娶她们一人,心中所爱的男子拜堂。   喜娘扶着胭脂进了房内,还没人来闹新房。她拿了苹果坐着,越发的饿。   长辈们进来说了吉利话,又被一众人闹了洞房,胭脂真是要累过去了。   夜色渐浓,屋外的喧闹已经停歇。   连枭酒量再好,也经不住众多宾客的敬酒,喝得半醉,进了房。那红衣人儿已倚靠在床柱上,未见动弹,似乎是睡着了。他拿了喜棍,轻轻挑去那喜帕。初次见她以大红示人,却并不会艳俗,反而有种慑人的美。   他俯身想将她放平,好盖上被子,免得着凉。可刚碰到她,便见她迷蒙醒来。长眸如画,含着一轮新月般,甚是光彩夺目,让人看得又是怔愣。   胭脂静静看他,那平日里冷峻的神色,已柔和许多,眼中的情意深得让她心底都微颤起来。   这年轻将军,已是她的夫君,并且不会与其他女子共享。他只有她,她也只有他。   这在以前,是她未曾想过的,可如今,并非在梦中,是实实在在的。   见她眼眸泛红,又溢出泪来,连枭低头轻吻而去,笑道,“哭什么。”   胭脂轻轻环住他,低声道,“喜欢,很喜欢少爷。”   连枭心中蓦地一动,将她揽入怀中,声音清扬,“那就喜欢一世好了。”   胭脂一听,心中轻漾,“少爷……也喜欢胭脂一世,可好?”   耳畔传来那轻柔的声音,搂着的力道更大了些,似要将她箍在怀里,再也不松手。   “好。”   心坚如磐石,岁久不转移。   只愿,一生一世一双人,三生三世不相离。   -------------完 【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】